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牆下。


    一座斜倚在城牆下的二層小獨院,二樓是挑腳仿古式建築,一樓是房東一家,院子不大簇擁著一大叢寬葉厚實的石竹,石一最喜歡的風格,也是她認為胡楊辦的最靠譜的事情。


    石一站在推開向外的雕刻鏤空的古柏木格窗前,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多麽熟悉,眼淚不知不覺順著臉頰悄悄流下……


    站在窗前抬頭就是宏偉壯觀的西安城牆西門箭樓,雕梁畫棟,高挑的屋簷掩在一棵城牆根野生而成的古榆槐樹碩大的樹冠中,若隱若現,曾多少次,石一幻想兩人在淨空獨留一輪彎月的夜晚,躺在古色古香箭樓琉璃房脊上,燙一壺好酒,感受一下古人的英雄豪情……..


    俯首就可以看見院落裏的那石叢中倔強生長的寬葉竹林,茂密的竹根已經衍生到牆外,這兒一簇那兒一簇,石頭和竹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不知道是先有的竹林還是先有的石叢,竹子是石一最喜歡的四君子之首,石叢也是自然天成,胡楊說天意!所以他們毫不猶豫地租了下來,當然房租貴了不少。當雨夜,兩人相擁誰也不說話,聽著窗外細雨打在竹葉上沙沙的聲音,仿佛眼睛蒙著一層細紗的詩意,乖巧地蹲在落滿銀杏樹葉的漢陽陵郊外聽著胡楊從背後一步步悄悄走來……。


    “吱扭!”院子裏特有的木門發出獨特的聲音,石一也是很熟悉這個聲音,準確地說期待,因為她知道再數三下,木樓梯就咯吱咯吱發出有人上樓的聲音,她的心就莫名激動起來,他迴來了!…….。


    “小胡,你什麽時候迴來了?聽小石說你出去旅遊去了?”樓下房東大嬸大嗓門傳來,石一突然驚醒,有些慌亂。


    “不行,不能讓他看見我!”石一一個閃念,慌慌張張地手提袋也忘拿就急忙從樓梯另一頭躲開,下了樓。


    “哦,嬸,單位出差”胡楊應了一聲,木樓梯隨即發出吱扭吱扭的上樓聲。


    “哦,旅遊好,不開心的事情逛一逛就順了!”房東大嬸語有所指,看胡楊上了樓梯突然想起什麽“好像,我聽見小石今天也迴來了,就不知道那丫頭走了沒有,那個娃娃走路輕!”


    胡楊哦了一聲,習慣性地抬頭看了看窗戶,窗戶是掩著的,他不記得走的時候窗戶是不是掩著的,估計房東大嬸搞錯了的可能性大,他清楚記得臨走前一個禮拜石一就不再過來了,東西是她表哥過來替她拿走的……


    房間依然是熟悉的陳設,房東大嬸沒有說謊,石一來過,他能感受到她的氣味,一股淡淡的香皂味道,她特有的味道……胡楊推開窗趕緊朝外觀望,卻空無一人,竟然連最後的訣別都這麽落寞,想起以前點點滴滴頓時眼睛紅潤。


    簡單收拾了一下,完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感覺異樣,從屁股底下摸出一個手提袋,石一的沒錯,打開手提袋,裏麵有一份病曆,患者:石一,厚厚一摞,最早可以追溯到她說分手的前天,沒有印象她和自己相處的期間去過醫院呀,胡楊趕緊往下看,臉色越來越凝重…….


    石一病了!感覺情況不是很好,胡楊立即給石一打電話發現無法接通,發微信也不迴,胡楊一個箭步奔下樓朝石一家跑去,路上遇到石一的弟弟,石小磊,他說她姐沒在家二個月都沒有迴去了,說完不等胡楊問話就火急火燎地跑了,石小磊的情況胡楊多多少少了解一點,也是個頑劣的主,先不管他,找石一要緊。


    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胡楊方才冷靜下來,是呀,一個人要躲你怎麽能夠找得到呢?冷靜想過之後,胡楊直奔南方醫院,石一就診就是南方醫院。


    “袁大夫,我是石一的男朋友,我想了解一下她的情況!”胡楊輾轉找到石一的主治大夫,直接就開門見山地問道。


    “她中午剛來過,情況雖說不容樂觀的,但也不是很嚴重!物理學家霍金就是這個病,和他比你們情況算好多了!”袁大夫是個胖子,坐下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水說道。


    “霍金,霍金那不是漸凍症嗎?”胡楊簡單讀了一下病曆,但大夫寫的字龍飛鳳舞著實認不出幾個字,隻看到肌肉萎縮幾個字就感覺有點不好的預感,聽聞大夫說起霍金他恍然大悟,這就對上了,即使這樣也是嚇了一大跳,這都哪跟哪兒。


    “對,醫學稱之為肌萎縮側索硬化,屬於運動神經元病!說白了就是喪失運動能力,霍金不就是坐在輪椅上,全身除了眼珠子會動別的地方都不動嗎!”胡楊真心認為這個姓袁的的大夫真的不適合當大夫。


    “還有多久?”胡楊還準備問一下能不能夠治好,聽了和霍金一樣的病症遂放棄了這個想法,但依然將思想深處那個不願提及的問題提了出來。


    “發現症狀就二到五年吧!當然好的一般可以十幾年!”袁大夫說道,似乎又想到霍金補充了一句,他覺得霍金就這個話題最有權威性。


    “治療需要多少錢?這個病”胡楊也不知道該問什麽。


    “有錢人一年需要花個十多萬吧,窮人也可以不花錢,因為結果都一樣,隻有百分之二十能夠活到五年以上!”胡楊確信他真的不適合做個醫生,但也許他如實相告是該做的,但是否有個更好的說法呢,迴頭一想即使話再中聽對於患者又有多大幫助呢?


    胡楊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從醫院出來的,醫生想的沒錯,漸凍症隻要提到霍金,什麽都不用說了,霍金不但是物理學家裏的權威,更是漸凍症的權威。


    胡楊原本有一肚子的道理對石一講,但都被漸凍症這個無情的事實給定了型,一切得解釋都是很蒼白無力的,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石一,陪她坐坐,什麽也不說,他不知道她在哪兒,隻能等。


    石一一溜煙逃走,這才發現自己裝病曆的手提袋忘在出租屋了,肯定不能讓他知道,否則自己所做的都前功盡廢,現在也猶豫不決,家是不能迴了,她就在經常散布的環城公園沿著護城河溜達了一個多小時,看著黑黢黢的護城河,裏麵肯定有許多黑色的淤泥,也許真的有一天自己會跳下去,那會不會染髒自己的素白色連衣裙?那個女孩不想臨走時幹幹淨淨的,這件素白色連衣裙也是胡楊一直最喜歡的,她想穿著它走,她想留給她最後一點美好的印象…….。


    環城公園都來來迴迴走了三圈,身體也是越來越虛,看來病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快,從現在開始自己的生命都要省著花,必須要把該辦的事情都辦了,最擔心的就是父母的身體,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後他們該是多麽傷心,還有那個不爭氣的弟弟石小磊,染上了賭博將家裏拖入深淵,真的希望他能夠改邪歸正,能夠替自己好好盡盡孝,這樣自己也許能夠走的安心一點…….還有,胡楊,自己深愛的人,他的一個鼾聲都讓自己覺得幸福的所在,如果她走了,他能不能挺的過去,他是個情種,她不得不提前做好準備……..看來自己來世上一趟,終究是要負債而去,注定要愧疚麵對身邊的每一個人.........想到這!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


    “爸……媽.......老天爺!我無懼生死,隻不過留戀我愛的人!我隻想好好活著,活著就這麽簡單!”石一已經顧不上所有的形象,就這麽任由哭聲在城牆的拐角跌撞,也許過不了幾天世上再沒有這個人。


    天已經逐漸黑了,路燈都逐次亮起,晚風順著城牆的牆磚摩挲,鐫刻著自己曾經的喜怒哀樂,城牆黑著臉,也許它也想起什麽不開心的事,是呀,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會莫名其妙地傷心,肯定都是遇到了過不去的坎。


    石一哭了一通覺得心情舒暢多了,想想還得拿迴病曆,她目前隻寄希望胡楊沒有發現她苦心做的這一切,這樣她走了,有人會有機會想起她開心的那些時刻…….


    樓上的燈是黑的,他沒有迴來。


    石一躡手躡腳推開門,輕輕走上樓梯,悄悄摸到房間門口,以前她也是這樣偷偷捉弄胡楊的,冷不丁跳進房間大喊一聲“嗨”,但往往都是被躲在門後的胡楊斜刺裏竄出來一把抱住,沒嚇著別人自己反而突然嚇個半死…….但,現在,她知道不會了!


    她進了房間,黑燈的時候她還是有點害怕,剛搬來的時候,隻要胡楊晚迴來,她都是在路邊等著,路邊有路燈,等胡楊迴來才一起迴家,她怕黑經常被胡楊調侃。


    她進門提前打開手機上屏幕的亮光,摸索到門後找到開關打開燈,記得手提袋就在沙發上放著。


    “啊!”石一一個扭頭一蹦三尺,臉色煞白,沙發上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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