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曾在自己被選為皇子格格的時候感歎自己的好命,一下成了皇家人,家中的姊妹、閨中的朋友們再沒有比自己尊貴的。


    但此時躺在床上,身邊是忙忙碌碌的侍女,腹中劇痛且有墜感,身下濡濕隱有水流,屋外是女兒令人心痛的喊聲,她又不得不想:我這一輩子可算是倒黴透了。


    ——連落兩胎後好容易得了個女兒,卻是身體孱弱,好容易女兒養住了,又懷了一胎,如今卻也是早產。俗話說七活八不活,這孩子正是八個月出生,也不知是好是壞。


    因李氏預產期未到的緣故,並未早早預備產婆,四福晉心中焦急,好在還算穩得住,命人在阿哥所中別處請了原本預備給產期快到的主兒接生的產婆。


    宮中的接生姥姥都是手法嫻熟有經驗的,搭手一摸李氏的肚子就知道胎位不正,當下便有人出來迴話,也算問個選擇結果。


    這會子正房裏正為了李氏早產的事兒亂著,李氏身邊的兩個侍女都在堂下跪著迴話,四阿哥麵色陰沉坐在正座上,聽了眾人的迴話,也不得不在心中疑惑:莫非便是這孩子的命數?


    他這兩年愈發信奉佛教,對命數這事情愈來愈信了。


    四福晉麵色雖不大好看,卻也記掛著李氏,直吩咐芍藥:“這邊兒話都迴完了,你快迴去侍候。如今你主兒身邊的侍女都是從院裏調過去的,怕不順她的心意。”


    四阿哥這邊聽了產婆迴的話,自己心中也總算有了決斷,閉了閉眼,抿唇幾次,終究道:“按祖宗規矩辦。”


    產婆心中了然,幹脆利落地行了個禮,退下了。


    四福晉一手掩著胸口,命人:“快快將二格格抱來!什麽時候了還讓格格在產房裏待著!”


    她痛斥侍女,卻也是為了宣泄出並掩飾自己的慌亂。


    雖然這世道多是一樣的“祖宗規矩”,到底她沒親身經曆過,此時親耳聽了,想起從前四阿哥與李氏的種種濃情蜜意,雖知道此乃無奈之舉,還是忍不住在心中痛罵四阿哥:沒有心的男人!


    宋知歡心慌的厲害,也不知這天兒是怎麽了,電閃雷鳴的,大雨傾斜而下,她眉頭緊蹙往屋外看著,眉眼間蘊著止不住的焦急。


    翼遙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便是當日四福晉生產叫的多慘烈,好歹人心是穩當的,此時這樣慌亂又氣氛低沉的場景她從未見過,不免心中怯怯。


    四阿哥看了一眼女兒,終究心軟了,招招手將她抱入了懷裏,低聲道:“遙兒,別怕,阿瑪在呢。”


    不多時,也有人將和玉從內間抱了出來。


    小姑娘身體孱弱,此時也慌亂的厲害,臉色煞白地止不住咳嗽氣喘,四福晉忙讓太醫給和玉看過,安慰兩句,讓挪到她床上躺著,並命麵容和善、氣質柔和的黃鶯過去陪著。


    偏生不巧的,弘暉又哭鬧不停了起來,四福晉一時不好動地方,宋知歡站起來對她安撫一笑,道:“我去看看。”


    四福晉得了救命稻草一樣連連點頭,抓著宋知歡的手道:“小兒年幼多懼雷雨,知歡,你陪陪他。”


    並對四阿哥道:“讓遙兒也跟著過去吧,暉兒的屋子離得遠些,且在她阿娘身邊,遙兒也心安。”


    “去吧,聽阿娘的話,別怕。”四阿哥撫了撫女兒的脊背,輕聲安撫兩句,便讓翼遙隨著宋知歡去弘暉屋子。


    最後的結果就是遙兒緊緊握著一塊四阿哥隨身的玉佩跟著宋知歡去了弘暉的屋子,弘暉哭鬧的原因確實如四福晉所說的是因為雷雨天氣,隻要有個熟悉的人在身邊抱一抱哄一哄,很快就可以好了。


    宋知歡懷抱著弘暉輕聲哄著,側耳細聽著李氏廂房那邊的聲音,卻覺叫喊聲減弱,知道是有經驗的穩婆給李氏遞了巾帕咬著,畢竟若是有什麽不測,這會整個院子都應該叫開鍋了才是。


    “阿娘。”弘暉已經安靜下來,重新躺到了搖籃裏安睡,翼遙默默蹭到宋知歡身邊,倚著母親悄聲道:“您當年也是這樣誕下遙兒嗎?”


    “不是啊。”宋知歡笑了笑,輕撫著女兒烏黑細軟的發,對翼遙道:“遙兒當年可比這位弟弟或是妹妹乖巧多了,雖然也疼得厲害,卻並不慘烈。”


    “是嗎?”見識過兩次女子生產時的慘烈,翼遙下意識地對阿娘有些愧疚,此時被阿娘擁在懷裏,也覺著心裏悶悶的。


    宋知歡知道她的症結,笑盈盈攬著她,神情恍惚,似有懷念,“雖然生出遙兒是很疼,但阿娘從未後悔。若非有了遙兒,這兩年,阿娘可當真是少了許多樂趣。況且人生在世,少有不繁衍子嗣的,便是有,也是能抗住萬鈞壓力並性格強硬堅韌之人,他們是拿定了主意,阿娘卻自認做事還算隨心所欲,遙兒你來了,阿娘也不會親手扼殺一條生命。


    阿娘把你生下,你叫我一聲‘阿娘’,從此咱們之間便有了羈絆,你是阿娘血脈的延續,阿娘照顧你前半生,你照顧阿娘後半生,我們都付出了愛與陪伴,在紛紛紅塵中報團取暖,這很公平,不是嗎?”


    小小的翼遙對這一番話不算理解的透徹,卻也有自己的想法,於是輕輕點了點頭,又擁住了宋知歡,小小聲說:“阿娘你放心,遙兒會孝順你的,還有阿瑪和額娘!額娘還有弘暉弟弟,阿瑪還有很多弟弟妹妹,阿娘卻隻有遙兒了!遙兒一定會對您最好最好!”


    “遙兒真乖。”宋知歡笑了笑,“不過這話不能亂說,讓額娘知道了要傷心的。阿瑪和額娘多疼愛遙兒啊?遙兒要做個孝敬懂禮的孩子,知道嗎?”


    “嗯!”遙兒重重點了點頭,依偎入宋知歡的懷中,忽然覺得這天也不是那麽可怕了。


    柔成在一旁看著,滿懷欣慰。


    她對宋知歡總是滿懷的擔心,從衣食住行尋常瑣事到婚嫁兒女人生大事,但此時,站在這不大的屋子裏,看著不遠處互相緊緊依偎著的母女倆,她莫名有些欣慰,也有些自豪。


    原來從一開始,她的主子就是能支撐天地的人,隻是用懶惰掩蓋了本質,又不知因何磨滅了野心,於是變得隨遇而安,萬事不經心。


    但真當需要她動用能力的時候,她便又換了另外一副麵孔,進能斬禦外敵,退能安撫人心。


    她的主子啊,本就是茫茫紅塵間一抹柔和光輝,不細品,又有誰能知道這一抹光的好呢?


    想來那位四皇子是沒這個福氣了。


    這世間的男兒,都沒這個福氣了。


    柔成徐徐展出笑顏來,輕輕搖頭,原本緊繃的身體慢慢鬆了下來,神情似是遺憾惋惜,又帶著些許慶幸。


    ——如此也好,不沾情愛之事,便不會被傷到,便不會體會到失去摯愛之人的刻骨銘心之痛。


    思及此處,柔成神情一黯,垂下頭,靜靜地立在那裏。


    李氏到底是有過生產經驗的,身子又養的不錯,這孩子雖然胎位不正,卻有有經驗的產婆護持操作,雖然艱難了些,也成功誕下了四阿哥的第二個兒子。


    暫序齒為二阿哥。


    因二阿哥生在第八個月,四阿哥本就是忌憚這些的,再有太醫從旁道二阿哥身體孱弱怕難立住,四阿哥麵色陰沉,低著頭,一言不發。


    還是四福晉輕歎一聲,吩咐:“按例,賞賜李格格身邊的侍女、穩婆以及院內宮人。”


    又命:“厚賞林太醫。”


    然後轉過頭來,對著那林太醫言辭懇切道:“林大人,當年和玉同樣體弱,有賴您的方子,不也立住了?如今雖然身子弱些,卻也算是不錯了,這二阿哥,也勞煩您多用心,到底也是爺的血脈。”


    “福晉。”林太醫苦笑道:“二格格體質雖弱,卻是足月生產而來,縱然先天弱,但有好大夫,再養的精心,以天家富貴,想要留住不難。二阿哥卻是未曾足月,胎中憋得時間又要比二格格長。先天體質之不足絕非二格格可比……”


    餘下的話他不說眾人也明白,四阿哥一手緊緊握拳,終究還是化作一聲長歎,吩咐他:“好生開方為二阿哥醫治吧,盡一份心力。二阿哥仍養在李氏身邊,福晉你還有弘暉和翼遙要照顧,不比多分心了。且她親生額娘,照看起來更精心不說,她也能安心。”


    四福晉聞此並未不快,反而隱隱鬆了口氣,從容起身對四阿哥行禮,應道:“是,妾身知道了。”


    又命林太醫:“無論耗資,為二阿哥好生醫治。若有不好從太醫院出的貴重藥材,隻管來找我便是。”


    她手握嫁妝以及四阿哥的私庫鑰匙,身家豐厚,這話說得倒是半點不心痛。


    林太醫恭敬行禮應了,知道方才四阿哥懷裏懷外的意思是:盡人事,聽天命。即便二阿哥沒立住也不會怪罪他,於是也微微鬆了口氣,下去斟酌方子了。


    剛出生的孩子吃藥也費力,但那就不是他該操心的事兒了,李氏和二阿哥的乳母總能有法子將藥喂下去。


    此時已是第二日了,天色大晴,全然不似昨日的陰沉。


    四阿哥的心情卻半點沒見好,也沒看孩子一眼,起身便走了。


    四福晉此時也是心力交瘁,卻看過弘暉後抱了抱翼遙,輕聲安撫了兩句,便對宋知歡道:“我困得要命了,得先補一覺去。”


    “去吧。”宋知歡笑了笑,“是該睡會兒了,弘暉這邊我看著呢,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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