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鄭的北門外,姬無夜帶著三千大將軍府親衛以及一萬七千名夜幕大軍中的骨幹攻破了北門由白亦非率軍三千親自坐鎮防守的城門,一路疾馳而去。


    姬一虎的選擇是逃,而正在猶豫是最後一搏還是及時收手的姬無夜在得到百鳥殺手們在今天第一次向他傳遞的消息。


    那便是百鳥的一名殺手在韓王宮外的巷道中看見了疑似紅蓮公主和韓王安的身影。


    姬無夜瞪大了眼睛,看向剛剛不久前還站在殿門邊和自己對視的韓王安,此刻他的視線裏哪裏還有韓王安和紅蓮的身影。


    韓王安這個禪讓者沒了,紅蓮這個人質也沒了,那打韓王宮還有什麽意義?


    於是姬無夜下令部將繼續圍攻韓王宮,攻下後再仔細搜索一番,自己則率領精銳親自追擊百鳥殺手所說的疑似韓王安和紅蓮的身影。


    然後,姬無夜就攻破了白亦非親自鎮守的北門,拋下圍攻韓王宮的數萬大軍,潤了。


    既然決定要撤,姬無夜自然不會再猶豫了。


    姬無夜其實早就預先製定過事敗後的撤退計劃,那就是帶著親信和信得過的精銳撤到南陽。


    先占領韓國還未正式交割的四縣,再奪下之前被割讓出去,如今已經得到了初步發展的另外四縣,以八縣的民力供養一萬大軍還是足夠的。


    再抄了攬秀山莊,把翡翠虎的家產全部收歸己有,這樣他養兵兩萬絕不會有任何問題了,屆時才書信趙國,請求歸順。


    雖然他這種叛主之人得不到趙王偃真正的信任,但對於如今隻剩下從代地脫穎而出的李牧這一員大將的趙國,絕對還是有著足夠的吸引力的。


    更何況,他此前與趙王偃的寵臣郭開,來往倒也算密切。


    而要北上南陽,那便隻有這一條道路可以選。


    這是一條被兩座小山丘夾在中間的道路,而山道兩旁的灌木叢像是無盡的綠色海洋,密密麻麻地生長著,掩蓋了整個山坡。


    這條山道彎曲蜿蜒,仿佛一條蛇在山間穿行。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灑落在地上,形成斑斕的光斑。微風吹拂過灌木叢,發出沙沙的聲音,仿佛是大自然為這場戰鬥伴奏。草叢間,一些野花頑強地生長著,它們的花瓣散發出誘人的芳香,與這些士卒身上沾染的血腥的氣息形成鮮明的對比。


    姬一虎內心泛起了一絲不安之情。他看向姬無夜,提議道:“父親,此處地勢險峻,恐會有埋伏。不如派斥候前去探查一番,確保安全。”


    然而,姬無夜卻並不認同這種觀點。


    雖然這條山道的確地勢險峻,又蜿蜒曲折,是絕佳的設伏之所,但姬無夜不相信秦軍會在此設伏。


    畢竟他事先計劃的撤退計劃,並沒有告知過任何人,秦軍不可能知道他們的撤退方向。況且,秦軍應該會將主力集中在城內圍殲他們,而不會在一個不確定是否會經過的地方設下埋伏。


    因此,姬無夜並沒有感到擔憂,反而帶領著三千大將軍府親衛軍一馬當先進入山道。


    眾人見狀,也鬆了口氣,緊隨其後。


    似乎是覺得眾人士氣低落,姬無夜突然放聲大笑。


    姬無夜的笑聲在兩座小山丘之間迴蕩,形成了陣陣迴音,這種笑聲讓人感到一絲不安。


    被姬無夜迫使著與他一同撤退至南陽的張平,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將軍何故大笑?”


    姬無夜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問題,反而手持馬鞭,指向前方樹木叢雜、山高路險的地勢,繼續大笑著:“我不笑別人,單笑張機無謀,雪衣侯少智。若是我用兵之時,預先在這裏伏下一軍,如之奈何?”


    他當然不是真的藐視張機和白瑾,隻是他深知他們的戰略是入城圍殲他的大軍。但無論如何兵力隻有十萬,把控城門,控製武庫等各處要地,這樣一分兵,再算上正麵交鋒的秦軍,根本不可能還有餘力在外設伏。


    隻是見麾下士卒士氣低落,為了鼓舞軍心,才故意說出這番話。


    似乎是為了迴應姬無夜的“誇讚”,隨著一陣鼓聲響動,打破了山穀間的寧靜。


    旋即,一道道弓弦彈射發出的唿嘯聲與弓箭劃破空氣時的破空聲此起彼伏,漫天的箭矢重重落下。


    箭矢入肉聲與慘叫聲此起彼伏,為了加快行軍速度,除了那三千大將軍府親衛以外,那一萬七千餘人全部輕裝簡行,沒有帶盾牌。他們穿著輕巧的甲胄,身上隻掛著必需的武器。


    這些韓軍士卒們受到了驚嚇,但這條山道四周,隻有一片灌木叢,連樹都沒幾棵,麵對居高臨下的箭矢射擊,根本沒有任何遮蔽的方法,隻能四散奔走躲避著。


    有人選擇躲在灌木叢後麵,用身體遮擋著頭部,希望能減少受傷的機會。有人選擇向前衝,希望能盡快衝出箭雨的範圍。而還有一些人選擇找到一塊大石頭,以此為掩護,盡量規避箭矢的射擊。


    “秦軍隻誅惡首姬無夜及其一幹黨羽,爾等軍卒可自散去!”


    雪衣堡的士卒紛紛高聲唿喝著,逐字逐句在戰場上如雷霆般響徹,而這一聲聲唿喊也成為了壓垮姬無夜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兵吃餉,這是這個時代的兵卒們幾乎一致的思想。


    也許在一些大國,士兵會有著類似於後世的榮辱感,將一己之利暫時放下,但在韓國絕不可能。


    韓國在申不害變法後,之所以能被稱之為“勁韓”,一賴吏治清廉,貪汙腐敗、屍位素餐者無所遁形;二賴國庫充盈,礦產豐富,天下強弓勁弩從韓出;三賴韓人繼承了先祖傳承的悍勇忠直,刀山敢前,火海不退,大軍所向睥睨。


    然而,術治之風也埋下了隱患的種子。


    在術治之前,韓國是一個耿直,而充滿了理想的青年。而在術治之後,韓國迅速蛻變一個老謀深算的中年人。


    強悍和忠直消失了,權術和陰謀大行其道,君臣勾心鬥角,官場爾虞我詐。一己之安危,被視為最高利益,國家興亡為己任的高貴品格,蕩然無存。


    而嚴苛的術治整肅的吏治……嗬,有駕馭之術,就有應對之法,


    因此,在韓王安繼位以前,韓國就已徹底淪為避禍謀人的術治之邦。


    而底層的百姓亦被術治之風所改變,忠勇和耿直消亡了,苟活成為了韓人的秉性。


    為了苟活而戰的士卒,又有多少戰意呢?


    更何況,姬無夜忽視了一件事情。


    他自以為帶的是精銳輕裝簡行,但卻忽略了這些精銳們的籍貫。


    鄉土情結,這是人們不願意背井離鄉的一大因素。


    這個時代的人們,有著根深蒂固的鄉土情結,以至於哪怕在外身亡,都希望死後屍體最終可以迴到家鄉再下葬,哪怕是兩千多年後也依舊有著如此的喪葬習俗。


    而姬無夜麾下是這些士卒的籍貫五花八門,但多數都是新鄭及附近數座村莊征兆來的韓卒,少數來自陽翟、安陵新鄭附近的城邑,跟著姬無夜無非是貪圖姬無夜的軍餉和賞賜,以及那成事後的從龍之功。


    但姬無夜敗了,人心也散了大半,能不當場背叛姬無夜都是出於姬無夜的威望,以及忌憚那三千大將軍府親衛。


    可還要他們跟著背井離鄉去南陽,繼續幹著殺頭的買賣,以後還不能繼續吃香喝辣要仰人鼻息,他們自然不願意。


    於是,趁著戰亂,姬無夜也被壓製在箭雨下,不斷有人將手中兵器舉過頭頂高聲求饒著離去。


    至於他們離去是迴歸軍營重新為韓國效力,還是順勢逃脫兵役迴家,亦或是落草為寇,那就不是張機能管的了,那是即將取代夜幕接管韓國的流沙所要操心的事情。


    而張機要操心的,隻是眼前的姬無夜。


    當然,也說不上操心。


    畢竟要是在如今的局麵下,都拿不下姬無夜,他幹脆自刎謝世得了。


    雪衣堡軍隊分兵三千給白亦非守北門,七千在山道兩側設伏,再加上鐵鷹銳士的一千人,以及分散隱藏在這片灌木叢各個角落的五百羅網殺手,足足八千五百人。


    而姬無夜身邊呢?


    這些大將軍府親衛雖然足夠忠心,並沒有人選擇在這個時候背棄姬無夜,但隻有不到三千人。


    八千對三千,優勢在我!


    張機心中微微得意,但他並沒有因此而大意。


    “繼續放箭!不要留手!”


    張機繼續指揮著雪衣堡的軍隊持續不斷地放箭,密集的箭雨幾乎遮蔽了天空,縱然是人人配盾,也無法抵擋箭雨的兇猛。


    而且這些箭矢,雖然隻是將箭頭浸泡在了毒液之中簡單地進行淬毒處理,毒藥容易在射擊過程中揮發或是殘存在皮膚表麵無法進入血管,但這些毒液都是羅網的毒師們精心調配的劇毒,見血封喉。


    隻要有一根箭矢能夠擦破這些將軍府親衛的皮膚,便能夠減少一名敵人。


    “張機!你有本事就下來與本將一決生死!在這裏放箭算什麽本事!”


    姬無夜從盾陣中探頭出來,厲聲唿喝著。


    但張機絲毫不在意姬無夜的唿喊聲,隻是冷笑著。


    以最小的代價圍殲姬無夜這三千親衛,才是最明智的選擇,為什麽要帶著人冒險下山與姬無夜正麵交鋒呢?


    雖然大軍所帶箭矢是不可能真的將這三千人圍殲的,但每多死一人,就意味著己方少死一人。


    在他看來,能夠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是問題,何況是用金錢的燃燒代替生命的逝去。


    而且,眼下的秦國工坊在秦墨一係的影響下,已經建立起了一套穩定的流水線生產體係。箭矢在秦國根本不值錢,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讓雪衣堡的軍隊和羅網的殺手不斷射出箭矢,將敵人困於箭雨之中。


    姬無夜的將軍府親衛持續地麵臨著箭矢的射擊,本就不足三千之數,在毒箭的射擊下又銳減了七、八百人。


    但他們卻無法反擊,這陡峭的山丘雖然並非無法攀爬,但一身重甲的他們要攀爬這樣的山坡,速度是極其緩慢的,還會遭遇到雪衣堡軍隊的箭雨打擊,難度不亞於攻打一座城池的。


    至於對射,居高臨下和從下向上射擊,那完全不是一種難度。


    何況他們的箭矢沒有塗毒,又可能被山丘之上的灌木叢所影響,但從雪衣堡軍隊射下的箭矢卻是徑直落入他們的軍陣之中。


    所以他們隻能等待雪衣堡大軍的箭矢用盡,而後為了圍殲他們主動下山,那樣還有一戰的機會。


    畢竟他們是仿照魏武卒而訓練出的精銳,雖不如魏武卒,卻也沒有遜色太遠。


    終於,頭頂的箭雨停止了。


    但這群將軍府親衛心中的狂風暴雨,卻驟臨了。


    一千鐵鷹銳士井然有序地從山坡而下,即便是在陡峭的山路上也依舊保持著軍陣的穩定,腳步沉穩,沒有給這些將軍府親衛任何可趁之機。


    “鐵鷹銳士!”


    姬無夜在看到鐵鷹銳士現身的一刹那便猜到了他們的身份,驚唿而出。


    實在是鐵鷹銳士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昔日的戰績令天下精銳為之膽寒,不敢再自稱精銳。


    而隨同鐵鷹銳士一同下山的,還有張機、白瑾、掩日、黑白玄翦、六劍奴、八玲瓏以及鐵鷹銳士的統領都尉白鍠,這整整七尊宗師級戰力。


    沒有絲毫的懸念,戰鬥陷入了一邊倒的境況。


    鐵鷹銳士曾有過以一千之數,陣戰擊潰三千魏武卒的經曆。


    雖然彼時的魏武卒早已不是當年吳起麾下的那些勁卒了,而是些新近補充的披甲門子弟,卻也堪稱精銳,卻被以一敵三擊潰。


    而且鐵鷹銳士的傷亡,僅僅隻有三百。


    魏武卒如此,更何況是這些不如魏武卒的將軍府親衛。


    隨著湛盧劍的劃破空氣的唿嘯聲落在姬無夜的脖頸上,韓國的內亂也由此而暫時停歇,至於是否是徹底劃上了一個句號……誰又能知道呢?


    (4001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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