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綰罌已經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昏迷三天了。


    這三日易少默寸步不離的守在她的床邊,就算知道她突然像普通人一樣有了心跳,卻也一刻不曾合眼,他怕她會突然醒來,而自己卻不在她的身邊。


    易少默麵容憔悴,眼神憂傷的坐在床沿深深凝視著她的睡顏。


    其實她的內傷沒有那麽嚴重。


    她知道無影散功粉的解藥是什麽,但她的身邊並沒有現成的解藥,需要花時間重新配置。


    當她察覺到自己中了無影散功粉後,當即暗運內力壓下了藥性。


    但她還沒來得及去配解藥就中了左丘曲的詭計,之後又勉強為左丘曲輸了不少內力,因而受了內傷。


    昏迷前她已經服了一顆藍愈丹,按理說她無需一日便可蘇醒。


    可是整整三日了,易少默也不知道她為何沒有醒來的跡象。


    這一日夜晚,昏迷中的她突然麵色痛苦,似乎在做著噩夢,嘴裏不時悲傷的叫喊著:“為什麽騙我......為什麽我永遠隻是一個棋子......為什麽......”


    易少默眼露驚喜,一手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


    “罌......”


    “啊......”她慘叫一聲,猛地睜開了杏眸,眼角流著淚滴,神色甚是悲傷。


    “沒事了,有我在。”易少默慌忙抱緊她,試圖抹去她眼角的悲傷。


    “為什麽都要騙我......”她將積壓的情緒一下子爆發了出來,靠在易少默的懷裏,悲痛的哭泣著。


    這是她第二次在他的麵前呈現了自己脆弱的一麵。


    易少默溫柔的拍攬著她的肩,輕聲安慰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她緊緊抱住他,隻覺得自己好冷,猶如墜入冰窟般寒冷,而易少默身上的體溫讓她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這一夜,兩人什麽事也沒發生,隻是相擁著睡去。


    睡前,易少默凝望著她安靜的睡顏苦澀的笑了笑。


    “我該拿你怎麽辦?”


    他該怎麽做才能不再那麽心痛?


    她究竟把他當成了什麽?


    他溫柔的揉緊她,帶著滿腹的心事合上了雙眸。


    翌日清晨,疲憊的綰罌再次從噩夢中驚醒,眼角掛著一絲淚痕。


    過去的痛苦記憶依然還是那麽清晰,令她無法釋懷。


    她轉頭看向空蕩蕩的身側,隨後環視了下四周,發現易少默已經不在了。


    他說過會一直在她身邊的,現在就連他也要騙她嗎?


    她望著陌生的房間,雙手情不自禁的抱緊雙膝,莫名的覺得好冷。


    這時,易少默推門走進來,見她獨自坐在床上發呆,頓時擔憂的走近她。


    她遠遠見到他後仿佛是在冰窟中找到了久違的溫熱,赤著雙腳,披散著一頭青絲從床上下來,快速的跑到他麵前緊緊抱住了他。


    “永遠都不許騙我。”她霸道的說著,語氣中帶著絲憂傷與深深的不安。


    “恩。”他緊緊抱住她。


    良久,易少默輕聲道:“竹林深處有一潭溫泉,早膳後我帶你去。”


    懷裏的她閉著雙眸,輕輕的“恩”了下。


    易少默橫抱起她,走到床邊後輕輕放下她,讓她坐在床沿,他蹲下來,雙手撫上她冰冷的雙腳,不斷地摩擦著,等雙腳不再那麽冰冷時,他拿起鞋子溫柔的為她穿上。


    由於她昏迷了三日未進食,不易吃得太油膩,因此他一早便吩咐了掌櫃熬了一碗清淡的雞絲粥送來。


    他看著她慢慢的將雞絲粥喝完後,細心的為她披上了一件紫色的外袍,隨即橫抱著她運起輕功,一轉眼來到了竹林深處的溫泉。


    清晨的陽光透過碧綠的竹子散散的射進來,微風吹過,帶動著纖細的竹葉隨之輕舞著,閉目凝神時便可聽見“沙沙”的竹葉聲、“啾啾”的小鳥嬉戲聲和“咕咕”的鳥啄竹子的聲響。


    霧氣氤氳的溫泉沸而清,溫泉的周圍是一圈挺拔蒼翠的竹子,空氣中帶著一縷竹葉的清香,幾簇鮮豔的野花在竹林中綻放著,與翠竹交相輝映,爭奇鬥豔。


    置身於此,欣賞著周圍的竹林美景,唿吸著清新的空氣,舒適的沐浴在溫熱的溫泉之中,仿佛洗去了諸多塵世的煩憂,人世間的喧嘩浮躁,淹沒了一切的悲傷與痛苦。


    他放下她,她環視了下四周的景色,隨後脫下鞋子,雙腳伸進溫泉裏,緩緩走至溫泉中央。


    “過來。”她對易少默輕聲說道。


    易少默猶豫了下,脫下鞋子,一言不發的走近她。


    她伸手環住他的腰,靜靜的閉上了雙眸。


    二人的衣衫被溫泉滲透,坐在溫泉的中央,水蔓延至二人的頸部,剛好露出她們的臉龐。


    她霸道的抱著他的腰,舒服的靠在他的胸膛,卸下了所有的防備與憂傷,輕輕的閉著雙眸,感受著溫泉的溫暖與他身上的體溫,享受著寧靜的大自然。


    這一瞬間,她的心很靜,很靜,沒有悲傷,沒有痛苦,隻有安心與寧靜。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心安的感覺了。


    不到片刻,她便靠著他舒適的睡著了,嘴角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仿佛做了一個美夢。


    他溫柔的抱著她,低頭看向她恬靜的睡顏,眼眸裏盡是一片柔情。


    漸漸地,他也閉上了墨色的雙眸,享受著此刻與她難得的幸福瞬間。


    如果可以,他希望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瞬。


    這一刻,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離她那麽的近。


    她的心裏不再有悲傷,不再有一絲防備,就這樣安靜的倚在他的懷裏睡著,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們二人。


    這一刻,隻有她和他,隻屬於他和她。


    半時辰後,他用內力烘幹了二人的衣衫,溫柔的抱著她迴到了雲蘭客棧,他小心的將她抱到床上,蓋上被子後靜悄悄的離開了。


    等她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她起身挑了件藍色的裙裝穿上,細長的發絲隨意的用一根白色的絲帶綁著垂在腰間,她看了眼鏡中的自己後轉身走出了房間。


    坐在庭院裏的易少默聽見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後轉頭看向她。


    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易少默失神的望了她片刻後說道:“我讓掌櫃準備晚膳。”


    “恩。”她輕聲應道。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因此晚膳後特意吩咐掌櫃備了一壺清酒與她平日最愛吃的梅花糕。


    她倒了杯酒,細細品味著,欣賞著美好的夜色。


    她執起酒杯,起身走了幾步,怔怔的望著遙遠的星空。


    她沒有六歲之前的記憶,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失憶,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六歲時,她有了父親。


    可那三年的父女情深隻是一場可笑的謊言,她隻是灰衣人手中的一顆棋子。


    十四歲時,她遇見了第一個讓她心動的男人。


    可對那個男人而言,她亦是一枚棋子,隨時可以丟棄。


    仿佛她存在的意義就是淪為別人的棋子,她該認命嗎?


    不,絕不,她不甘心就這麽一直任人擺布。


    她要不惜一切的讓那些人付出慘痛的代價,讓他們後悔把她當做棋子,所以她決意重生,再世為人。


    她的眼眸裏瞬間布滿了仇恨,身上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殺氣。


    “你不要難過。”易少默從她的身後抱緊她,他不知道如何才能緩解她內心的恨與痛,因此他隻能緊緊的抱著她,無時無刻的陪在她的身邊,不讓她孤單一人。


    她沒有推開他,神情複雜的說道:“終有一日你也會離開我的。”


    “不會,我永遠都在。”他神色複雜的說道。


    她輕蔑的笑了下,眼露憂傷的輕聲說道:“永遠有多久?隻有到你死的那一刻才能證明。所以不要對我承諾永遠。”


    “我對你的真心,你也不信嗎?”他低頭凝視著他的側臉輕聲問道。


    她沒有迴答,眼眸深邃的盯著皎潔的明月,陷入了深思。


    他的真心有幾分真,幾分假呢?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真真假假,她已經分不清了,她累了。


    猛然間,她發現自己對他似乎太過放心了。


    她竟然在他的麵前一而再的放任了自己的脆弱,卸下自己所有的防備。


    為什麽會這樣?


    難道自己對他......


    不,那不可能,她永遠都不可能再對任何一個男人動心。


    她對他有的隻是興趣,無關情愛。


    從她重生的那一瞬起她就已經失去了愛的能力了。


    她的重生隻為複仇。


    她可以毀人幸福,但她絕對不會再相信男人所謂的愛情。


    她憂傷的眼眸漸漸變得冰冷而絕情,她收起所有的悲傷與脆弱,詭異的笑了下。


    她轉身對上他複雜的目光,清秀的容顏慢慢靠近他的臉龐。


    他屏著唿吸,凝視著她越來越近的容顏,他能清晰的看見她細長的柳眉,卷翹的睫毛,烏黑迷人的眸子,小巧挺拔的鼻子。


    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凝結,氣氛變得曖昧。


    “你想要我的心嗎?”她輕聲問道。


    他愣愣的盯著她近在咫尺的容顏,下意識的“恩”了聲。


    “可惜我已不願再交出我的心。”她用力推開他,絕情離去。


    “是因為他嗎?”他輕聲問道。


    由愛生恨,她依然還愛著那個男人吧?


    那個她做惡夢時總會夢見的男人,那個傷她最深、與他有幾分相似的男人。


    從前他不問,不是因為他什麽也不清楚,他隻是內心還抱著一絲希望罷了。


    她背對著他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迴答他,仿佛沒有聽見他的問題似的。


    他站在原地,苦澀的微微一笑,眼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


    這一刻,他才徹底明白,他為她做得再多也不可能在她的心裏占據一絲一毫的地位,她並非真的絕情,卻惟獨對他最是絕情,因為她的柔情全部給了另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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