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之“言”的出口,似是肉眼可看見的空氣顫動,季如墨隻覺大腦“嗡”的一聲,隨之竟是低垂了頭去,開口說道:“林妙之,你們林家那般有錢,你兄長林玄之又在京城頗有人脈,我若是娶了你,那豈不是把整個林府都握在手中?”


    堂上之人瞬間便炸開了鍋,紛紛議論著季如墨怎會如此。


    “要娶你,是我從小便知曉的事情,也好在我父親早早的便與你父親為你我定下了娃娃親。可是,後來他身子一直有恙,婚約便沒有再提。”


    九思起眉,季如墨說的這些遠遠不夠,隱在袖袍內的手指一並複一翻,季如墨的眼眸便又迷失了幾分。


    季如墨又道:“我小時,被送去習練武藝,父親說經商之人,定要有些武藝在身,而那時,眾弟子都天賦異稟,包括我進步都飛速,卻唯獨我有個名喚喬六的師兄,多年分毫不進。”


    喬六?莫不就是霸王幫會的當家?眾人的表情千變萬化,自然不知為何季如墨會與喬六扯上關係。


    “師門弟子都不待見喬六,他不僅身寬體胖,極為不靈巧,內力也毫無長進。可我不嫌棄他,全師門隻有我待他如師兄。後來他被逐出師門,自然也就隻有我與他相交。”季如墨道:“後來他成立了霸王幫會,各處押鏢的消息,也都是我給他的,他劫鏢成功後,銀錢便對半分。後來錢多了,便不止想要錢,也想要女人。遇見了心儀的女子,明麵上無法要,便讓喬六暗地中截下,再送入季府。”


    九思早在那夜襲霸王幫會殺喬六之時便察覺喬六身上是有些功夫的,心中當時還覺許是他在建立霸王幫會後才發福,卻沒想到他竟是一向肥胖,身上有些武藝亦是被逐出師門前所得。而他季如墨,與喬六,正是一人在明麵上,一人在背地裏,也難怪霸王幫會能在粲陽城橫行這麽多年。


    “日子一向如此,我亦順風順水,家中父親病重,我也沒有真正的做過什麽生意,反正喬六劫鏢的錢我們一生也用之不盡。可是前幾日竟是有一個黑衣少俠殺了喬六,霸王幫會散了,我的經濟來源也就斷了,我這才發現,我其實什麽都沒有了。”季如墨的臉忽而變得陰沉兇險,駭的林妙之又向九思身後縮了縮,“都怪那老不死的,若不是他這些年一直病著,我便早可以娶林妙之了!娶了林妙之,我便可以將林府握在手中,總歸林家長子林玄之又不在,一個女子和兩個老人,我能控製不住嗎?”


    季如墨宛若癲狂一把手掌前伸,驟然握緊,惡狠狠的道:“反正那老不死的活的時間也夠長了,我便在他的湯藥之中下了毒,果然他一喝便駕鶴西去,而我季如墨便是季家家主,便可以娶林妙之了!”


    九思眼中厭棄之色盡顯,並其的手指一鬆,季如墨身上加的訣便散去了,他宛若忽而失了力道,向後一踉蹌,而後才恢複神智,眸中清明起來。


    而此時,趕來參加季如墨與林妙之喜事之人,已然滿臉厭棄的對他嗅之以鼻,甚至有人指著他破口大罵,隻稱他不僅與曾經的霸王幫會暗中勾結,明麵上乃是正人君子,背地裏卻是做進了喪盡天良之事,甚至自己的生身父親,都能下得去手殺害。


    清醒後的季如墨,眼眸之中驚慌之色盡顯,他張皇失措的跑上前去,不斷的拉住要離去之人,口中一味的解釋著:“你們要相信我啊,方才是那九思使了巫術迫使我說的,都是假的啊!”


    可是哪裏會有人聽他的解釋?方才那些話,可都是從他季如墨自己的口中說出的。一個連自己父親都殺之人,又有誰敢同他為伍與之相伴左右?直至所有賓客皆散了去,整個紅色裝襯的很美的季府,轉瞬恍若空寂,隻剩下林老爺與林夫人,還有護著懷中林妙之的九思。


    季如墨身子一癱軟,便蹲坐在了地上,垂頭間肩膀不住的顫抖,隨之有細碎聲音從他口中傳出,卻又不知他到底是在笑還是在哭,隻覺他的聲音乃是分外的難聽。如此不知過了多久,季如墨才仰起頭來,雙眸猩紅,如同瘋了一般的狂喜不止。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過了多久,季如墨笑聲止了,手指猛然指向九思,惡狠狠的道:“是你!都是你!從你出現的那一刻起,便沒有一件好事!”


    九思不置可否,就連同神色都沒有一絲的變化。不知若是季如墨知曉了就連同那曾經的霸王幫會的當家喬六都死在他九思的手下,又會作何感想,又或是說敢不敢像現下一般衝過來,欲殺了九思。


    季如墨瘋了一樣的朝九思衝過來,手掌之中聚的內力肉眼便清晰可見,這嚇的林妙之又是驚叫一聲,可下一息她竟是不像方才躲在九思身後一般,這一次,她雖是尖叫著,可卻站在了他的身前。林妙之的身形十分纖細,甚至根本擋不住九思的身軀,可她向兩側揚起的手臂,卻是能看出她有多麽堅定。


    “妙之!”身後一直不曾出聲的林老爺與林夫人齊齊喊道,若以林妙之之力去阻攔發了瘋一般的季如墨,簡直是拿著雞蛋去碰石頭。


    而於九思而言,他自小便生活在天訣門中,在那裏,隻有不斷的努力,逐步的上進,那裏隻有在同門弟子之中勝出才離成仙更進一步,也是因著這常人所不能及的不顧一切,才使得九思從天訣門眾弟子中脫穎而出。莫語,莫疑,莫問,莫思,四人成為天訣門忘塵上仙的親傳弟子。這麽多年,亦隻有最為疼愛他的莫問師兄,對他頗為照料。而此時將他這已是上仙之人護在身後的人,竟然是柔弱膽怯的林妙之。


    林妙之,你可知道你護著的,是從恢複了記憶便一心想要殺你之人?


    九思垂目間雪白袖袍已然抬起,輕輕的遮在林妙之身前,季如墨此刻已然衝了過來,不顧一切的拍在九思的袖袍上。在常人看來,隨風飄擺的輕薄袖袍,如何擋得住這飽含內力的一掌?林老爺和林夫人驚唿出聲,然下一息卻見那雪白袖袍在季如墨那一掌拍下來之時,竟是有白光浮現,柔和無比卻又堅不可摧。季如墨瞬間便向後摔去,直至撞上了喜堂之中的喜台,才算是止了身子。


    “噗!”一口鮮血從季如墨口中噴出,甚至比身上的喜袍顏色還要豔烈。


    方才季如墨失了全力的一掌,其中包含他的全部內力,眼下,他怎麽也想不通透,九思是如何什麽都不做,甚至懶得出手,就將他的內力全部攻於他自己身上?為何那一掌,最後竟是傷了他季如墨自己?


    “怎怎麽可能?”


    “你一味自尋死路,我不曾傷你一根手指,眼下這一切,不過是你咎由自取。”九思道。不管是眼下眾叛親離,還是這足夠要了他季如墨自己命的一掌,全部都是拜他自己所賜,怪不得旁人。


    到了眼下之境,季如墨的結局已然呈現眼前,那包含內力的一掌,若真的要了他的命,那他也便從此撒手人寰,而若說他命大僥幸活了下來,這眾叛親離的處境,想必他這在粲陽城中風光一時的公子,亦是無法生存,且說是生存下來,也躲不過要嚐遍這人生疾苦。就拿那向來形影不離在他季如墨身側保駕護航的玉成,今日事發不是也不動聲色的離去了嗎?


    許是那一掌當真威力過大,又許是季如墨亦無活下去的念想,他左右難受著哼嚀了少頃,便是頭一歪,駕鶴西遊去了。


    至此,一場鬧劇塵埃落定,粲陽城中曾使人聞風喪膽的霸王幫會,也徹底粉碎殆盡。也是至此,林老爺與林夫人才算是定下了心神,開口說話了。


    “妙之啊”


    林夫人這麽一喚,林妙之也怔然迴神,跑向林夫人,恍若劫後重生般的保住她,帶著哭腔喚道:“母親母親”


    反觀林老爺眼下倒是沒有上前擁住林妙之,而是望向九思道:“九思,你究竟是何人?你怎會”後麵的話林老爺並沒有問出口,但他的話說到這裏,已足夠讓人想起方才九思袖袍上籠罩的白光的駭人威力。


    林妙之亦從林夫人懷中抬起頭來,二人一同望向九思。


    一個自家府中茶師,突然變得這麽厲害,甚至不出手便能解決到武藝還算是頗為不錯的季如墨,若是此事放在九思身上,他亦會詢問,這合乎常理。


    天訣門之事還是莫說與他們聽了。


    九思開口輕道:“方才有一位黑衣少俠忽入地牢之中,救下了我,並且傳於我些許內力,隻道喜堂之上他一介江湖之人不便露麵,便要我來解救妙之。我猜想,他應就是那隻身潛入霸王幫會的少俠罷。”


    林妙之聽聞,饒是認真的想了想,之後道:“若是這般,便也是說的通了呢。當初那黑衣少俠一人敵整個霸王幫會,照樣全身而退,定然武功超群,如此說來,傳給九思一些,對那少俠來說算不得什麽,而且也已足夠懲治季如墨了”


    林老爺亦是點了點頭,道:“恩,如此說來,確實有理,想那黑衣少俠亦是為了徹底解救霸王幫會的罷,不然死了喬六,季如墨還逍遙法外。那少俠,可真是粲陽城的大恩人啊!”


    一場風波已過,林老爺與林夫人自然急迫的歸家,便一邊說著,一邊向外走去,林夫人將林妙之的手挽在手肘,邊走邊說道:“若是能找得到那黑衣少俠,可定要謝謝人家啊不然我家妙之嫁給了季如墨,豈非是羊入虎口?那季如墨,虧得我從小待他不錯,竟是做出這等謀財害命喪盡天良之事!”


    林妙之點點頭,沒說什麽,卻是迴過頭來朝身後的九思眨了眨眼,道:“九思,來,我們迴家了。”


    九思一窒,隻覺腳步千斤之重,提不起步來,眉頭緊蹙著望向天空,思緒不知停留何處。


    師父,這情劫,當真沒有別的方法了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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