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後,範明宇就到董瑞雪家來了。範明宇剛洗了澡,頭發蓬鬆著,鼻眼都很光鮮。範明宇脫去了工作服,換了一身衣服。衣服料子不錯,隻是穿上顯得寬大一些,像是他父親的衣服。這身衣服一穿,範明宇一下子正規得像個人物了。因隻有董瑞雪一個人在家裏,她一時有些無措,不知該不該讓範明宇進家。範明宇似乎也看出了什麽,問都是準在家裏。董瑞雪說就她自己。說了就她自己後,她臉上紅了,心裏也跳跳的。範明宇是騎自行車來的,他雙手握著車把,樣子有些猶豫,說:“就你自己在家呀,你媽呢?”董瑞雪說她媽上班去了。董瑞雪見範明宇猶豫,反而不慌張了,把院子的門開大,讓範明宇進去,範明宇把自行車推進院子裏,支起來,卻不馬上進屋,看樣子還是猶豫不決。他問董瑞雪一個人在家幹什麽呢。董瑞雪說打毛衣。範明宇瞅著董瑞雪家的菜園,誇菜園不錯。這都不是範明宇要說的話,他是無話找話,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他的手也不離自行車,仿佛自行車是他的一個依托,離開自行車就失去了依托。董瑞雪讓範明宇把自行車放在那兒吧,又沒人偷他的自行車。範明宇說不是。董瑞雪說不是什麽。範明宇抓了一下後腦勺,說不出不是什麽。範明宇的窘迫使董瑞雪覺得自己占了優勢,她把範明宇窘迫的原因道破了,說:“就我一個人在家怕什麽!我看你比一個姑娘家還害羞。”董瑞雪進屋把毛線活兒拿在手上織著,範明宇才進屋去了。他們沒到董瑞雪的臥室,隻呆在客廳裏。董瑞雪指了一個凳子讓範明宇坐。範明宇按指定位置坐了,一坐下雙手就絞在了一起,互相鉗製似的。董瑞雪給範明宇倒了一杯開水,遞給範明宇。範明宇不絞手了,兩手都握在杯子上。董瑞雪覺得應該和範明宇開一個玩笑了,不然的話範明宇就小會放鬆。可是,她不會像張山那樣,玩笑的話張口就有,她跟人家開玩笑,總是不能收到應有的效果。不管如何,她得試一試。她說:“範明宇,上午我讓你來吃餃子,你不來,現在餃子吃得一個不剩,你來幹什麽?”說著自己先笑了,當笑話的引子似的。這個笑話效果不錯,範明宇果然笑了,說:“你當我是來吃餃子的,我就那麽饞嗎!”好的笑話是完整的,有開頭部分,中間部分,還有後續部分。董瑞雪的笑話隻有一個開頭,中間部分和後續部分都沒有,接下去比較困難,她說:“我看你就是饞,不饞你來下什麽?”是呀,這是一個問題,範明宇來幹什麽呢?範明宇不好迴答,他說哎呀,董瑞雪,我算服你了。董瑞雪問他服她什麽。這又是一個問題,董瑞雪好像隻會提問題。範明宇被逼到牆角似的,把剛才那個問題又拾起來了,說:“你說我饞,我就是饞,行了吧。”繞來繞去,笑話到這裏有些意思了,突然像個笑話了,這叫笑話進行不下去的笑話。兩個人都笑,屋裏氣氛輕鬆下來。這時候他們應該好好說一會兒話,迴顧也好,前瞻也好,他倆應該有話說。中學同學三年,一塊兒下鄉又一年多,加起來在一起的時間將近五年,這五年他們經曆了多少事啊!人一輩子才有幾個五年呢!也許要說的話太多,反而找不到頭緒了,一時有些冷場。董瑞雪不提問題了,範明宇又提了一個不該提的問題,他問董瑞雪的媽什麽時候迴來。看來他還是緊張,還是不放鬆。這大概因為他的破碎的家庭,他的古怪的父親,還有社會的歧視,造成了他謹慎和多疑的性格。董瑞雪不由地歎了一口氣,說:“你在我們家裏是不是特別不自在。”範明宇承認有一點。那麽董瑞雪說:“咱到外麵去吧。”範明宇馬上同意了,說:“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董瑞雪問請她吃什麽。範明宇說,董瑞雪想吃什麽就請她吃什麽。董瑞雪說,她什麽都不想吃。董瑞雪給她媽留了一個紙條,說她到書店去看看,要媽吃晚飯的時候不要等她。董瑞雪的借口不是臨時想出來的,她不知不覺就寫了去書店。前幾天,李春光跟她借書看,問她家都有什麽書。董瑞雪想了想,說她們家什麽書都沒有。李春光不相信,說不可能,一個城市家庭怎麽可能沒有一些藏書呢,或許是“革”剛起的時候燒掉了,或許是對書比較保密,概不外借。董瑞雪說真的,她家從來不買書,也不存書,隻有一本偉人著作精裝縮印本,還是放偉人的石膏像用的。李春光說遺憾,這是他沒有想到的。她記住了李春光所說的遺憾,並受到了李春光的影響,開始光顧書店。人們準備過冬,街麵上有些忙亂。買大白菜排隊,買煤也要排隊。買到大白菜的人,把大白菜裝進推兒童的竹車裏,吱吱呀呀往家裏推。一兩個專等著撿白菜幫子的老太太,趁買菜的人小注意,很快地從一堆白菜幫子裏撿走一兩片。她們盛白菜幫子是用很髒汙的塑料布,把撿到的白菜幫子在塑料布裏包起來,伺機再撿。有時她們撿白菜幫子的動作不夠敏捷,被賣菜的看見了,賣菜的就大聲斥責她們,讓她們滾,說再看見她們偷菜就打斷她們的腿。老太太臉上木著,似乎不在乎人家打斷她們的腿。對別人的斥責也麻木了,一有機會,她們還是撿。買到煤的人,就在院子裏和路邊擺開戰場。在煤末子裏摻上黃土,和成煤泥,用蜂窩煤機一個一個在空地裏脫按。不論走到哪裏,都能看見成片的蜂窩煤在地上排列著。倘是那麽多的“蜂窩”都鑽進蜜蜂的話,不知能釀多少蜜呢。可惜,那些“蜂窩”都是假的,是燒火用的。這個城市還在大量進煤,空氣裏揚著煤塵,馬路上撤著煤屑,這段時間這座城市簡直變成一座煤城了。


    董瑞雪他們兩個沒到書店裏去,起主導作用的是範明宇,範明宇往哪裏走,董瑞雪就往哪裏跟。城市小,熟人就多,小適合在街上長走。範明宇用自行車帶上董瑞雪,穿過兩條橫街,在一個小飯店門口停下了。董瑞雪問範明宇真要請客呀。範明宇說,他曆來說到做到。到了外麵,範明宇似乎自信多了,也幽默了,說:“尊貴的董瑞雪同誌,請吧。”飯店裏冷冷清清,沒人吃飯。飯店一角,倒是有兩個要飯的先埋伏在那裏了,一個瞎眼男人和一個**歲的小姑娘,二人衣服破爛,都很髒汙。瞎眼男人聽見有人進來了,頭往上長了長,表情興奮,流露出總算等到了討飯的對象的意思。灶間是敞開的,兩個營業員在凳子上坐著聊天,都是女的,一個中年,一個青年。見有人進來了,她們也不站起來。範明宇問她們有什麽飯。中年營業員說有麵條。範明宇問有炒菜嗎,有酒嗎,營業員說她說過了,隻有麵條。範明宇問董瑞雪怎麽辦,董瑞雪說麵條就麵條吧。麵條分肉絲麵和雞蛋麵兩種,他們要了兩碗肉絲麵。坐在桌前等飯時,範明宇說真不好意思,他早就想請董瑞雪吃飯,結果隻請了一頓麵條。難道除了吃飯就沒有別的話了,董瑞雪不接他的話。她預感到範明宇有話對她說,她用沉默等待範明宇把話說出來,無論範明宇說什麽,她都不會拒絕範明宇。她把範明宇和李春光比較過了,她對範明宇了解得更多一些,範明宇各方麵的條件好像也好一些。範明宇畢竟是城裏人,城裏人有城裏人的生活方式。而李春光雖然從農村出來了,他的家人還在農村,他還像是一個農村人。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對於範明宇,他們家的人有認可的可能,她媽已流露出對範明宇印象不錯的意思。對李春光呢,她家的人簡直沒什麽認可的可能性,在家裏,她連李春光的名字都不敢提。她對範明宇說:“我媽不會到這裏來。”她這話對範明宇差不多有點敦促和諷刺的味道了,範明宇低下眉,終於要說了,他說的是:“怎麽說呢?”


    範明宇的確有話對董瑞雪說,因為他最近陷入了一種困難的境地。範明宇所在的車工車間,有一個姓邱的姑娘看上範明宇了,對範明宇追得很緊,一有空就往範明宇身邊靠,給大家造成了他倆談戀愛的印象。邱姑娘長相很差,還比他大三四歲。邱姑娘的父親在省裏廣播電台當記者,記者到礦山機械廠采訪,認識了廠裏的頭頭,就走了頭頭的後門,把邱姑娘送進廠裏當了工人。記者的前妻在農村,邱姑娘為記者的前妻所生,也在農村。邱姑娘的父親在城裏娶了後妻,又生了兩三個孩子。邱姑娘的家庭出身也不好,成分比較高。但其父親作為一個記者,社會地位還是可以的。邱姑娘利用父親的社會地位,以同情的姿態接近範明宇。她對範明宇說,別人都嫌棄範明宇的家庭出身不好,她不嫌棄。她看重的是範明宇這個人。範明宇雖然很被動,也有一些感動,他沒有拒絕邱姑娘對他的友好,邱姑娘還到範明宇家裏去了,認為一個家沒有女的是不行,當仁不讓似地幫範明宇家收拾房間,洗衣服,儼然以範明宇家的家庭主婦的麵貌出現。範明宇的父親好像並不反對邱姑娘到他們家去,隻要邱姑娘一去,他就走了。父親這樣做,邱姑娘理解,那是為他們騰地方,是為他們談戀愛創造條件。範明宇不敢這麽認為,他父親在邱姑娘的問題上從未明確表態,他們父子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父親也從不提到邱姑娘半個字。有一次範明宇故意在父親麵前提到邱姑娘,父親隻是看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但他分明看出父親的眼神不大對勁,父親那次逼著他扔木板就是那樣的眼神。他不會忘記父親的話,父親說人生的目的就是拋棄。父親一連說了好幾個拋棄。當然了,木板是可以拋棄,碗可以拋棄,鞋可以拋棄,屋裏的東西都可以拋棄,人總不可以拋棄吧。一個星期天,邱姑娘來了,父親走了。都後半夜了,還不見父親迴來。範明宇隻好到廠裏去找父親。父親名義上當的是技木員,廠裏遇到什麽技術難題都是找他解決。父親還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工人,什麽髒活累活他都幹,成天價一身黑油。範明宇見父親在車間一角的一張連椅上睡著了。父親蜷縮著身子,身上裹著那件沾滿油膩的勞動布棉大衣。父親頭下什麽也沒有枕,兩個鼻孔張得黑洞洞的。那次範明宇掉淚了,覺得父親是那樣的可憐。他把父親晃醒,讓父親迴去睡。然而父親對晃醒他有些不滿似的,讓範明宇迴去吧,不要管他。又說他在進行自我拋棄。父親一·夜都沒迴家。此後,父親時常不迴家,一個人在車間裏和衣而睡。為此,範明宇婉轉地向邱姑娘提出,以後別到他們家去了。邱姑娘哭了,很痛心的樣子,問範明宇有什麽想法,是不是不想跟她談了。這時邱姑娘有些放下了架子,說她家出身也不好,他們是一樣的人。還提到了她的生母,說她生母年輕時候就被她父親拋棄了,生母帶著她,一直沒再嫁人。從家庭方麵看,他們也是有著一樣命運的人。而同命運的人應當攜起手來,互相支持。邱姑娘說得合情合理,範明宇也是近情理的人,他沒有理由拒絕邱姑娘。可是,他心裏總是有些別扭,有些不大情願,對邱姑娘鼓不起熱情來。邱姑娘對他越是熱情,他越是有種被人強加的感覺。要是不發生別的障礙,也許他們就窩窩囊囊地談成了,而後結婚,而後生孩子,完成人生的過程。可是,邱姑娘征求父親的意見時,被她的後媽知道了,後媽勃然變臉,堅決反對邱姑娘和一個右派分子的兒子談戀愛。後媽有後媽的道理,他們家的成分本來就不好,邱姑娘如果再跟右派家的兒子結親,社會關係就會更複雜,後媽的幾個孩子難免受到牽連,再無出頭之日。後媽並不直接對邱姑娘說什麽,隻在暗地裏對丈夫施壓,並以和丈夫離婚相要挾。父親隻得命令邱姑娘,立即和那個姓範的孩子一刀兩斷,否則就不讓她繼續當工人了,把她送迴老家去。邱姑娘把父親和後媽的態度對範明宇說了,她的惠思是表達對範明宇的愛多麽深刻,她是多麽堅定,什麽力量也不能讓他們分開。邱姑娘還向範明宇立了誓言,要是不能跟範明宇好下去,她就去死。邱姑娘沒想到,邱姑娘父母的態度把範明宇的心給傷了。範明宇最怕人家說他是右派的兒子,邱姑娘的父母恰恰指出了這一點。範明宇最擔心人家嫌他的父親是右派,邱姑娘的父母所嫌棄的正是這一點。範明宇知道,正是因為邱姑娘家的成分不好,他們才對將要聯姻的家庭成分格外挑剔。既然如此,還有什麽談下去的必要!他本來對邱姑娘就提不起興趣,就不願接受她的追求,過去找不到什麽拒絕的理由,這下等於邱姑娘把理由提供給他了。他對邱姑娘挑明了態度,說他們倆的事算了,不要再來往了。他怕傷了邱姑娘的心,沒說邱姑娘不好,把責任推給了邱姑娘的父母頭上,勸邱姑娘尊重父母的意見。不料邱姑娘還是不放鬆他,把他盯得更緊了。邱姑娘一會兒要絕食,一會兒要吃藥,說範明宇不跟她談,她就不活了。範明宇就這樣陷入了一種進不得退不出的兩難境地。在這種情況下,他想到了董瑞雪。和董瑞雪同學和同下鄉好幾年,董瑞雪從沒有提到過他的右派家庭,從沒有流露出看不起他的意思。按說董瑞雪是個心直門快、沒有多少心計的人,可她沒說過一句傷害範明宇的話。這隻能理解為董瑞雪是一個善良的女性。她的善良與生俱來,是長在骨子裏的,讓她惡她也不會。那天董瑞雪說他是一個善良的人,董瑞雪自己才真正是善良的人啊!另外,他覺得董瑞雪的母親對他也是歡迎的態度,起碼不反對他和董瑞雪交往。他心裏越是苦悶,越想找董瑞雪聊聊。他正想到采石場去找董瑞雪,可巧,董瑞雪迴到市裏來了。


    兩碗肉絲麵端過來一會兒了。碗真大,是那種大號的瓦碗,也叫樓碗。碗裏的麵條也夠多的,幾乎堆了尖。可範明宇和董瑞雪都無心吃飯似的,半天才挑起一根麵條。範明宇把他和邱姑娘的事講得斷斷續續,一點也不連貫。講著講著,範明宇就停下了,周筷子把碗裏的麵條撥·下,並不吃,再接著講。董瑞雪當然也吃不出味來,隻是做做樣子罷了。事情講了不到一半,碗裏的麵條就坨成一塊,麵條也朽了,再也夾不起來,一夾就斷了。一開始,那要飯的小姑娘眼睜睜地往這邊看著。後來大概實在等不及了,就過來站在桌子邊等。小姑娘不看人,隻看碗裏的麵條。小姑娘眼睛大大的,長得不算醜,隻是小臉兒太髒了,頭發也毛亂著,上麵粘著煤粉和草屑。董瑞雪說她不想吃了,把碗往桌邊推了一下,給了小姑娘。小姑娘很快把碗端走了,一邊往瞎男人那裏走,一邊用手在碗裏抓麵條吃。小姑娘把麵條端到瞎男人那裏,讓瞎男人也在碗裏抓著吃。瞎男人卻不吃,直著頭往範明宇這邊瞅,顯然在等著吃範明宇那一份剩飯。範明宇也不吃了,喊過小姑娘,讓小姑娘把這一碗也端過去。小姑娘把手裏的麵條碗交給瞎男人,跑著過來,把這一碗也端走了。飯店營業員的評價是,這兩個要飯的今天可算打住食了。他們讓兩個要飯的吃完趕快走,不要呆在這裏了。


    範明宇把他的苦惱講完後,兩個人都有點走神。範明宇臉色蒼白,手梢兒好像有些抖。他把兩手交叉著揣在腋下仍止不住抖,隻好把兩隻手分別藏進褲兜裏了。董瑞雪眼裏隱隱地有一些淚光。她預感到範明宇有話對她說,以為範明宇要對他傾訴衷腸,表達一些什麽,不料範明宇講的卻是他和別人的事。她不想聽別人的事,別人先跟範明宇好了,這跟她有什麽關係呢。一開始,她想打斷範明宇,不讓範明宇講了。她覺得那是範明宇和別人的秘密,不想知道那些秘密。聽著,聽著,她就從範明宇話裏聽出味來了,範明宇這正是向她傾訴衷腸,表明是一心向著她董瑞雪的啊。範明宇使用的是否定的方法,或者說排除的方法,他否認了對邱姑娘有什麽好感,傳遞的是對她董瑞雪的好感;他排除了和邱姑娘結合的可能,發出的是向董瑞雪愛的試探。範明宇最後的話幾乎有些推心置腹了,他說:“董瑞雪,你了解我,我這些話沒人可說,隻能跟你說說。”董瑞雪的眼睛一下子濕了,她說我知道,又說你放心,她不大說得成話,說:“明字,我們該怎麽辦呢?”她第一次這樣稱唿範明宇,還合用了“我們”這樣的人稱。她等範明宇說出怎麽辦。邱姑娘剝奪了範明宇的自主權,她願意把自主權交給範明宇,範明宇說怎麽辦就怎麽辦。範明宇站起來,往門外看著,神色異常。董瑞雪順著範明宇的目光往門外一看,見門外站著一位姑娘,姑娘正注視著範明宇,目光充滿怨艾。董瑞雪心裏一驚,想到這位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姑娘大概就是邱姑娘。邱姑娘也是騎車來的,她的車和範明宇的車並排放在一起,她就站在車旁往飯店裏看著,卻不進飯店。範明卞和董瑞雪互相看著,一時有些尷尬。不知為什麽,董瑞雪還有些害怕,她小聲對範明宇說“我走吧”。範明宇不讓她走,說:“我讓她進來,跟你認識一下。”範明宇到外麵去了,小聲跟邱姑娘交涉著什麽。邱姑娘一轉身,給了範明宇一個後背。估計交涉沒有成功,邱姑娘不願進屋,拒絕認識董瑞雪。範明宇丟下邱姑娘,又迴到飯店裏來了。董瑞雪又提出要走。範明宇搖搖手,不讓她走。門外的邱姑娘像是哭了,掏出於絹往眼上擦。範明宇和董瑞雪也沒有再說話,和門外的邱姑娘肜成一種僵持狀態。


    邱姑娘突然轉過臉,腳步衝衝地往飯店裏走來,衝著董瑞雪就過去了。董瑞雪本能地站了起來,往後退了一下。邱姑娘沒有對董瑞雪出手,卻對董瑞雪牽動嘴角笑了一下,說:“如果我沒認錯人的話,你是董瑞雪吧?”董瑞雪的臉紅得不行,趕緊承認:“是,是,我是叫董瑞雪。”邱姑娘向董瑞雪報了她的姓名,說範明宇是她的朋友,他們正談戀愛,希望董瑞雪別再找範明宇了。董瑞雪沒有征詢範明宇的意見,急於脫身似的,連說:“可以,可以……我們不過是同學。你們倆談吧,我不打擾了。”說著逃也似地出飯店走了。她聽見範明宇在背後喊了她一聲。她沒有答應。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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