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滾不送。”


    “這就滾。”


    裴文宣說完之後,即刻站起身來,沒有半分拖泥帶水,徑直往外走去。


    候在外麵的侍從給他撐了傘,裴文宣輕聲道謝,便跟著侍從離開。


    李蓉瞧著裴文宣的背影,感覺仿佛是目送一場迴憶漸行漸遠,她靜靜瞧了一會兒,同身後靜蘭道:“你準備點錢和薑湯,給他送過去吧。”


    算是對他最後還算做了個人的獎勵。


    靜蘭雖然琢磨不透李蓉在想什麽,但她從不多問主子做事,恭敬行禮之後,她便按著李蓉的話去準備了錢和薑湯。


    裴文宣憋了一肚子氣出了別院,這時候大多數人已經走了,裴文宣板著臉上了自家馬車,剛準備走,就聽見靜蘭遠聲叫道:“裴公子!”


    裴文宣聽了靜蘭的聲音,皺了皺眉頭,掀起簾子出去,便看見靜蘭由另一個侍女撐著傘,疾步趕了過來。


    李蓉的宮人教養都極好,哪怕是走在雨裏,也穩穩當當,不濺半點雨泥。


    她提了一個盒子,來到裴文宣身前,朝著裴文宣行了個禮後,起身將盒子遞了過去道:“公子,今日雨寒,公主讓奴婢備了薑湯給您,讓您路上先喝著。”


    裴文宣愣了愣,片刻後,他看向盒子,輕聲道:“謝過公主賞賜。”


    靜蘭笑了笑,將盒子遞了過去:“公子慢走。”


    裴文宣應了一聲,同靜蘭道了聲謝,接過盒子後 ,便進了馬車。


    盒子是兩層,拉開第一層,放了一碗薑湯,薑湯還冒著熱氣,裴文宣便想起他們結婚第一年,他每天出門時候,靜蘭便會給他一碗相應天氣的湯,天幹是吊梨湯,天燥是綠豆湯,天寒是薑湯……


    這都是李蓉的習慣。


    他沒說話,靜靜看著,感覺馬車動了起來,他突然那清晰意識到,這馬車一動,他和李蓉這一世,便再也不會有這樣的見麵了。


    至此之後,橋歸橋路歸路,前世恩怨,都一筆勾銷。


    他忍不住掀了車簾,突然喚了正在迴別院的靜蘭:“靜蘭姑娘!”


    靜蘭迴了頭,看見裴文宣坐在馬車裏,他看著靜蘭,張了張口,一時有些後悔,怎麽沒同李蓉多說幾句。


    外麵車夫見他出聲,便又停下來,靜蘭瞧著裴文宣,走了迴來,有些疑惑道:“裴公子?”


    “你幫我轉告公主一句,”裴文宣緊抓著車簾,盯著靜蘭,鄭重道,“就說,裴某這次走了,讓她保重,凡事謹慎行事,膽子別太大了!”


    靜蘭聽得這話,有些茫然,她還沒來得及問什麽,就看裴文宣極快放下簾子,身影消失在了車簾後。


    馬車再一次噠噠而行,裴文宣靠迴馬車,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失了力氣一般,靠在馬車裏,覺得有些發悶。


    他靠了一會兒,拉開了抽屜,拿出了裏麵那碗還冒著熱氣的薑湯。


    他喝了一口,溫暖混合著辣一路灌入腸胃,中間夾雜了幾許微微的甜。


    他笑了笑,帶了幾許懷念。


    這一輩子,大概是最後一次,喝平樂公主的薑湯了。


    裴文宣離開之後,靜蘭走了迴來,李蓉看著桌麵上的棋盤,轉動著手裏的棋子。


    不得不說,裴文宣的棋藝當真不錯,這麽多年,認識的人裏,也就他和她下棋,能這麽勢均力敵,廝殺得別有趣味。


    其他人棋力不行,而蘇容卿又喜歡刻意讓她,就裴文宣這個狗東西,膽子又大又兇。


    她聽著靜蘭走進來,淡道:“送走了?”


    “走了。”靜蘭恭敬迴複,而後道,“走之前有話留給您。”


    “什麽?”


    “裴公子說,他這次走了,讓您保重,以後凡事謹慎行事,膽子別太大了。”


    聽到這話,李蓉愣了愣,片刻後,她苦笑了一聲:“這個人,操心得可真多。”


    說著,她站起身來,將棋子往棋盒裏隨便一扔,淡道:“本宮輪得到他操心麽?”


    她說完,轉過頭去,看著庭院外雨打荷葉,荷葉顫顫巍巍。


    而不遠處,一行人埋伏在了過道上,開始設置路障。


    “公子,”少年提了刀,頗為忐忑開口,“畢竟是公主,咱們這麽下手,是不是……”


    “是不是什麽?”他旁邊的青年擦拭著手上的刀鋒,抬眼看向旁邊少年,譏諷一笑,“你以為不劫持公主,陛下就會放過我們?別做夢了。”


    青年扭過頭去,看著遠處的別院,冷聲道:“隻有娶了公主,和太子綁在一起,咱們才有一條活路。”


    少年聽了這話,沉默片刻,最後點頭道:“公子說得對。”


    天色漸暗,雷聲轟隆。


    裴文宣一口一口喝完了薑湯,卷起簾子。他看著大雨下的山河,感覺這場大雨洗刷著他的新生。


    沒了片刻,他聽見駿馬疾馳而過的聲音,旋即一行人便駕馬從他身邊衝了過去。


    那些人衣衫樸素,到看不出是哪家出身,然而裴文宣一眼就認出,這些馬並非盛京品種,而是邊境專供的戰馬。


    這些戰馬看上去與普通馬並無不同,普通人無法迅速察覺,但裴文宣過去曾經主管前線後勤之事,一眼就看了出來。


    如今大雨,這些人如此急急出城,而這個方向去的,都是皇家別院,如果是要往邊境或者去做事,該從其他城門處才是,所以他們是想做什麽?


    裴文宣轉念一想,便知不好。


    這是衝著李蓉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李蓉:“那我不嫁你,我有了出路,你怎麽辦?”


    裴文宣


    (內心):“mmp我也不知道我怎麽辦,你問我這個問題我得多尷尬,可真男人自己扛,我難道還得求你?我不要,我一大老爺們兒絕對不幹這麽丟臉的事!”


    (表麵,驕傲臉):“我自己有辦法,公主你別多管閑事了。”


    李蓉:“嗬嗬,滾。”


    第10章 劫持


    這樣的馬,在華京之,幾乎可以算是楊家獨有。如今楊家人集結人馬朝著公主府匆匆而去,那隻有一個目標——


    他們要李蓉。


    以楊泉的作風,如果沒有這個和李蓉結親的機會,那他自然不會想,可如今有了,他這種瘋子一般的人,可是什麽事兒都做得出來的。


    正常情況下,楊泉應該是會讓人假裝劫持李蓉,等關鍵時刻英雄救美,然後再和李蓉孤男寡女呆一晚上,李蓉或許就會對他心動。


    哪怕李蓉沒心動,李明是個對名節極為看重的皇帝,李蓉和楊泉這麽說不清楚的呆一晚,李明無論如何也會給她賜婚。


    如果李蓉反抗,難道楊泉不會做點什麽過激的事,到時候李明為了皇家顏麵,怕也會將李蓉嫁過去,等嫁過去之後,再動手滅了楊家,秋後算賬。


    楊家一滅,李川如果為了李蓉出手,那就中了皇帝的意,把楊家的火燒到太子身上,借機提出廢太子。


    如果李川不管李蓉,那就借著楊家的理由把李蓉貶為庶民或者送入道觀,皇帝就可以放心,太子決計沒有機會利用李蓉的婚事籠絡到任何人了。


    所以對於李明而言,隻要李蓉失節,無論如何,她都會被賜婚給楊泉。


    而楊泉哪裏來的膽子?


    裴文宣閉了眼,迴想了上一世,上一世不久後,楊家就差不多死在了前線。說不是皇帝出手,他根本不信。


    楊泉這麽著急,大概也是知道了楊家在刀刃上。他劫不劫持公主,都是死。


    此時此刻,楊家急需李蓉去綁定李川,一旦李蓉嫁給楊泉,李川就和楊家綁在了一條繩子上,哪怕李川不想,李明也不會相信,所以李川隻能被迫和李明之間來一場父子鬥爭,而這是楊家生存下去的最好機會。


    裴文宣越想越覺得楊泉過於惡心,可是這就麵臨一個問題,他要幫嗎?要幫到什麽程度?


    幫,肯定要幫一部分,至少他得迴去給李川報信,讓人去救援。


    可除此之外呢?


    如果李川救援慢了……


    裴文宣想著,心裏竟然有些不忍。李蓉這個人慣來驕傲,受這份屈辱,還要被逼著嫁過去,無論如何,怕是要記一輩子。可是如果他要幫,怎麽幫?


    他又不是什麽大俠,能救李蓉於水火,他迴去唯一的作用,也不過是拖延一些時間,增加幾分讓李蓉免於受辱的可能性,可這樣的可能性,是他要用命去換的,若是不小心,楊泉殺了他都有可能。


    值得麽?


    裴文宣陷入了深思。


    他對李蓉的感情,或許在年少時有過那麽幾分好感,但在後來,早就在時光裏消磨了。兩人互相厭惡對方,若有什麽感情,更多也隻是互相認識時間太長,對方代表的,早已是自己人生的一部分。


    就這麽個人,不算戀人,甚至也算不上好友,為她豁出命去,著實不是他裴文宣的作風。他能去幫她通風報信,也就算仁至義盡了。


    裴文宣想到這裏,轉過頭去,他看著桌邊的小碗,又將目光移動到旁邊的盒子,這個盒子有兩層,他瞧著沒打開的下一層,猶豫了片刻後,他拉開來,發現了白花花的銀子。


    李蓉之前譏諷他從家裏借馬車,便是知道他如今窘迫境遇的。她雖然嘲笑他,現下分別,她卻也為著他著想,給他準備了銀錢。


    這錢晃花了裴文宣的眼,他想都來不及想,就大喝了一聲:“童業,停車!”


    童業聽得裴文宣大喝,急急停了車,有些疑惑道:“公子?”


    “你現在趕迴去,去太子府說公主出事了,有人要殺公主,讓他們趕緊派人過來。”


    說著,裴文宣跳下馬車,快速解了一匹馬給童業,轉頭道:“你趕緊去,千萬別耽擱。”


    “那你呢?”


    童業急道:“公子你不一起嗎?”


    “我得迴去找公主。”


    裴文宣立刻道:“你別管我,快去!”


    童業不敢耽擱,雖然擔心裴文宣,卻還是咬牙趕了迴去。


    裴文宣看著剩下三匹馬拉著的馬車,跳上馬車去,掉頭往別院趕。


    趕了片刻後,他意識到,不行,他現在趕過去,那邊估計已經都是楊家的人了,他過去,可能連別院都過不去。


    按照當年李蓉出行的習慣,她身邊至少要有二十個暗衛,那是皇後給她配置的,加上她身邊隨從,至少百來人。


    而方才楊家過去的人數,大約有四十人,那些人馬速極快,腰上掛了有綠紋的腰牌,按照楊家的慣例,綠紋腰牌應該是屬於增援的人,一般他們增援人數大約是總人數的一半,那麽如今楊家那邊埋伏著的,或許有近百人。


    以李蓉暗衛的身手,她遇到突襲,至少能保證她從別院突圍出來,他現下給李蓉最大的幫助,就是拖住楊家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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