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府裏,他遠遠就看著溫氏靠著小桌打著盹,他急急走上前去,喚了一聲:“母親。”


    溫氏聽到他聲音, 瞬間坐直,看向裴文宣走來的方向,嚴陣以待。


    裴文宣上前向溫氏行禮,故作疑惑道:“母親,您今日怎的到兒子這邊來?您身體不好,有事喚兒子過去就是……”


    “我為什麽來你不清楚嗎!”溫氏大喝,“你好的不學,學人金屋藏嬌,我今日過來,就是來教訓你。先前你同殿下和離,都不同我說一聲。那也就罷了,就當你們是小兩口吵架,可如今你這是在做什麽?弄個不三不四的女人迴來,還讓禦醫上來問診,你不是……是不是……”


    溫氏漲紅了臉,裴文宣知道她的意思,趕緊道:“母親您誤會了,子嗣之事,兒子不會亂來。”


    “那女人呢?”溫氏追問,“你還想不想和殿下和好了?要讓殿下知道你做這事兒,殿下還會迴頭嗎?”


    一聽這話,眾人都對溫氏投來詫異的目光。


    如今華京裏都傳是李蓉驕縱蠻橫,裴文宣主動和離,如今溫氏口中,倒是裴文宣對李蓉求而不得了。


    溫氏見大家詫異看她,她輕喝道:“看什麽看?我兒子我不知道?你對殿下那點心思我清清楚楚,你還真會和她和離了?”


    裴文宣:“……”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娘親這麽聰明。溫氏揮了揮手,讓眾人下去,裴文宣不著痕跡看了一眼屏風後麵,有些著急,溫氏開始絮叨:“文宣,我知道華京裏大家都喜歡三妻四妾,可你不能學壞了。你想要齊人之福,就有不了真心實意。殿下是個心實的姑娘,她為你出頭那次……”


    “我明白,”裴文宣打斷她,“娘,這樣吧,我先送你迴去。我迴去和你解釋。”


    “在這裏解釋不行嗎?你別誆我了,你就是緩兵之計,怕我見了那姑娘……”


    話沒說完,就聽屏風後麵傳來一聲輕輕的“阿嚏”聲,全場瞬間靜了,溫氏用她女性的直覺瞬間反應過來:“這裏有人?”


    “沒有。”裴文宣僵著頭皮,“母親,先迴去吧。”


    溫氏沒有理會她,徑直站起身來,就要往屏風後麵去。


    裴文宣趕緊上前攔住溫氏:“娘,”裴文宣急了,“先迴去行不行。”


    “是不是就是那個女人?”


    溫氏抬起手,指向屏風後麵,裴文宣趕緊道:“娘,沒有什麽女人,您走吧。”


    李蓉聽著這話,也有些心虛,她忍不住責怪自己,都忍了一個時辰了,怎麽就忍不住這最後一個噴嚏呢?


    溫氏見裴文宣的模樣,氣得笑了:“你當我傻呢?讓開!”


    “娘……”


    “不讓是吧?那別怪我說話難聽大家誰都不好看!你這狐狸精給我聽好了,像你這樣的,就隻能躲在我這屏風後麵,一輩子見不得光。你連個妾都算不上!”


    李蓉聽到溫氏的話,挑了挑眉,她頭一次被人這麽罵,倒是十分新奇。


    “娘你別說了。”


    裴文宣推著溫氏往外,溫氏一把推在他身上,怒道:“放開我!你還要打我不成?!你讓我看看,到底是什麽狐媚樣子,把你糊弄成這樣?!我今日一定要見她!”


    “娘……”


    “行呀,郎君,”李蓉見裴文宣實在弄不走溫氏,便換了個音調,從屏風後麵出聲,嬌滴滴,“你讓她看唄,讓她看看我到底是個什麽狐媚樣。”


    “別鬧了……”


    裴文宣聽李蓉也出了聲,感覺心力交瘁,溫氏見李蓉還敢說話,氣不打一處來,喝道:“讓開,讓我去教訓教訓這小浪蹄子,讓她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我裴家的門想進就進嗎?”


    “喲,這有什麽難的,”李蓉搖著扇子,靠著柱子慢慢悠悠:“我這不就進來了?”


    “你不要臉!”溫氏啐了一口,李蓉直接迴複,“您沒有臉。”


    “你讓開,我要見她!”


    “娘……”


    “讓她來見我,看誰教訓誰。”


    “夫人……”


    “你居然敢叫她夫人?!”


    溫氏瞬間暴怒,李蓉輕笑起來:“我不僅是夫人,以後還是裴家老夫人,還是裴家嫡長子的母親。您罵吧,有本事您見了我當麵罵,看是你潑還是我潑。奴家什麽場麵沒見過啊?老夫人您還是省省心,別關公麵前耍大刀,不知道誰教訓誰呢。”


    “你……你……”


    溫氏激烈喘息著,李蓉正打算再說幾句話讓她知難而退,結果不等她開口,溫氏一口氣沒緩上來,翻眼就暈了過去。


    裴文宣一把接住溫氏,慌道:“娘!”


    李蓉聽到裴文宣聲音不對,趕緊從屏風探出一雙眼睛來,看著裴文宣叫人,她有些心虛道:“暈啦?”


    裴文宣瞪她一眼,低斥了一聲:“竟瞎胡鬧。”


    說著,裴文宣便將溫氏抱起來送了出去,趕緊讓大夫去看了溫氏。李蓉錘了捶腿,童業小跑進來,扶著李蓉道:“殿下您還好吧?”


    “還行吧。”


    李蓉擺了擺手,歎了口氣:“迴去吧。”


    裴文宣確認溫氏沒有什麽問題後,便讓人留下照顧她,迴頭來看李蓉。


    李蓉躺在床上,正借著燈看著手裏的話本。


    裴文宣猶豫了片刻,走進屋去,李蓉假作沒看見他,繼續翻頁。


    裴文宣走到李蓉身前,坐了下來,正想說些什麽,就見李蓉將書一放,趕緊道:“我可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想到她會暈。我就看她一定要見我,就想把她氣走。”


    “我又不是怪你,”裴文宣見李蓉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他有些哭笑不得,“你這麽緊張幹什麽?”


    裴文宣說著,將手放在她的腿上,有些擔憂道:“你在屏風後麵站了這麽久,腿還好嗎?”


    李蓉沒想到裴文宣沒怪她,不由得有些說不出的尷尬來,將目光從他臉上錯開,小聲道:“還好。”


    “我替你按按吧。”


    裴文宣也沒管她的話,叫了人進來,吩咐人給她打了洗腳水,加上之前她常用方子的藥材,煮沸了倒在水裏。


    他吩咐好後,就去換了衣服,等下人端水進來,他坐到洗腳盆對麵,讓李蓉將腳放在水裏。


    腳放在水裏的舒適感湧上來時,李蓉才察覺她方才的腿有多不舒服。


    裴文宣低頭按捏著她的穴位,小聲道:“我知你站了很久,受了委屈,我心裏心疼,沒有怪你的意思。”


    李蓉低著頭,沒有說話,裴文宣朝她抬頭笑了笑:“你別擔心。”


    李蓉靜靜看著坐在她對麵這個人,她少有的從這個人身上,看到了一絲屬於市井之中那種煙火氣。她一瞬覺得,自己仿佛不是個公主,裴文宣也不是什麽朝廷重臣。


    她看著他把她的腳抱在懷裏,用帕子擦幹,那認認真真的樣子,和民間恩愛的夫妻沒什麽兩樣。


    少了算計聰敏,帶了一種讓人踏踏實實的感覺。


    她看出他眼裏的疲憊,等他喚人進來倒了水,讓她趴在床上,他替她按著小腿時,李蓉趴在床上,小聲道:“你睡吧。”


    “一會兒就睡。”


    裴文宣認真替她按著小腿:“你早年不好好保養,以後老了,腿會疼的。”


    “你現在不早點睡,以後老了……”李蓉下意識迴嘴,又生生頓住,裴文宣笑起來:“怕我死得比你早是不是?”


    “別胡說八道。”


    李蓉將頭埋在手肘裏:“年紀輕輕的,說這些做什麽?”


    裴文宣沒接話,李蓉被他按得有些困了,她想給自己找點事兒,迷糊著道:“柔妃今個兒找你做什麽?”


    “她去抓上官家的人,被轟出來了。”


    裴文宣低聲道:“陛下讓我來輔助她,就是存了讓我當出頭鳥的心,幫她抓人。”


    “那你怎麽辦?”


    李蓉到不擔心這些,她知道裴文宣是條滑泥鰍,不會因為這種事出事。


    “那就好好辦唄。”


    裴文宣說著,想起來,俯身靠在李蓉身上,輕聲道:“殿下,幫個忙?”


    李蓉懶洋洋看了他一眼,裴文宣笑著道:“柔妃給的名單,都是上官家的人,怕是要讓阿雅小姐提前打個招唿,人我弄過來,保證不出事。”


    “弄吧。”李蓉漫不經心,“要真做了什麽,辦了也就辦了,免得日後留給川兒當把柄。”


    “行。”


    李蓉聽著他的話,也覺得疲了,靠在床上,輕聲道:“明個兒我還是搬迴去吧。”


    裴文宣動作頓了頓,李蓉緩慢道:“你就同你娘說,把人趕走了,也好給她個交代。再給她這麽劈頭蓋臉的罵,我臉上也掛不住。”


    裴文宣沒說話,他低著頭,好久後,才應了一聲。


    李蓉翻了個身,撐著頭看他,笑著道:“就這麽算了?也不留我?”


    “想留,”裴文宣苦笑,“又覺得你委屈。你願意為我這麽自降身份,我心裏已經很高興了,總不能一直這麽委屈著你。”


    李蓉聽著,輕輕一笑,她拍了拍裴文宣的手,溫和道:“睡吧。”


    知道李蓉明天要迴去,裴文宣便不肯放手。


    兩人折騰了一夜,清晨李蓉起來,讓人安排好,不等天亮,便直接往公主府迴去。


    她混在賣菜的菜農中間,看守的人本就是做個樣子,看守得並不嚴格,她跟著菜農進了公主府,迴了房間,換了衣衫之後,便好好睡了一覺。


    雖然離開了裴文宣,她依舊按著在裴府的日子生活。


    該吃藥吃藥,該調理調理。


    而裴文宣接了柔妃的旨意,第一日他便清點了士兵,等到下午,徑直上了上官家大門。


    上官雅早上得了李蓉的傳令,便已經準備好,裴文宣氣勢洶洶推開門進來,上官家裝模作樣和裴文宣對峙了一番之後,等到夜裏,就將上官家的人帶迴了督查司。


    柔妃沒想到裴文宣辦事這麽利索,才一天就把人提了過來,不由得有些震驚。


    裴文宣麵上帶笑,領著跪在地上的人道:“娘娘,人已經帶到,娘娘可好好查問。若還有需要下官的地方,還請盡管開口。”


    裴文宣都這麽說,柔妃不用白不用,將裴文宣好好誇讚了一番後,便給了裴文宣一份名單,讓他四處抓人。


    得罪人的事兒都是裴文宣幹,柔妃就想著把裴文宣推出去幹髒活。


    裴文宣倒也不辜負她的期望,每日點了兵,浩浩蕩蕩甩著人從華京街頭奔到街尾,滿華京幾乎沒有人不知道,裴文宣在辦科舉的案子,勞心勞力,廢寢忘食。


    裴文宣在民間的聲望空前高漲的同時,他在世家的名聲越發狼藉起來。


    他每次去抓人,動靜都很大,幾乎都是讓人直接撞開家門,然後拿著督查司的令牌就進去,板著臉大喝:“本官奉柔妃娘娘之命前來抓人,把嫌犯給本官壓出來!”


    他官威足,這種做派看的世家直唿惡心。


    他逢人必說柔妃,柔妃讓他抓人,柔妃讓他做事兒,你不服氣?那就去朝堂上同陛下說,柔妃娘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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