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背上,尉遲采表情僵硬,總覺著這趟出行會招惹點什麽麻煩看樣子今日返迴驛館時,又少不得挨楚逢君的一頓數落。不論是私自前往左營,還是擅作決定查察民間異象,楚逢君大概都不會放她離開驛館才是。


    不過話說迴來,自己是替天驕辦事,為何要看他臉色?奇怪誒。


    謝忠騎一頭棗紅大馬,蹄口又圓又寬,落步時很是穩健。他走在尉遲采之前,不時迴頭瞟上她一眼。


    這位昭儀與他想象中嬌滴滴的富家千金完全不同。莫說沒有女兒家的媚態(這是褒還是貶_?),就連往常見慣的、自家丫頭的小脾氣也無,言辭禮數也極妥帖,最令他驚奇的是,她居然會騎馬!


    在赤國,女子大多認為騎馬是不守婦道的表現,想不到這位名門閨秀還能有如此騎術。


    謝忠暗暗歎服:不愧是尉遲家的長千金,日後若有機會,定要向尉遲家的人討教幾招教女的法子。


    武醜跟在尉遲采身側,注意到她突然扯動嘴角,露出猙獰笑意,不由得脖子一縮。


    昭儀是不是在想什麽恐怖的事?


    離開前,三人在左營裏換過了衣裳,沒帶一個侍衛就上路了。


    “若是騎著高頭大馬,前唿後擁,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站在百姓麵前,表麵上他們或許會很恭順,可背地裏就難說了。”尉遲采這樣說,“所以,咱們還是換掉這身招眼的衣服,輕裝上陣罷。”


    於是霜州師的左營將軍搖身一變,做了一名普通的商戶老板,赤帝的昭儀變成了老板的女兒,而武醜則扮作了二人隨侍的小廝。三人俱是布衣打扮,若隻看扮相還真能蒙混過關。


    “謝將呃,父親大人。”稱謂在嘴邊打了個轉,尉遲采總算是沒穿幫,她悻悻然望著謝忠:“不知那些個異象,究竟何處能得見?”


    “據營中搜集到的消息,離豐川最近的一處是在駐馬村,不過,去那兒也得走上一個多時辰呢。”


    一個多時辰啊算起來,到達駐馬村也就該在午時左右了。尉遲采眨眨眼,“土偶流淚之類的異象,無論擺在哪個年代,都是奇之又奇的事。雖說異象出現在駐馬村,然住在這附近的居民,不會一點也不知曉吧?”


    “這”謝忠想了半晌,苦笑道:“還是昭女兒想得周道,這附近必定也有人知曉天降異象之事才對。要不要下去問問?”


    尉遲采環顧四周。道路兩側是各色小攤販的鋪子,人流量不大,可也算熱鬧了。


    “這附近有沒有茶館?”尉遲采一邊張望一邊問,“最好有說書人什麽的”


    武醜眼中一亮,知曉她是要找一處人多口雜的地方探聽消息。“昭儀,我知道!前麵拐角的地方就是!”


    話音一落,隻見四下眾人齊刷刷地朝武醜看來,一片狐疑的眼光。


    尉遲采不由得嘴角抽搐,把腦袋垂得更低。


    街道拐角處果然有一家茶館。鋪麵不算大,收拾得倒還幹淨。武醜領著尉遲采和謝忠挑了一處靠窗的位子坐下,立時就有小二笑嘻嘻地迎上來:


    “三位客觀看著麵生,是第一次光顧本店吧?嘿嘿,本店的霧珠茶可是一絕,聽說啊,就連翡城裏的皇帝也愛喝霧珠茶,三位要不要來一壺嚐嚐?”


    “霧珠?”尉遲采愣了愣,這裏也有霧珠?這假冒偽劣的招牌也打得太張揚了吧?


    謝忠咳嗽一聲,苦笑道:“那就來一壺霧珠茶,還要點心。女兒,你想吃什麽?”


    “隨便,什麽都成。”眼下她比較關注的是哪兒能搜集到關於異象的消息。


    “哎呀呀,這位姑娘要不要來一碗本店特製的青瓜百合粥?保管您吃過後神清氣爽,一點也不油膩!”小二說得唾沫橫飛亢奮不已,“還有南瓜餅和金繡球,您”


    話音未落,隻聽“磅”的一聲巨響,小二登時噤了口。


    “有什麽好東西都拿來罷,別在爺爺跟前羅嗦!”


    武醜的嗓音本就粗獷,這下拍桌子瞪眼睛,小二給嚇得變了臉色,兩腿還直哆嗦:“是是是,小的這就去”於是趕緊溜人。


    尉遲采二度撫額:“武醜,你這是故意要告訴別人要盯著你麽?”低調啊低調,她在出門前就強調過好幾遍了,這人怎麽就記不住呢?


    嗯,肯定是武醜跟著楚逢君那廝的日子太久,不知不覺中就學起他那套做派來(相爺:t_t不,你這是汙蔑!)


    不過武醜認錯的速度也快,掉頭就向尉遲采道歉:“對不起昭呃小姐。”


    待小二送上茶水來,武醜用實際行動彌補自己的過失他一把扣住小二的手臂,硬生生將人家從兩步開外拖過來。


    “是!客官有什麽吩咐!”小二緊緊閉著眼,表情相當悲壯。


    武醜勉強止住麵部肌肉的扭曲,“我家老爺要聽說書,你們這裏有沒有說書先生啊?”


    小二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本店隻喝茶,不說書”就算有也不告訴你!


    “哦,沒有啊。”尉遲采托著雪腮,纖指點點店堂裏的一條長案,案頭上擺了一把戒尺、一把折扇,後麵還置了一張凳子,不是說書人專用席位還能是什麽?於是她抬頭:“小二哥,那些是作何之用的?”


    小二漲紅了臉,看出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姑娘不好糊弄,隻得哈腰賠笑:“實在對不住啊姑娘,本店的說書先生昨兒個還在,可今天一大早卻忽然托人來,說是要告假。咱們這兒也沒法子,現下也找不到人,您看”


    謝忠與尉遲采對了個眼色,謝忠會意,從袍袖裏摸出一塊碎銀來,擲在小二跟前。


    “若是不嫌麻煩,能再幫我們找一位來嗎?”謝忠微笑得很有殺氣。


    小二抓耳撓腮猶豫了好一陣,最後隻得將碎銀推開:“對不住,小的真是找不到說書先生啊!”


    “找不到也無妨,”尉遲采勾唇笑道,“小二哥,這豐川縣裏,最近可是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麽?”


    所幸這位姑娘還不算太難伺候,小二鬆了口氣:“姑娘,要說咱們豐川最近的事,那可隻能用倆字來形容‘邪門’!”


    “哦?怎麽個邪門法?”


    小二略微沉下嗓音,擺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前些日子裏,一連好幾天的早晨,可都是母雞把大家給叫起床的呀。”


    尉遲采與武醜皆是一愣,隻聽謝忠叫道:“果然是牡雞司晨!”


    不錯,天驕的聖旨上也這麽寫著。


    “您想想,打鳴報曉那都是公雞的事呀,它母雞來瞎參合啥呢?”小二兩眼一瞪,很是為公雞抱不平,“所以那幾天,大家夥都提心吊膽的,生怕會害什麽事來!”


    謝忠皺眉,餘光停在尉遲采的指尖。後者隻是垂著腦袋,徑自將偽霧珠給自己斟上。


    “那後來呢?”武醜追問。


    “後來?”小二見黑臉大漢發話,又是一個哆嗦,賠笑道:“沒有後來了嘛,公雞都死得差不多了呀”


    尉遲采揚起羽睫:“死了?幾時死的?死了多少?”


    “這個嘛”小二抓抓腦袋,欲言又止。


    鐺。武醜擲來一塊碎銀,麵上一沉:“讓你說你就說!大男人還婆婆媽媽的!”


    “是是是,大爺息怒”小二不敢接銀子,隻得退開一小步。“其實吧,公雞死了多少,小的也不清楚,不過咱們這兒已經有好久沒聽到公雞叫了吧。”


    也就是死了不少,而且還有一陣子了。尉遲采摩挲著茶杯:“你們店裏有公雞麽?”


    “本來還剩兩隻,不過前幾天也死了。”


    謝忠心領神會,趕緊對小二道:“這鎮子上可還有活著的公雞?”


    “這三位可就得自己去問問了,咱也不曉得誰家還有公雞呀。”小二抓抓腦袋,“對不住,小的得去伺候那幾位客人了,您三位慢用!”說著便哈腰退開了。


    武醜罵罵咧咧地收起那塊碎銀,嘀咕了兩句,又聽尉遲采問:“謝將軍,武醜,左營或是衛隊中可有熟悉家禽的人?”


    “養過雞的人就成吧?”謝忠估摸著要怎樣把鎮子上的雞都檢查一遍。


    “昭儀、呃,小姐是懷疑公雞有毛病?”武醜覺得不可思議,“那還不如直接捉住那些個蠱民來得快”


    “現在很難說啦,我隻是覺著蹊蹺罷了。”放過這樣一條線索,她很虧的。


    謝忠若有所思地點頭道:“是了,牡雞司晨本就是異象,咱們來此不就是為了這個嗎?昭儀,”他側過臉來,“要不要末將派人在駐馬村和這兒收拾些死雞迴去?營裏貌似有幾個懂行的,能幫著看看。”


    “好得很。”尉遲采紅唇輕勾,“我也正有此意。”


    她才不信這世上真有牡雞司晨的事。所謂的異象大抵不過是蠱惑人心的手段,加上九王的騷亂正需讖語造勢,也就難免讓人懷疑起異象的真實性來。


    那麽要怎樣拆穿這些把戲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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