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壽王府所在的那片街坊,前去送信的二人便察覺到異樣。夜色濃重,馬匹經過一處府宅的大門前,隻見光影綽綽間,一道黑影飛速掠過。


    兩人在馬背上對了一記眼色,楚逢君鳳眸微揚,赤英堯碧瞳生光,皆是心照不宣。


    有尾巴跟來。


    這也並非怪事,既然得知太祖妃有謀逆之心,作為舒家眼中釘之一的楚相必會遭到嚴密監視,想必是早已有人埋伏在相府四周,見二人出府便跟來了罷。


    楚逢君勒住韁繩,赤英堯皺了皺眉心,也隨即停下馬來。


    太祖妃反意昭然若揭,此時斷不會再行遷延,一切阻礙她大業完滿的敵人,殺無赦。


    那麽二人停下馬,便意味著應敵。


    微乎其微的腳步聲,想必是高手。楚逢君牽唇一笑,麵上連半分忐忑也不見,竟是同赤英堯打趣道:“本閣嚐聞世子身手高絕,敵手還未現身便可以劍氣立斬其首本閣雖是文官,但也自認有幾分根骨,用劍當不輸武人。今夜難得機會,世子,不如你我二人便就地切磋一番?”


    赤英堯省得其間之意,遂亦笑了:“相爺好雅興,來吧。”


    話音方落,世子腰間的闊刃長刀霍然而出,清鳴悠悠間,已是毫不留情地襲向楚逢君!


    嘶。


    刀刃穿透肉身的悶響,隨即是撲鼻而至的血腥氣。


    楚逢君迴劍悠然擋開赤英堯的刀身,在馬背上重新直起身子,笑得分外愉快:“世子果真好身手,連本閣身後那個耍陰的崽子都逮著了。”


    “相爺也不賴。”赤英堯收迴長刀,瞄著楚逢君劍尖上的一綹血色。


    兩名刺客的屍身陷在黑暗中,想必得等到天亮才會給人發現吧。


    確認暫且不會有麻煩跟來,楚逢君心滿意足地甩去劍上血珠,自袍袖中摸出一方絹帕,小心擦淨劍刃,這才收劍迴鞘。


    赤英堯笑著哼哼:“相爺過場真多,咱們該走了。”


    待二人抵達壽王府,壽王果然還沒睡下,於是便穿著一身天青色常服親自來迎。楚逢君細細端詳他一陣,察覺到他臉色並不大好。


    嘛,是因為那時他在永熙宮中見到自己與尉遲采一同出現麽?


    “楚相與這位公子夤夜來訪,有何要事?”


    壽王吩咐為二人上茶,被楚逢君婉言相謝,他對壽王拱拱手:“本閣身邊這位便是楓陵王世子,因為一些原因,世子方才獲知一件驚天消息,不敢有瞞,於是與本閣一道特來告知壽王殿下,希望能想出應對之策。”


    壽王頷首,“楚相請說。”


    楚逢君與赤英堯又是一記對視,楚逢君沉下氣來:“太祖妃要反,消息確鑿。”


    壽王登時麵色一白,閉嘴不言了。


    “怎麽,壽王殿下不願相助?”楚逢君眉梢略挑,“太祖妃一介女流之輩,莫說她是篡位奪權,即便是名正言順地登位,那也會給天下人笑話。莫非壽王殿下打算一並給天下人笑話去?”


    “不,本王並非這個意思”壽王扯了扯嘴角,卻是不知所措的模樣,轉而問道:“楚相如何得知這個消息?”


    “消息的來源渠道,這個本閣著實不方便透露。”楚逢君再一拱手,鳳眸更利了三分:“此事攸關我赤國宗室存亡,壽王殿下身為赤國宗室子弟,當真要冷眼旁觀?”


    壽王不答,長指默默捏緊了袖邊。


    半晌,才聽他低聲問:“太祖妃為何要反?”


    “為皇位。”就這麽簡單。


    皇位。


    壽王竟是不自覺掐著指節,食指處那片皮膚給他掐的微紅。


    在碧璽殿裏她說的那句話,他還記得十分清楚。


    他不要皇位,哀家要不也一樣麽?


    莫非他不願以武力的方式奪取赤帝皇位,她便要強迫她自己成為這個千古罪人麽?


    這究竟為何?皇位當真如此重要嗎?


    “壽王殿下?壽王殿下?”


    見身前坐著這人當著麵跑神,楚逢君更是納悶了,遂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壽王眨眨眼,淺褐色的瞳眸無聲轉向楚逢君:


    “楚相,若太祖妃兵敗,會怎樣?”


    這個問題,也讓楚逢君大為詫異。


    赤英堯冷笑一聲,“夷滅九族雖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舒家難逃幹係,重華宮也得因此再添千百冤魂罷。”


    “那麽若她成了呢?”問出此話時,壽王的眉峰擰成一團,眼底盡是晦暗之色。


    楚逢君卻是扶著圈椅邊慢騰騰起身,似是不打算再問下去。


    “楚相要走?”壽王也跟著起身,詫異道。


    “既然壽王殿下不打算出手相助,本閣所剩時間亦不多,便無須在壽王府繼續浪費口舌了。”楚逢君勾動嘴角,皮笑肉不笑,“隻是‘赤’這個姓氏,壽王殿下,你當不起。”


    當不起赤國的皇族姓氏。


    說著這句話的人,非是楚逢君,而是九王赤允湛。


    “言盡於此,壽王殿下,楚逢君告辭。”


    若連“赤”這一姓氏也不放在心上,那麽壽王其人,當真是辜負了許多人哪。


    楚逢君如是想著,旋身與赤英堯一並向堂外走去


    “二位請留步!”


    很好。


    楚逢君略微勾唇,隨即斂去微笑,迴過身來時已是一臉冷淡:“殿下還有何話說?”


    壽王握緊拳頭,終是抬起眼眸,定定揚聲:


    “本王,願助天驕一臂之力。”


    *****


    “咱們就這麽在府裏幹等下去,似乎也不是個法子啊。”


    尉遲采在堂屋裏來來迴迴走了十數圈,嘴裏自言自語似的呢喃。


    楓陵王妃與梁佑微端坐椅上,各自捧著茶盅啜飲。前者麵色如常,後者則是微微臉紅。


    “梁先生是否身體有些不適?若是撐不住,這就迴房歇著罷。”尉遲采望向梁佑微,“時辰也不早了,您”


    梁佑微連忙搶道:“迴房作甚?不如待在這兒等消息來得痛快!”


    “喔”尉遲采悻悻地應了一聲,心裏不由腹誹起來:你這臉紅居然是給激動的啊。


    “丫頭,你說舒宛若是要反,屠殺名單上首當其衝之人,該是誰?”


    呃,這個。說真話還是玩笑話好?


    “好了你不用如此糾結,傻丫頭。”楓陵王妃淡定地擱下茶盅,“第一,乃是本王妃;第二,則是你的二叔尉遲尚漳。”


    說到尉遲尚漳,尉遲采腳下一頓,腦中似是想起來什麽:


    “對啊,太祖妃要反,定然須盯住尉遲家或是直接斬草除根。如此說來,現在的尉遲家豈不危險?”


    楓陵王妃挑眉攤手:“那是自然,想必咱們所在的這處相府,也被那群人盯上了罷。”


    “得想個法子通知阿驍他們才行,這麽下去要是真給太祖妃斬草除根了,那赤國之內還有誰能擋得住舒家的陣仗?”尉遲采原地立定思索片刻,“不如,我這就親自去一趟尉遲府報信?”


    “誰要你去?讓你去還不如換本王妃去呢,連個夜梟也能兩次折騰死你的笨丫頭”


    等等,兩次?


    尉遲采瞪大了眼,逮住這話裏讓她覺著不對勁的字眼開問:“王妃,‘兩次’折騰死是為何意?”


    “咳咳,沒什麽意思,總之本王妃勸你還是老實待在府裏,等你那準夫君與我家寶貝兒子迴來,得了準信兒,咱們再行定奪是否要告知尉遲府。畢竟尉遲尚漳尚未返迴帝都,這會子尉遲府的名頭也不大頂用沒錯吧?”


    王妃仍舊淡定地飲茶。


    尉遲采也沒腦殘到那個地步,話茬給人繞開麽,她還是能覺察出其中端倪。


    “可是王妃,我也就和夜梟打過那麽一次交道呀。”鍥而不舍。


    “咳咳。”王妃掩唇假裝滄桑:“還算上你來時的那次。”


    尉遲采愣了愣,接著想起初至赤國之時,她被困荒山野嶺間意外遭遇的殺人現場。


    那群殺人不眨眼的黑衣人“是夜梟?”


    楓陵王妃更加淡定地扇動睫毛以示迴答。


    至於動手的人乃是赤英堯這一事實,還是別告訴這丫頭比較妥當。


    尉遲采怏怏地坐迴軟椅上,目光越過堂屋前的簷角,直直沒入夜空中。


    長千金,你聽到了嗎?我找到兇手了!


    *****


    楚逢君與赤英堯返迴相府時已近卯時,不僅自己迴來了,還帶迴另一個人來。


    環視堂中,尉遲采早就趴在木幾邊睡過去了,梁佑微也靠著椅背歪在牆頭睡得痛快,獨楓陵王妃一人精神奇好地坐鎮堂中,不時地給這兩個睡著的拉拉毯子捂捂衣角。手中的茶已換了六次,她美眸清澈,連絲毫睡意也不見。


    楚逢君悄悄走到尉遲采身邊,無聲凝視她一陣,抬手撫摩她的長發,眼底滿是憐惜。


    楓陵王妃開始吐槽:“你家準娘子原本還給本王妃出什麽幺蛾子,說是要親自前往尉遲府通風報信,結果不過半個時辰就睡成這模樣唉。”


    聞言,楚逢君扯出一記苦笑,俯身在尉遲采的發心印下輕吻。小丫頭睡得渾身暖烘烘,楚逢君歎了口氣,遂直起身來。


    “讓緋公子見笑了。”他抖開象牙扇在胸前擺啊擺。


    那個被尉遲府“捎來”相府的小可憐便是尉遲緋。他裹著一襲厚實的火狐皮氅,清秀容顏映襯著火狐的毛色,冥冥中竟有幾分妖異氣質。聽得楚逢君的調侃之言,他低哼一聲:“九王殿下不必在我麵前炫耀她,本少爺來此的目的可不是搶親。”


    “哈哈哈,有緋公子這句話,本閣就放心多了。”楚逢君輕聲笑起來,自是生怕吵醒尉遲采,“不過,凡是有競爭才有趣味嘛,本閣大大地歡迎緋公子來搶。”


    尉遲緋惡狠狠砸去一眼。


    楚逢君這廝,果真不是個好東西啊


    ╮(╯_╰)╭不是個好東西也有人愛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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