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鄭宇似乎忙得很,總是很晚才迴家,宋南清下班迴到家通常都是一個人,今天迴來的稍早一點,正好碰上打掃完衛生準備離開的阿姨。


    阿姨每周來打掃兩次,都是趕著他們不在家的時候來,這樣不但她幹起活來自在,也不打擾鄭宇和他的正常生活。


    看到宋南清迴來,阿姨指了指鞋櫃,“宋先生,今天信箱裏有您和鄭先生的信,我給您放在鞋櫃上了,您記得看啊。”


    宋南清點頭,“好的,謝謝阿姨”,自從自己迴到法國後就一直住在鄭宇家裏,起初是顧及鄭宇的腿傷,方便照顧,現在他已經完全康複,自己又有工資,雖然鄭宇不介意,可他總這樣白住在鄭宇家,總覺得心裏不太舒服,如果再找房子的話,所有信件收信地址又要改,這讓他想想就覺得麻煩。


    法國和國內不同,什麽水電保險,醫院賬單,越是正式的東西越要通過郵寄的方式寄給本人,剛來法國的時候,因為漏看信箱,差點在打掃衛生的時候把裝有銀行卡的信直接扔了。


    後來經過學長提醒,才逐漸養成了每天查看信箱的習慣。


    宋南清坐在桌前,開始翻找有沒有自己的信件,保險新合同,手機卡上月賬單,道路整改通知······大部分信件都是機打的收件人地址,信封上有一小片透明的區域,把打印工整的地址和收件人姓名露出來,混在一眾機打信件中的一封手寫的信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收件人位置上寫的是【to:鄭宇爸爸】,筆觸很是稚嫩,看起來就是小孩子寫的,發件地址是十五區雙語幼兒園。


    私拆他人信件在法國是很嚴重的侵犯隱私行為,即便是關係再好的人,未經他人允許也是不可以這樣做的,但現在宋南清也顧不上這些了,看著手裏這封稱唿鄭宇為爸爸的信,他腦中閃過無數種猜想,實在是忍不住不去拆它。


    信封被打開,那是一副由油畫棒完成的的簡筆畫,畫中一個深褐色短發的小男孩,一手牽著一個紅頭發的女人,一手牽著一個亞洲男人,他站在中間,臉上露出燦爛的微笑。


    畫被小心翼翼的折成合適信封的大小,背麵的空白處還用法語寫有一句話。


    【爸爸,這是我在美術課畫的畫,送給你。有空要記得來看我哦,我和媽媽都很想念你。——萊昂】


    爸爸······其實剛才看到信的封麵時他就已經有了預感,可當事實擺在眼前,他不敢相信。


    鄭先生從來沒和他探討過關於婚姻,家庭,孩子的規劃,他自己是早就打定主意一直跟著鄭先生,自然不會考慮這些,可鄭先生也是如此嗎?


    雖然現在鄭家的產業大部分都是鄭宇接手後置下的,但他也算不上白手起家,最開始的那部分確實是從父輩手裏接過來的,那就是說其實鄭家是有傳承的概念的,這樣的情況下,鄭宇想要有一個孩子可以在自己老後接手自己手裏的事情,也無可厚非。


    會畫畫的小朋友起碼也要四五歲了吧,那就是四五年前鄭宇就有了孩子?他那時就結婚了嗎?或者換句話說,他現在離婚了嗎?


    宋南清從沒設想過,自己也許會是別人婚姻的第三者,他聽說過很多頂不住壓力的同性戀最後會找異性結婚,然後再和自己的同**人繼續保持地下戀愛的關係,很多時候那些同**人由於認為自己是先認識這個人的,所以並不會覺得自己是作為第三者存在的。


    可這無形當中就是傷害了那個無辜的丈夫或者妻子,也剝奪了那個孩子本可以在父母恩愛的環境下長大的權利。


    父愛,是他童年最為渴求的東西,他無法容忍自己現在成為了奪走一個小孩父親的元兇。


    如果不是因為總陪在自己身邊,鄭宇是可以多去陪陪那個男孩的吧,還有那個同樣想念鄭宇的媽媽。


    為什麽?自己和鄭先生經曆了那麽多,夢寐以求的幸福明明就在眼前了,為什麽要讓自己知道這些,他現在甚至希望自己剛才不要打開那封信,他太貪戀鄭先生懷抱的溫暖了,就讓他做一個不知情的傻子好了,這樣也好過讓他如此清醒的痛苦。


    桌麵上手機的震動打斷了宋南清的思緒,看到來電顯示是“媽媽”,他心中一沉,因為媽媽總是記不住時差的緣故,怕打擾他睡覺,通常聯係都是通過發消息的方式,這樣沒有提前約好,突然打電話過來,怕是有什麽緊急的事情。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接起了電話,“喂,媽媽。”


    “哎~南清啊,最近好不好啊。”他之前從美國迴法國是告訴過媽媽的,媽媽也很尊重他的決定,說隻要他過得好,在哪裏都一樣。


    幾句寒暄過後,媽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開了口,“南清啊,媽媽最近,眼睛不知道怎麽迴事,有時候看東西會一下子看不清,但一會就又好了。”


    “那你要去醫院看一下的媽媽,這個可耽誤不得”,自己遠在國外,他忍不住有些擔心。


    “我知道······”媽媽欲言又止。


    “怎麽了媽媽?是錢不夠用嗎?”宋南清不明白媽媽為什麽不願意去醫院檢查。


    “不是的,媽媽有醫保,不是錢的問題······是媽媽,有些害怕。”


    這帶著難為情的話,卻是著實刺痛了宋南清的心,小時候覺得媽媽的膽子好像特別大,越是在自己害怕的事情上,媽媽越是表現得無畏,可是哪有人什麽都不怕呢,隻是有了想要保護的人才會變的勇敢。


    而如今,麵對身體的病痛,可能麵臨的檢查結果,和獨自前往充滿現代化的醫院的未知,都會讓媽媽感到恐懼。


    “媽媽,我最近和事務所請個假,迴去陪你去醫院看看好不好?”


    “不用啦南清,你工作忙,自己照顧好自己就行,我叫你姨媽陪我去就好了。”嘴裏說著拒絕的話,語氣卻是難掩的開心。


    宋南清低頭輕笑,“就這麽說定了媽媽,我定好航班就和你說,你這幾天要不先住姨媽家,我怕有什麽突**況你一個人應付不來。”


    “好,好,南清你也有快兩年沒迴國了,迴來媽媽給你做你愛吃的的生爆鱔片。”


    又囑咐了幾句,宋南清就掛了電話,正想著要如何告訴鄭宇自己要迴國一趟的打算,就又瞟見了桌上還沒來得及收迴信封的畫,幾下就將它折好塞進信封,重新放迴了鞋櫃上。


    十五區新開了一家麵包店,做的蒜香法棍讓鄭宇很是喜歡,這會兒應該還沒下班,宋南清打算去買兩根,順便出去走走,也好整理一下思緒,想想晚上迴來要怎麽跟鄭宇溝通。


    買完法棍歸家的路上,宋南清鬼使神差的繞到了信上的那個雙語幼兒園,現在正是放學的時間,家長們站在幼兒園門口,一個兩個伸長著脖子看下一個出來的是不是自己家的孩子。


    宋南清站在一旁,就那麽看了快半個小時,幾乎所有的小朋友都被家長接走了,隻剩下零星幾個小朋友站在門口等待。


    “你才沒爸爸!我有爸爸的!”幾個小孩似乎是起了爭執,深棕色頭發的小男孩推了一把身旁背著藍色書包的小孩。


    “那怎麽從來沒見你爸爸來接過你,肯定是他不要你和你媽媽了!”被推倒的男孩也不甘示弱,從地上爬起來繼續衝著推他的小男孩吼道。


    這話喚起了宋南清幼時的記憶,他小時候也是因為沒有父親,經常被同學嘲笑和欺負,那些場景,現在想起來還曆曆在目。


    他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拽住口出狂言小孩的後衣領,“你家大人沒教你怎麽說話嗎?和同學講話這麽沒禮貌。”


    那小孩兒也就在同齡人麵前耀武揚威,看到宋南清這個大人,一下子氣勢就弱了下去,縮著脖子小聲嘀咕道,“我就是和他開個玩笑······”。


    “有這麽開玩笑的嗎,去,上一邊等你家長過來,不許再欺負同學。”


    那男孩吸溜著鼻子跑了,宋南清蹲下身,幫深棕色頭發的男孩理了理衣服,“你叫什麽名字啊,小朋友。”


    那男孩知道宋南清剛才是在幫自己,立馬笑著迴答道,“我叫萊昂,謝謝哥哥!哥哥是中國人嗎?”


    “是······哥哥是從中國來的”,宋南清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眼前的小男孩黑色的瞳孔,高聳的鼻梁,他越看越覺得有幾分鄭宇的影子。


    “我爸爸也是中國人!”小男孩臉上藏不住的興奮,看著眼前剛才還麵露善意的哥哥突然眼神的暗淡,還以為是自己說起中國,讓他想家了。


    宋南清強行控製好情緒,從臉上擠出一絲微笑,將小男孩送進保安室,再三囑托要小男孩的母親來了再讓她接走小男孩後,就趕快離開了。


    宋南清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即便是真的碰上了這小孩的媽媽,她也不會認得自己,自己這幅慌張離開的樣子,倒像極了心虛的第三者。


    到家門口的時候,看到客廳的燈亮著,想著是鄭宇已經迴來了,宋南清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他實在沒想好要如何麵對鄭宇,如果鄭宇知道自己甚至已經見過他的兒子,又會怎麽做呢?


    打開門,鞋櫃上的信已經不見了,沙發上是鄭宇的背影,“你動我的信了?”


    宋南清的身體瞬間就僵硬了。


    沒有迴答就是默認,鄭宇深吸一口氣,從沙發上起身,“跟我上來”。


    宋南清拖著沉重的步伐,和鄭宇上到了二樓,剛一進入黑色木門那間房,鄭宇就厲聲嗬斥讓他跪下,待宋南清跪好又單手抬起他的下巴,半眯著眼睛問道,“是我最近對你太好了,讓你忘了什麽是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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