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紅軍突然開進忠信村。</p>
這是一個位於閩浙邊境山坳裏的村落。郝劍想起來，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曾經路過這個村落。這裏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敵人一時半會趕不上來。粟裕劉英見隊伍又冷又餓，決定在此宿營。村裏人沒有料到紅軍來。有些人想跑，但郝劍已經帶人暫時封鎖了路口，人隻許進不許出。丁少朝本是閩浙邊人，略通這裏的方言，帶著部分戰士沿村道叫宣傳：</p>
“老鄉們！我們是工農紅軍！是愛護老百姓的隊伍！請你們不要擔心，紅軍不會騷擾你們！”</p>
自古兵匪一家，但早半年前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途徑這個村落，除了在村子的牆壁上留下不少宣傳抗日的標語外，秋毫無犯的軍紀卻也給長年居住著深山老林，消息閉塞的鄉親大開眼界，使他們知道紅軍是尊重老百姓的部隊。</p>
村裏的房子有些破破爛爛，那不用說是窮人住的地方。但也有好的。郝劍，丁少朝，郭全貴一幹人很快圍住了村子裏一處高大瓦牆的院落，油漆大門，門前的兩尊石獅張牙舞爪。</p>
“開門！開門！”紅軍戰士上前叫門，敲了好久，門才“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幾個紅軍用力推開大門，衝了進去。</p>
這是個比較大的四合院。一戶人家，有天井，有廳堂，中間正房，東西廂房，旁邊廚房，後邊糧倉應有盡有。點點至少三十多個房間。上下尊卑男女老幼約二十多口人集中到了廳堂。郝劍坐在正中間的太師椅上，眼瞅了眼前地主老財的一家子，想起自己慘死的姐姐，也就是他們這種財主幹的。想到這裏，郝劍把手往桌子上使勁一拍，厲聲喝道：</p>
“你知道我們是紅軍嗎？”</p>
為首一個五十來歲的微胖老頭，穿綾羅綢緞的長袍，雙膝發軟，“咕咚”一聲跪倒在地，哭喪著臉說，“我，我知道……紅軍大老爺。”</p>
“你叫什麽？”郝劍繼續問。</p>
“我，我叫趙明堂。”老地主輕聲地說。</p>
“看來這村也就你有錢點哇！”郝劍冷冷地說。</p>
“哪裏哪裏，村東的馮老爺比我不知好許多呢。我隻是在外麵城子裏做點小買賣，養家糊口而已。”</p>
丁少朝帶著的人把十幾擔細軟財寶等挑到廳堂來，說是在後院搜出來的。說明這老家夥聽到紅軍來後想跑沒來得及跑。現在聽這個地主老財這樣說，丁少朝怒斥道：“你這個狗東西，你想跑去投靠白狗子，叫他們來打紅軍嗎？”</p>
“豈敢豈敢！”那財主老頭大冷天頭上冷汗直冒。</p>
“趙明堂！你奴役剝削窮人，欺壓百姓，平日裏作威作福，橫行鄉裏，現在我代表紅軍宣布沒收你的全部財產。”郝劍正色道。</p>
“啊！啊！我，我沒有啊！紅軍老爺！我隻是規規矩矩做點生意的……”老地主唯唯諾諾，無助地為自己辯解。</p>
“你們這群**強盜！你們不得好死！蔣委員長的軍隊就要來剿滅你們！”忽然，老地主後麵站著的二十幾個人裏跳出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對著郝劍破口大罵。</p>
這還了得！馬上過來兩個戰士去把他押住扭打，並揚言要把他拉出去斃了。頓時女人哭孩子叫，老地主又是作揖，又是哀求。郝劍吩咐人看住，甩手而出。</p>
趙勇強跑了進來，說劉英在另一處也抄了一個財主的家。但房子不夠寬敞，馬上過這邊來看看是不是可以騰個房間當師部。叫郝劍準備準備。郝劍滿口應承，帶著丁少朝、趙勇強去一間一間看房間。當走到一個樓梯口，還沒等上樓，就聽見樓上一個房間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郝劍等人循聲上樓，見一處房屋門窗關著，裏麵不斷有女人的唿救聲。郝劍抬腳就把門給踢開了。一幕景象使郝劍瞠目結舌。隻見郭全貴赤著上身，正在床邊脫一個十七八歲女的衣服。那女拚命掙紮。郭全貴火起，“啪！啪！”打了那女的兩下，趁著那女的被打懵了頭，“嘶啦”一聲撕掉了她的外衣。</p>
“住手！”郝劍上前從背後抓住郭全貴的的肩膀，把他往後一拉，郭全貴措手不及，仰翻在地。</p>
“你找死啊？”郭全貴破口大罵，跳起來要操放在床頭的手槍，郝劍身後的丁少朝等上前按住，把槍繳了。郭全貴待看清是郝劍丁少朝他們，爬起來氣咻咻地說，“那是地主的狗崽子，你們管得著嗎……”</p>
“但你不能敗壞紅軍的名聲！”郝劍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隨即劉英等一幹人走了進來，劉英鐵青著臉，狠狠地怒斥道。</p>
郭全貴見來了這麽多人，恨不能眼前有個老鼠洞好鑽進去，又羞又怕，“撲通”地在劉英跟前跪了下去。</p>
“長官！救救我！”那女孩一骨碌從床上跳下來，雙膝撲倒在眾人麵前。她外麵的黑色小夾襖已經撕破，露出白色的內衣。頭發散亂，腮幫子上有被打的手印，眼角掛著淚痕。</p>
“你沒事了，先出去吧。”劉英皺了皺眉，寬慰那少女幾句。</p>
劉英盯著郭全貴。對郝劍說：“先把他關起來！看住他！”</p>
正是這個郭全貴，個把月前，冒死前來通知挺進師轉移，小腿還受傷了，但他不是挺進師的，劉英再嚴厲也不便對其執行紀律，想想還是先關他緊閉，待有空再對他進行批評教育。</p>
紅軍堵住了兩個想逃跑的地主土豪，沒收他們的錢財，糧食和牲口，一半作軍需，一半救濟周邊的窮苦百姓。戰士們幹癟的米袋子又鼓起來了。就在這個姓趙的地主宅院裏，紅軍張羅著把豬殺掉，放開肚子吃個飽。</p>
外麵，扯絮般地飄著雪花。吃過飯，劉英吩咐戰士們冒雪給群眾送糧送肉。可是紅軍前腳剛走，鄉親們後腳就把東西偷偷地送迴來了。</p>
劉英直埋怨頭一批送的人不會辦事，沒有做好群眾工作，叫幹部親自帶隊，二次登門造訪。他自己也出去送。</p>
郝劍和丁少朝跟著劉英，來到一所低矮破敗的房門前。牆是泥土塑的，風雪不時掀動屋頂上的幹茅草，發出“沙沙”的響聲。很小的窗縫裏透出幾點昏黃的光亮。</p>
“篤篤”，劉英敲著門，許久，門開了，隻有一位老態龍鍾、佝僂著背的大伯，拄著拐杖把來人擋在門外。寒風瑟瑟，老人家也象被吹得搖搖擺擺。</p>
劉英親切地說：“老大爺！我們是紅軍。”</p>
老人家嘟嘟囔囔的說不清楚。丁少朝在旁邊把劉英的話翻譯給他再把他的意思翻迴來：</p>
“他說他知道我們是紅軍。”</p>
“他說天底下拿槍的就數紅軍對窮百姓最好了。”</p>
老人一陣猛烈的咳嗽，過後又嘟嘟囔囔說下去，丁少朝仔細辨別聽著，然後再把老人家的意思告訴大家：</p>
“他說紅軍是‘活菩薩’，他說紅軍真替鄉親們著想，東西就別再送來送去了，吃不得的。”</p>
“他說知道這些東西是趙財主的，這個趙財主為人不錯，平日裏也會周濟大夥兒，他的東西鄉親們不會去要。”</p>
“他說希望紅軍不要這樣難為他……紅軍好人，不要和那些土匪一樣……”</p>
劉英的臉變得鐵青，沒等丁少朝說完，轉身大步離去。他感到困惑，沉悶不響地走著。他不明白，在其他地方劫富濟貧都會得到窮苦百姓擁護，為什麽到這裏會變樣？好像真的是變成紅軍不對了。</p>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那姓趙的財主為人還不錯？哼！劉英忿忿地想著。轉身對郝劍說，“現在還是大過年的，你看窮人家裏一點隔夜糧都沒有，更不要說肉味了。叫那姓趙的老地主自己去挨家挨戶給大夥兒送點東西。你去問問他願不願意。”</p>
“對！對！”郝劍滿口稱讚。</p>
劉英和郝劍一行人迴到趙家大院時，見粟裕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等他們。</p>
“有情況？”劉英問。</p>
粟裕黯然無語。譚弘力見到劉英，快步從門裏走出來：“政委可迴來了。人家不讓我們住村子裏了。叫我們走。”</p>
“誰？”劉英滿臉疑惑。</p>
“政委！你去看看吧！”粟裕拉著劉英的手轉到廳堂。跨進門檻劉英等便都愣在那裏。</p>
趙家廳堂上，通明的燭火照耀著坐在正中太師椅上一位年紀很大的老婆婆。她是那麽瘦小，稀疏的白發挽成一個發髻，麵目堆滿了一圈圈刀刻般的皺紋。身上的棉襖破爛不堪，一手拿根細長的竹竿兒，另一隻手不停的抹眼淚。她身後還有五六個穿著布丁摞布丁的男人和女人，全低著頭，垂手而立。</p>
“怎麽迴事？”劉英不解地問。</p>
“老奶奶的獨生兒子替我們先遣隊帶過路，死在白匪手上。老奶奶被鄉親們送到這裏來，求紅軍別在村裏過夜，免得保安團找他們的茬。”譚弘力悄聲在旁邊說。</p>
劉英愣愣地站在那，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他艱難地思索著：這支五百多人的紅軍隊伍太需要休息了。這裏有房屋的牆壁可以抵擋一下寒夜的冰冷；這裏有熊熊的爐火可以溫暖一下饑寒的身體。外麵狂風肆虐，滴水成冰。可是，紅軍要舍棄這裏的一切出去了。在強大的敵人麵前剛強不屈的紅軍卻有世界上最柔的柔情。但是……</p>
“部隊集合！離開村子。”終於，劉英下令。</p>
“政委！外麵還下雪呢！”譚弘力說。</p>
“下刀子也出去！”劉英用力地一揮手。迴頭看看師長粟裕。粟裕默然頷首支持。</p>
姓趙的地主怎麽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憑一個風都吹倒的老嫗就能把紅軍趕出村子？但紅軍戰士卻是真穿起脫掉的衣裝，卷起打開的鋪蓋，準備出發了。</p>
紅軍拉到野外。漫天飛雪中走向附近的山林。每個人心中沉甸甸的。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哀傷象巨石一樣壓在胸口。深深的痛楚長久地折磨著每一個人。欲哭無淚，但又極想哭，除此之外想不出還能幹點別的什麽。</p>
紅軍在樹林裏點起了幾堆篝火。</p>
丁少朝押著一個土豪過來。</p>
“帶他做什麽？”郝劍問。</p>
“叫他捐兩百大洋都說沒有。政委吩咐先押著，限明天之前繳上來，不繳上來就把他帶外麵去。另一家姓趙的財主自己都去送東西給鄉親們呢。就他哭窮。”</p>
郝劍頓時大怒，抬腳踢翻那個又高又痩的家夥：“你這個狗東西！我們打聽過你的錢比趙地主還多。趙地主裝了十幾擔財寶想跑沒跑成，你不準備跑嗎？你把錢已經收藏起來了是吧？叫你捐兩百都不捐，看我怎麽收拾你！”</p>
郝劍斥責著，作勢抽槍出殼。躺在地上的家夥嚇壞了，跪在雪地上連連求饒“紅軍老爺饒命！饒命！……”</p>
丁少朝忙吧郝劍推搡旁邊：“好了好了，政委吩咐過不打他的。”</p>
“哼！不打他打誰。”無處發泄的郝劍他想起了慘死在土豪劣紳手中的姐姐，想起了千千萬萬被敵軍濫殺的無辜的生靈，心中怒火萬丈，恨不得把眼前的這個地主老財用槍打他幾個洞洞。他上前又是狠狠幾腳，踢得那地上土豪“嗷嗷”亂叫。“紅軍老爺饒命啊！我馬上叫人送錢來，馬上……”</p>
郝劍還要踢，循聲趕來的劉英厲聲喝住了他：</p>
“住手！你也要敗壞紅軍的聲譽嗎？”</p>
“你去向人家道歉。”劉英說。郝劍別過臉，氣乎乎地站在那。</p>
劉英也不理他，親自去把挨打的痩高個地主從雪地上攙扶起來。自己向他道歉：“對不起啦！本來說過不打你。現在打了你，恕我管教無力。現在我決定不要你繳錢了。你迴家去吧。”</p>
一言既出，那地主疑惑地看看劉英，見不是說玩的樣子，趕緊爬起來千恩萬謝地溜了。</p>
郝劍猛然轉身狂奔。跑向黑暗深處，跑著跑著，腳下一絆，累得一頭載到在雪地上，一動不動的，冰冷的積雪貼著他的臉頰，很快融化，和著淚水一起流淌。</p>
有人撰他，是丁少朝。又伸過來一隻大手。並且，傳來一個兄長般寬厚的聲音：“起來吧！郝隊長！怎麽象個小孩子？戰士們看到了多不好。你呀！”</p>
原來是劉英。</p>
“看我一隻手拉你不好拉啊。”劉英說，伸出那隻沒受傷的手。</p>
郝劍不好再趴在地上。起身。無語。劉英和丁少朝兩個仔細地替他拍打身上的雪屑。然後架著他往篝火方向慢慢走。</p>
“政委！”郝劍感覺特別委屈。</p>
“得啦得拉！我們知道你今天心裏火氣大，可你也不能違反紀律呀。紅軍優待俘虜嘛。”</p>
“這些土豪劣紳，殺掉幾個才解恨。沒有他們，群眾也不會不理我們，我們也不用大冷天睡雪地了。”</p>
“哈哈哈！”劉英爽朗地笑著，“看來還是生沒睡得上房子的氣？”</p>
“才不是呢……”郝劍嘟囔著。</p>
“你說得還不夠。”劉英嚴肅地說，“沒有這些地主老財的壓迫和剝削，也就不需要我們流血犧牲了。”</p>
“目前難道殺掉幾個地主老財群眾就會理解我們了嗎？”劉英以他做政治思想工作的擅長開導郝劍，“不是那麽迴事。這裏不比根據地。群眾有顧慮，知道嗎？你對群眾不滿意，我是較滿意嘍。第一，他們沒有逃，沒有把我們當敵人；第二，他們，他們知道紅軍是為窮人好的，管紅軍叫菩薩。看看！就這兩條，我們睡睡雪地算什麽？睡冰窟窿也心甘情願！同誌！別忘了紅軍是革命的隊伍，窮人的隊伍，是要時時處處替勞苦大眾著想……”</p>
槍聲！</p>
打了兩槍。是營地方向。</p>
“快！有情況！快迴去！”劉英幾個抽槍在手，加快腳步向槍響的地方跑去。（未完待續）</p>
這是一個位於閩浙邊境山坳裏的村落。郝劍想起來，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曾經路過這個村落。這裏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敵人一時半會趕不上來。粟裕劉英見隊伍又冷又餓，決定在此宿營。村裏人沒有料到紅軍來。有些人想跑，但郝劍已經帶人暫時封鎖了路口，人隻許進不許出。丁少朝本是閩浙邊人，略通這裏的方言，帶著部分戰士沿村道叫宣傳：</p>
“老鄉們！我們是工農紅軍！是愛護老百姓的隊伍！請你們不要擔心，紅軍不會騷擾你們！”</p>
自古兵匪一家，但早半年前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途徑這個村落，除了在村子的牆壁上留下不少宣傳抗日的標語外，秋毫無犯的軍紀卻也給長年居住著深山老林，消息閉塞的鄉親大開眼界，使他們知道紅軍是尊重老百姓的部隊。</p>
村裏的房子有些破破爛爛，那不用說是窮人住的地方。但也有好的。郝劍，丁少朝，郭全貴一幹人很快圍住了村子裏一處高大瓦牆的院落，油漆大門，門前的兩尊石獅張牙舞爪。</p>
“開門！開門！”紅軍戰士上前叫門，敲了好久，門才“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幾個紅軍用力推開大門，衝了進去。</p>
這是個比較大的四合院。一戶人家，有天井，有廳堂，中間正房，東西廂房，旁邊廚房，後邊糧倉應有盡有。點點至少三十多個房間。上下尊卑男女老幼約二十多口人集中到了廳堂。郝劍坐在正中間的太師椅上，眼瞅了眼前地主老財的一家子，想起自己慘死的姐姐，也就是他們這種財主幹的。想到這裏，郝劍把手往桌子上使勁一拍，厲聲喝道：</p>
“你知道我們是紅軍嗎？”</p>
為首一個五十來歲的微胖老頭，穿綾羅綢緞的長袍，雙膝發軟，“咕咚”一聲跪倒在地，哭喪著臉說，“我，我知道……紅軍大老爺。”</p>
“你叫什麽？”郝劍繼續問。</p>
“我，我叫趙明堂。”老地主輕聲地說。</p>
“看來這村也就你有錢點哇！”郝劍冷冷地說。</p>
“哪裏哪裏，村東的馮老爺比我不知好許多呢。我隻是在外麵城子裏做點小買賣，養家糊口而已。”</p>
丁少朝帶著的人把十幾擔細軟財寶等挑到廳堂來，說是在後院搜出來的。說明這老家夥聽到紅軍來後想跑沒來得及跑。現在聽這個地主老財這樣說，丁少朝怒斥道：“你這個狗東西，你想跑去投靠白狗子，叫他們來打紅軍嗎？”</p>
“豈敢豈敢！”那財主老頭大冷天頭上冷汗直冒。</p>
“趙明堂！你奴役剝削窮人，欺壓百姓，平日裏作威作福，橫行鄉裏，現在我代表紅軍宣布沒收你的全部財產。”郝劍正色道。</p>
“啊！啊！我，我沒有啊！紅軍老爺！我隻是規規矩矩做點生意的……”老地主唯唯諾諾，無助地為自己辯解。</p>
“你們這群**強盜！你們不得好死！蔣委員長的軍隊就要來剿滅你們！”忽然，老地主後麵站著的二十幾個人裏跳出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對著郝劍破口大罵。</p>
這還了得！馬上過來兩個戰士去把他押住扭打，並揚言要把他拉出去斃了。頓時女人哭孩子叫，老地主又是作揖，又是哀求。郝劍吩咐人看住，甩手而出。</p>
趙勇強跑了進來，說劉英在另一處也抄了一個財主的家。但房子不夠寬敞，馬上過這邊來看看是不是可以騰個房間當師部。叫郝劍準備準備。郝劍滿口應承，帶著丁少朝、趙勇強去一間一間看房間。當走到一個樓梯口，還沒等上樓，就聽見樓上一個房間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郝劍等人循聲上樓，見一處房屋門窗關著，裏麵不斷有女人的唿救聲。郝劍抬腳就把門給踢開了。一幕景象使郝劍瞠目結舌。隻見郭全貴赤著上身，正在床邊脫一個十七八歲女的衣服。那女拚命掙紮。郭全貴火起，“啪！啪！”打了那女的兩下，趁著那女的被打懵了頭，“嘶啦”一聲撕掉了她的外衣。</p>
“住手！”郝劍上前從背後抓住郭全貴的的肩膀，把他往後一拉，郭全貴措手不及，仰翻在地。</p>
“你找死啊？”郭全貴破口大罵，跳起來要操放在床頭的手槍，郝劍身後的丁少朝等上前按住，把槍繳了。郭全貴待看清是郝劍丁少朝他們，爬起來氣咻咻地說，“那是地主的狗崽子，你們管得著嗎……”</p>
“但你不能敗壞紅軍的名聲！”郝劍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隨即劉英等一幹人走了進來，劉英鐵青著臉，狠狠地怒斥道。</p>
郭全貴見來了這麽多人，恨不能眼前有個老鼠洞好鑽進去，又羞又怕，“撲通”地在劉英跟前跪了下去。</p>
“長官！救救我！”那女孩一骨碌從床上跳下來，雙膝撲倒在眾人麵前。她外麵的黑色小夾襖已經撕破，露出白色的內衣。頭發散亂，腮幫子上有被打的手印，眼角掛著淚痕。</p>
“你沒事了，先出去吧。”劉英皺了皺眉，寬慰那少女幾句。</p>
劉英盯著郭全貴。對郝劍說：“先把他關起來！看住他！”</p>
正是這個郭全貴，個把月前，冒死前來通知挺進師轉移，小腿還受傷了，但他不是挺進師的，劉英再嚴厲也不便對其執行紀律，想想還是先關他緊閉，待有空再對他進行批評教育。</p>
紅軍堵住了兩個想逃跑的地主土豪，沒收他們的錢財，糧食和牲口，一半作軍需，一半救濟周邊的窮苦百姓。戰士們幹癟的米袋子又鼓起來了。就在這個姓趙的地主宅院裏，紅軍張羅著把豬殺掉，放開肚子吃個飽。</p>
外麵，扯絮般地飄著雪花。吃過飯，劉英吩咐戰士們冒雪給群眾送糧送肉。可是紅軍前腳剛走，鄉親們後腳就把東西偷偷地送迴來了。</p>
劉英直埋怨頭一批送的人不會辦事，沒有做好群眾工作，叫幹部親自帶隊，二次登門造訪。他自己也出去送。</p>
郝劍和丁少朝跟著劉英，來到一所低矮破敗的房門前。牆是泥土塑的，風雪不時掀動屋頂上的幹茅草，發出“沙沙”的響聲。很小的窗縫裏透出幾點昏黃的光亮。</p>
“篤篤”，劉英敲著門，許久，門開了，隻有一位老態龍鍾、佝僂著背的大伯，拄著拐杖把來人擋在門外。寒風瑟瑟，老人家也象被吹得搖搖擺擺。</p>
劉英親切地說：“老大爺！我們是紅軍。”</p>
老人家嘟嘟囔囔的說不清楚。丁少朝在旁邊把劉英的話翻譯給他再把他的意思翻迴來：</p>
“他說他知道我們是紅軍。”</p>
“他說天底下拿槍的就數紅軍對窮百姓最好了。”</p>
老人一陣猛烈的咳嗽，過後又嘟嘟囔囔說下去，丁少朝仔細辨別聽著，然後再把老人家的意思告訴大家：</p>
“他說紅軍是‘活菩薩’，他說紅軍真替鄉親們著想，東西就別再送來送去了，吃不得的。”</p>
“他說知道這些東西是趙財主的，這個趙財主為人不錯，平日裏也會周濟大夥兒，他的東西鄉親們不會去要。”</p>
“他說希望紅軍不要這樣難為他……紅軍好人，不要和那些土匪一樣……”</p>
劉英的臉變得鐵青，沒等丁少朝說完，轉身大步離去。他感到困惑，沉悶不響地走著。他不明白，在其他地方劫富濟貧都會得到窮苦百姓擁護，為什麽到這裏會變樣？好像真的是變成紅軍不對了。</p>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那姓趙的財主為人還不錯？哼！劉英忿忿地想著。轉身對郝劍說，“現在還是大過年的，你看窮人家裏一點隔夜糧都沒有，更不要說肉味了。叫那姓趙的老地主自己去挨家挨戶給大夥兒送點東西。你去問問他願不願意。”</p>
“對！對！”郝劍滿口稱讚。</p>
劉英和郝劍一行人迴到趙家大院時，見粟裕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等他們。</p>
“有情況？”劉英問。</p>
粟裕黯然無語。譚弘力見到劉英，快步從門裏走出來：“政委可迴來了。人家不讓我們住村子裏了。叫我們走。”</p>
“誰？”劉英滿臉疑惑。</p>
“政委！你去看看吧！”粟裕拉著劉英的手轉到廳堂。跨進門檻劉英等便都愣在那裏。</p>
趙家廳堂上，通明的燭火照耀著坐在正中太師椅上一位年紀很大的老婆婆。她是那麽瘦小，稀疏的白發挽成一個發髻，麵目堆滿了一圈圈刀刻般的皺紋。身上的棉襖破爛不堪，一手拿根細長的竹竿兒，另一隻手不停的抹眼淚。她身後還有五六個穿著布丁摞布丁的男人和女人，全低著頭，垂手而立。</p>
“怎麽迴事？”劉英不解地問。</p>
“老奶奶的獨生兒子替我們先遣隊帶過路，死在白匪手上。老奶奶被鄉親們送到這裏來，求紅軍別在村裏過夜，免得保安團找他們的茬。”譚弘力悄聲在旁邊說。</p>
劉英愣愣地站在那，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他艱難地思索著：這支五百多人的紅軍隊伍太需要休息了。這裏有房屋的牆壁可以抵擋一下寒夜的冰冷；這裏有熊熊的爐火可以溫暖一下饑寒的身體。外麵狂風肆虐，滴水成冰。可是，紅軍要舍棄這裏的一切出去了。在強大的敵人麵前剛強不屈的紅軍卻有世界上最柔的柔情。但是……</p>
“部隊集合！離開村子。”終於，劉英下令。</p>
“政委！外麵還下雪呢！”譚弘力說。</p>
“下刀子也出去！”劉英用力地一揮手。迴頭看看師長粟裕。粟裕默然頷首支持。</p>
姓趙的地主怎麽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憑一個風都吹倒的老嫗就能把紅軍趕出村子？但紅軍戰士卻是真穿起脫掉的衣裝，卷起打開的鋪蓋，準備出發了。</p>
紅軍拉到野外。漫天飛雪中走向附近的山林。每個人心中沉甸甸的。有一種說不出的痛。哀傷象巨石一樣壓在胸口。深深的痛楚長久地折磨著每一個人。欲哭無淚，但又極想哭，除此之外想不出還能幹點別的什麽。</p>
紅軍在樹林裏點起了幾堆篝火。</p>
丁少朝押著一個土豪過來。</p>
“帶他做什麽？”郝劍問。</p>
“叫他捐兩百大洋都說沒有。政委吩咐先押著，限明天之前繳上來，不繳上來就把他帶外麵去。另一家姓趙的財主自己都去送東西給鄉親們呢。就他哭窮。”</p>
郝劍頓時大怒，抬腳踢翻那個又高又痩的家夥：“你這個狗東西！我們打聽過你的錢比趙地主還多。趙地主裝了十幾擔財寶想跑沒跑成，你不準備跑嗎？你把錢已經收藏起來了是吧？叫你捐兩百都不捐，看我怎麽收拾你！”</p>
郝劍斥責著，作勢抽槍出殼。躺在地上的家夥嚇壞了，跪在雪地上連連求饒“紅軍老爺饒命！饒命！……”</p>
丁少朝忙吧郝劍推搡旁邊：“好了好了，政委吩咐過不打他的。”</p>
“哼！不打他打誰。”無處發泄的郝劍他想起了慘死在土豪劣紳手中的姐姐，想起了千千萬萬被敵軍濫殺的無辜的生靈，心中怒火萬丈，恨不得把眼前的這個地主老財用槍打他幾個洞洞。他上前又是狠狠幾腳，踢得那地上土豪“嗷嗷”亂叫。“紅軍老爺饒命啊！我馬上叫人送錢來，馬上……”</p>
郝劍還要踢，循聲趕來的劉英厲聲喝住了他：</p>
“住手！你也要敗壞紅軍的聲譽嗎？”</p>
“你去向人家道歉。”劉英說。郝劍別過臉，氣乎乎地站在那。</p>
劉英也不理他，親自去把挨打的痩高個地主從雪地上攙扶起來。自己向他道歉：“對不起啦！本來說過不打你。現在打了你，恕我管教無力。現在我決定不要你繳錢了。你迴家去吧。”</p>
一言既出，那地主疑惑地看看劉英，見不是說玩的樣子，趕緊爬起來千恩萬謝地溜了。</p>
郝劍猛然轉身狂奔。跑向黑暗深處，跑著跑著，腳下一絆，累得一頭載到在雪地上，一動不動的，冰冷的積雪貼著他的臉頰，很快融化，和著淚水一起流淌。</p>
有人撰他，是丁少朝。又伸過來一隻大手。並且，傳來一個兄長般寬厚的聲音：“起來吧！郝隊長！怎麽象個小孩子？戰士們看到了多不好。你呀！”</p>
原來是劉英。</p>
“看我一隻手拉你不好拉啊。”劉英說，伸出那隻沒受傷的手。</p>
郝劍不好再趴在地上。起身。無語。劉英和丁少朝兩個仔細地替他拍打身上的雪屑。然後架著他往篝火方向慢慢走。</p>
“政委！”郝劍感覺特別委屈。</p>
“得啦得拉！我們知道你今天心裏火氣大，可你也不能違反紀律呀。紅軍優待俘虜嘛。”</p>
“這些土豪劣紳，殺掉幾個才解恨。沒有他們，群眾也不會不理我們，我們也不用大冷天睡雪地了。”</p>
“哈哈哈！”劉英爽朗地笑著，“看來還是生沒睡得上房子的氣？”</p>
“才不是呢……”郝劍嘟囔著。</p>
“你說得還不夠。”劉英嚴肅地說，“沒有這些地主老財的壓迫和剝削，也就不需要我們流血犧牲了。”</p>
“目前難道殺掉幾個地主老財群眾就會理解我們了嗎？”劉英以他做政治思想工作的擅長開導郝劍，“不是那麽迴事。這裏不比根據地。群眾有顧慮，知道嗎？你對群眾不滿意，我是較滿意嘍。第一，他們沒有逃，沒有把我們當敵人；第二，他們，他們知道紅軍是為窮人好的，管紅軍叫菩薩。看看！就這兩條，我們睡睡雪地算什麽？睡冰窟窿也心甘情願！同誌！別忘了紅軍是革命的隊伍，窮人的隊伍，是要時時處處替勞苦大眾著想……”</p>
槍聲！</p>
打了兩槍。是營地方向。</p>
“快！有情況！快迴去！”劉英幾個抽槍在手，加快腳步向槍響的地方跑去。（未完待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