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好幾天,鷹王下了朝都直接去和坤宮。


    珍妃的宮女冬兒是這個宮裏資深的老人兒,打聽得真切,來往瓊玉宮:“雪妃娘娘,娘娘。”


    珍妃問:“可有說法了?”


    “也沒什麽特別的,就知道殿下這幾日突然非常喜歡看王後寫字。”


    “寫字有什麽好看的?”雪妃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珍妃忙勸:“姐姐,稍安勿躁。”


    冬兒繼續說:“王後的字是黎夫人的桃花小楷。”


    “什麽?”珍妃頓時凝神,“你再說一遍,王後給殿下寫的什麽字?”


    “迴娘娘,是黎夫人的桃花小楷。”


    雪妃問珍妃:“這種字,可是有什麽魔力?”


    珍妃噓了口氣:“本來沒有,但是,自從那個時候開始,便有了。”


    “如何說?”


    珍妃反問:“姐姐,你必定還記得瑞祥這個人吧?我知道你對這個人厭惡頗深,可事實上咱們的殿下寵愛眾多女子,內心深處獨獨深愛的那一個,就是她!否則,也不會破例出海萬裏尋她。隻是人生諸多變數,即便貴為殿下,竟也有把握不住的時候……”


    “說那桃花小楷呢,不用提這叫人糟心的名字。”


    “是。可這桃花小楷,偏偏就和此人有關。這是那人初入金庭,殿下不知不覺對她動了情,然後屢屢親自探視,之後又親手相傳的一種筆法。換而言之,王後如今寫桃花小楷,在殿下心裏,就是瑞祥在寫桃花小楷。你我也知道,王後長相雖然不是傾城絕豔,可是體態婀娜,出語婉轉,猛那麽一瞅,確實和瑞祥算得一條路子上的人物。”


    雪妃這才明白。


    珍妃替雪妃思慮,一時之間也無良策。雪妃煩了:“你先迴去吧,我這會兒累了,暫且歇歇。”


    珍妃從瓊玉宮辭出來,經過寸金岸,花開正豔芍藥園那邊,一身黃色底繡白色大花的明月如在宮娥的簇擁下,款款而至。


    “一直懂得攀高枝,這似乎是你在這明華宮中不變的生存技能。隻是以前攀著我,後來又轉頭去攀瓊玉宮,如今風向好像又變了,瓊玉宮那位說不定突然失寵,朝三暮四,反反複複,小人如你這般,不知道累不累?”


    珍妃受她氣年歲多了,這會兒竟沒耐得住:“你就這麽肯定,憑一手桃花小楷,和坤宮就能獨霸隆寵?”


    “當下事實如此,那就夠了。而且,”明月如塗得猩紅的嘴兩邊一挑,“清明去黒蛟山,登祭台祭五穀神,禮部已經確定陪同殿下的會是王後噢。殿下會不會將一腔熱情從此寄托在王後娘娘的身上,這還真值得期待,你覺得呢?”


    珍妃心裏一時如打翻了五味瓶,身後是漸去漸遠明月如得意的笑聲,她看看瓊玉宮方向,又看看通往和坤宮的路,最後還是甩甩袖子,迴去她自己的碧華宮。


    晚上,長孫清漣故技重施,去晉陽宮送養生茶,隨後便被獲準留宿。第二天迴到和坤宮,宮女畫眉、琴墨伺候她沐浴更衣,又用了早膳,隨後,從來接見各位嬪妃。


    明妃搖著一把宮扇:“王後近來越發明媚鮮妍了,想是殿下恩寵多,好像雨露滋養的鮮花一樣,盛開得著實讓我等忍不住心生羨慕。”


    長孫清漣得她指點,方才得到這一切,態度自然好得很:“這話過了,誰不知道這宮裏頭,論及豔如牡丹燦若玫瑰,舍明妃再無旁人。本宮內心倒是妒忌明妃你,怎生話反倒被你先說出來。”


    賢妃低眉喝茶,珍妃也沒言語,就聽她二人互相吹捧。


    雪妃聽不下去,站起來:“我累了,想要迴去。”


    長孫清漣忙道:“雪妃且住。”


    雪妃轉身:“怎麽?”


    “有件事情,本宮得請教你。本宮聽說,以往去黒蛟山祭五穀神,都是你陪殿下登祭台。祭祀的禮製,想來你才是最熟悉的那個。”


    雪妃還沒明白,珍妃站起來衝王後蹲身:“臣妾恭喜王後,今年的清明節,能陪殿下一起為蓬萊洲的萬民祝禱祈福。”


    雪妃登時炸了:“你說什麽?什麽時候陪殿下登台換成她了?”


    明月如冷哼:“莫雪姬,對王後得用尊稱,要麽‘王後’,要麽‘娘娘’,什麽‘她’不‘她’的,你是要矩正院將你帶過去,關起來好好學學規矩嗎?”


    雪妃怒視:“矩正院是本宮的矩正院,本宮想關哪個就關哪個,唯獨關不了本宮自己!”一甩手,“告辭!”憤然而去。


    迴到瓊玉宮,她便把所有人全部喝出去,關起宮門在宮內嚎啕大哭。哭著哭著,聲音漸漸小下去。鳴玉浮香不斷敲門,始終敲不開,浮香想想,奔出瓊華宮,到晉陽宮外等。等了足有兩三個時辰,才看到鷹王和幾位大臣從內閣那邊過來。大臣裏麵除了謝公,還有王蘭清、蘇和禮等,一眾人到了晉陽宮裏又攀談了許久,眾位大人才從裏麵辭出來。


    湯桂全親自將大人們送走,迴來,浮香才撲過來:“湯公公,救命。”


    湯桂全嚇一跳:“救誰的命,你的嗎?你不是好端端站在這裏?”


    “是我家娘娘。”浮香把白日間雪妃在和坤宮受擠兌的事簡單說了,“原不過就是現在多了王後,按照禮製改由王後陪殿下登祭台祭五穀神。但是其他人見我家娘娘失了勢,挖苦諷刺。湯公公,你也曉得,自我家娘娘嫁來蓬萊,殿下何時真的不理會她?如今受這莫大羞辱,迴到宮裏就把我們全部趕了出來。這會兒若是做了什麽傻事,隻怕人都涼了呢。”


    湯桂全臉都變了:“哎喲喂,那還站著幹嘛?”急急忙忙衝進晉陽宮,“殿下,禍事來了,禍事來了,雪妃娘娘惱你最近不看她,在宮裏上了吊啦。”


    鷹王手上一杯茶“啪”掉桌子上,人站起來往外跑。湯桂全對其他小太監喝道:“還愣著幹嘛,都跟上,跟上啊。”唿唿啦啦一隊人出了門,直奔瓊玉宮。


    等到了瓊玉宮,鷹王一腳將門踹開,進去一看,雪妃果然把自己吊屋梁上。鳴玉浮香驚叫連連將她給抱下來,鷹王從她們手裏把雪妃接過來:“雪兒、雪兒!”


    雪妃睜開眼睛,一看,“哇”又哭了。


    鷹王把她抱在床上,想想這幾天自己的作為,歎了口氣:“是孤負你,孤給你道歉。”


    雪妃臉扭向床裏麵:“你心裏已然有了他人,還管我死活幹什麽?”


    鷹王思忖了很久:“雪兒,孤的心孤自己明白。也許當初孤不該前去雪國,甚至,孤不應該爭這天都的主人,現在更加不應該做這蓬萊洲的主人。但一切,都被命運中種種奢望推動到此。孤不能瞞你,孤的心,早在很久之前遺失了,隻是論這單純的喜歡,現在這個蓬萊洲上,孤確實最喜歡你。”


    “喜歡我,卻冊立了長孫清漣這個王後?”


    “孤解釋過:那是形勢所逼。”


    “清明節祭五穀神,你與她一起登祭台,也是同樣的道理咯?”


    鷹王歎了口氣:“雪兒,祭五穀神後,孤還帶你去白麓,不就好了嗎?其他幾個人,孤都遣紅鸞營送她們迴去。”拉住雪妃的手,“誰曾經和孤在一起都不重要,能長久和孤廝守,才是最重要的。”


    軍政司。


    冷紫幽攔住司空長烈:“你還準備把蘭語蝶安插在我營中嗎?我可警告你,和我擺架子,稍後你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啦。”


    “你勸我的,我不帶她去白麓了。隻要我不給她機會,她這輩子都見不著鷹王。見不著鷹王,她就會死心塌地跟著我。時光荏苒,她就會越來越喜歡我,然後愛上我,我再娶了她,不是很好?”


    “那可不行!”冷紫幽不幹,“你是我相公了,除了和我一起嫁給你的心歌,其他人,都不能再嫁給你。”


    “沒有洞房過的人也能算夫妻?”司空長烈把她曾經的話全還給她,“同一個屋簷下沒帶過幾天的人也能算夫妻。”


    冷紫幽用力將他抱住:“那我們今天迴去就洞房,以後都住一起,不就好了嗎?”


    司空長烈“哈哈”大笑,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你想得美!”


    冷紫幽眼睜睜瞧他揚長而去,氣得直跺腳,迴頭讓人把馬牽出來,她騎馬迴了小蓮莊。那兒也不去,直接衝進蘭語蝶住的地方,衝著蘭語蝶吼:“你,快點起來。”


    蘭語蝶嚇了一跳:“是你呀,你叫我起來,想、想要幹什麽?”


    冷紫幽咬牙切齒,眼睛裏如果能冒出火,她恨不得把蘭語蝶燒個稀巴爛:“司空長烈要我帶你去一個非常重要的地方。”奔到衣櫃前,隨便拿了一些衣物,扔蘭語蝶懷裏:“就這些了,打包袱,馬上就跟我走。”


    蘭語蝶抱著衣服,一頭霧水:“長烈沒有親口和我說,我、我不想跟你走。”


    冷紫幽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你知道我是誰吧。”


    蘭語蝶哆哆嗦嗦:“你、你、你……你是長烈的夫人。”


    “當著本夫人叫本夫人的相公叫得這麽親熱,你有沒有覺得很不合適?”


    蘭語蝶的臉頓時火燒一樣。


    “如果不想本夫人現在就將你從這裏趕出去,即刻、馬上,就按照本夫人說得做!”


    一炷香後,冷紫幽帶著收拾好的蘭語蝶離開小蓮莊。


    四月初五,鷹王率宮眷及滿朝文武至黒蛟山,長孫王後隨王一道登上祭台,鷹王誦讀祭文,長孫王後從大祭司手裏接過清水缽盂遞給鷹王,自己拿著五穀播撒在泥土上,鷹王灑下清水。隨後禮樂聲大作。


    鷹王和王後肩並肩步下祭台,冷紫幽便率女兵迎接上來。


    長孫清漣顯然還不知道祭天之後的安排,笑盈盈在紫幽的護衛下,登上鳳輦迴明華宮。


    而等她的儀仗走了,黑風三十六騎才將雪妃和珍妃一起接去白麓行宮。


    雪妃什麽宮殿也不要,偏占了鷹王寢宮啟軒堂西邊的風鳴苑。湯桂全讓小太監悄悄去請示,鷹王聽了,歎口氣:“隨了她吧。”


    雪妃這才將積了許多天的氣一起給平了。


    晚上,她讓人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宴,等鷹王一進來,就偎依入鷹王的懷抱。


    鷹王問:“終於不生孤的氣了?”


    “我不能跟你真正動情了的那個人爭,可是,除了那個人之外,其他所有人,你得把她們統統放在你的心外麵,隻有我,你才能放在你心裏麵。”


    鷹王笑了:“都依你。”


    白麓大營。


    司空長烈站在距離紅鸞營十幾丈的一片小樹林邊。過了好久,冷紫幽手下的易芳若才將蘭語蝶給帶出來。


    一看見司空長烈,蘭語蝶便笑開了花:“長烈!”一路小跑,投入他懷抱。


    司空長烈也不掩飾思念:“軍營裏麵,過得還好吧。”


    “還好,紅鸞營裏什麽都有,吃的用的和在小蓮莊沒多少區別。”


    “那就好。”司空長烈明顯鬆了口氣。


    “隻是——”蘭語蝶欲言又止。


    司空長烈馬上緊張:“冷紫幽欺負你了?”


    蘭語蝶轉過身,背對他:“我倒是覺得挺對不起她的,說來說去,她才是你的夫人,而我,從頭至尾都隻是個外人罷了。就連現在,按照道理,我也不應該到這裏來。難得一個安靜的夜晚,你們應該私下裏見見,說說貼心話,那才對。”


    司空長烈叉著腰:“你說得都是事實。”頓了頓,“但我現在過來,也就是瞧瞧你而已。囑咐囑咐你,在這白麓大營,你一定要聽冷紫幽的,沒她的允許,不要在這裏隨便亂跑。”


    “長烈,”蘭語蝶一把抓住他,“其實你不用多此一舉,非要帶我來見鷹王。不管之後我看到的鷹王長成什麽樣,我的心都已經確定了。”說到這裏,她又不免羞怯,“隻要紫幽姐姐不介意,她和心歌姐姐是正妻,我做副妻,哪怕妾,也無所謂。”仰起臉來甜甜一笑,“隻要是和你在一起就好啦。”


    司空長烈也笑了:“一切,都等你見過鷹王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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