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神色不善,謝安然沉默許久,又張嘴問道:“尉寒,你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不等石尉寒迴答,陳繼飛麵帶怒意,高聲說道:“一個口吃女,就是寒門子弟,但凡有些大誌的,也是不屑於娶的!更何況尉寒這堂堂石家嫡子?”


    石尉寒本就怒火中燒,聽到陳繼飛這番話,心裏的怒火便如同澆了蠟油一般,‘哧’的一聲往上冒起三丈高,咬牙切齒說道:“縱使無其他貴女可娶,我寧可要一個孌童,也斷然不會要那江家的三小姐!”


    高宣明聽到他的話,麵有擔憂之色,遲疑的看了看謝、陳二人,道:“尉寒,此事怕不能由你做主,畢竟石伯父與江家大爺江閔交好,若是你……”


    “哼!”石尉寒冷哼一聲,將高宣明的話打斷,道:“我父與江家一向常有走動,此事定然早已經知道,卻瞞著不告訴我,怕是鐵了心讓我娶江家的三小姐!”


    “那你……”


    “縱使如此又如何?他有張良計,我自有過牆梯。”


    話到此,石尉寒已經不願意再談,不等大家問他的打算,他便話鋒一轉,問道:“你們可用過午膳?”


    陳繼飛笑了起來,好似剛才並未被他駁斥,答:“我們三人本來相約著去酒樓用膳,但聽到樓中有人議論此事,便立即趕來告知你。莫說是用膳,連口茶水也未曾顧得上喝一口。”


    石尉寒頷首,雖未表現出過多的情緒卻也麵露真誠,道:“早上家奴尋了些乳豬來,可惜這府中現下令我憋悶……”


    說到這裏他一頓,而後雙眼一亮,道:“不如我命人將乳豬送去酒樓,讓酒樓的人烹了與大家同享?”


    陳繼飛連連稱謝,倒是高宣明和謝安然不以為然。


    高宣明口快一些,想也不想便調侃道:“石家大郎真正小氣,我的府邸雖然不如石家富足,卻也不會以為拿幾頭乳豬到酒樓烹了便可招待友人。”


    石尉寒連連搖頭,笑了起來,答:“七郎呀七郎,你真正是個市儈小人呀,我石尉寒豈是那種吝嗇之人?”


    “三郎,六郎,你們快來評評你,這石家大郎以幾頭乳豬打發我等,卻還說自己不是吝嗇之人,你們說是何道理呀?”


    見狀,眾人笑了起來,石尉寒也依舊在笑,道:“你以為那乳豬是普通乳豬嗎?”


    “難道不是嗎?”


    “那乳豬是家奴請了五、六個乳娘以乳汁喂養長大,肉質鬆軟滑嫩,卻毫不油膩,便是天上的仙鶴怕也不如它呀!”


    三人聞言皆有些怔愣,謝安然最先讚歎道:“我們幾家雖然齊名,可說起來,就屬你石家和江家財大氣粗,竟然奢華到以人乳飲豬。此等手筆,怕是宮中的貴人也不曾享用過。”


    因為當世士族掌握實權,無論財力還是物力皆將皇室比了下去,因而士族子弟們說話多有傲慢,時常拿世家與宮中做比。放在從前本是不敬之舉,現下在眾人聽來倒也習以為常。


    石尉寒聽到謝安然說宮中的貴人也不曾享用過,倒也不謙讓,輕輕頷首算是應了,忙換了衣衫,與眾人一起坐上馬車,往酒樓趕去。


    行至半路,透過層層帷幔,他見到街旁站著一個瘦弱少女。


    此女頭梳靈蛇髻、斜斜插了數根金步搖,雖然熠熠生輝,卻也庸俗不堪,使得本就瘦小的腦袋頗有搖搖欲墜之感;身著丹碧紗紋雙裙,那裙無論質地還是手工皆是精致上品,可惜偏生在外麵還套了一個緊身的綢緞衫襦,顯得不倫不類;腳踩隻有貴婦才買得起的沉香履,卻讓裏麵那厚厚的襪子露了半截出來。


    幾乎不用想,石尉寒便認定這是個庶族女子,雖然有些錢財,卻做不到士族人家的高貴和雅致。


    若在平時,這樣的女子自然不值得他花心思去看,隻是這個女子的背影好生熟悉,好似在哪裏見過……


    馬車漸漸到了那個女子的身後,又漸漸將那個女子拋在了後麵。忽然,那女子轉頭,讓石尉寒看清楚了她的臉頰。


    倏忽間,石尉寒站了起來,大叫道:“快,快停車!”


    車輿裏的幾個人都被他嚇了一跳,來不及問他為何如此慌張,便見他匆匆跑出了車輿,跳下馬車向著一個女子狂奔而去。


    平素裏喜歡笑鬧的高宣明也好,老持穩重的謝安然也罷,都紛紛循著他的方向望去,見他停到了一個女子的麵前。而後,便聽到旁邊的陳繼飛吃驚道:“是她!”


    謝安然不解,看向陳繼飛,問道:“誰?”


    “那個女子,正是那日在酒樓中作畫羞辱尉寒的布衣人。”


    聞言,其他兩人皆麵露吃驚。


    再說江子萱,昨夜江閔遣人送了她許多的華服和首飾,她本是不喜的,但巧兒勸說她,就算真不喜歡,也不該拂逆了老爺的好意。否則,惹惱了老爺,便是她的嫡親兄長大郎也要跟著擔心。


    江子萱細細思量後,終是害怕連累江邵樂,遂起了心思,欲將江閔心中對她的愧疚喚醒。所以,她便親自動手,將江閔賞賜的首飾和華服悉數用上,並大早上便跑去向江閔請安。


    江閔見到她這身‘沉重’的打扮,麵上時青時白,卻因為她滿麵的歡喜不好發作。再聽她結結巴巴的說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華服和首飾,對他十分感激,遂全部穿戴在了身上,江閔一時間無法說出半個字。


    最後,江閔冷清的麵孔終於柔和許多,隨之,眼眸中出現一個身為人父該有的慈愛和愧疚,同時也有高高在上的同情。


    士族家的貴女,有哪個不是嬌貴無比?


    但她,明明是他江家的嫡小姐,卻因為母親早逝,因為他一時酒醉殺人,而使得她七年漂泊在外。竟然連華服和金飾都沒有用過,竟像個下品的庶族女子,毫無雅致和高貴可言,俗不可耐的將首飾和華服全都用上。


    見目的達到,江子萱不做停留,歡天喜地的要出門展示自己的新衣金飾,在江閔尚欲言又止的表情下,帶著一個陌生的奴婢出了門。


    她沒有帶上自己的包袱,無法找個清靜的地方作畫寫字,也不想迴江府,隻得無所事事的到處閑逛。今天剛好趕集,真正是車水馬龍、擁擠非常,一不小心便和奴婢走散了。


    她正打算從一個賣雜貨的小攤前走開,麵前忽然陰影籠罩,不由詫異抬首,便對上石尉寒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


    幾乎立刻,她就意識到麵前站的是何人,雙眼驚得圓睜起來。


    她還記得初見時他的模樣,白玉的臉頰、精致的妝容、蹁躚的衣衫,如汩汩清泉般從容的腳步。


    現下,為何才幾日不見,他便好似換了個人一般?麵上未施香粉,未穿時下男子喜歡的寬大衣袍,就連頭發也隨意許多。


    他這副模樣,依然有士族子弟該有的高貴,卻因為前後反差過大,一時間讓人難以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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