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宣得了旨意,麵上沒有半點不滿的情緒,笑著接了旨意,等人走了,立刻垮下臉來。


    童業在一旁看著裴文宣變臉,小心翼翼道:“公子,您好像不開心啊。”


    裴文宣冷著臉,過了許久後,他才道:“煩死了。”


    說著,他走出去,一麵走一麵小聲吩咐:“迴去和夫人說一聲,今晚我晚點迴去。”


    “啊?”童業愣了愣,慢慢道,“可是,殿下今天不是說了讓您早些迴去吃飯嗎?”


    裴文宣動作頓住,許久後,他還是道:“你……你讓人迴去實話實說,說我被柔妃絆住了,得去一趟,我盡快迴來,讓她好好吃飯。”


    童業點了點頭,裴文宣自己上了馬車,冷著臉坐在馬車上,往督查司走去。


    李蓉在家裏閑著無事,親自去小廚房指揮著屋裏的人做飯,等裴文宣迴來。


    結果人沒等到,就先等來了他不迴來的消息,李蓉本來在廚房裏指揮得興致勃勃,瞬間就沒了興趣,甚至還有幾分生氣。


    她自己一個人迴了小飯廳吃飯,正吃著沒幾口,就看見管家從外麵急急跑了進來,有些激動道:“夫人,您先找個地方躲躲。”


    李蓉茫然看著管家,重複了一聲:“躲躲?”


    “老夫人過來了,說一定要見大公子。”


    管家剛說完,李蓉立刻知道是溫氏來了,趕緊起身來,指揮著人收拾碗筷,就想迴臥室。


    但才走到門口,就聽溫氏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李蓉見出去已是來不及,便幹脆折身迴來,躲在了屏風後麵的簾子裏。


    她剛剛躲好,就聽見溫氏的聲音從外麵傳來:“你別糊弄我,錢姑姑前幾日都看到了,說文宣叫了何禦醫入府。何禦醫是做什麽我還不知道嗎?”


    溫氏說著,就跨門走了進來,氣勢洶洶道:“他是不是藏女人了?”


    “夫人,”管家知道李蓉在屏風後麵,急得滿頭冒汗,“大公子不是這種人。”


    “他也不能當這種人!”溫氏擲地有聲,“要是正經人家的姑娘,他就好生把人娶了,藏在家裏算怎麽迴事?要是不正經的姑娘……”


    溫氏說著,語調裏帶了哭腔,幹脆往邊上一坐,哭著道:“他爹這麽好,怎麽會有他這麽個玩意兒!”


    李蓉在屏風後麵聽著,扇著小扇無聲翻了個白眼。


    “殿下這麽好的媳婦兒,”溫氏說著,李蓉趕緊把白眼收了迴來,她突然覺得溫氏說話也受用起來,溫氏一麵埋怨一麵啜泣,“對他哪點不好?就算兇一點、鬧一點,可女人不都是這樣嗎?殿下願意體諒他,懂他,那已經很不容易了,他還要鬧著和人家和離……簡直是喪心病狂!”


    “夫人,這話不能這麽說。”管家賠著笑,“要不這樣,您等大公子迴來說,好不好?”


    “我不管,”溫氏擦了眼淚,坐直了身子,“你讓那女人出來,我同她說清楚,我兒子心裏是有殿下的,如今不過就是小兩口鬧一鬧,她不要癡心妄想壞人姻緣。”


    “夫人,真的沒什麽女人。”


    “我不信。”溫氏坐在廳裏,“要是沒有,我就坐在這裏等文宣,等到迴來!”


    李蓉聽得這話,腳下一酸。


    她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從現在等到裴文宣迴來……


    有點站不動啊。


    “給我端杯茶來,”溫氏穩了穩情緒,“我就等在這裏,要麽教訓文宣,要麽教訓那小浪蹄子,隻要殿下沒死,誰都別想進我裴家的門!”


    小浪蹄子李蓉聽著溫氏的話,內心有一種微妙的體驗,緩緩升騰起來。


    裴文宣對家中之事毫無所知,閉眼小憩了一會兒後,聽著馬車到了督查司,他抬手開始揉臉,感覺把臉揉得軟和了一些後,他便又恢複平日那副笑意盈盈的樣子,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上官雅早聽聞裴文宣過來,便在門口等著,裴文宣下了馬車,上官雅迎了上來,笑著道:“在下奉肅王殿下之命在此恭候裴大人。”


    裴文宣笑了笑,恭敬道:“勞駕。”


    上官雅抬手往裏做出“請”的姿勢,迎著裴文宣進了督查司,上官雅一麵陪著他往裏走,一麵低聲道:“今天提審的十幾個士子,都牽扯著上官家一派的人,你注意些。”


    裴文宣點點頭,沒有多說,提步進了屋中。


    他一進屋裏,就看柔妃帶著李誠坐在高位上,華樂坐在一邊,旁邊站著他們在宮中慣用的侍衛,往下才是督查司的人。


    如今李明缺錢,暫且沒辦法幫她們增加人手,隻要不出大事,柔妃便隻能用著李蓉之前的人,這也就是上官雅還在的原因。


    裴文宣先同柔妃行了禮,柔妃抬手讓他起來,笑著道:“裴大人接到聖旨了吧?”


    “是,”裴文宣恭敬道,“為娘娘做事,是微臣的福氣。”


    “勞煩大人了,”柔妃似是不好意思,歎了口氣道,“我一個女人家,許多事也做不好,日後還望大人多多幫忙,不要見怪。”


    “娘娘客氣,”裴文宣意有所指看了柔妃一眼,“微臣也是寒門出身,自當多幫幫娘娘,還請娘娘放心。”


    裴文宣的話,柔妃自然是不信的,但她也不全然推拒,她點了點頭,隻道:“那先帶人上來吧。”


    裴文宣不說話,從旁邊端了茶,看著十幾個士子被帶了進來。


    這些士子一一跪下,柔妃輕聲道:“諸位就將你們是如何發現自己被頂替說一遍吧。”


    柔妃說完後,指了最邊上的人:“就你吧。”


    最邊上的士子應聲上前,跪下來道:“草民乃幽州士子張文誌,去年參加的縣試。平日裏,草民在家鄉以讀書聞名,打小便是書院裏書院裏的好學生,此次參與縣試之後,草民未能中舉,反而是縣令公子趙平中舉。這趙平為草民同學,慣來不學無術,草民深感奇怪,後來公告亭中張貼了中舉之人的文章,草民辨認得出,此文章字跡,絕非趙平所寫。草民心中不忿,又在當時聽聞其他地方有頂替之事,便在夜裏去了公告亭,仔細看了文章,發現文章名字之處,紙頁稍薄,筆墨暈染,明顯是有人將名字刮過修補而來。於是草民聯係了各地好友幫著草民查看各地公告欄上中舉文章,終於在隔壁縣的公告欄上,找到了草民的文章。因而才知,草民是被人頂替了參加春闈的名額。”


    按著大夏科舉的規矩,為保證地方不會出現徇私舞弊之事,各地方考試從主考、監考都會由華京派人去管理,考完之後,考生的試卷統一收入華京,由吏部封名批改,而後直接將結果傳迴當地,並且會在公告欄中張貼中舉之人的文章,一來為了展現科舉士子的才華,讓眾人賞閱;二來也是為了避免這種頂替之事。


    但能夠入仕,對於地方世族而言,是太大的誘惑,於是哪怕大夏幾番明令禁止,卻也阻止不了他們將錢絡繹不絕送入華京。


    科舉早是上下世族之間一場盛大的交易場,幾乎算的上明碼標價的賣官。


    裴文宣聽著這些士子一個一個說著自己是如何發現替考之時,也毫不驚奇。


    隻是聽了一會兒,他便發現了問題。


    第一,這些人都來自幽州,這是上官家的屬地。


    第二,這些人發現的方式,幾乎都是從公告欄上所張貼的文章有問題發現的問題。


    試卷在進入華京之前,誰都不知道中舉之人是誰,所以應該不會有人在這時候動手。


    會在試卷上更改名字,把名額頂替下來,不過是兩個環節,第一個環節就是在閱卷之後,打開名字,根據地區分類的時候;第二個環節,則是將試卷運送迴地方的時候。


    而管理這兩個環節的人,常常就是管理那個屬地的大族。


    裴文宣差不多猜到了柔妃的用意,他聽了柔妃的話,靜默著喝著茶,等所有人說完後,柔妃看向裴文宣,笑意盈盈道:“裴大人,你也聽明白了吧?”


    “微臣明白。”裴文宣放下茶杯,做專注模樣,柔妃看著他,試探著道,“那裴大人覺得,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呢?”


    “當然是查。”裴文宣立刻說出了答案,斬釘截鐵道,“你看這些士子,甲的試卷,會出現在乙地的公告欄,足以證明這背後替換他們卷子的人,至少能管理整個幽州試卷的發放。我們順著查過去,看是哪些人經手過這些試卷,誰在管這些事。”


    這樣一查,擺明是要查到上官家的。


    上官家盤根錯節,又是幽州屬地送錢的事,哪裏會沒有人在做?


    可裴文宣卻這樣堅定表示要幫她查,柔妃不由得皺起眉頭,一時分不清裴文宣是挖了坑在等著給她跳,還是她一直誤會了他。


    裴文宣見柔妃久不答話,他神色一派清明,不由得提醒了柔妃一聲:“娘娘?”


    柔妃緩過神來,忙道:“哦,你說得對,隻是,這後麵牽扯官員甚多,這京中都是世家大族,想要搞清楚這件事,怕是不容易啊。”


    “娘娘之憂心,微臣理解。陛下派微臣來這裏,也是為了解娘娘所難,”裴文宣笑了笑,溫和道,“娘娘若信得過微臣,不如將事情都交給微臣,微臣保證,給娘娘辦得,漂漂亮亮。”


    柔妃聽到裴文宣承諾,便笑起來。


    她心中清楚,這後麵牽扯著的,便是上官氏的官員。


    裴文宣要替她去抓人,那當真是再好不過。


    “那本宮先謝過裴大人,勞大人費心了。”


    “是分內之事。”裴文宣點點頭,“娘娘不必太過憂心。”


    兩人寒暄之後,便將去抓人的事情給裴文宣定了下來,裴文宣見事情已經了解,便起身告辭。柔妃帶著李誠親自送著裴文宣出去,一麵走一麵同裴文宣閑聊著道:“裴大人與平樂和離之後,家裏應該也沒個人吧?還這麽早迴去,不覺得燈冷影單嗎?”


    “家中還有老母。”


    裴文宣笑了笑,溫和道:“當早些迴家侍奉母親。”


    柔妃聽到這話,麵露讚賞之色:“裴大人真是孝子。其實,本宮有一件事,一直不解。”


    “娘娘請說。”


    “本宮之前觀裴大人和平樂,也算恩愛非常,對本宮……”柔妃笑了一聲,沒再說下去,但雙方卻都明白她的意思,柔妃轉過頭,接著道,“如今裴大人來輔佐本宮,似乎又完全心無芥蒂,不知,裴大人對平樂,到底是個什麽態度啊?”


    “微臣永遠追隨陛下。”裴文宣答得認真,“這個答案,娘娘可明白?”


    柔妃皺了皺眉,說話間,便到了門口,裴文宣同柔妃道別,便上了馬車。


    等馬車開始走遠後,華樂站在柔妃身後,有些不解道:“娘,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華樂在私下裏,一向以“娘”稱唿著柔妃,柔妃聽到女兒的詢問,她笑了笑:“他的意思就是,他對平樂好,是因為你父皇賜婚,你父皇不同意他和平樂在一起,他就同平樂和離。他始終忠於你父皇。”


    說著,柔妃眼中帶了幾分遮掩不住的驕傲:“這是他在對我們表忠呢。”


    “那……”華樂遲疑著道,“他說的話可信嗎?”


    說著,華樂有些生氣:“他前些時日還說要我去和親!”


    “這種人,”柔妃嗤笑出聲,“別看他說什麽,要看他做什麽,我就看看,他要怎麽把上官氏的人給我帶迴來。”


    “娘親說的是。”


    母女倆商量著裴文宣的事兒時,裴文宣一上馬車,就看見童業躲在馬車裏,哭喪著一張臉。


    “公子,不好了。”


    “何事?”裴文宣皺起眉頭。


    “老夫人打上門來,”童業悲痛出聲,“把殿下逼在牆角躲著,躲了快一個時辰了。”


    第141章 收網


    一聽這話, 裴文宣頓時變了臉色。


    溫氏的脾氣他是知道的, 李蓉的性格他也清楚, 這兩人湊一堆,那絕無好事。


    裴文宣趕緊吩咐車夫快走, 然後坐迴馬車,仔細盤問著童業:“老夫人怎麽會突然去內院?”


    “管家說是老夫人身邊的錢姑姑撞見何禦醫來咱們府上了。”


    聽到這話, 裴文宣火氣就上來了:“不是說過這事兒要做得隱蔽,不讓人知道的嗎?!”


    “何禦醫是披著鬥篷進來的, 進門前就清了人, ”童業解釋著,“誰知道這錢姑姑眼這麽尖, 老遠看著何禦醫就瞧了出來。管家說了, 早年老爺常常請何禦醫來府上給老夫人問診,錢姑姑暗中傾慕過這何禦醫一段時間,對他熟悉得很。這種事兒, 沒有人提,我們哪兒知道啊?”


    裴文宣一時無言,他哽了片刻,擺了擺手道:“罷了,下次記得謹慎些。”


    裴文宣思忱著怎麽盡快把溫氏弄出去, 思索著迴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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