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房間後,九耳還在睡覺。花火安心的摸了摸九耳的頭,接著吩咐人備了香湯,洗了個澡,裹好胸,換了一套幹淨的黑色長袍。長袍袖子很寬大,走起來一甩一甩的,頗有仙風道骨的味道,穿上後一點也看不出女子的身材了


    黑甲士兵一直等在門外,見花火整裝出來了,一聲不吭轉身在前麵帶路。


    七拐八拐,走了許久,直到來到一間小房子前,那黑甲兵才站定,不再前進。花火打量了一下這間小房子,不過一百多平,外觀看起來就是極普通的民房,難道這就是秦國的議事廳?


    她推開門,走了進去,隻見贏政坐在案前,翻著竹簡。


    一個小火盆在房間的一角閃著溫暖的光,一幅大大的地圖掛在贏政身後的牆上,地上就幾個小蒲墊,整個房間再無它物,簡樸得不像一個君王。


    花火見過齊國的議事廳,房間內輕羅幔帳,地上鋪著紫紅色的地毯,十幾個書案整齊擺放,每個案後都放著舒適的小皮墊,還有侍女們在一旁等候吩咐。相較之下,這秦國簡直可以稱得上寒酸了。


    “坐在那邊吧。”贏政頭也不抬的指了最角落的一個小蒲墊,花火到沒什麽意見,乖乖的走過去做好。


    半晌,一個風塵仆仆的將士、一個黑袍正裝的老人和一個長衫的文士進了房間,跟在三人之後的還有一位而立之士。帶頭的將士也著黑甲,但比門外的那個士兵穿的精良了許多。


    “辛苦四位了,來人,上茶。”贏政一見四人入帳,立刻起身相迎,一個侍女端著四個裝滿的茶水陶碗飄飄然地走了進來,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著實讓花火讚歎了一下。


    四人道過謝,也不客氣,抓起陶碗咕咚咕咚的快速將茶水灌下肚。其中那個膚色黝黑滿臉褶皺雙鬢灰白的正裝老人一抹嘴,放下空的陶碗,神色沮喪:“老臣失察,強諫王上仁愛對之,沒想到這群小人不知感恩,反到氣焰更加囂張。”


    “蒙國尉暫且消消氣,我等也上諫從寬處理,斷不是你一人之錯。”長衫文士施施然放下陶碗,慢悠悠的說道。


    “怎個不氣,那些呂氏與六國相勾結,盡說些詆毀王上的話!叫臣看來,直接派兵鎮壓算了,你等不仁我等也不必義!”身形健碩的將軍說道。


    “依老臣之見,當下國人亂心,六國覬覦,還是從長計議為好,安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蒙武摸了摸下巴。


    “若我等靜觀,豈不是向呂氏和山東六國示弱!臣王翦第一個不同意。”身形健碩的將軍一拍地,怒視蒙武。


    “那依足下之見,該當如何?就這樣舉兵相向秦人?”蒙武毫不示弱。


    “廷尉以為該當如何?”贏政突然開口,手指輕叩著桌麵,若有所思。


    “王將軍與蒙國慰說辭均有道理,臣一時無法斷決。”長衫文士摸了摸小羊胡須,搖了搖頭。


    “那客卿有何高見呢?”贏政突然把矛頭指向花火。坐著的三人立刻看向花火,好像現在才發現花火似的。


    花火心裏暗暗歎了口氣,該來的還是要來的,贏政怎麽不把她忽略掉啊,她覺得自己裝木頭裝的夠像了。


    “你是何人?”蒙武兩眼金光一閃,疑狐的看著花火。


    “臣花火,區區客卿而已。”花火端坐,向麵前的三個人拱手行禮。


    “花火?不曾聽說。”那個廷尉同樣上下打量著花火。


    “未曾聽聞。”而立之士也同樣向花火投去懷疑的目光。


    四人中隻有王翦不曾說話,但依然露出懷疑的目光。


    “此人乃寡人新招的齊人,廷尉應當見過。”贏政笑了一下。


    那廷尉沉吟了一下,不確定的問:“難道是那個麵具人?”


    贏政點點頭,那個廷尉便不再說話了。


    “看你如此文弱,又如此俊美,不會是靳尚那一類的吧,王翦粗人,向來有話直說。”王翦向花火丟來一個輕蔑的眼光。


    花火笑了笑。她很清楚那靳尚是誰。


    靳尚,楚懷王時的大弄臣,與丞相昭雎、王後鄭袖沆瀣一氣,欺壓百姓,愚弄懷王,輔助昭雎長期把權,當真一小人。但此人生的俊美異常,坊間更有傳言,靳尚和王後鄭袖媾合,敗亂風紀。大概因此事在先,王翦擔心花火也是靳尚那種隻有外表沒有大腦,僅會奉承君王的小人吧。


    但可惜,她可不是這麽沒用的家夥。


    “將軍原有以貌取人的愛好啊,那臣當真要向將軍道歉了。這皮囊原是父母給的,臣到想改改。可惜不太可能。”花火笑著打趣,也不惱,也不怒,僅僅是平和的說道。


    王翦一愣,原本黝黑的臉憋得通紅,不再開口。那個而立人士展顏一笑溫和的說:“我長史王綰,王翦將軍多有得罪,我替其告個罪,請勿介懷。”說著向花火行了個禮。花火連忙還禮,“哪裏哪裏,原是臣說詞不當,還請王將軍見諒。”


    這下倒是王翦被搞得不好意思了,“王翦粗人口臭,得罪了。”


    “好了好了,還是聽聽客卿大人的意見吧。”一直沒有說話的蒙武此刻看向花火。


    花火微微頓首,朗聲答道:“臣以為,當立刻俘獲呂氏亂黨,派軍封鎖要道,徹查叛秦人士,依法治罪。”


    贏政沒有說話,依舊用手指扣著桌麵,一幅沉思的表情。


    那廷尉訝異地問道:“客卿之意,連那些祭奠呂相的老秦人也要抓啦?”


    花火點點頭,“法就是法,王上已經開恩了一次,斷不能有第二次,不然法將不法。人們失去對法的敬畏,最終國也將不國。”


    “客卿未免太過言重了。”廷尉不滿道。


    “非也,臣入秦後曾查訪風俗人情,發現秦法已有鬆動。呂丞相主張仁愛,但自仁愛以來,以往消失的疲民死灰複燃,更有甚者,一些地方豪紳私自收留逃刑罪人當黑戶奴隸,連坐製也鬆動不堪。如此,商君之法何在?秦變法為何?難不成還要走迴老路子?”花火緩緩說道,視線不急不慢的掃過麵前三人。


    “客卿高見,臣以為當嚴懲亂黨。”王翦立刻表示讚同。


    “三位還有什麽看法麽?”贏政看向王綰和蒙武和那廷尉。


    那廷尉低頭想了片刻,點頭道:“臣李斯讚同。”


    蒙武和王綰沒有說話,顯然還是不讚同。


    “諸位可還記得商君法書裏的話?‘知者而後能知之,不可以為法,民不盡知。賢者而後能知之,不可以為法,民不盡賢。故聖人行法,必使之明白易知。’國成法在先,國民知法犯法理當重治。當初惠文王為太子時為一己之私斬首民眾數十,商君重罰,孝公知後欲拔劍刺死惠文王,商君勸阻,當改為流放。秦法自建立以來,便無法外開恩之說,太子貴族尚且如此何況百姓乎!王長史,蒙國慰,你等以為如何?”贏政表情嚴肅,字正腔圓的說道。


    “王上恪守秦法,臣自當無疑,隻是”蒙武期期艾艾沒有繼續往下說。


    “但說無妨,國事本當議論,若爾等不論國事,大小事務均由寡人一手決斷,那寡人啟不是庸王了。”贏政笑了笑。


    “王上英明,臣隻是以為國人祭奠文信侯為民心也。當年,大將白起長逝,國人也不是大肆祭奠?昭襄王不是沒有怪罪,反而允許官民同祭。現下國人也是思文信侯心切,故前往祭奠,望王上勿將國人與山東六國的無德士子、奸商小人同罪。”王綰突然跳了出來說道。


    花火有些好笑,如果不是估計這一點的話,花火猜測贏政連一次寬政都不會有,這王綰長史居然堂而皇之的將前例搬出來,不是明擺著沒有將贏政一開始默許國人祭奠呂不韋的事放在心上麽。


    贏政麵色有些冷,淡淡的瞥了花火一眼,花火便知道贏政要她站出來說話了。雖然她不想得罪這個長史,但王命難違啊。


    心想著‘對不起啦’,花火歎了口氣,看向王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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