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州笑道:「第一種是「蒸法」,是先把魚蒸熟,然後淋上糖醋醬汁,優點是魚肉入口鮮嫩,酸甜適中,比較適合南方人的口味,所以又叫南派做法。


    這種做法如果是用一般的淡水魚,那絕對不能超過一斤,否則就體現不出魚肉的鮮嫩來,所以才說「八兩算俏、九兩是寶、過了一斤勉強要」。


    不過這種南派做法給用***細的南方人吃還成,換了是北方大漢就會感覺不過癮了。


    所以就有了第二種北派的「炸做法」。


    這種做法是先把魚切出「鬆鼠魚花刀」,然後直接入油炸到九成熟,再淋上加熱翻炒成的糖醋醬料,


    優點是魚肉香酥,口感極好,而且這種北派做法對魚肉是否足夠細嫩要求不高,就是兩三斤的大魚也可以,正好可以讓北方大漢吃到爽。」


    周州先夾斷了這條黃河鯉魚的尾鰭,在口中嚼得哢哢直響,微微點頭道:「不錯,這尾鰭是在油裏炸酥了的,難的倒也不是炸,而是王師傅沒有忘記也在這尾鰭掛上糖醋醬料,而且掛得還十分均勻,光是這一點,就是很多廚師想不到或者做不到的。


    不過,這還不算獨出匠心,王師傅真正厲害的,還是融合南北兩派,獨創一家的做法。」


    張周軒老爺子跟著點頭:「是先蒸後淋,確實很不錯,華夏這樣做糖醋魚的恐怕獨此一家了。」


    這兩個家夥說的都是什麽啊?


    蘇柔吃得差不多了,正半靠在座位上揉著小肚子,期待她的番茄蛋湯上桌,


    聽著周州和張周軒老爺子的談話,隻覺如墮雲霧之中,兩丈的姑娘摸不著辮子尾巴。


    王盛海淡淡一笑:「張老爺子和周師傅果然厲害......不錯,這種做法正是陳某自創的,還請指教。」


    被人看穿了獨家手藝,他卻沒有絲毫的緊張,反倒有些洋洋得意,顯然是對自己的這道糖醋黃河鯉魚大有信心。


    「黃河鯉魚其實不是鯉魚,是淡水魚中可以長到極大,卻又能夠保證肉質鮮嫩的魚種,


    所以做這種魚,無論是南派或者北派做法,都難免會有些遺憾。


    王師傅能夠「因材為廚」,確實是很高明,


    要是我沒看錯,王師傅是先將魚蒸到六成熟,然後在魚身高熱時以刀法在魚身迅速片切,


    這種刀法不是「鬆鼠魚花刀」,卻是在六成熟的魚肉上施展,速度又要快,而且刀是在冰塊中鎮過的,刀過之處,魚肉外緊內鬆,冷熱相逼,會產生細微的裂痕。


    然後王師傅沒有入油鍋炸魚,而是改為了用熱油淋!


    這樣一來,就既保留了內層魚肉的鮮嫩口感,同時又使得外層魚肉香酥可口,冷刀走熱魚產生的輕微裂痕,則會讓王師傅在淋醬時更易入味!」


    周州笑道:「這道糖醋黃河鯉魚,取得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的黃河鯉魚,做法也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南北兼具,確實不愧為王師傅的立灶菜啊!」


    王盛海聽得眼睛都亮了,都說同行是冤家,可是如果能夠得到同行的讚賞,那也是非常讓人開心的,頓時哈哈大笑:「多謝周師傅誇獎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嗬嗬......」周州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的是,你這道魚雖然優點明顯,但缺點也是同樣明顯的。」


    王盛海臉色一變:「周麵王為什麽這樣說,難道是吃出哪裏不對了?」


    「是很不對啊......」


    周州又夾了一筷子魚肉放入口中,搖頭道:「這道糖醋鯉魚入口確實不錯,就連張老爺子似乎也沒吃出什麽毛病來......」


    張周軒老爺子一聽就不樂意了:「小周啊,誰說我沒吃出毛病來了,


    我那是不說,故意留機會給你顯擺呢。你搞搞清楚好不好......」


    「我知道,謝謝老爺子。」


    周州笑道。


    張周軒老爺子哈哈大笑:「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


    周州哈哈笑道:「那行,我就說說看。


    糖醋鯉魚無論南派北派,講究的都是一個後味,這是由這道菜本身的特點決定的。


    糖醋也就是酸甜,酸甜苦辣鹹,人間五種味道,它就占了兩種,


    再加上魚肉或者鮮嫩、或許香酥,各種口味排列組合,所以是越吃越香,後味綿長。


    王師傅的這種改良方法,確實是融合了南北兩派的精華,保留了魚肉的鮮嫩和香酥口味,可問題也就出在這裏。


    你先用蒸法、然後冷刀開魚花、再用油淋代替了油炸,讓酸甜兩種味道完全入味,可是啊,糖醋魚真的需要完全入味麽?」


    王盛海一愣:「周麵王這話是從何說起啊,難道說完全入味還錯了麽?


    我們廚師所求的,不就是這入味要透、要全麽?」


    周州搖頭:「當然不是!


    王師傅能問出這樣的問題,那就難怪你至今都沒有發現這道糖醋鯉魚的問題何在了。


    我想問王師傅,如果食客第一口就吃出你這條鯉魚已經完全入味,


    那麽後味又在哪裏?」


    「後味?」


    王盛海頓時一臉茫然。


    「糖醋鯉魚的關鍵,從來就不在糖醋,而在魚。


    或者說,食客初入口時會感覺酸甜口兒很不錯,可是當食客吃到中途、後麵,酸甜滋味衝擊味蕾帶來的享受就應該逐步消失,此時魚的鮮美、香酥則取而代之,讓這道菜迴歸本來......」


    「所以無論是南派先蒸後上醬,還是北派的油炸後上醬,其實都是用蒸或者油炸法,


    先將魚肉的本來味道鎖住,將其與糖醋熬成的酸甜醬分隔開來,最多也就是醬料稍借些魚鮮,變得口味更好。


    等食客們享受過帶有淡淡魚鮮的酸甜美味後,真正吃到魚身,還可以享受到南派的鮮美多汁、北派的肉厚且酥,


    一個是食不厭精、一個是「膾不厭多」,大家各取所需,也正因為這個原因,這道糖醋魚才會成為南北都愛的名菜。」


    說到這裏,周州既讚賞又有些遺憾地看了看王盛海:「這就是我說的「後味」了。


    陳師傅的這道魚銳意進取、想得是要盡收南北精髓,這個想法當然是好的,估計孫宗師也是因此才同意你出師的。


    可是有得就會有失,你這道菜先蒸後淋,比北派的魚更嫩、比南派的魚更香酥,而且憑借高明的刀法讓糖醋醬完全入味......


    可也因此讓你這道菜變得過於「平衡」和「中庸」了,結果是它比南派的糖醋魚老了些,不夠鮮嫩,又比北派的糖醋魚嫩了些,失去了香酥的口感。


    你的刀功是真的很不錯,冷刀開花後,雖然經過油淋,卻不像蒸炸那樣會完全鎖住魚的本味,做到了成功入味,可是這道糖醋鯉魚特有的「後味」又去了哪裏?」z.br>


    「老周啊,你這樣挑剔人家真的好嗎......」


    蘇柔都聽傻了,沒想到周州做噴子還能噴出一套大道理來,批評起人家來還得一套一套的?


    不過仔細想想確實有道理啊?


    她在公司旗下的飯店內也沒少吃糖醋魚,北派和南派的做法都嚐試過,如今迴想起來,王盛海做的魚確實如周州所言,比南北兩派都有一定的優勢,但也有一定的劣勢。


    而且,被周州這麽一說,她好像真的感覺這道菜少了


    些後味,忽然間就變的不香了......


    不對,究竟是這道菜真的有毛病,還是我被老周這家夥給洗腦了?好厲害哦,沒想到廚師變成了美食家居然會更加的可怕。


    王盛海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沉默了半天,忽然對周州匆匆一抱拳:「多謝周師傅指點。


    現在迴想,我憑這道菜出師立灶時,師傅就曾經說過,數百年傳下的菜譜做法必有可取之處,不是隨便就可以更改的。


    不過師傅也說,當代廚師就該有銳意進取的精神,還誇獎我做的非常不錯。


    現在看來,師傅當時就已經吃出了問題,隻是他老人家在鼓勵我啊......」


    周州笑道:「我其實也想鼓勵你,雖然改的不算完美,可你這道糖醋鯉魚也有自己的特點,並不能算差。


    不過我既然登門來「上硬菜」,當然是要仔仔細細挑你的毛病了,希望你不要怪我吹毛求疵啊。」


    周州結束了點評,笑嘻嘻地收了係統獎勵的頂級菜譜「糖醋黃河鯉魚」,在不知內情的王盛海看來,這位周師傅真是風度極佳,簡直莫測高深。


    「不敢不敢,周師傅這哪裏是挑毛病啊......這是在指點我,我感謝還來不及呢......」


    王盛海一臉恭敬地道:「周師傅,我讓人特意選送的豬肚和雞胗應該已經送到了,絕對都是最新鮮上等的食材,請您稍等......」


    說完轉身要走,張周軒老爺子卻叫住了他:「小王你等下,必須讓你知道一件事。


    在我的魯味軒中,有人靠著一道「油爆雙脆」得到了滿分,可謂是技驚四座。


    我有個弟子叫做崔正山的,也號稱是個天才,驕傲的很,可是自從吃過了小周的油爆雙脆,從此心服口服,跑到x164上做了幫廚。


    這個人呢,就是你麵前的周州......」


    「崔正山......」


    王盛海聽得一呆,別人還罷了,崔正山的名氣他可是聽過,雖說名義上是張老爺子的弟子,其實論及廚藝早已不在張周軒老爺子之下,隻要時機一到,就是位國家級烹飪大師啊?


    連他都因為吃了周州做油爆雙脆心服口服?


    跟著又聽張周軒老爺子道:「其實我老頭子也是服氣地很,就說這道油爆雙脆,我可不及小周呢。」


    王盛海徹底傻掉。


    媽媽......我不來了,不帶這麽欺負人的啊!


    張周軒老爺子笑道:「其實你如果現在肯請出孫老,那就不用再做這道油爆雙脆,可以節省大家好多的時間。」


    「這樣啊......」


    王盛海一時有些猶豫不決,周州這也太厲害了,不光會品、還會做,簡直就是位魯菜大家!


    換了是自己,能靠一道「油爆雙脆」讓崔正山這種驕傲的天才心服口服嗎?


    根本就沒可能!


    王盛海暗暗搖頭,算了,人家其實也沒什麽惡意,就是想見師傅而已......


    自己這又是何苦呢?


    當下就想著答應周州和張周軒老爺子,去師傅家迴報一聲,想必師傅就算脾氣再怎麽古怪,也會願意見一見這兩位勤行中的大人物吧?


    「盛海,你這是怎麽了?難道忘記了師傅曾經說過,就是被人打死,也不能被人給嚇死麽?


    我孫得勝的弟子,什麽時候變成窩囊廢了?」


    雅間門上的串珠簾子一挑,走進來一名須發皆白的老人,一身唐裝、國子臉、獅子鼻、兩眼炯炯有神,左手拿著個紫砂壺,陣陣茶香從壺嘴兒透出,右手裏握著兩個大鋼球,一轉動就「嘩啦啦、嘩啦啦」的響個不停。


    周州也見過好幾位勤行的老行尊、老爺子,什麽樣毛病的都有,可像眼前這樣橫的,那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老人走進來往那一站,手裏大鋼球轉動的更快更響,目光從周州等人的臉上一一掃過,衝張周軒老爺子點點頭:「怪不得連我的大弟子都要吃癟了,原來有你啊?」


    又看看周州道:「你就是近來聲名鵲起的那個周州?小夥子不簡單啊,短短時間內就名列勤行兵器譜十一名,這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做到的。」


    周州笑道:「孫老誇獎了,為了能夠見到孫老,真是不得不得罪您的弟子,還請孫老見諒啊。」


    應該是店裏有人跑去通知了孫得勝有同行上門「拜訪」,這老頭兒在外麵估計都聽了一會兒牆根兒了,


    估計是見到自己的大弟子竟然如此窩囊,這才忍不住現身。


    蘇柔倒是挺高興的,不容易啊,總算是見到這位孫宗師的真容了,就是人兇了點,老拿眼睛瞪人家做什麽?


    來找麻煩的是周州和張周軒老爺子,又不是我......


    王盛海緊張的臉色都白了,感覺自己就是竇娥......師傅,我這不是還沒認輸嘛......


    再說就算我承認技不如人,那也是輸給當下如日中天的周州和張老爺子,也不能算丟臉啊。


    而且就算我認輸了,迴頭也就是給您迴報一聲,您要是不肯見,難道他們還能把鍋支到您門口兒挑戰不成?


    就算他倆在勤行的位份夠了,畢竟還差著輩分呢。


    可您倒好,自己就出來了......而且一出來就罵我,我多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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