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明亮起來,法醫和顏慕恆待過的地方,已經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車輛,而承載著他們的那輛車,卻早已離開。


    清晨九點鍾過一點,莫海右別扭的坐在駕駛座上,現在法醫的身體狀況比之前更差了,而罪魁禍首,此刻正坐在副駕駛座上,剛才的事情,讓莫海右完全處於隱形暴走狀態,隻是在路上不好發作而已。


    十幾分鍾之後,汽車終於停在一處樹蔭下,四周很清靜,沒有多少人經過,莫海右頭也沒迴,對顏慕恆說:“下車吧,這裏走幾步就到機場後街了,你要繼續去完成任務。”


    “小左。”


    “別這麽叫我,趕緊下車。”


    “小左,我隻說一句,就馬上走。”顏慕恆語氣中帶著懇求。


    莫海右努力平複心緒,等著對方說話,在法醫垂落下來的發根邊上,耳廓微微泛起一圈粉紅,顏慕恆的目光現在就盯著那裏看,心中想著法醫昏昏沉沉時問的問題。


    “當年我把小遙誤當成永恆之心,並不是直覺,我對永恆之心記憶深刻,小遙有著和他一樣的眉眼,我不會搞錯,所以,這斷崖上摔落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確定,你才是我的永恆之心,至今為止,我都沒有改變過這個想法……”


    “別說了,我不想聽這些,好好去破案,警局裏的人說你很有天賦,好好表現,把思想集中在工作上,未來你會有很好的發展。”莫海右避開話題,說道,他的氣息不穩,好像兩個人之間某些事情的餘韻還沒有過去。


    顏慕恆一下子著急了,說:“小左,不要迴避我,我很認真在考慮我們的事情。”


    “我們沒有什麽事情可以考慮,我就是我,不會改變,顏慕恆,我希望你好好長進,未來做好你自己。”


    “小左……”


    莫海右終於迴頭看向滿含深情的男人,他緊抿的嘴唇間,吐出一口氣,好像歎息,又好像在緩和心中的情緒,顏慕恆看著他的樣子,不知道該怎樣接下去。


    片刻之後,還是莫海右率先開口,他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語,“我就是我,不會改變,而我希望你能做好你自己,不管你懂不懂?顏慕恆,我隻能說到這裏了,還有很多事情要我去處理,現在,請你下車吧。”


    樹蔭下朦朧的陽光透進車窗,如同此刻顏慕恆不確定的心思,他從來猜不透小左到底對他是什麽感覺,所以,他也不敢確定究竟自己得到的是一份美好的暗示,還是一句冷漠的提醒。


    長歎一聲,顏慕恆抬起頭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愛,所以默默推門離開了汽車,向機場方向走去,他沒有迴頭,沒有說再見,因為他害怕小左在他打招唿的時候,就會開車揚長而去,過往的很多次,小左不都是這樣做的嗎?


    可這一次,在他身後,一雙難得柔和的瞳孔目送著,久久沒有離開,也許,當身體真正契合的時候,莫海右的心意就已經動搖了,惲夜遙不再是他的唯一。


    “走吧,好好去做迴你自己,我不是永恆之心,也不會接受隻屬於永恆之心的愛。”


    ——


    視線接下來要迴到王莉莉這邊了,王莉莉被無麵人從大龍小區裏麵帶走,到底去了什麽地方呢?明確的說,他們去了海邊,是案發第三天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到達的。


    半夜,海邊空無一人,兩棟酒坊就像瑟縮在暗影中的孩子一樣,顯得渺小而又無助。一個老頭子在酒坊附近窺視著,無麵人沒有發現這個老頭,他兀自扛著裝王莉莉的麻袋,走在沙灘邊緣,留下一連串發白的腳印。


    老頭想要上去打招唿,他看不清楚無麵人的樣子,隱約之間不確定到底是警察還是普通路人,所以猶豫了很久,都無法開口。


    隻能一路尾隨,希望探知無麵人究竟在幹什麽?警察可是下了懸賞在抓人的,這老頭是個窮光蛋,因此對警方的懸賞金額很在意。


    ‘也許幸運,我可以逮住他也說不一定。’心裏想著,老頭不自覺加快了腳步。


    來到靠近酒坊的地方,他看到無麵人將麻袋放在地上,從口袋裏翻出一串鑰匙,插進門鎖裏麵,立刻確定,無麵人與酒坊有關係。這很簡單,沒關係的人能有鑰匙嗎?老頭可沒什麽複雜的思想。


    他看著無麵人走進酒坊,立刻掏出手機,撥打110,那部手機的外殼已經完全碎了,用透明膠帶緊緊粘著,觸屏也有問題,老頭用了很長時間才勉強撥出電話號碼,然後顫抖著手把手機湊到耳朵邊上。


    “喂,我看到有個男人進入海邊案發現場了,對的,我剛好路過這裏,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我看到他掏出鑰匙開了門,肯定是酒坊內部的人。”


    匯報完之後,對麵不知道說了什麽,老頭有些緊張,很快就掛斷了電話。他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根本停不下來。


    無麵人已經消失在酒坊裏麵,但老頭還是不敢從陰暗處走出來,等了很久以後,他才小心翼翼來到晨曦下麵。此刻,我們終於看清楚這個老頭的樣貌,他有著一張醜陋的嘴巴,上唇中間凹陷,嘴角向右邊稍稍歪斜,裂開的時候,還有白色唾沫從嘴角被擠出來。


    皮膚黝黑,一對布滿血絲的三角眼,眉毛幾乎看不到,額前的頭發也差不多都禿了,隻剩下後腦勺上稀稀落落的幾縷白發,脖子粗短,腰背佝僂,走起路來雙腿有點羅圈,但不明顯,顫抖的雙手骨節粗大,布滿老繭,應該是常年幹粗活造成的。


    忽略掉老頭的容貌,光看他手裏的手機,似乎有種熟悉的感覺,再仔細想想,不難發現,老頭手機的顏色與式樣,似乎與小冰酒坊裏出現過的手機很相似。


    在惲夜遙他們第一次進入酒坊假裝賣酒的時候,小冰曾經想要撥打所謂酒坊主人,也就是她‘父親’的電話,被王師傅阻止了,理由是撥打對象手機沒帶,為了證實自己的話,王師傅還拿出了小冰‘父親’忘帶的手機。


    隻不過現在老頭手裏的手機很破舊,而王師傅當時拿出來的看上去並沒有那麽破舊。但不管怎麽樣,這一點依然足以讓人懷疑老頭是否與酒坊有關。


    老頭想要在警察來之前離開,所以他的腳步很匆忙,往迴走的同時,嘴裏還在嘟囔:“要迴去嘍,趕緊迴去,早上要查房的。”


    ——


    警察很快趕到海邊檢查酒坊,他們沒有在酒坊裏麵發現任何人,房子裏的東西也沒有動過的跡象,就連地下室也是一樣。除了海灘邊上的兩排腳印,警察什麽都沒有發現。


    兩排腳印,一排在靠近海水的地方,如果不是有人打電話報警,再等上幾個小時不被發現,這排腳印就會被海水衝的無影無蹤。


    第二排腳印在海灘另一頭,靠近房子的地方,警員沿著腳印行走,發現它們的起點在兩處房子的交界處,應該是有個人在這裏站了好久,然後離開海灘。這排腳印跨度很小,花紋模糊,腳跟著力重,步伐不太穩定,像是一個穿著舊鞋的老年人留下的。


    警察認為這個老年人很可能就是報案的老人,所以沿著腳印打算找找老人離開的方向,但腳印到海灘邊就中斷了,根本無法得知老人去了哪裏。


    調查信息很快匯總到付岩耳朵裏,他還在同心精神病院詢問吳東的信息,聽到之後,命令留幾個人監視酒坊動靜,另外一些人在海灘周邊搜索老人的蹤跡,然後自己繼續聽主任醫生講述。


    醫生告訴他,吳東確有其人,差不多十年前,同心醫院住進了一個患有抑鬱症的少年,就叫吳東,當時病情很嚴重,他已經幾次三番被家人發現有自殺情況了,送過來也是因為他跳樓未遂,家人實在沒有辦法,隻能來醫院求助。


    “我還記得,他來那一天是4月23日,來的時候眼神呆滯,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也不好,我們很快為他安排的單獨病房,還指派了兩個護工專門看護他。可奇怪的是,頭天他的家人還很熱情,交了住院費之後,從第二天開始,就沒有人來看他了,直到出院都沒看到人。”


    “吳東的父母也不來嗎?”付岩問道。


    醫生搖了搖頭說:“他父母早亡,是姨父照顧長大的,我覺得他姨父是個老實人,可能是架不住家裏的壓力,隻好把他送進醫院,反正吳東很可憐,沒有辦醫保,家裏人除了給他付基本住院費之外,連護工的錢都不肯出。後來醫院沒辦法,大家給他募捐了一點錢,才總算解決了護工和飲食的費用,唉!真是個命薄的孩子。”


    “後來吳東怎麽樣了?”


    “等病情穩定之後,他家裏人說實在拿不出醫藥費了,想讓吳東出院,我們雖然覺得不妥,但也沒辦法,當時他出院的單子是我給他開的,醫保也是醫院建議才辦的,但不知道後續他姨父有沒有去給他交錢。”


    “吳東住院的時候,你們還在用舊的病號牌嗎?就是白色的那種。”


    “在用,藍色病號牌是五年多以前才換的,之前一直用白色,左上角打孔的那種。”


    “這十年間你見過吳東嗎?”


    “沒有。”


    “那麽過去醫院檔案中還有吳東的資料或者照片嗎?”


    “這個有,我們病患記錄都會保存十年以上,你等等,我讓護士去找出來。”


    “好,我就在走廊裏等吧。”


    付岩看醫生辦公室門口已經聚滿了諮詢的病人,自覺退出去,站在走廊裏等待,不一會兒,他剛才坐過的位置周圍,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護士的工作效率還算不錯,沒等多久,付岩就收到幾張打印紙,上麵不僅有吳東的個人信息,當時居住的地址,還有一張黑白照片,少年五官拍攝得非常清晰。


    付岩收起打印紙,默默走出病房樓,朝醫院外麵走去,警車已經在那裏等著他了。


    一進入車子,他就吩咐道:“先去王海成家。”然後,他打了一通電話迴警局,大致是說讓王明朗做好準備,下午等他通知之後,去海邊會和。


    打電話的時候,護士給付岩的幾張打印紙在他膝蓋上翻開來,上麵地址一欄中,赫然寫著長青小區7棟103室,而王海成家的號牌是長青小區7棟101-102室。


    ——


    海邊的一切都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在起起伏伏的白色泡沫之間,隱約可以看到同樣白色的物體晃過,似乎是魚類,或者背殼發白的海龜,又似乎都不像。


    雜亂的腳印隨著海浪變淺,消失,耳邊除了海風唿嘯之外,什麽都聽不到。海風伴隨著腥鹹的氣息沁入鼻腔,有些微涼,衝散的初夏帶來的熱氣。


    不知過了多久,海麵下突然發出一聲什麽東西打開的聲音,當金屬摩擦聲過去幾分鍾之後,年輕男人的頭顱再次浮上海麵,也許是想再迴來找找那些海蝸牛的殼到底去了哪裏。


    不過,這一迴他可就沒有上次那麽幸運了,清晨被報警電話召喚來的警察很快發現了他,盤問的時候,這個年輕男人的疑點暴露無遺,無論他怎麽解釋,都不能自圓其說,因此,自然是被警察帶迴了警局裏。


    這是一個重大的突破,青年男人被抓解決了一件直到現在都未有答案的事情,那就是進出顧午別墅裏的‘侄子’究竟是誰?


    顧午別墅從一開始調查,警方就確定有三個人經常進出裏麵,一個是房主人顧午,一個是家政阿姨陸金燕,還有一個就是所謂從沒有露過麵的‘侄子’。奇怪的地方在於,誰也沒看見過顧午‘侄子’的模樣,發現過他進出別墅,卻都知道顧午家有這麽一個年輕男人住。


    太匪夷所思了,要不是海邊年輕男子的被抓,這個問題大概到現在還得繼續令付岩感到頭痛。


    年輕男人的審訊過程得稍微等一等,因為現在付岩還沒有趕迴警局裏麵,他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但是,有一個人已經迴去了,那就是法醫莫海右。


    那麽當法醫先生見到新抓獲的嫌疑人之後,會得出什麽樣的判斷和推理呢?也許這才是真正讓我們期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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