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這些姑娘營生的行當,她也明白,她慣來不是為難女人的人,所以這口氣要不要出,就端看裴文宣表現了。


    李蓉心裏盤算著,跟著人群一起去了後院,她在後院等了一會兒,便聽見樓下媽媽招唿著人的聲音:“大人,您這樣俊的公子,可真是稀客啊……”


    李蓉聽到這話,趕緊看過去,從二樓往下看,便見裴文宣一身藍衫玉冠,雙手攏在袖中,領著童業往上走來。


    他和她平日見著的模樣不太一樣,臉上不帶半點笑意,高冷疏離,看上去格外不好惹。平日溫和如三月風的麵容,也顯出了幾分高山白雪般的不可攀附。


    旁人一路給他賠著笑,他麵色不動,仿佛什麽都沒聽到一般,提著步子往樓上走。


    這樣的裴文宣看得李蓉愣了愣,旋即笑自己大驚小怪,裴文宣這張臭臉,上一世她見過不知多少遍,如今也是看慣了裴文宣哄著她的模樣,都差點忘了他是個什麽手段的人。


    發現能見到裴文宣不一樣的一麵,李蓉頓時覺得這一趟值得起來,裴文宣到了門口,候在門口的姑娘趕緊彎腰行禮,李蓉也不情不願彎腰,裴文宣淡淡掃了一眼,就見滿眼白花花的纖腰,嚇得趕緊迴頭,故作鎮定推門走了進去。


    何宴果然是這風月所的老玩家,連舞姬都選得這樣豪放。


    波斯舞原本一開始隻是異域風情備受人喜愛,但後來風月場所便發現,波斯舞的衣服更容易設計出新意,舞蹈中扭腰的動作更容易引誘男人,於是在風月場所盛行。


    甚至於,相比於街上那些真正從波斯過來賣藝的舞姬,這裏舞姬的上衣更短,露出纖腰的範圍更多,領口更下,若是胸大一些,整個上半身的線條便可用驚心動魄來形容。


    隻是說這樣一來,也顯得過於露骨,所以文人雅士不好這一套,也就是一些風月所的老饕餮愛這一口。


    裴文宣心裏對這位未來的“老同事”有了大約的認知,這認知也不出他意料之外。


    以他手裏得到的資料來看,何宴這個人,貪財好色,善於交際,今日的行徑,倒也不出他所料。


    他本不想來,怕李蓉誤會。但是和何宴交好,對他下一步至關重要,何宴主動宴請他,他若不去,顯得太過清高,日後想和何宴走近,怕就難了。


    於是他還是硬著頭皮過來,隻想著等後麵迴去,再找李蓉解釋。


    當然,不解釋也不是不可以,他不解釋,等李蓉來問他,他就問她崔玉郎的事,她理虧,自然不敢多說。


    裴文宣在入門那一刻,就已經想好了後麵如何和李蓉吵架。


    確定自己能吵贏後,他笑起來,朝著已經坐在位置上的何宴行了一禮:“何大人。”


    說著,他又朝著屋裏其他人行禮:“諸位大人好。”


    “裴大人來了。”


    何宴說著站起來,他看上去四十出頭,生得精瘦,留了兩撇胡子,讓他看上去有幾分狡黠之感。


    他說著,招唿著裴文宣入座:“來來來,坐下,今個兒聽大哥安排。”


    三言兩語,何宴已經和裴文宣稱兄道弟,何宴招唿著裴文宣坐下,逐一給裴文宣介紹了屋裏人。


    屋子裏幾乎全部都是吏部的人,官職有高有低,都是日後要相處的同僚,大家一麵互相打量,一麵寒暄交好。


    裴文宣是個知進退的,沒一會兒就和大家熟了起來,何宴見氣氛好起來,便揮了揮手,讓人將姑娘引進來。


    李蓉跟著人群進了屋,混在最後一排,她掃了一圈,確定都是吏部的人後,便大約摸清了今日宴席的興致。


    她一麵跳舞,一麵仔細聽著裴文宣和眾人說話。


    一行人在屋子裏一番寒暄,說的都是些官話,你來我往,一直也沒到正題,酒喝了不少,廢話說得挺多。


    李蓉跟著人在人群裏旋身扭腰,同時借著餘縫看裴文宣,酒過三巡,所有人便已經熟絡了,何宴端了酒杯,主動到裴文宣跟前,抬手攬了裴文宣,高興道:“裴老弟,你是個爽快人,哥哥喜歡。你放心,以後你在吏部,我罩著你。”


    “那文宣多謝大哥了。”


    裴文宣笑起來,立刻換了稱唿,何宴拍了拍裴文宣肩膀,坐到裴文宣旁邊,頗有些感慨道:“我知道你被平樂公主欺負慘了,如今好不容易和離,總算得了自由了吧?來,今天放縱一下,哥哥請客,”說著,何宴抬手朝著姑娘一揮,“仔細瞧瞧,喜歡哪個,就叫過來。”


    所有人都聽到了這話,包括李蓉。


    李蓉在人群中盯著裴文宣,她就看裴文宣怎麽說。


    他要是敢應下,她迴去就宰了他。


    裴文宣也有些為難,好不容易和何宴打好關係,現在就這麽拒絕,怕是要得罪何宴,可是要讓他應下……


    裴文宣還沒來得及拒絕,何宴就看出了他的意思,趕緊道;“你年輕,我知道你臉皮薄,來,哥哥幫你挑挑。你看啊,這女人,最好看的地方就是腰。”


    何宴說著,目光盯著舞姬扭動的腰部,眼睛好似看了肥肉的狼,點評著道:“腰好,一在於細,二在於韌,三在於靈動,這波斯舞考驗姑娘的腰力……”


    “何大哥……”裴文宣有些聽不下去,抬頭想要岔開話題,隻是剛一抬頭,就見何宴盯著一個姑娘沒放,讚道:“老弟你看。”


    裴文宣一聽這話,下意識看過去,接著才聽見何宴道:“好腰!”


    裴文宣目光過去就愣了。


    隻見金色波斯舞娘裙的短袖上衣墜著金片,金片搖曳之下,是女子纖細柔韌的腰部如靈蛇一般扭動。


    那腰上沒有半點贅肉,看上去結實漂亮,上下的弧度銜接得極為流暢,波瀾起伏。最重要的是在那亮片之間,脊骨邊緣,一顆小小的紅痣在燈光下忽隱忽現,似是召喚著什麽一般,引得人挪不開目光。


    李蓉剛看見裴文宣呆呆看著她,火氣便上來了。她今日化的是濃妝,裴文宣不太可能看得出是她來,這樣呆呆看著她,怕是見了漂亮姑娘挪不開眼。


    隻是李蓉覺得,也不能這麽下定論,於是她就等著裴文宣下一步反應。


    裴文宣的愣神也激起了何宴的興趣,他轉過頭來,壓著笑道:“裴老弟,看上這個了?”


    “到的確不錯。”裴文宣緩過神來,便反應過來,這大約是李蓉了。


    至於李蓉為什麽出現在這裏,倒也不難猜,怕是急著和他說崔玉郎的事兒,追著過來。


    裴文宣想到這點,心中便又有些氣惱,但他心裏越惱,麵上笑容越盛。


    他瞧著何宴,打趣著道:“何大人也看上了?”


    “你既然看上了,我哪兒能同你搶?”


    何宴笑起來,轉頭指了李蓉道:“最後一排那個,”他揮了揮手,“過來吧。今個兒的貴客可看上你了,這麽俊的大人,你偷著樂吧!”


    一聽這話,所有舞姬便笑了起來,倒是看場的酒侍急了,忙上前一步道:“大人,這是我們家的清倌兒……”


    “這裏是一百兩。”裴文宣不等對方說完,直接掏了銀票,放在了桌上,對方愣了愣,隨後就聽裴文宣笑著道,“你說這銀子,我是給你,還是你們老板呢?”


    這麽多錢,給一個舞姬贖身都夠了,這錢要是到老板那裏,什麽清倌都能濁了。


    酒侍是得了清荷叮囑的,自然知道李蓉不是他們的人,他迅速找著語言,想替李蓉脫困,隻是他還沒想好,就看李蓉行了個禮,啞著聲道:“不讓哥哥為難了。”


    說著,李蓉便提步走了出來,到了裴文宣麵前,朝著裴文宣行禮,用沙啞的聲音恭敬道:“服侍大人本是應當,公子不必破費。”


    開玩笑,那可是一百兩。


    裴文宣從沒見過李蓉對他這麽恭敬的模樣,他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爽快感升騰起來,他笑著瞧著李蓉,拍了拍自己身側:“姑娘坐吧。”


    李蓉聽到這話,恨得牙癢。


    瞧他那溫柔體貼的樣子,怕是色令智昏了。


    但她還想看看裴文宣還能做到哪一步,於是她行了個禮,刻意嬌怯道:“謝大人。”


    何宴見李蓉的模樣,大笑起來:“是個懂事的。”


    說著,他從裴文宣身側起身,迴了自己的位置上,叫了三個姑娘過來,左擁右抱,還有一個跪在後麵讓他靠著,看上去好不快活。


    而其他官員也叫了姑娘,各自抱了至少一個,姑娘勸酒的勸酒,說話的說話,沒被選上的開始繼續跳舞,場麵一時熱鬧非凡。


    李蓉繞過小桌,坐到裴文宣身邊,裴文宣轉過頭來,溫柔將她上下一打量,李蓉低著頭,裝成羞怯模樣,心裏擔憂著不知道裴文宣這雙眼能不能看出她來。


    而裴文宣看著李蓉這少有嬌滴滴的模樣,便覺得心化了半截,他伸過手去,握住她的手,柔和出聲:“穿得這樣少,你冷不冷?”


    “還好,”李蓉小聲開口,低聲迴應,“外麵還有些寒,進屋就不冷了。”


    裴文宣聽得這話,倒也沒多說,徑直解了外衣,了外衣,抬手披在她身上。


    何宴在旁邊瞧著,不免笑起來:“姑娘故意穿得少勾引你,你卻給她用衣服蓋上了,裴大人,你憐香惜玉得很啊。”


    “這位小妹妹手都冰了,”裴文宣轉頭迴應,靠在椅背上,順手就將李蓉攬進了懷裏,舉了杯道,“不憐惜著些,凍壞了怎麽辦?”


    他動作倒是極其溫柔的,可一想到裴文宣現在或許根本沒認出她來,李蓉心裏便覺得有些酸悶。


    她靠在裴文宣胸口,聽著裴文宣詢她:“你叫什麽名字?”


    “清荷。”


    李蓉報了舞娘的名字,裴文宣點點頭,隻道:“是個好名字。”


    “附庸風雅,登不上台麵。”


    李蓉沒給裴文宣半點麵子,就說起自己名字不好來。裴文宣倒也不惱,隻笑問:“你多大了?滿二十了嗎?”


    “沒,”李蓉裝得很是認真,“奴家今年快十九了。”


    “年紀也不算小了。”裴文宣說著,看著李蓉應付他,覺得有意思極了,“可有喜歡的人了?”


    “有的。”


    “哦?他叫什麽名字?是個怎樣的人呢?”裴文宣見李蓉實在可愛,忍不住逗弄她,李蓉見裴文宣同小姑娘說話這般有興致,氣不打一處來,隻道:“他叫裴鐵牛,是個傻子。”


    裴文宣:“……”


    他聽出了李蓉話語裏的怨氣,仔細瞧著,便見李蓉雖然竭力克製著,但眼裏還是有些藏不住的憤怒。


    他瞧了片刻,便明白過來。


    這是醋了。


    想到李蓉為他吃醋,裴文宣一時高興得想將人整個抱在懷裏親一親,但又想起何宴還在,他也不好在何宴麵前顯出太多不該有的情緒,於是他隻是笑著點了點頭:“剛好,我也姓裴,”說著,裴文宣湊到她耳邊,壓著笑意道,“你可以叫我裴哥哥。”


    她不想叫他裴哥哥,她隻想打爆他的頭。


    但她不能表現出來,隻能是紅著臉,低低應了一聲“嗯”。


    “裴大人倒是喜歡這個姑娘的很。”


    何宴看裴文宣對李蓉十分溫柔,不免打趣起來:“瞧他這個體貼模樣,對公主都不一定有這麽好。”


    李蓉聽到這話,迅速看了何宴一眼。


    會說話得很,她記下了。


    而裴文宣也不否認,隻道:“公主自然尊貴,但這個小乖兒,我也喜歡。”


    “那你還不趕緊讓你的小乖兒把麵紗接下來讓大家看看。”


    有人哄笑起來,李蓉身子僵了僵,隨後就聽裴文宣道:“摘了讓你看到,萬一長得好看,你可得同我搶了。”


    “裴大人,我保證不搶你這小乖乖,”那起哄的人一臉認真,“大家的舞姬都把麵紗摘了,你的不摘不好吧?”


    “算了吧,”裴文宣攬著李蓉,漫不經心道,“我挑剔得很,好不容易看上這姑娘的腰,萬一臉給我倒了胃口,今晚我可就孤枕難眠了。”


    說著,裴文宣便轉了話題,看向何宴道:“何哥,這次科舉當真是王大人管啊?”


    “尚書大人事物繁重,”何宴聽到裴文宣說到正事,但也不是什麽大事,便迴得漫不經心,“就算說是他管,也不可能真來管的。科舉又不是什麽大事,一群窮學生想要鯉魚躍龍門,”何宴喝了口舞姬遞過來的酒,隨意道,“尚書大人哪兒管得了這麽多?”


    他說著,就朝著舞姬親了過去。


    舞姬笑嘻嘻的躲,他便追著過去,所有人有樣學樣,場麵一時混亂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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