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羽點了點頭,隨之便去了府邸馬棚中牽馬,南榮湛則等在府邸門口,不多時便聽聞李羽喚了聲:“殿下,馬來了。”


    “恩。”南榮湛聞聲迴頭,恰時空中滑過一道閃電,照的空中忽而亮起,他隻覺心口忽而一痛,竟是好似那閃電正劈在他的心頭,讓他難受的蹲下了身子,不住地喘著粗氣。


    ...怎會,怎會如此心慌?這感覺...就好似是...好似是十年前那一日,曲非煙前一息還握著他的手,下一瞬卻是纖手提劍自裁而去隻是他心中的感覺,那是一種自己最為寶貴的東西忽而從心間逝去的感覺。


    李羽一驚,急忙鬆開了韁繩,隨著南榮湛蹲下身子,從背後擁住他,道:“殿下,您這是怎麽了?!切莫嚇阿羽!”


    南榮湛抬頭,蒼白的臉朝李羽淡淡一笑,似是安慰他一般,道:“無事,阿羽,我們走罷。”隨即在李羽不放心的眼神下翻身上馬,用小腿夾住馬肚,喝了句:“駕!”


    身後的李羽也隻得跟上。


    南榮湛越騎越快,兩鬢青絲隨風忽高忽低,就好似他此時的心境一般,著實煎熬。到底...是怎麽了?他為何會有這般感覺?這一切從他與曲浮笙遇見以後,乃是順風順水,好似一切早已水到渠成,甚至還遇見了他此生所愛,那個帶著最明媚的笑住進他心房的陸蝶兒。隻是...這一切似乎太順了,順的讓他自己都有些恍惚,不敢相信。難道真的是十年苦盡甘來?還是說...


    南榮湛不敢細想,隻盡可能的加快速度,趕往皇宮門樓去。臨近皇宮門樓方圓十裏開外,便已有對敵兵馬,十萬大軍不是說說而已,戰線竟是拉的這般長,李羽本是像定一下確保南榮湛的安全,卻不料南榮湛並未停留,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直直朝皇城門樓奔去,李羽也隻得喚了幾聲,也加緊馬肚超前追趕。好在此時戰況已然明朗,商國的十萬大軍已逐步進入皇宮內部,南榮湛也一路安然無恙。


    少頃,隻見前方的南榮湛忽而拉了韁繩,直直的望向皇宮門樓之上,目光有抹安然的笑意。


    李羽也拉了韁繩,抬頭順著南榮湛的目光望去,隻見城樓之上赫然站著一個身處鮮紅嫁衣的女子,她臉上分明是極為恐懼之色,就連豔紅的唇瓣都不住的抖著,卻是絲毫沒有要離去的跡象。她似乎也看見了南榮湛,撇了撇嘴唇,幾滴眼淚就掉了下來。“風哥哥...”


    南榮湛雖是聽不見她的聲音,卻是能從她的嘴型中覺察出,陸蝶兒正在喚她。他剛想迴答,卻隻覺一旁朝他射來的長劍,他急忙一彎身子,堪堪避開那利劍。隨即李羽看了看那偷襲南榮湛之人,他的身上所穿正是商國軍服,便大怒道:“大膽!你可知殿下是誰?!竟敢出手!”


    是時,南榮湛從懷中取出那千年血玉,騎在馬背上高舉,喝道:“我乃商國太子南榮湛,眾軍聽我號令,切莫戀戰,先入魯國皇宮,取陸彥氶首級!以慰我母後在天之靈。”


    十年前,曲非煙會自刎,全數是被陸彥氶逼的,往日他無法報仇,如今十萬大軍在手,這先要報的,就是弑母之仇,其次,是亡國之恨,一分一毫都不會少。


    南榮湛喝令完,眾軍見南榮湛手中千年血玉,便認主,隨後不再戀戰,衝向皇宮之中。南榮湛又轉頭向李羽道:“阿羽,城樓之上的姑娘便是我今日要迎娶之人,奈何與此事衝突,隻得暫且作罷,你且去城樓將她接下,保她安穩。”


    李羽眸色閃了閃,而後堅定無比道:“是,殿下,既是殿下要迎娶之人,便也是阿羽的主子!殿下在此等待,萬萬要保全自己,等阿羽歸來!”


    南榮湛點點頭,又仰頭望向皇宮門樓之上,卻見陸蝶兒一臉無法言表的神色直直的望向她,震驚、後悔、悲痛、已經十分濃厚的愛與恨,在她眼中便演繹的淋漓盡致。又是那種被突然握住心髒的窒息之感,南榮湛伸手捂住胸口,這是...從方才那一刻便有的感覺,眼下,竟是隨著陸蝶兒望向他愈演愈烈。


    轉眼餘在皇宮門樓之外的商國大軍除了留下了十幾人護衛南榮湛其餘也全數進了皇宮,已經趕出的魯國士兵也隨之追了進去,沒來得及出來的魯國士兵,也被堵迴了皇宮之內。一層宮牆之隔,殺伐之聲小了很多,方才混雜的戰場,隻剩下門樓之上一身嫁衣的陸蝶兒,與門樓之下的南榮湛,還有死了一地的屍骨,還流了滿地還在冒著熱氣的鮮血。


    陸蝶兒從門樓之上與南榮湛遙遙對望,她的眸中似有淚光閃爍,卻是又在強忍著不願讓它掉落出眼眸,她喃喃道:“南榮湛?”


    “蝶兒...”南榮湛道,“對不住,我騙了你,我是商國太子,我今日並非故意不來娶你,實在是眼下之事不得不為之,你跟我迴商國,我許你百裏的血蝴蝶!”


    “嗬...”陸蝶兒笑笑,“誰要跟你走...我等的人,是我的風哥哥,不是你,不是南榮湛。”


    南榮湛一窒,不知陸蝶兒何出此言。


    接著又聽陸蝶兒笑著問了一句:“南榮湛,你是我的風哥哥嗎?”


    “我自然是!我一生都是陸蝶兒一人的風哥哥!”南榮湛朗聲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陸蝶兒笑了 ,笑的萬分悲涼,笑掉了從前那包含笑意的眼眸之中的淚珠,她的笑聲好久才停下,“是啊,你是陸蝶兒的風哥哥,卻不是我的風哥哥。”


    “你在說什麽蝶兒?”南榮湛隻覺胸口越發難受。


    “南榮湛,你知道嗎,魯國皇室唯一的公主,就是我啊。我就是陸允芍,我才不是什麽陸蝶兒。”


    南榮湛不可置信的搖搖頭,“怎...怎麽可能...”


    魯國皇室唯一的公主,陸允芍,就是眼前的陸蝶兒?那他那日在泰辰宮遇到的那個被稱作公主的女子,又會是誰?!


    等等


    南榮湛眼中異色閃過,從前他也不止一次的想,陸蝶兒究竟是何身份,為何從不提她的家室,從不叫他送她迴家,就連是婚姻大事,都不叫他見一見她的爹娘。那一百隻蝴蝶雖不是名貴血蝴蝶,可僅憑她一個姑娘家在三天之內捉夠一百隻,再進行染色,那斷然也不是少數人可以完成的,蝴蝶那般薄弱,若要染色定然急不得,用力一大必定會破碎,所以更能肯定,一同為蝴蝶染色之人不在少數;而這一切,她隻道是家人幫她完成的,可是一家人,就算加上侍從,又能有多少?要顧得上完成這些的人數...除非...是皇宮之內數不勝數的婢女侍衛。她在看到集市之時的興奮之態,定然不常到此才會那般,可看她談吐舉止又並非貧苦尋常逛不得集市之人,她也常說自己不自由,被條條框框的規矩束縛著。她說,她叫陸蝶兒,他怎麽就沒想到,魯國皇室唯一的公主陸允芍,也姓“陸”呢?


    南榮湛總算是明了,從今日起他心中那窒息的感覺是什麽了。原來,他深深愛著並想要愛一生給她一切最好之女子,竟是敵國公主,是讓他家破人亡之人的女兒。而今日,他正做的,也是如同十年前她的父親叫他家破人亡之時所作的事,十年後,他也作了這件事,毀的卻是他最愛之人的家。


    可...這一切都並非是他南榮湛所願!他隻是想報仇罷了,他隻是想拿迴曾經屬於他,屬於大商的一切罷了,他並不願傷陸允芍!


    南榮湛思索間,便見陸允芍踏上了門樓上的缺口,站在了離空氣最近的邊緣,隻要她再動一寸,便會從這高高門樓上跌落,香消玉損。


    “蝶兒!”南榮湛驚唿出聲。這可不是那淺淺的山坡,不是既是摔下去也隻是翻滾幾圈便可安然無恙之地!這是高不可攀抵禦外敵的皇宮門樓,隻要摔下來,必死無疑!


    “蝶兒,你快退迴去!蝶兒!”南榮湛翻身下馬,急急地往前衝了兩步,向空中伸手,作出若是陸允芍掉下來他伸手接住的姿勢。


    隻是陸允芍沒有動,又是“哈哈”大笑了幾聲,她的腳步都隨著她的笑聲晃動幾下,驚的南榮湛心頭猛然一跳。


    待笑聲終了,陸允芍道:“風哥哥...你是來娶蝶兒的嗎?這血流十裏,可是你許我的十裏紅妝?我大魯國,可就是我的嫁妝?”她望了望南榮湛,那是十分用力,十分長的一眼,似是看了這最後一眼,她就要把他忘記,又似是想要永生不忘。


    “風哥哥你知道為什麽血蝴蝶那般珍貴嗎?除了它不能捕捉,還因為它是魯國特有的啊...”陸允芍又向前一步,她的左腳已然空懸。南榮湛一驚,隻覺得胸口又上萬隻螞蟻撕咬啃噬著他的心髒,沒那麽疼,卻是急的想把心都掏出來,他瘋了般的吼著,“蝶兒,你快退迴去!你別再上前了!...陸允芍!”


    陸允芍一怔。


    她伸手似是像前畫了畫他的輪廓,道:“風哥哥...南榮湛...血蝴蝶,是不能離開魯國的。”


    話音落,陸允芍毫無征兆的抬出那空虛的腳,隨即身子在空中一轉,輕盈落下。她一身鮮紅嫁衣隨風翻飛,似那隻屬於魯國的血蝴蝶,似那開得最豔的芍藥,在人世間留下隻屬於她的絕美,這紅影刺痛南榮湛的眼眸;十年前曲非煙道


    ,這大商國,總是要有一個有骨氣的人;而今日,陸允芍道,血蝴蝶,是不能 離開魯國的。好似十年前的痛與十年的傷加以重疊,擊的南榮湛痛的不能自已,恍若親眼見自己的心髒被掏出心室,又用劍挑著,放在烈火上燒,待燒熟了,又被人放在口中一下一下的咀嚼著。南榮湛隻覺喉頭一甜,確實不顧一切的超前衝了過去,想要接住下落的陸允芍。


    “不要!”隨之傳來了一喝,是南榮湛最熟悉的聲音,是在他每每失意之時繞在他耳畔的聲音。是...李羽的聲音。


    南榮湛抬頭,隻見從後方繞行上了門樓的李羽見陸允芍向下一躍,便伸出手去拉,卻隻扯住了她的衣袖,很快便又從手中滑走,而後,李羽竟是跟著陸允芍躍下門樓,又伸手將她扯進懷中。


    “砰!”很快,一聲悶響,二人落地,李羽正墊在陸允芍背後。


    “噗!”一口鮮血從李羽口中噴出,血花都濺上了已經沒有意識的陸允芍的臉。


    南榮湛隻覺腦中“嗡”的一聲響,心思全亂,就連心境都一寸寸開始崩塌。發生了什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他張大嘴巴大口喘氣,十分木然的一步步向他們走去,而後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阿羽...”南榮湛的聲音都破碎不堪,“蝶兒...”


    李羽見南榮湛前來他身邊,竟是勉力扯出一個笑來,隻是隨著他彎起的唇角,鮮血不斷的外流。南榮湛慌了,伸手顫抖著替他擦出唇邊血跡,隻是剛擦幹淨,便又有鮮血從他眼角流出,擦淨了便又有血從他耳朵流出,怎麽都擦不幹淨。


    南榮湛迴頭,衝那留下的十幾個士兵吼道:“軍醫呢!軍醫何在!速速讓他來!”


    那些士兵急忙點點頭,又二人便轉頭去尋軍醫了。


    南榮湛又迴過頭,握著李羽的手道:“阿羽,阿羽,你再堅持一下,軍醫很快就到了!”


    李羽卻是含笑搖搖頭,萬分虛弱道:“殿下...沒用的...別傷心...總算...總算是等到今日了,殿下終於不必再吃苦了...阿羽,阿羽心中開心...”他似是用上全部的力氣,卻隻能牽住南榮湛的手,輕輕的放在了陸允芍的身上,“殿下...你...一定...要...幸福...”


    “阿羽!阿羽!你再堅持一下,阿羽!阿羽....”南榮湛不住的喊道,卻是沒能換來李羽再一次張開雙眼。


    陪伴了南榮湛十年冰冷時光的李羽,用自己微弱之力忠心耿耿隻願換他一個笑顏的李羽...總算熬出了頭迴到大商可享盡榮華的李羽...寧願豁出了命,都隻想救下南榮湛心尖上的女人的李羽啊,他隻想,南榮湛日後要幸福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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