目光轉到高大威猛的“黑又硬”身上,趙竑微微一笑。


    “長鋏歸來乎,食無魚。咱們君臣,又見麵了。”


    這樣標新立異想要出人頭地的“另類”,倒是可以用一下,千金買骨。


    “臣汪文,參見陛下!”


    汪文趕緊上前,肅拜一禮。


    論策上要恢複相權的就是他,差一點被執政大臣真德秀給直接“廢掉”。也是他的那一份“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嘩眾取寵,吸引了趙竑的注意。


    這身板,都可以去打nba了。


    “高大威猛,堂堂大宋男兒,不要唯唯諾諾,抬頭挺胸!”


    麵對皇帝,汪文戰戰兢兢,高大的身軀畢恭畢敬,完全沒有了剛才的鎮定。


    “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責,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天子而侵宰相之權,則公道已矣。你這意思是說,史彌遠率士大夫當權,皇帝被關在宮牆以內,垂拱而治,坐視朝政日壞,是天下“公道”嗎?”


    趙竑麵色平靜,徐徐問道。


    “陛下,臣隻是想標新立異,讓陛下記住微臣!講武堂的曹友聞、餘玠都是一飛衝天。臣也想報效國家,簡在帝心。出此下策,望陛下恕罪!”


    汪文跪了下來,以頭伏地,實話實說。


    “我去!你小子在玩朕啊!”


    趙竑不由得莞爾,脫口而出。


    “陛下恕罪!”


    汪文大驚失色,連連磕頭。


    “起來吧,朕又不是暴君。你夠種,朕記住你了!”


    趙竑哈哈大笑,親自上前,扶起了汪文,溫聲說道:


    “前有韓侂胄,後有史彌遠,權臣當道,皇帝猶如傀儡。尤其是史彌遠,矯詔格殺朝廷重臣,而後又要矯詔廢黜當朝太子,膽大妄為,喪心病狂。大宋朝政日衰,在於奸臣擅權,朝綱不正。大宋需要一位君王,需要一位領袖,來中興大宋。汪文,你有何高見,咱們君臣敞開心扉,暢所欲言。”


    “陛下說的極是!這才是臣想說的!”


    汪文尷尬一笑,低頭哈腰。


    “陛下,臣狂悖。古有毛遂自薦,今有汪文食無魚。臣本是一武夫,不小心登科。天下舉子無數,大多寂寂無聞。臣想追隨陛下,轟轟烈烈,建功立業,名垂千古。出此下策,隻是為了陛下記住微臣。還請陛下降罪!”


    “你這家夥,嚇得朕差點褲襠開裂!”


    趙竑目瞪口呆,開起了汪文的玩笑。


    “朕去了民間,許多百姓說,我大宋隻是士大夫的繁榮,與百姓無關。君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君輕相重,皇權旁落,皇帝被關進皇宮牢籠,真成了孤家寡人。百姓忍饑挨餓,吃飽飯都難,士大夫卻是三妻四妾,紙醉金迷,再加上四處土地兼並、貪汙成風,貪官汙吏盤剝百姓,卻無人懲處……”


    趙竑的話語,嚇壞了所有的官員和“天子門生”,眾人一起跪下,齊聲說道:


    “陛下,臣有罪!”


    皇帝字字誅心,但說的似乎卻是不爭的事實。


    “都起來吧。朕開誠布公,朕想要的是真真正正的國富民強,不是一個虛假繁榮的大宋。有人說,千裏做官,隻為升官發財,諸卿千萬不要這樣想。君子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要把個人的前程和國家的命運融合,這才是正道。”


    “謹遵陛下教誨!”


    眾人一起說道,這才紛紛站了起來。


    趙竑等眾人起來,這才繼續問道:


    “你們誰知道,這次的瓊林宴,為什麽要在玉津園嗎?”


    瓊林宴,是朝廷為殿試後新科進士舉行的宴會,始於宋初,是為彰顯皇恩浩蕩。宋太祖趙匡胤規定,在殿試後由皇帝宣布登科進士的典禮,並賜宴慶賀。由於賜宴都是在瓊林苑舉行,故名瓊林宴,以後各代仿效,遂成定製。


    但誰也沒有想到,今年的“瓊林宴”,會被設於玉津園,皇家的騎射之所。


    “陛下莫非是要借玉津園,來告訴我等士子,陛下要恢複我大宋尚武之風嗎?”


    洪天錫反應快,朗聲問了出來。


    趙竑點點頭,又問了起來。


    “誰能告訴朕,君子六藝是什麽?何為射?何為禦?”


    “迴陛下,《周禮?保氏》曰:“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君子六藝,乃是指禮、樂、射、禦、書、數也。射為五射,即: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為射箭五術。禦為五禦,即駕車的技巧,包括:鳴和鸞、逐水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


    又是那個標新立異的“黑又硬”汪文,滿麵紅光,侃侃而談。


    “說的不錯。汪文,你能騎射嗎?”


    趙竑朗聲問了起來。


    這家夥如此雄壯,要是不會舞槍弄棒,那實在是太可惜了,大宋也真沒救了!


    “陛下,臣能騎射,步弓可拉三石,精通刀槍棍棒,駕車也是粗懂。”


    汪文大聲迴道,臉上終於有了得意之色。


    “汪文,想不到你文武雙全,若是能為國為民,造福百姓,當為我朝楷模。”


    趙竑看著汪文,讚賞地點了點頭。


    滿場進士,泱泱三百餘人,幸好有一個能文能武的。要不然,可真是尷尬死了。


    不過這家夥這身板,不去金陵講武堂可惜了。


    “東京城也有玉津園,不過隻有太祖太宗去過,後來君王無人問津,靖康之恥,大宋失去了半壁江山,玉津園也成了金人的後花園。朝廷南渡,高宗重建玉津園,孝宗早年間去,後來也是門庭冷落,以至於成了史彌遠虐殺朝廷重臣的隱蔽之所。君王都不重視騎射,何況臣子?”


    趙竑朗聲說完,對著所有的士子,大聲問道:


    “各位進士,你們裏麵,有多少人會騎馬射箭?又有多少人喜讀兵書,舞槍弄棒?”


    眾士子麵麵相覷,隻有寥寥十來個人應聲稱是。


    從來都是武進士考文進士,皇帝這語氣神情,很是有些看不起本科進士。都說皇帝重武輕文,現在看來,似乎確有其事。


    “陛下,臣能騎馬射箭,力大如牛,讓臣去邊塞,捐軀赴國難吧!”


    汪文慷慨激昂,大聲說了出來。


    要不是擔心君前失儀,他都想脫掉衣服,露出他的六塊腹肌,展示一下自己的肌肉。


    “各位,看到了吧。君子六藝,古來有之。朕說句不客氣的話,儒士文能治國,武能定邦,你們許多人手無縛雞之力,不算是真正的讀書人,更不是士人。”


    趙竑看著汪文,溫聲道:


    “汪文,你不錯,朕記住你了。不過,你既然願意去邊塞,就去金陵講武堂實習一下。國家百廢待興,邊塞上很快就要有戰事發生,文韜武略,治國安邦,需要文武雙全的人才,以後有的是機會為國效力!”


    春秋戰國,那些仗劍而行,上馬衝鋒陷陣,下馬治國安民的士者,令人神往,可惜一驚絕跡。


    “臣謝陛下天恩!”


    汪文說完,肅拜一禮,趕緊退到了一旁。


    “陛下教誨,臣等謹記!”


    其他士子一起躬身行禮。


    看汪文眉飛色舞的樣子,其他“天子門生”都是暗暗羨慕,就連馬光祖和李昂英也是咋舌。


    這小子標新立異,可是達成夙願,“簡在帝心”了。


    “諸位,你們都是朝廷的官員,代天子牧守一方,要記得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在去地方上任前,都要在六部及各路所實習半年,積累經驗。”


    趙竑對著所有的士子,鄭重其事,語重心長。


    “朕已經下旨,沒有了“榜下捉婿”,也沒有了“東華門唱名”和跨馬遊街。你們是朝廷的官員,不是什麽特權階級。官官相護、官商勾結,想都不要想。科舉取士,國家要的是治國安邦的人才,不是清談誤國、酒色財氣的蠢才。用心國事、為國為民者,朝廷自然不會辜負。但要是以權謀私、沽名釣譽,甚至是魚肉百姓,自有國法處置!”


    進士投身官場,很快就會形成獨有的官僚體係,錢權利色。不早點敲打,沒有律法打壓,胡榘安恭行們一定會層出不窮。


    “臣等謹記陛下教誨!”


    再一次,眾士子肅然聽旨。許多人都是心頭凜然,許多人牢騷滿腹,但都是恭恭敬敬,麵上不敢表露出來。


    皇帝這一招卸磨殺驢真狠。想要找個有錢、有勢,或既有權又有勢的老丈人,恐怕得再等一陣子了。


    不過,話說迴來,皇帝以法治國,推行新政,反貪反腐,他們自以為是的好日子,恐怕是不好過了。


    瓊林宴開始,菜肴流水一般上來,宴席上開始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不過,在眾進士眼裏,宴席似乎簡單了許多,沒有了歌舞管弦,瓊林宴變成了“玉津宴”,似乎變了味道。


    趙竑和進士們同飲,也在打量著這些神色恭謹的“天之驕子”,心裏也是明白。


    恰同學少年,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哪有那麽容易!


    希望這裏麵,多一些為國做事的人才,少一些隻為升官發財的官僚,這就是時代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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