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除了皇家貴如千金,其餘人全部命如草芥,娘親的命捏在孟青玄手中,我還有的選嗎?是以我迴到長安王府,卻不料又府門前被捕。待我迴神,隻見刀已架在我的脖頸之上。


    有隨夜風翻飛的裙擺入目,諸葛洛歌從一旁而出,目光猙獰。


    “還愣著做甚!”諸葛洛歌道:“給本王妃殺了他!”


    我脖頸上的刀又下壓了幾分。


    “娘娘這”


    “怎麽?本王妃說話你們膽敢不聽?殺了他,他是敵國派過來的細作,是為了殺了王爺的!”諸葛洛歌道。


    隨之諸葛洛歌之言,我微微抬眉,望向她,不解她何意陷害。


    “王妃此言可有證據?”


    諸葛洛歌不再看著我,移了移眼神,才道:“證據甚的本王妃總會找的到,重要的是王爺堅信你便是敵國細作!”


    我隻覺一寒,道:“他堅信?”


    “自然!是王爺要本王妃在此帶人圍捕你,然後殺了你的。”諸葛洛歌道,“既然現下已然抓住了,便速速下手罷。”


    方才還不敢動手的侍衛,眼下倒是躍躍欲試,聽聞這乃是司凜夜的命令,他們便欲出手,隻是尚未傷到我之時,便隻聽聞司凜夜一喝:“都給本王住手!”


    重紫色衣袍匿於黑夜幾乎讓人察覺不出,隻聽聞有力的腳步聲一下下的踏在地麵上,幾息後當真見司凜夜立足眼前。


    眾侍衛手中的刀劍都放下了,諸葛洛歌臉上的神情變換莫測,紅唇輕顫,對司凜夜不住的說著。可司凜夜並不在意也未曾留心去聽,隻是凝神望著我。


    我亦迎著他的目光迴望:“王爺是否當真確認我是敵國細作?”


    “當然,王爺自然是相信的,不然”


    “住口!”司凜夜喝道。


    “王爺”諸葛洛歌被駭的一愣,隨即眼淚奪眶而出,委屈非常:“王爺怎可說話不算話,分明是王爺說若是秦修染迴來便會相信妾身所言,怎麽眼下他一迴來王爺所言全部都忘卻於腦後了!”


    “好了,你的心意,本王知曉。”司凜夜道。


    我的心在聞此猛然落空。“既然王爺這般想,那為何不將我收押歸監?或是現下殺了我。”


    諸葛洛歌道:“王爺,既是他都如此說了,王爺便下令將他殺了罷。”


    司凜夜轉眸看了一眼諸葛洛歌,但很快又迴頭望向我,提步向走來。分明他不過一個閃身一個瞬息便可到我的身側,卻每一步都踩的實實的,讓我的心都不住下沉。我見司凜夜的手指摸上腰間劍柄,不由眼角一跳。


    “蹭。”寶劍出鞘。


    寶劍抵於我的脖頸,不是劍刃,而是劍背。


    “修染,你也有害怕的時候?本王還以為,你此生什麽都不怕。”


    “蹭。”寶劍入鞘。


    “來人,傳府邸老郎中,速速到滕雲院。”司凜夜大手一扯,輕易握住了我的手腕,腳步都隨之一頓,但並未停下,而是加快了速度扯著我向前走去。


    他走的方向,是滕雲院。


    與諸葛洛歌擦身而過之時,她瞪大雙眸,不可置信的扯住司凜夜的袖袍,喚了句:“王爺您怎麽”


    司凜夜並未迴頭,就連腳步都未停,“王妃,那些不過都是你的猜測,所聽也不過流言,等你有了證據再來找本王罷。”


    轉眼已到滕雲院臥房,司凜夜大手一扯,將我扔在床榻上,這床極硬,痛的我悶聲咳了起來。司凜夜神色一慌,想上前扶起我,我嘲諷一笑。他一怔,“你笑什麽?”


    “我笑,王爺心中懷疑我,卻又不舍不得下手,王爺說我說的對是不對?”


    “秦修染!”司凜夜俯身壓上我的身體,居高臨下的望著我,“秦修染,你怎敢你怎敢你怎敢”


    忽而隻聽不合時宜的聲音忽入:“王王爺老奴是否需要過些時辰再來?”


    司凜夜這才起身,迴頭見是府邸老郎中已然到了,便道:“不必。你且去幫修染探看罷。”


    “是。”老郎中微鞠身子,抬著藥箱上前。


    直到老郎中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我才有了反應,坐直了身子,卻還是有些怔然,不知為何要為我探看。


    “秦公子,您昏迷期間,王爺可謂是寸步不離的守著您,所有您用得到的東西王爺都親力親為,就連每一日公子所食都要過王爺的手,許是就因為這般,才叫公子您撿迴一條命來啊,想想當初王爺抱著您迴府的時候,您渾身是血,王爺也好似是丟了魂魄一般,府邸中人可都是嚇傻了。還好還好公子您命大啊,要是您有個什麽事兒,王爺指不定會如何呢。”


    隨著老郎中所言,我一怔,眼眸微閃,有些不可置信的望了司凜夜一眼,隻見他竟是也有些害羞,臉頰都好似染上了些許桃色,急忙輕咳兩聲,道:“你快些給修染瞧身子罷。”


    “哎,好嘞王爺。”那老郎中說著按在我手腕上的手指重了幾分,“王爺那時總說,若是有天公子您醒來了,定是要為您再進行診治,別讓什麽餘毒存留公子體內影響了公子的身體,方才聽府邸眾人傳秦公子迴府了,老奴便猜想著王爺該傳喚老奴來此了,果真被老奴猜中了”


    “咳。”司凜夜清了清嗓子,隻是顯得刻意極了,“你的話,太多了。”


    誰知那老郎中嘿嘿笑了兩聲,隻道:“老奴老了,王爺切莫怪罪啊,人老了就是話多,愛囉嗦。”


    “你知道就好。”司凜夜尷尬非常,索性轉過臉去不再看著,卻不料那老郎中竟已提著藥箱起身了。


    “好了?”司凜夜問道。


    “是,好了,王爺。”那老郎中道。


    “如”司凜夜說了一半,便急急出了臥房,又加上一句:“隨本王出來,本王有話問你。”


    二人雖是站在院落之中,我卻依舊聽到司凜夜問道:“修染身子如何了?原該複診,修染卻因著有事離去數日,今日才歸來,但本王見他瘦了許多,心中著實著緊,不知是否是餘毒未清?”


    “王爺真是對秦公子上心,血燃是何等劇毒,更何況秦公子獨已入骨,單單是王爺最初給秦公子服下的解藥恐怕都不易煉製,想必王爺也是廢了一番力氣罷。”那老郎中說著還伸手捋了捋下頜的長須銀胡。


    血燃的解是了,雖說有墨雪,可製作解藥也不是易事,會的人也是少數,我凝神聽著,想知曉司凜夜是如何做到的。可隻聽他道:“本王問你何事,你便迴答何事!”


    那老郎中這才道:“要說血燃之毒不好解,卻在秦公子身上絲毫不得見。老奴想著,會否是因為當時秦公子失血過多,而秦公子又服下那生血的藥,那新生的血液之中,並未染毒?”


    司凜夜幾息後才道:“你是說,修染正是因為失血過多,隨失血也流出了原本血液之中的劇毒,而新生的血液之中是無毒的,是嗎?”


    “正是。”老郎中道,“早聽聞說人在一定的情況下是可以全身大換血的,但也僅僅是聽聞罷了,不料今日得見。這樣的事太難把控,失血量和時機都極為關鍵。王爺能做到此,老奴實在佩服,隻怕是許多醫者也是做不來的。”


    司凜夜聽此,又靜了幾息,才道:“既是如此,老郎中便迴去歇息罷。”


    “哎,知道了王爺,老奴這就退下。”


    如此不多時司凜夜便重返房內,我連忙閉眸假意睡著。


    隻聽他問道:“修染,你可是睡著了?”


    我沒有應答。


    隨之秦修染便吹了燭火,坐在雕花太師椅上欲淺眠,並未上榻。我的心中,此時軟的一塌糊塗,可與之俱來的,還是深深的自責。我...是個細作,不管從前,還是現在。


    後來想著想著,我也便睡著了,直到第二日外麵的喧鬧饒的我醒來。


    司凜夜已然醒來,看我轉醒便問道:“修染,你醒來了?”


    “恩。”我點點頭。


    “身子可還好?”


    我剛想迴答,便被房外的聲音截斷,一字未吐。


    房外乃是諸葛洛歌之聲:“王爺,妾身求見王爺!”


    司凜夜微蹙了眉,起身走至門旁,拉開了門。隻見以諸葛洛歌和白蘭為首,後麵一眾侍衛帶刀站滿了滕雲院。


    “大膽!”司凜夜喝道,“帶刀劍來此,反了不成?”


    一眾侍衛聽此,麵麵相覷,倒是好些侍衛都將劍插進劍鞘。


    諸葛洛歌見此,也慌忙垂目,不敢望司凜夜,“王爺,是妾身下的命令,切莫怪罪他們。”


    “是嗎?”司凜夜道,“那王妃可當真大膽!”


    隨著司凜夜一喝,諸葛洛歌身子一抖,驚駭失聲。反倒是白蘭說道:“王爺,切莫怪罪娘娘,娘娘此來也是心係王爺”


    “心係本王?心係本王一大早劍指滕雲院?”


    “王爺”


    “住口!”諸葛洛歌向白蘭喝道。隨後轉向司凜夜卻是變的溫柔似水:“王爺不是說若妾身找到了秦修染是敵國細作證據,便可來找王爺嗎?


    司凜夜本欲轉身,聽此腳步微怔,迴頭而望,隻道:“且說來聽聽。”


    我心頭一寒,不知為何司凜夜不信我,他分明那般護我,卻又從不深信我。


    我起身,出了房門,我不是敵國細作,可我想聽聽,那所謂的證據。


    “修染,你怎的出來了?方才見你未睡好,眼下怎的不再休息一會?”司凜夜見我出來相迎。


    “房外如此吵鬧,我想聽聽王妃娘娘所言證據。”我道。


    諸葛洛歌咬牙道:“王爺,我已找到秦修染是敵國細作的證據!”


    她道:“今晨,妾身特地早起,隻為帶人清掃囹水院,想著秦修染迴來了,總是該準備準備。”


    “恩,是該清掃一下。”司凜夜點頭道。


    “可妾身卻發現了這些東西”諸葛洛歌道,隨即用肩膀頂了頂一旁的白蘭。白蘭點點頭,便從懷中取出幾個物件擺在地上。


    分別是一把尖刀,一盒熏香,和一個小紙包。


    “王爺,這就是秦修染要殺王爺的證明阿!”諸葛洛歌此時可謂是聲淚俱下,柔弱的跪在地上,實為梨花帶雨真絕色,“他想用這些東西殺了王爺!”


    司凜夜如墨劍眉一豎,不解的望向諸葛洛歌。


    諸葛洛歌又道:“這尖刀,一看便是傷人利器,就藏於秦修染的枕頭下方,王爺您說,誰會把這等物件放於枕頭下方,他定然是仗著王爺喜歡他,趁其不備想要謀殺!”


    司凜夜不語,反而是轉眸望向了我。我就迎著他的目光迴望,目光清冷,不解他為何如此輕易便信了諸葛洛歌所言。


    “王爺,就憑我”我抬手,隨著我抬手,寬大的袖袍全球垂下,隨即便晨風灌的鼓鼓的,“殺得了你嗎?”


    諸葛洛歌忙道:“王爺切莫聽信秦修染讒言!王爺雖是瑞祥國中武藝登峰造極之人,可秦修染是別國的啊!他不是瑞祥國的!”


    諸葛洛歌此言後越來越多的侍衛開口道:“娘娘此言有理,他乃是別國細作,也就說的通了。”


    司凜夜蹙眉,靜了有幾息的功夫,道:“王妃,修染身上沒有分毫內力,你不必多疑。”


    我心頭一動,還好,還好司凜夜是相信我的,那今日過後,我便將全部的事都知會與他。


    諸葛洛歌又道:“若是秦修染隱藏了呢?王爺深思啊!”


    眾侍衛便也接道:“是啊,王爺深思啊!”


    司凜夜閉眸,道:“你們可是信不過本王所言?還是說你們比本王更能洞察?”


    諸葛洛歌卻又道:“王爺,若是加上這些呢?”她指著被擺放在地上的熏香和小紙包,“妾身已然讓人查探過,這熏香乃是迷煙,而這小紙包內,乃是劇毒。就算秦修染不能刺殺,若是加上迷煙,難保不能,再或者用這劇毒王爺,此人心太狠毒!斷不可再留著他!”


    我提袖掩唇輕笑,引得眾人皆望向我。


    諸葛洛歌一愣,道:“你笑什麽?”


    “我笑,若是點燃了迷煙,我恐怕會比王爺更先迷倒罷?又如何殺人呢?”


    我虛弱至此,若說能比司凜夜還能多撐上一息才是無稽之談罷。


    “至於這毒,”我朝前走了幾步,又緩緩蹲下身子,打開了紙包,隻見白色粉末,修長手指粘捏起一些粉末,放在鼻下。


    這一動作驚的司凜夜慌忙上前,“修染!”


    隻是這幾息之間,我便已然放下手指,道:“此乃砒霜無疑,服下便藥石無救。”


    “正是如此,你還不認罪?”諸葛洛歌道。


    “若我下毒,怎會用此毒?我大可以用個慢性毒藥,讓王爺不死在囹水院,你說是也不是?”


    沒有哪個細作會讓人死在自己的房中,我說的也是實情。眾侍衛已然開始偏向我,諸葛洛歌是否弄錯了的言論在眾侍衛中傳的很快。


    諸葛洛歌可謂一聽就急了,麵上的表情都有些繃不住了,慌忙道:“王爺,妾身不會害王爺啊,妾身一心向著王爺,王爺莫要受了秦修染的離間!”


    這下我沒再言語,相反倒是司凜夜開口說話了:“修染如何離間了?本王不曾見。”


    我原以為,事情到此已然明朗,我昨日未曾迴過囹水院,這些東西定然是諸葛洛歌陷害無疑,司凜夜定然會給我一個交代。可我卻聽聞司凜夜朗聲道:“今日之事,到此為止,所有人即刻散去,本王不予追究。”


    我愕然,卻是什麽都沒說,我又能說什麽呢?也許,對於我,司凜夜當真從不深信。自此,我搬迴囹水院,也許有些事情,是我從前想的太多了。之後的日子,我一如既往,做著我該做的事,替孟青玄盯著司凜夜。而傳信之事,我卻一次都沒有。隻因司凜夜並未反叛之心,反而他時常帶我在城中考察民情。曾下地親身勞作,曾懲治不義之人,也曾救濟與窮苦人。這樣的人,又怎會反叛?


    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


    若是我小時,便遇上這樣的人,多好。


    日子轉瞬夏日已盡,秋日闌珊,冬日已至。那個名喚司凜夜的男子,也在我的心中紮根,思念亦發芽。


    說也奇怪,自從入冬以來,氣溫驟降,分明入冬不久,卻已是滴水成冰,又刮了幾陣北風,便開始落雪了。起初落雪人們可謂是欣喜非常,皆道瑞雪兆豐年,尤其孩童,更是興高采烈,處處可見玩雪的身影。可是後來,人們的欣喜卻漸漸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擔憂,因著這雪是愈下愈大,愈發猛烈,出行都已不便。直到整個長安城中全白之時,白雪堆至房門,連推門出去都是難事,人們已然開始恐慌。


    可就算如此,長安城中的雪還是沒停。


    如此已糟到極點,可更糟的乃是這雪根本不停,且不止長安,沿絮語山一脈,過珍珠潭,向南而去,全部風雪肆虐。前幾日傳來消息,絮語山上積雪滑落,衝塌了一休亭,山民全部逃離下山,落腳長安城中,由司凜夜安排避難之處。可就算絮語山上的山民可逃至城中,山上積雪依舊要處置,否則若發生雪災,長安城無可幸免。再說城中積雪,若是積雪來日全部融化,隻怕這雪水能淹了整個長安城。


    如此關頭,司凜夜下令調兵清雪,大軍在握,人多力足,倒真的是不日便將積雪清掃殆盡。然就在眾人都鬆口氣之時,噩耗卻是接踵而至。


    那一日司凜夜尚且在囹水院中,我就靜靜的坐在房中煮茶,聽他說,由我煮成的茶,比府邸之中任何人煮的都要絕妙上幾分,且一盞入肚,身子都會迴溫些許。司凜夜不知我在茶中加入了何物,卻又用手支著腦袋眼眸輕合饒有興致的瞧著我將曬幹的花草放在鼻尖輕嗅後放入茶爐。笑意才將將染上司凜夜的唇角,小金便張皇失措的闖進房中,急急喚了聲“王爺”,而後不住喘著粗氣。


    司凜夜微微起眉,站起身來,似是怕驚擾了煮茶的我般輕道:“何事?”


    “大事不好!王爺...”小金的臉色都變了,“方才傳來消息,浮崗城發了大水!”


    小金的話剛說完,便傳來一聲清脆,那是我手中茶匙落地的聲響。


    “你說什麽?!”司凜夜聲音也已染上慌亂。


    “王爺,傳來的消息確實如此啊!還望王爺早些想想法子啊!”小金的神色極為誇張,好似無邊大水已然臨近眼前。


    我在失手打碎了那茶匙後,便是恢複了平靜,而此時更是熄了爐火,取下了壺蓋,一股子茶香隨之彌漫開來:“法子,自然是有的。”


    司凜夜迴過頭來望向秦修染,道:“什麽法子?”


    我一笑,反問道:“難道這長安城中的積雪解決法子不管用嗎?”


    “不可以!”司凜夜還未深想,就聽聞諸葛洛歌的聲音從房門邊傳來。隨之小金迴頭,見是諸葛洛歌,便行了個禮,隻道“見過娘娘”。


    “你怎麽過來了?”司凜夜蹙眉,“王妃現下偷聽的本事倒真是一等一。”


    諸葛洛歌一聽,臉上便變了色,顯得頗為委屈。“王爺說的什麽話,妾身也是聽聞發水的消息,才匆匆趕來與王爺商量對策,不是故意聽王爺與他人對話...隻是王爺,秦修染所言之計,乃是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我望向諸葛洛歌,“何來不可王妃娘娘大可說來聽聽。”


    諸葛洛歌很快便迴答,卻是對著司凜夜,完全不顧我:“王爺,請您信妾身一次罷!秦修染他是敵國細作,按長安城中所行之法讓兵馬之力去救援隻是為調開大軍,如此一來,長安便是空城!”


    “嗬。”我隨之冷笑,“王妃娘娘,若我是細作,我大可以祈禱這大水衝了長安甚至整個瑞祥國,我又何必要提議讓你們派大軍救援?”我望向諸葛洛歌,眼底近是諷刺之意,“王爺手中的兵馬,是整個瑞祥國的,不是這長安城的,如今瑞祥國大水有難,難不成王妃要霸著長安城的一切不救?”


    我的話堵得諸葛洛歌原本白皙的麵龐一陣紅一陣青的,愣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司凜夜也並未言語,而是垂目似是思索,畢竟調大軍此事非同小可。然,最終他隻是抬目望了望一旁的我,隨之道:“傳本王命令,調大軍前去增援,越早解決越好,盡可能減免死傷。”


    之後的事不說也罷,自是諸葛洛歌滿臉委屈的離去,而全數的大軍也陸陸續續的趕去阻攔大水。


    很快,長安城便空了。


    前線救災之況也陸陸續續的傳迴長安,大軍與民眾死傷皆不在少數,然也並不是無好消息,來勢洶洶的大水已在日益消退。日子也轉眼飛逝,就連同往年最熱鬧的新年都無人在意。最終在元宵前日傳來消息,隻道浮崗城中眼下溝滿河平,但水麵已歸於平靜,日後定會逐步恢複正常。至此,這一場天災便已度過。


    也是到此,我不願再為孟青玄所用。若如此下去,我當如何麵對司凜夜?


    我寫了自來長安王府的第一封信於孟青玄。


    “草民秦修染在長安王府所待已久,日日見長安王司凜夜體恤民眾,甚至親下田地親力親為,實乃愛民如子。近日天災,暴雪肆虐,長安王遣大軍於浮崗城救災,頗見成效,如今天災已平。草民信長安王乃是萬古賢王,忠心耿耿,不願再做細作留於長安王府,否則將無顏麵對長安王。自此草民與皇上斷絕書信往來匯報長安王府消息。望皇上一言九鼎,能放草民的娘親離去。”


    之後放飛於空中,隻道:“快去罷。”


    下一息鳥兒尚未高飛,便見司凜夜懷抱紮好的花燈而入。


    他望了望我凍的發紅的指尖,握在手中揉搓,“怎的如此涼?為何不拿著手爐?”


    我沒將手抽離,隻是將臉微微一側,半晌才道:“方才有隻鳥兒受了傷從空中跌落,我瞧見了,便順手將它救起放了。”我撒謊了,可是凜夜,我日後便可不必再說謊了。


    而後司凜夜鬆開了我的手,抱起他隨手放在一旁的花燈,“修染,你瞧!”


    我眼波一閃,雙唇微張,卻是沒有從司凜夜手中接過那花燈來。司凜夜的雙手就此舉著,我不動,他便不動,如此過了半晌,他道:“修染,這我手笨,紮的不好,但外麵今年買不到,隻能這樣湊合了。”


    他沒自稱“本王”,而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我”。


    我見司凜夜有些窘迫,抿唇淺笑,而道:“我很喜歡這朵墨雪,比我摘來的那朵還好看。謝謝你,凜夜。”


    司凜夜一怔,隨即喜的攥緊拳頭,左右扭轉,東張西望,神色飛揚。


    我輕笑出聲,司凜夜猛然迴神,卻又出神。


    “凜夜,你送我這花燈,可是要我隻拿著看?”我道。


    司凜夜望著我木訥的搖搖頭,隻道:“自然不是。”


    “那還不帶我出府去放燈?”


    這下司凜夜才幡然醒悟,急忙點了點頭,道:“好,這就去放燈。”


    既無轎攆,也無駿馬,更無隨從,我與他二人步行出府,並排而行,左右相差不過一臂,無人言語,靜寂的宛若這無人又漆黑的街道。司凜夜時而轉頭望向我,而我則懷抱著花燈一直走。


    如此走著過了良久,二人穿越了三條街道,已達城門口。


    “修染,”司凜夜站定腳步,“就到這裏罷。我們從這裏上去,”說著指了指城門樓的樓梯,“城門樓高,花燈可以飄的遠些。”


    “好。”我應道,隨之抱著花燈,一步步的朝上走去。


    很快便到了城門樓頂,把守的侍衛見我逐步而來,立刻充滿戒備,喝道:“你是何人!”甚至已然準備拔刀。隻是打頭的那侍衛還未曾將刀劍拔出鞘,便被已然跟上來的司凜夜握住手腕,刀劍入鞘。


    八名侍衛一見是司凜夜,便急忙抱拳而道:“不知是王爺到此,多有冒犯!我等實在不識這位公子,望王爺莫怪罪。”


    司凜夜聽此挑了挑眉,又望了望一旁抱著花燈的我,忽而道:“以後見他如見本王親臨,他是本王的...”他的話到此一頓,停頓了幾息,望向我的雙眸,才道:“王妃。”


    我沒料到司凜夜會如此說,可奇怪的是我並未因此生氣,隻覺臉上火熱一片,即使眼下沒有銅鏡,我卻也知,我眼下臉上定是一片豔紅。於是緊了緊懷中的花燈,紅著臉轉過身子,去城門樓邊上去了。


    司凜夜隨之轉身,幾步便來到秦修染身側。我道:“你為何那般說?”


    司凜夜怔然幾息,終是道:“修染,我心係於你。”


    我身子隨之微顫,心中蜜意隻有我知,卻不叫他發覺,隻因除了蜜意之外還有萬分不確定因素。我抬頭望向他,“凜夜,可我是男子。”


    我是男子,與我在一處,會飽受世間非議,而你是世間萬人敬仰的長安王,你是否能做到不顧一切?


    “我自然知曉你是男子。”司凜夜道,“文帝與韓子高廝守一生,可有不可?哀帝與董賢亦相伴相依,可有不可?我與你,又有何不可?”


    我道:“你是萬人敬仰的長安王,如此你就不怕後代史書使下刀筆?”


    “修染。”司凜夜道:“我自幼習武,從未料想過我會愛上一個男子,會成為我平日中最厭棄之人。可自從孟灝煬之事後,我想明白了,亦看清了。修染,我不愛男風,我隻心悅你。”


    不愛男風,隻心悅你。


    是啊,我又何嚐不是呢?


    好似所有的心緒在這一息都得以宣泄,我已無其他問題,已能放心交付我的心。可我的心...是現下才交付,還是早已交付了呢?


    空氣好似突然凝滯了,我沒迴答,甚也沒說,隻是垂下了頭。彈指間又抬起頭,道:“放燈罷。”


    “啊?”司凜夜一愣,隨之隻得道:“好。”而後取出火折子擦亮遞到我手中。


    我接過火折子,探進花燈之中,火苗與燭火相碰瞬間,整個花燈都亮了,那栩栩如生的墨雪宛若在搖曳火光之中綻放。我高高舉起花燈,好似風兒恰此揚起,一鬆手,花燈便飄飛而上夜空,點燃一片黑暗。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我的聲音極小。


    司凜夜半晌才反應過來,不可置信的望向我,問道:“修染,你剛說甚?”


    “吟詩罷了,甚是應景。”我頭一扭,故作淡淡之態,才不顧司凜夜如何急切,然下一息,平淡之態淨消,一種少見的驚慌之色出現在我的臉上。


    花燈飛的越來越遠,所照亮的地方也越來越遠,可隨之那微弱燭光,竟是將門口之下潛著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數量絕不在少數,定然是可有大軍抗衡的人數!


    “凜夜,你看!”我推了推司凜夜。


    司凜夜疑惑的迴頭,卻見一眾兵馬烏壓壓的聚於城門樓之下,而有越來越多的火光從下麵亮起。司凜夜望著,發覺下方兵馬統領也抬頭望向了他,目光交匯之時,隻聽那統領揚聲道:“扔火球!”


    “是!”一聲齊喝,我隻覺我的身子都隨之一動,乃是氣壯山河之聲,隨之便是燒的正旺的火球朝城門樓飛旋而來,一個接著一個。且正有一個正朝我襲來。


    隻聽司凜夜急喚道:“修染!”他向前一撞,將我撲倒,護在懷中。


    他將將護我在懷中,便隻覺火球擦身而過,後直入城中之地,所到之處便是火焰撩起。


    “凜夜...”我驚魂未定的喚了句,“你可還好?”


    “恩,我尚且無事。”司凜夜道。


    “修染,你抱緊我。”司凜夜道,“快!”


    我也並未多愣神,而是抬起雙臂緊緊的保住了司凜夜的脖子。司凜夜見我已然調整好了姿勢,便至城門樓邊,縱身跳了下去。一瞬間的落空,我迷茫的望著他,卻還不及恐慌,下一息已安然落地。隨之司凜夜一路如風,幾個閃身,我與他已到長安王府前。王府之中看似也是已得到了消息,齊齊的聚於府門前,人數不多,隻有少數的府內侍從,有些已然亟不可待的跑迴自家中告知其家人了。


    諸葛洛歌看似恐慌非常,見司凜夜迴來先是目露喜色,卻在下一息看見我之時,喜色盡收。諸葛洛歌唇瓣顫了顫,明顯是準備說話了,卻被司凜夜堵迴了肚子中。


    “有什麽話現下也莫要再說,先找個容身之處再言其他。”司凜夜道。


    “王爺,絮語山這次雪災之後山下溝壑匯成一條河流,大可阻絕火勢,不若我們去那處先避避火,再想對策。”小金道。


    “可行,出發。”司凜夜道,隨即扯過一旁府中馬匹,翻身上馬,而我依舊在他懷中,與他同乘。其餘之人會馭馬者都翻身上馬,諸葛洛歌與所剩不多的幾個婢女都進了馬車。


    馬兒似是也知大火的恐懼,跑的比平時都要快上許多,再加上絮語山本就在長安城中,距離不遠,於是轉眼便是到了。絮語山下有一處寺院,名曰飛塵寺,前期雪災之中由於大軍處理積雪及時,此寺雖是破損不堪,但到底是存留了下來做了他們的容身之所。此時敵軍已然闖入長安城,然卻不知因何,數萬大軍隻是排列處在城門樓邊,並不進犯。


    而當一幹人將將靠著寺壁坐下喘氣之時,不好的消息卻是接踵而至。


    其一:趕迴長安城的大軍在半路遭到敵軍攔截,無法抽身。


    其二:長安城中民眾因大火紛紛欲逃離出城,卻又因此中了敵軍詭計,在城門出紛紛被捕。


    “他們究竟要幹甚!”司凜夜怒喝,拳頭重重的錘在本已破舊不堪的寺壁之上,悉悉索索的的落下了一堆塵土。


    在外探查情勢的侍衛也在此時歸來,慌忙而道:“王爺,他們捕捉了長安城民眾,又點燃了香,香插了有一排,隻道所有的香燃盡天色大亮,若是王爺還未現身,便要殺城中民眾,若是王爺一直不出現,便殺光城中民眾!”


    “你說什麽!”司凜夜“噌”的站起身子,怒道:“民眾何辜!”說著便欲出飛塵寺前去城門樓,好解救城中民眾。


    “王爺不可!”諸葛洛歌撲上前去抓住司凜夜的袖袍。


    小金也道:“王爺愛民如子所有人都知,可眼下去無疑是中了圈套無疑啊王爺!”


    我亦點了點頭,沉聲道:“凜夜,此時去確實不妥,你若是落網,又何以救城中民眾?”


    司凜夜的腳步停了。


    “眼下距敵軍所說的天亮時分還為時尚早,至少民眾尚且安全,不若我們眼下想想對策,一切說不得尚有轉機。”我道。


    可我將將說完,諸葛洛歌便帶著哭腔道:“秦修染,你少裝了,若不是你怎會出此事?若不是你城中怎會無軍?城中敵軍你敢說不是你引來的!”


    不得不說,事情太過湊巧,就連司凜夜眼下都是蹙眉不語,這也使我心頭一寒。莫非如此之久了,他還不信我?


    是時又是一名在外探查的侍衛闖進寺中,隻道:“王爺,敵軍揚旗了!是冥襄國!”


    “你說什麽?!”司凜夜喝道,從表情便可見他心亂如麻。


    隨之竟是聽聞哭聲陣陣,見是囹水院中婢女落淚,口中也不住的說著埋怨之言,雖是哭腔濃重,卻是叫人聽的真切。


    “娘娘早就說秦公子是冥襄國可惜王爺就是不信,還萬般寵愛秦公子,可今日我奴婢分明就看見秦公子站在院中喚來信鴿將信筒綁上又放飛,定是傳信與冥襄國叫他們進攻長安”那婢女道:“將長安城中大軍調離,也是秦公子獻計!”


    眼看那婢女淚水不止,諸葛洛歌接著道:“王爺一直不信妾身所言,到眼下還不信嗎?妾身所找的證據王爺不信可以,眼下這可並不是妾身所找的,王爺還不信嗎?”隨之她也淚水婆娑的望向我,委屈而道:“秦修染,王爺向來待你不薄,你怎麽這般狠心!”


    眼下所有人都開始疑我,就連同最該信我的司凜夜都望向我,“修染,”他的眸中乃是深深的痛惜失望,“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凜夜!”我心一顫,這才知曉司凜夜是真的疑我,我少有的激動,忙道:“你聽我解釋!”


    “本王不聽!”司凜夜道,“秦修染,你隻要告訴我,那婢女方才所言真假,你究竟有沒有傳過信!”


    我張大嘴巴,那雙一向半合的睡鳳眼也無力張大,眼淚一滴滴的滴落,司凜夜方才,自稱“本王”,他就這麽般不信我?也罷,也罷良久良久,我輕微的點頭,道:“是的,她所言不虛,那時我是在傳信。”


    “噌!”寶劍出鞘,司凜夜劍指我,他握在手中的劍抖的厲害,可就算如此,這次都不是劍背,而是劍刃,“秦修染,你怎敢!你怎敢!”


    “錚!”寶劍出手,穿入一旁牆壁之中,整個飛塵寺寂靜無聲。


    司凜夜頭垂的很低,胸口不住的起伏,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握得很緊,又是良久,“滾。”


    “凜夜,我”


    “滾!”司凜夜猛然抬頭,眼底猩紅,手指指向寺門,“我叫你滾!”


    我臉頰之上清淚數行,我張張口似是想說的良多,卻是沒有再說,轉身而離。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


    我出了飛塵寺,宛若失了魂魄,我知曉,這世上我原以為最信我之人,眼下是真的疑我。而這人,是方才還口口聲聲說愛我之人,是方才還與我講述文帝與他的男皇後之人。


    罷罷罷,這世上,本就世事無常。


    如此飄蕩,竟是到了長安城門樓處,方才我與司凜夜放花燈之地,此刻被恐慌的城中民眾站滿,那一排香已燃的不剩幾柱,我抬頭望望天色,果真天已快要待署。


    民眾何辜?司凜夜曾說,我也這般認為。我曾想救民眾,可奈何無人信我,那眼下就該如此望他們死去嗎?我不住思索,下一息身體卻已為我做出選擇。大火燃了一夜,空氣都是熱浪,我費力的奔跑,不住的咳嗽,直達長安王府,後直入滕雲院,取出了司凜夜平日裏最愛穿的衣物,紫色的衣袍,上麵的金線有些刺眼。我換上衣物,又取出假麵,嚴絲合縫的貼在臉上,轉身而離。


    雖說我已用盡力氣奔跑,卻依舊已過去了太久。香,已燃盡了。我趕到之時,第一個城民已被抓住,刀架在脖子上。


    冥襄國的頭領正說著:“你們那長安王也並不是多厲害嘛,眼下不知躲在何處不敢現身呢!”隨之欲下令砍下那城民的腦袋。


    就在那士兵手中長刀要落下的前一息,我喝:“住手!誰說本王不敢來!”


    那士兵手中的長刀收的倒是及時,那人算是留得一命,隨之所有人都望向我,隻見我一身重紫色衣袍,正是平時裏司凜夜最喜穿的顏色。而我的臉,也與司凜夜一般無二,一雙龍眼外露寒星,兩道劍眉濃如墨色,高挺的鼻梁似有光華浮動其上,唇瓣模棱分明。


    “入夜之時說的清清楚楚,本王來此,你便放了長安城眾民,本王望你說話算話。”


    那敵國的頭領從一旁的士兵手中接過畫卷,展開來與我做著比較,看了幾眼後點了點頭。


    “真是沒想到啊你還真真敢自己來,若不是我手中有你的畫像,我還當是旁人冒充的呢!”那頭領起身,拍拍我貼著人皮麵具的臉,似是還想說什麽。我握住那人的手腕猛然向後一甩,隨之狠狠一巴掌甩在那人的臉上,很快那人臉上赫然五指紅印。


    那敵國頭領被打的愣了,半晌才狠狠啐了一口,“混蛋!早聽聞司凜夜性子直且爆,卻沒想你死到臨頭了,還如此不知好歹!”


    我嘴角一勾,垂在身側握緊的拳頭卻是鬆了,到此,所有人都已然相信我就是司凜夜了。


    “你們直搗長安,無非是想取本王的命,本王來了,命可以給,你要先放了他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不會背信棄義罷?”我道。


    那被我扇了一巴掌的冥襄國頭領此刻氣急敗壞,隻欲取我性命,便擺擺手,道:“把他們放了!”


    隨之那些民眾得救,而也就那一瞬息,頭領提劍,向我之地閃身掠來。我不僅不躲,反而是迎著長劍張開手臂,雙眸輕合,唇角上揚,無欲無求想要赴死。


    終於


    終於要解脫了。


    從此,再不用過那避世的生活,再不用為娘親的瘧疾奔波,也再不會為那不相信我的男子心傷司凜夜,曾經你用墨雪救我一命,眼下,就當做我還給你了。


    長劍入胸,那頭領似是不解氣的攪弄,隻是,我再也察覺不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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