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白煙中有藍光乍現,若水悄然而至,靜立九思身旁。


    九思側臉望了望若水,終是拂了拂袖,那通往小潭的平坦小道便散做雲朵,被風吹散。隨之他轉身走入那雲霧繚繞間,不再向下觀望。


    “主人..沒想到人間還有這樣癡情的人呐。”若水道,“她竟然死了,一定是很難過罷。”


    九思眼眸暗了去,似有裙擺一角隨迴憶忽現,靜寂良久才開口道:“她不難過。”


    “為何?”


    “百年之約,無人辜負。”


    若水聽此,隻是張了張口,卻未置一詞,清澈如水瞳孔間似有痛色彌漫開來,藍光從他身周散去,幾息光景,重迴碧水劍。


    霧氣氤氳,九思虛空間手指輕握,一卷汗青從墟鼎浮現手中,正是醉生錄是也。輕展汗青,有密密麻麻白光小字浮現。九思纖長手指拂過汗青空白處,有白光小字忽現,所記正是惜文與慕予之事。而後手掌輕浮,汗青重入墟鼎。


    隨之白袖輕揮,眼前雲霧盡散,現出一黑色之門。九思緩步上前,手掌輕撫門麵,像是不敢使力一般,分外輕的緩緩推動此門。


    門後依舊是白煙徐徐,卻是分外幽冷。比之醉生閣中的空無一物,這裏多了一張床,名曰骨寒。骨寒床為萬年玄冰所製,非常人可以忍受,若是凡人誤闖這裏,一息便會冰棱附體。骨寒床,透骨奇寒,卻有女子臥之而眠,宛若初發芙蓉,美目不啟,全無生氣。


    九思向前走了幾步,俯下身子,手指輕觸她的臉頰。又虛空一握,從墟鼎取出醉生錄,展之麵前。


    “今日,給你講一個百年之約的故事。”九思聲音很輕,語調染上了萬種柔情,將惜文與慕予的故事,緩緩道來。


    ...


    “...最後啊,惜文在漫天桃花中,去尋在奈何橋等待著她的慕予,去赴那百年之約。”


    待九思最後一字落下,床上的女子依舊是無半點反應。


    九思幽幽一歎,聲音些許顫抖,“妙之,你還是...不願醒來嗎?”


    “也罷,也罷”九思從墟鼎中取出白玉瓶,晃了晃其中淚滴,又收入墟鼎之中,起身而去。


    待出了那黑色之門,白色雲霧又很快彌漫開來,遮去黑門痕跡,整個醉生閣,恢複了空無一物。


    一人,一劍,與源源不斷的雲煙。


    九思依舊虛空之中靜坐,眼眸微合,好似世間萬物皆不在他眼中。可若水知道,世間萬物,皆在他眼中。


    若水劍劍身顫了顫,像是想說又不想說的幾經猶豫,才有若水聲音傳來:“主人,她還好罷?”


    良久。


    在若水覺得九思不會理會他時,才聽到九思道:“不好。但不至於比百年前差。”


    若水劍劍身不再顫了,反而像是劍靈已離體的寂靜,百年前的往事,除了九思本人,怕是無人敢再提起。


    好容易若水劍又輕微一動,“主人那淚水,還差多少?”


    “相差甚遠。”


    “那”


    “即使相差再遠,我也決意要等。”


    “主人這麽說可是仙山下又有有緣人?”


    九思不言語,若水卻是又從劍身幻化成人影,透過那層層雲煙向下觀望。


    仙山下果真有人正朝醉生閣而來。


    “怪不得我還道主人你此次怎會如此快就從骨寒床歸來,往日每逢有緣人來此走後主人都會在骨寒床處待上好幾日方才歸來”


    “若水,出來。”九思像是聞所未聞若水所言,並不答話,而是喚他現身。


    “啊?”九思主動喚他出來,還是第一次。若水劍劍身光芒大作,若水旋身而出。


    “主人。”


    “恩若水,此番來人是否有緣,且由你去試試。”九思抬手,白光滑過若水眼眸。


    霎時間若水眼眸了若明鏡,他朝九思點點,行至雲煙繚繞處,一躍而下。


    凡人能窺見醉生閣已算是有緣,若是欲尋醉生閣,除了層層險阻,還有分明近在咫尺卻是宛若天涯之遠的路程。而這一切對於若水而言,不過是幾息之途。


    若水足尖輕點,飛身而立樹尖,向下觀望,九思所言之有緣人,此刻正在喘著粗氣竭力踩著土石向上。


    那男子看似不過雙十年華,身穿灰色粗布衣,腰間係白色布製腰帶,腰帶上隻掛著一個同為布製的錢袋,除此以外再無其他。雖是粗布所製,男子腰間白帶卻極為幹淨,一塵不染。他的發髻梳的整齊,未戴發冠,隻用一根寬布條束之。


    有風吹過,布條隨風翻飛,卻是遮不住男子白生生的臉龐。他的臉上極為幹淨白皙,五官不至驚豔卻是分外的清秀。隨著他繼續走著,不斷有汗珠從他額頭滑過。


    “主人的有緣人竟是這等文弱書生。”若水道,想俯身向他掠去,又足尖一頓,手指反轉,旋身一周。


    隨若水旋身有藍光浮動又落下,待光落哪裏還見豆蔻之年的若水?眼下隻見一垂暮老人,胡子花白,捋了捋花白胡須,佝僂著身體,朝那男子走去。


    行至那男子身側,若水開口道:“咳咳這山中鮮有外來人,老夫看公子麵生,是要去哪裏?”


    那男子站定,看著已化身老翁的若水,虛退一步,雙手抱拳,深深一鞠,道:“小生涸穀鄉司習笙,見醉生閣隱約現於此山中,遂尋至此,討擾了老人家,實屬抱歉。”


    “無妨無妨這山中多年無人問津,倒也算是熱鬧事兒隻是”


    “隻是何?”


    “這醉生閣路途偏頗,不易尋到,不若老夫帶公子去罷。”


    司習笙的雙眸驀然亮了起來,急忙又抱拳鞠躬道:“那便勞煩老人家了!”


    若水甩甩袖,先行轉身而去,口中道:“不勞煩不勞煩老夫也隻是順路罷了。”


    山路蜿蜒曲折,坑坑窪窪,崎嶇不平,若水又是淨挑丘壑縱橫,挺拔陡峻,坷坎之地走。陡如刀刃的山路讓司習笙越來越跟不上若水,不住的擦汗。


    若水看了一眼,不冷不熱道了句:“公子可是累了?前方更是難走,不若現下就退迴去罷。”


    司習笙搖了搖頭,道:“老人家,您的身體真是硬朗,這山路我已應付不來,老人家卻是不曾喘氣實在是讓老人家您看了笑話,我定會努力跟上您。”


    若水隻是搖搖頭,接著向難行的山路上走去。


    不知又走了多久,總算是到了平地,醉生閣這下真的近在眼前。


    “公子,這便是醉生閣。”


    司習笙眼中似起淚光,不住的道謝,接著義無反顧的超醉生閣走去。


    若水唇角一勾,輕咳幾聲,開口的已是將死的猙獰之聲:“公子,公子老夫老夫好生難受啊”


    司習笙迴頭,隻見若水身體不斷地抖動。抖動愈加激烈間,若水的皮膚不斷凸起,竟變作鱗片狀,隨著慘叫聲,鱗片一片一片的滑落!


    方才體態康健的老翁之態的若水,眼下隻剩血肉模糊的人形軀體


    司習笙臉色驟然煞白,身子不住地顫抖,眼淚傾盆而至。


    若水以為,司習笙會就此逃離奔走而去,卻不曾想,他不住地顫抖間竟是混著哭腔而道:“鯉兒鯉兒古鯉”


    而後司習笙腳步不再顫抖,幾步便行至若水的血肉模糊之軀前,蹲下身子,輕輕扶起若水,道:“老人家,您一定很難受罷告訴我,我怎樣才能幫您”


    司習笙合眼,又是幾行清淚滑落。隻是再睜眼,眼前那得見方才血肉模糊的老翁?


    若水一身水藍色長袍,傲然而立他身前,世間無雙的容顏讓司習笙結巴著開口道:“上上仙?”


    “我可不是什麽上仙,上仙在醉生閣裏等你許久了。”若水一笑,抬手便引司習笙來到身側,不過一息,便已至醉生閣中。


    雲煙繚繞,過眼不散,白衣上仙負手而立。


    “小生司習笙見過醉生閣上仙!”司習笙又要鞠躬,卻是被九思揮袖製止。


    身後已現雕花凳,司習笙便住口不再言語,坐了上去。


    九思抬指輕點司習笙眉心而道:“敞開心門,讓我知你所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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