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淩崖尊者後的崖性格究竟冷淡到了什麽程度,很快就在修界中傳開,隻消半年時光,無論是修士妖精,都對於崖的不好相處堪稱是如雷貫耳。


    在尊者庇護下的修妖兩界和平祥樂,除了一些當真對什麽極其鑽研看重的人物,大多即便不是整日家笑嗬嗬也是頗為隨和溫熙,像崖這般為所欲為,性情冷漠的實在少之又少。


    盡管誰都不能說崖有什麽多大的罪過,乃至於短短半年居然就已經讓崖積累了些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功德。但從總有些修士堅決反對令崖也冠上尊者名號來看,崖目前在他們的方方麵麵,委實還是無法同虞青塵比較。


    自從虞青塵後,尊者這個詞匯就像是冠上了什麽特殊的含義,那些反對的倒未必是懷疑崖的力量和大局觀,畢竟虞青塵臨終時這些都是有顯化在所有妖人腦海中以免引來過多不必要的動亂。


    可比起尊者的隨和冷清,崖的性情則是冷漠且事不關己,舉動姿態是優雅合禮,接人待物卻透著說不出的疏離淡薄,遠遠不及尊者溫和大度。


    撫摸著小紙鶴的脊背,崖是真的不怎麽在意是否非要在自己名號後麵冠上尊者,隱隱約約的,他還多少有些為那些修士的固執感到高興。


    袖口下滑挽起,露出分明的手腕和一小段霜輝,指節修長持筆靜默,指尖壓出了淺淺的白色,向內又一點點暈染出了點粉紅。


    一隻手依舊不疾不徐的撫摸著小紙鶴,筆尖飽蘸濃墨,研磨有鬆脂香氣,落筆如騰雲霧,仿著房中掛起的一副行楷,筆觸相似幾近相同。


    也隻寫了這麽一副,招出水團來洗滌幹淨,落筆入架,仔細端詳,說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的,環抱小紙鶴歎息。


    “這次仿的好不容易有了三分神韻,比起尊者的書法,果然還差了些。”


    懶洋洋的抬了抬頭,對上少年垂下的眼眸,自有一種說不出的矜貴嬌縱,嫩黃的小喙輕輕碰碰少年衣袖,便權作已經安撫完畢。


    “尊者本就擁過無數歲月,你若是區區半載便能趕上,即便有尊者饋贈的些許基礎,也未免太過難以想象。”


    崖輕笑一聲,全然不介意的模樣,半眯著眼一下下細撫,對於方才的話題,他本也清楚,不過是順嘴感歎一二,逗逗小紙鶴罷了。


    墨水依舊淋漓,崖也懶怠先候其幹涸抑或使什麽妙法,兀自收入袖中,想來尊者的那副行楷也多半是為著這番處理方能得以幸存。


    依著尊者年齡,手書便是再少也當有千萬以上才是,可他特意翻尋,除卻些手抄的書籍曲譜外,能夠掛出的竟是寥寥無幾,且看上去便不是為著水平得以存留的。


    他伴著尊者的時日不長,詢問了下小紙鶴,尊者果然有著書後隨即銷毀的習慣,若不是應約贈人,基本無收入袖裏乾坤的習慣。


    能夠找出這麽一副,他當真是用了些心思的,倒是其它上佳書法頗多,有的大抵是他年紀太幼,竟是從未聽聞,有的想來年代頗古,字形與現在多有不同,就是尊者幸存的寥寥幾幅字中,也有和現在一看便同出一源卻迥異如今的。


    開開眼界不錯,自行練習的話,還是待到他將當代物什習完再論為好。


    自顧自的又像是想到了些什麽,以手擊額,不顧那額上一下便淺紅的痕跡,捧起了小紙鶴詢問。


    “阿鶴可對化為人形感些興趣?”


    小紙鶴的羽毛輕輕炸了炸,更顯得蓬鬆少許,圓溜溜的黑眼睛轉了轉,方才帶了點遲疑的迴複道。


    “化作人形有哪些好處?現在如此,約無不妥罷。”


    “若是人型,阿鶴當學習的更輕易一些,琴棋書畫之許,初學到底還是人型方便。且人型亦是便於行走,阿鶴若是一人到凡間,也不需似往常般遮掩限製。”


    其實對於尋常妖獸自然有更多好處,比如易於修行,比如擋些災劫,再比如不必局限於同族配偶,可享更長壽命等等,一時難以言盡,故而心向往之,求之不得。


    但這些好處對於小紙鶴就有些單薄,它本長壽無盡,災劫原被尊者,如今被他盡擋,處處庇護故而修行加持也非重要,童稚懵懂,更何談其它重重需求。


    小紙鶴的反應也沒有多麽出乎崖的意料,滴溜溜的轉了轉眼,便少見的對他帶了些撒嬌茫然。


    “如今琴棋書畫我還無甚麽精通意願,且崖閑暇相較尊者亦是極多,少有需我孤身行走之時,化不化作人形,到底有什麽要緊。”


    當然是要緊的,小紙鶴悄悄給自己補充了一句,它已經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麽笨了,不化作人形,它還可以說小鶴形態本身就不擅長弄那些,尊者等的縱容也使他們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但要是化作人型,那不就借口報廢了嗎,沒有任何理由,連崖都不會有過多的寬縱,那麽它的智商問題,不就徹徹底底的暴露了出來,連搶救遮掩的機會都沒有了麽。


    而且人形的話崖才不會對自己像現在這樣的要求呢,就算是智商暴露,也隻能換的所有東西堪可入目後才能停止必然會被督促的學業。


    就像它說的那樣,反正出行隻要央求都有崖相伴,它還有什麽一定要化作人形的必要嗎?


    洋洋得意的小紙鶴又糊弄過了一次危機,雖然這次已經不得不把幾乎是尊者專屬的撒嬌用上了,但說得這麽清楚,足夠讓它再隨意玩個好些年啦。


    。。。。。。


    白璃若早就和張楓一起搬了出去,帶著她們逐漸長成的一對兒女,不知是出於什麽想法,天降血雨,尊者臨終遺言傳遍普天時她分明已經哭到暈厥,但事後卻死活不肯忘尊者死去和那座宅院的位置看上哪怕一眼。


    明明隔了千山萬水,她既然不肯向哪裏走出哪怕一步,自然是基本此生同尊者臨終處以及那個原本是尊者居所,現在歸屬於據說是他弟弟的地方無緣。


    隻是白璃若又任性的將一對兒女權且寄養在了阿娘那裏,跋涉千裏到了天機閣一處頗為重要的分部,掏出了半箱當初尊者所贈送的添妝,一點點將所有事情事無巨細的弄明。


    明了之後,就是怔愡,她是不懂得那般長生的滋味,但想來想去,若是尊者當真是十萬年以前的人物,一路走下來厭倦也是理所應當罷。


    況且還麵臨著愛侶壽命將近的痛處,自以為理會了尊者眼中曾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孤寞疲憊,反倒是釋然了不少。


    平靜的迴去甚至讓已經是少女模樣,姿容秀麗的少女有些驚訝的看著母親,她是了解母親對尊者的感情有多深的,本已經準備好了更多的時間和言語等候及寬慰,卻不想母親竟然已經是看開了的模樣。


    安靜的向著少女露出笑容,卻對於一切疑惑一言不發,若不是知曉她和尊者關係親密,想來天機閣的人也會一字不出的,雖然沒多大用處,她還是想要下意識似得,護好關於尊者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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