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睿不知道母親那時候迴來的,睡得很沉,直到大概四點半多的時候,開始聽到似乎有人開關門時候,樓下老舊的木門發出低沉的金屬和木頭摩擦的咯吱作響的聲音。


    不久後鼻腔裏就聞到淡淡的木材燃燒的味道,這個味道阿睿很熟悉,他對木頭的味道極其敏感,因為小時候生爐子經常聞到這個味道。


    阿睿慢慢地睜開睡意朦朧的眼睛,看著樓下的已經有早起的人們開始點爐子了,這裏的爐子和北方不一樣,北方都是燒煤炭的,這裏燒的是一種像是胖罐頭,上麵都是圓孔的蜂窩狀的煤粉積壓成的東西。


    樓下地阿婆將小小的一片片木片,用小柴刀劈開,將一張報紙塞在橢圓形的煤球爐子最底下,隨後將小木材片一點點地放置在報紙之上,最後將一整個蜂窩煤放置在大小正好的爐子中間,用火柴點燃最下麵的報紙,隨著火焰的燃燒,報紙在密閉的空間燃燒不充分,散出一股濃煙,阿婆拿著一個芭蕉葉的扇子輕輕地煽動,不徐不疾。


    阿睿微微的睜大眼睛好奇地看著阿婆,用雙手枕在右側的臉頰下,這樣比較舒服觀看。


    阿婆似乎對於這個工作非常的老道,扇子的力度正好讓聚集的濃煙隨著扇麵輕輕地吹散,但是也不會太重,讓火苗熄滅。


    在阿婆的精心嗬護下,報紙的火焰開始燃燒那些個小小的木柴片,阿睿這時候想,大概剛才阿婆把木柴片弄得那麽小大概就是讓它容易燃燒吧,再仔細地看了看,似乎越上麵的木柴片,體積越大。


    火焰點燃木柴,發出微微的劈啪聲,然後濃煙逐漸又開始彌漫,那是木柴還沒充分燃燒碳化時候的征兆,隨著阿婆微微搖動的扇子節奏緩慢地加速,木柴的開始逐漸快速地燃燒,彌漫的煙霧也越來越小,然後小小的底部爐膛開始發出紅彤彤的光,木柴的火焰開始將蜂窩煤點燃,由於是煤粉壓製成的,很快就讓火焰滲入其中,阿睿在上麵可以看到蜂窩煤那一個一個蜂窩裏透射出來的亮光,就像是在黑漆漆大地上湧現出的一個一個火山口,隻是沒有岩漿的爆裂而已。


    阿婆先是低頭看了一下底部燃燒的情況,似乎很滿意,然後又站起來看了眼上麵的情況。大概覺得有人注視著,抬頭側臉正好看見阿睿注視著她,阿婆的臉上雖然都是褶皺,但是笑起來很和善,阿睿沒有動,但是也露出一個微笑給阿婆。阿婆大概看到了阿睿的笑臉,帶著慈祥的微笑轉身進到房間裏。


    隨後對麵的大門也打開了,一個滿臉蓬鬆頭發的阿姨,用大概是筷子,還是木簪子之類的東西把一頭淩亂的頭發稍微固定了一下,提著一個馬桶匆匆地往弄堂口走去,一邊提著一邊還和早起得鄰居打著招唿,不多久就看她返迴了,將馬桶放在門口的地方。


    這裏的門口,每家門前都會有一個下水口,大概有兩塊磚頭那麽大,樓頂上的用來排積水的管道的出水口正對著這裏,阿姨進去後取了一盆水,倒入一部分在哪裏,然後滿臉嫌棄地微微將頭向後仰,用一個竹子做得刷子,在馬桶裏不停地刷著。阿睿看著她的樣子,似乎感覺臭味都散發在阿睿這裏來了,阿睿微微地嘟起嘴,皺起眉頭。


    足足刷了有五分鍾,然後阿姨似乎不滿意,找準了光源足一點的方向,仰著頭看了看,似乎沒看清,又低頭側臉看看了,好像是幹淨了,臉上有著微微的笑容。然後用清水又衝了兩把,最後用一塊抹布,把馬桶的邊框和旁邊擦拭了一下,才搖擺著腰肢進去。


    沒一會兒就看到她又出來,拿著牙刷開始刷牙,刷得很仔細,滿嘴的泡泡的裝飾著阿姨的嘴角,見到熟人,臉上露著微笑,吐著泡泡一樣打招唿,這個模樣有點搞笑,喜感十足,阿睿不經意地笑笑。


    這個時候看見一個推著車的人進來,車裏放滿了一個一個白色的液體的瓶子,然後自顧自地把一個門口的小木房子造型的門打開,然後白色液體放了進去,看到這個阿姨,笑著和阿姨打招唿,阿姨笑笑一邊放下另外一隻手的漱口被子在地上,一邊接過白色的液體放到自己門口的小箱子裏,阿睿定睛看了一眼盒子,上麵好像寫著光明牛奶。


    原來這個是裝牛奶的盒子呀,阿睿們那裏的牛奶都是有人一大早騎著自行車,兩邊放著兩個鐵皮的大桶,然後用提勺按照約定的量給的。阿睿也經常出去拿,拿一個大的盆,然後送奶的師傅將兩提勺的牛奶打到盆裏,上麵還散發著淡淡的奶皮,阿睿經常會用手卷著一些奶皮放進嘴裏,那個味道好極了,不過好像是阿睿上小學後家裏條件開始好了,才有得喝,以前很少喝到。


    阿姨繼續著自己洗漱曆程,刷好了牙,進門大概洗臉去了,一會出來又開始在哪裏打理她那蓬亂糟糟的頭發,時不時地還進去沾點水,在門口側頭把頭發梳理順,這才開始點爐子,她的技術比起阿婆來,差不少,濃濃的白煙四散,就算是阿睿離開她有小七八米的距離,都能聞到。


    所幸還不算太久,她也算是征服了那個爐子,漸漸地爐子燃燒,青煙消散而去。


    阿睿就這樣躺在那裏,怔怔地注視了這個小小弄堂一角快一個多小時,而這個時候弄堂已經是熱鬧異常地上演著弄堂早起時光。鄰裏們的早起的問好聲,刷馬桶的聲音,倒水聲,送報紙的,送牛奶的,還有叫賣的都有。


    這種充滿煙火氣息的早晨,是西北那裏沒有的,他每天起來,看到的就是寂靜的廠區,還有遠處地平線上升起的太陽,沒有任何遮擋,散發著太陽孤寂的魅力。


    而這裏的早晨,隻能看見從狹小的弄堂的頂部穿射進來的一點光影,還要被那些掛在頭頂的萬國旗給遮擋不少。很多人還一早起來,把衣服晾到頭頂的衣架上,阿睿看著有些人走路都會十分注意頭上,以免被掉下的水滴給擊中。


    阿睿看得十分入神,都沒有發覺已經媽媽來到了阿睿身後,當媽媽上了床,床嘎吱作響,阿睿才驚醒的迴頭看,看到媽媽還帶著稍許睡意朦朧的雙眼,臉上帶著溫情的微笑,然後從後麵抱著阿睿,也加入了一起觀賞的行列。


    媽媽讓阿睿躺在手臂上,阿睿的頭頂著母親的下顎下,這個姿勢讓阿睿感覺到溫暖而且安全。


    媽媽輕輕地對阿睿說“阿睿,你還記得小時候嗎?”


    阿睿輕輕地搖動一下腦袋說“不記得了,但是似乎還有點印象,我就記得小餛飩和小籠包,還有就是好像過年外婆做過一個什麽煲特別好吃,有筍什麽的。”


    母親用手握著阿睿的手說,“那個是上海的特色湯,叫醃篤鮮,裏麵有筍,鹹肉,肌肉,排骨,還有百葉包,媽媽也最愛吃了。”


    母子倆就這樣靜靜地欣賞著這個小小弄堂的片偶一角的景象,阿睿想媽媽肯定會比自己更想念這樣的場景,想念這種煙火氣息的弄堂之晨的迴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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