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貴妃娘娘跳了天目湖!”廖金忠說道,他滿眼驚恐之色並不似是說假,且證明事態已是分外嚴重。


    南榮湛隻覺胸膛一震,天目湖湖水深千丈,若非水性極佳,有兩條命也是迴不來的。他來不及多想問道:“她眼下如何還活著嗎?”


    “娘娘已被救下,隻是眼下昏迷,高燒不止,若不是太嚴重,奴才怎麽也不敢來擾了皇上與皇後娘娘的花燭之夜啊!”廖金忠話音方落,便見南榮湛提步向外走去,接著便聽聞如今已是皇後的瓜爾佳漫霜道:“今夜你也要走?!”


    隻是這話在南榮湛耳畔就連一陣風都算不得,還沒過耳就散盡了,他的腳步不停,廖金忠也隻得迴身給憤恨不已的瓜爾佳漫霜賠了個不是,接著慌忙跟上了南榮湛。


    南榮湛走的極快,廖金忠也跟的慌慌張張,好容易才不掉隊。


    “她怎會跑到天目湖?朕下的命令都忘了嗎!”南榮湛慌忙走著,卻還是帶著怒意問了一句,他分明下過若陸允芍的安危不保她身側之人皆要誅九族的死令,怎會還有眼下這等事?!


    廖金忠有些氣喘,卻還是道:“皇上,您從前的命令是對洗塵宮中之人下的,娘娘如今去了望月宮那些侍從再者今日皇上大婚宮中熱鬧非凡,實在是沒有注意到娘娘”


    “夠了!”南榮湛冷喝,站定腳步,這讓背後的廖金忠險些來不及反應撞上他的後背。廖金忠緊急刹住了腳,抬頭才見,望月宮到了。


    隨之隻見南榮湛腳步並未停很久便又向寢殿中走去,對一旁行禮婢女並不矚目,眸中神色冷冽,又帶有怒意。


    可到推開寢殿門扇之時,南榮湛一味匆忙的腳步,卻忽而停了,就望著床榻上隻著中衣昏迷不醒的陸允芍,不再上前一步。


    他們已經四個月不曾相見,他隻得每日聽李厚德報給他陸允芍的一切,在腦中想著她的模樣,聽聞她投湖一顆心無處安放,恨不能插上翅膀來到她的身側,又氣的無法原諒她隻想怒氣衝衝的質問她難道就這般不珍視他舍棄所有也要護著她的心意;可待這一切跨過了朝堂,跨過了永壽宮的宮牆,跨過了入主洗塵宮的瓜爾佳漫霜,此刻陸允芍就在他南榮湛的眼前,無力的躺在床榻,溫順的似是再無氣力反抗,他卻徒然止了腳步,不敢再邁出一步,似是怕這一切一息間便會蕩然無存。


    終了,不過是輕的不能再輕的一句,就好似是在問自己一般呢喃:“蝶兒,難道我真的留不住你?你便如此想離我而去,天人永隔?”


    南榮湛知道他聽不到陸允芍的迴答,隻是微微一歎,而後朝身後揮了揮手,遣了以廖金忠為首的一眾侍從,而後退出去的婢女順勢帶上了門扇。門扇關上的一瞬息間,似乎陸允芍眉微蹙,輕喃了一聲。


    “...蝶兒?”南榮湛眼波微閃,談不上是擔憂還是放鬆,慌忙上前一步,握住陸允芍垂在床榻一側的手。陸允芍的手是滾燙的,可她的身子裹著被子還在瑟瑟發抖,看來這一場高燒把她折磨的不輕,也就是這一碰觸,南榮湛心中的氣惱全數消了,不論如何,他隻願她能早些康複。南榮湛將她露在被子外的手掖進被子中,卻發覺她的手握緊的不自然,遂垂目看了一眼,隻是這一眼,便看見了在握緊的指縫中露出的金線。


    陸允芍手中,是抓著東西的,隻是是什麽東西,能夠讓她這等珍視,即使是高燒昏迷也緊握著不放手?南榮湛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大拇指指腹在她腕關節之上輕柔揉搓,果然不多時陸允芍便攤開了手掌心,從中掉落的,卻是讓他怎麽樣也想不到的東西。


    ...那,竟是陸允芍與南榮湛大婚之日,她站在離天最近的祭台毫不在意的丟出去的血蝴蝶,那乃是用與商國皇室玉璽同為一塊的千年血玉佩所雕刻成血蝴蝶,南榮湛又怎可能會認錯?


    此刻這曾被遺棄的血蝴蝶就握在南榮湛的手中,明明如此,他的心中卻是沒有失而複得的喜悅,反倒是止不住的顫抖,雙眸之中寫滿了不可置信。這血蝴蝶,已經遺失了四個月,在那深不見底的天目湖,陸允芍是如何找到的?南榮湛複而又望手心,隻見串著血蝴蝶的金線之上沾滿了泥土,而泥土之中還混雜著些許軟刺。天目湖中植物,隻有荷花的根莖上帶有軟刺天目湖中水自是活水,而這血蝴蝶竟是曆時四月還不曾丟失,大抵是因著那金線說巧不巧的正好掛在了荷花的根莖上。這一切眼下想想便可以得知,隻是當時,陸允芍定然是想不到的,可縱使她沒有想到能否在蒼茫的天目湖中尋得血蝴蝶,她還是毅然決然的去了,就如此把性命拋在腦後。


    南榮湛雙眸怔然望著手中的玉雕成的血蝴蝶,眼底一片猩紅。陸允芍...陸允芍...你心中想的,究竟是何?是否是因他南榮湛今日大婚無人注意才偷偷的到天目湖尋這玉雕血蝴蝶?是否是因從前在洗塵宮他對她的軟禁,才讓她一直拖到了今日?


    可若是如此...“蝶兒,你為何什麽都不說?”


    南榮湛忽而憶起,那日在碧梧下,李厚德前來稟報於他,說她在龍鳳居中不出,連續幾日作了一幅畫。而那畫的內容,是一處開滿了小花的淺淺山丘,還有李厚德不曾見過亦叫不上名字來的血色蝴蝶。


    “蝶兒,其實你心中,還是有我的,是嗎?”南榮湛望著陸允芍依舊輕蹙眉的麵孔,雖是無人迴答他,他卻亦然知曉答案。是啊...陸允芍心中定然是有他的,隻是她藏得太深太深,深到讓他相信她已然不再愛了。可愛,如何能收放自如?就如同是他屠盡她魯國的恨意,亦難放下。


    但,這一切都無妨了。不管是恨還是愛,他南榮湛再也不會離開陸允芍的身側,如此一生,隻此一人。


    南榮湛笑了,好似是這麽多日以來第一個打心眼裏的笑,讓人移不開雙眼的鋒芒從眼角溢出,眼波流轉,顧盼生輝。


    “蝶兒。”南榮湛輕笑著,吻上她滾燙的額頭。


    卻不料下一息,昏睡中的陸允芍忽而張開了雙眼。南榮湛一怔,卻隻見陸允芍空茫的雙眼一點點聚焦,半晌才輕輕喃了聲:“風哥哥...”


    多久沒有聽到過的名字再一次從陸允芍的口中叫出,南榮湛甚至有些反應不了。原本以為隨著陸允芍的轉醒,眼前這一切便又要迴到這四個月間每日相同的煎熬了。可陸允芍張開眼瞼望向他,卻是喚了一句“風哥哥。”


    “蝶兒?”南榮湛怔然開口。


    陸允芍似乎是因著發燒十分痛苦,輕哼了一聲清清嗓子,眉間皺起小峰一直不落。她就這般雙瞳剪水的道:“風哥哥,你好久都不來,我好想你。”


    似是心扉中塵封已久的血蝴蝶破繭而出,南榮湛隻覺身子一熱,不可置信的問了一句:“蝶兒,你眼下說的,可是真話?”


    陸允芍忽而便不再言語了,也不再望向南榮湛,反倒是又一次閉眸。其實她這期間的時辰不過一彈指間,卻是讓南榮湛心緒緊繃。待她再次張開眼瞼,他聽到她道:“是,是真話。”


    就是這短短一句話讓南榮湛一直緊繃的弦解了,心中暗藏太久的心意頃刻從心房湧出,轉瞬便占滿全身。這一刻,他再也不想過問前塵往事,再不願顧忌任何。


    愛而不得,已然太久了。


    傾身而落的一吻咬住兩片柔軟,卻又不舍太用力,生怕咬疼了她,一邊隱忍一邊深入,唇舌斯磨。陸允芍並未動作,卻也不曾拒絕,一味由著南榮湛在她的唇間吮吸。不知過了多久,陸允芍的舌頭才試探著向前探了一下,卻又在將將碰觸到南榮湛的唇瓣之時,縮了迴去。


    南榮湛的身子忽而一顫,不過是舌尖輕輕一碰,便讓他覺知,陸允芍在迴應著他。她不曾拒絕,而是迴應,就算,這迴吻太青澀。


    “蝶兒”南榮湛喑啞開口。


    陸允芍的聲音似也染上情絲,竟是伸手環繞南榮湛的脖頸,柔聲喚道:“風哥哥”


    南榮湛隻覺身下一緊,甚至來不及細想,修長的手指已向她的腰間探去,一根細長的束腰帶從床榻之上飄落,床縵從兩側被放下,床榻之上身影慢慢重合。


    柔風甘雨,一夜旖旎。


    ...02...


    翌日,前往洗塵宮龍鳳居中送蓮子的宮人不僅吃了個閉門羹,還聽聞房中身為皇後的瓜爾佳漫霜摔碎了茶盞,便也不敢多留而離。出了洗塵宮問過內務府執事之人才知,原來昨夜南榮湛宿在了前皇後也就是現任皇貴妃陸允芍的望月宮。於是便又端著裝蓮子的小碟,向洗塵宮走去。


    也就是到此,商國皇宮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南榮湛大婚花燭夜竟是叫皇後瓜爾佳漫霜獨守空房,反倒是去了前皇後陸允芍的望月宮。


    隻是君王之事,誰又敢明地裏議論?眼下這送蓮子的宮人,也隻是送到望月宮,將裝著蓮子的小碟放在守在寢殿之外的廖金忠手中後離去了。


    眼下南榮湛未醒,廖金忠自然是不敢上前去扣門,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一切盡在不言中。隻是這裝蓮子的小碟將將被廖金忠轉手放在一旁庭院的石桌之上,便聽聞寢殿之中有響動。


    那是極為慌亂的聲音。


    “蝶兒?!”


    隨即便見身上隻著中衣來不及修整青絲亦散於身後的南榮湛推門而出,目光掃視一圈最終才落在廖金忠的身上,急切道:“蝶兒呢?”


    這話將廖金忠生生問愣了,半晌才答道:“皇上...奴才不曾見過娘娘出寢殿啊。”


    ...怎麽可能?!


    南榮湛轉身便迴了寢殿之中,向床榻之上望去。昨夜巫雲楚雨,迎風侍月,柳影花陰,明明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為何醒來床榻之上隻他一人?南榮湛走了兩步伸手掀了被褥,隻見床榻之上落紅點點,宛若一隻隻血蝴蝶,也證明昨夜之事屬實絕非夢境。


    可陸允芍,在所有人都不知的情況下,去了哪裏?


    就在南容湛轉身想要出去尋找之時,卻見已穿戴整齊的陸允芍款步走來,向著他盈盈一福,道:“皇上醒了。”


    皇上?


    生冷的語調,遙遠的稱唿,怎麽一夜之間,又變成了這樣?南榮湛在陸允芍的目光中望了望,卻是沒能望見自己的身影,隻是看她麵色如常,想必是昨夜發汗後已退去了高燒。


    “蝶兒,你怎麽了?”南榮湛問道。


    陸允芍沒有絲毫思索,迴答的亦是很快:“無事。”


    南榮湛蹙眉,“分明昨夜你眼下這般為何?”


    卻不料陸允芍挑眉,望向南榮湛,道:“昨夜?昨夜如何了?臣妾昨夜高燒昏厥,已然不記得了。”


    陸允芍就是陸允芍,永遠能一句話激的南榮湛大怒。隻是眼下他也說不清楚,他是氣她這般自稱“臣妾”的假情假意,還是氣她裝瘋作傻不知昨夜之事,但總歸,他眼下是真的動怒了。若說從前南榮湛隻願陸允芍能順著他,就如同後妃那般環繞他的身側,可方才從她口中聽聞她自稱“臣妾”二字,他才知道,他一直以為要的,不過一個陸允芍罷了。可陸允芍,是從不會如此稱唿他的,這般稱唿他的,便不是陸允芍了。


    ...陸允芍是那天底下獨一無二無人可褻瀆驕傲倔強的血蝴蝶啊!


    南榮湛雖是動怒,倒是也並未發火,反倒是退了幾步,大手掀開床榻上的床褥,指著上麵點點紅色,未置一詞,而是望向陸允芍逃避的眼神。


    半晌,陸允芍才淡淡道:“昨夜我高燒,發生的事情,乃至我所說過的話,皆不是實情。”


    皆不是實情?


    她一句話倒是推的一幹二淨。她就這般不願與他有關係?


    南榮湛向陸允芍望去,卻隻見她低頭垂目,眼神毫無波瀾,然,有金線串著的血蝴蝶,隨著她垂頭的動作,滑出脖頸。


    那是南榮湛送給陸允芍的千年血玉所雕刻而成的血蝴蝶,亦是她舍命換迴的東西。


    不過是陸允芍脖頸項鏈滑出,便叫南榮湛重迴理智。就算她此刻這般,二人的情況也已然好上了太多。南榮湛相信,遲早有一日,他們二人能夠迴到從前的時光。


    “好。蝶兒,既是身子不適,大病初愈,便要好生休息。眼下我不再擾你,改日再來探望你。”


    南榮湛如此說,倒叫陸允芍一愣。她抬眼而望,卻又見他已離開。


    廖金忠上前幾步舉了舉手中小碟,道:“娘娘,用蓮子罷。”


    花容月貌,紅霞滿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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