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揚六歲的時候,十絕脈發作,昏迷三月不醒。


    那一年,風慕雲在邊關禦敵不可歸,風家三爺騎馬千裏下江南,風家主母渭水借道前往東海移花,同樣隻有六歲的風起更是瞞著所有人騙著費管家去了塞北,在群狼環伺中取得了幼神的三滴心頭血。


    自那之後,風揚才真正把自己當成了風家的一份子。


    作為一個風家人,風揚出人意料的拘小節,更何況這些都是大恩。


    不管是無功而返的母妃和三叔,還是救了自己一命的兄長。


    滴水之恩尚且需要湧泉相報,何況救命之恩?


    礙於身體原因,他估計沒辦法還上這些恩情了,最好的路就是按照兄長設想,或許可以安享常人之壽,對於恩仇什麽的,他並沒打算死磕到底。


    可既然看到了當事人,他總要做點什麽,就當為了三叔。


    人活一世,得做七世牛馬。


    這麽算來,他做過十四世牛馬,卻兩世早夭,著實是一件很傷感的事情。


    可他來不及傷感。


    “我一直說不必把這些事放在心上,你又何必一直念念不忘?”風慕雲的語氣很嚴厲,“男人有多廣的心胸,才能裝下多廣的天地。”


    風揚生平第一次沒有按照風慕雲的意願行事。


    他鬆開霸王槍,半諷刺半自嘲地開口,“也是,若非父王在此,我又何至於以搏命之姿敗她?”


    風慕雲麵色一寒。


    風揚說道:“我的心中足以容納天地萬物,宇宙星河,可這並不妨礙這天地萬物,宇宙星河中有些人在我心中占有極大比重。”


    話本裏對於情愛的描寫大多涉及天地,涉及很多不切實際的東西。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聽著壯闊,說來可笑。


    可有些人就是能在另一個人心中占據這樣的地位。


    風揚對於情愛涉及不深,但這不妨礙他把一些人當成生命裏的海洋之心。


    比如家人。


    風慕雲說道:“你也知道,核心功法這種東西不是想傳就能傳的。”


    風揚說道:“我知道,所以她還活著。”


    風慕雲說道:“那會兒她也才幾歲,遷怒於她有什麽用?”


    風揚說道:“我沒有遷怒於她,我隻是想讓藥穀看到我的憤怒。”


    風慕雲心想你的憤怒?你算老幾?


    少女終於從死亡的陰影中迴過神來,她惡狠狠地盯著風揚,諷刺道:“螞蟻的憤怒對巨龍來說無關緊要。”


    風揚說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再說了,藥穀也不算太強,至少對於風家和雪雲宗來說的話。”


    少女怔了下,“可你隻是個二公子。”


    風揚提醒她,“嫡係。”


    少女終於明白了風揚的意思。


    風起基本已經內定了無痕峰劍子,換句話說,麵前這個人很有可能有機會成為燕北王。


    如果他能有機會活下去的話。


    想通了這點,她的聲音更加嘲諷,“哪怕是雪雲法劍發話,藥穀也有權拒醫。”


    風揚輕蔑道:“你覺得發生了這些破事,我還願意南下藥穀?”


    槍講究一個直字,直來直往。


    做人也是,尤其是風家的人。


    與其委屈求全寄人籬下,不如快意恩仇縱橫半載。


    風揚認真道:“醫者仁心,從藥穀這些年的行為來看,想來柯穀主已經忘了他的初衷。”


    少女不可思議道:“你不怕死?”


    風揚灑然道:“人生自古誰無死?”


    少女心想確實如此。


    法劍的請求藥穀應下了。


    但病人的個人行為,和藥穀無關,說到底,風揚的命,是他自己的。


    她拂袖離開,哪怕身為燕北王的風慕雲開口挽留也聽不進去。


    風慕雲歎了口氣,“這又是為何?”


    風揚緊繃的臉瞬間鬆下來,走上前去扶起風慕雲的小臂,低聲說道:“這和大哥和我的計劃不合。”


    風慕雲說道:“臨時有變,人算終歸不如天算。”


    風揚搖了搖頭,“在大哥沒發話之前,我不會擅自跳出計劃。”


    開口大哥閉口大哥,風慕雲勃然大怒,“你就是你!何必事事聽你大哥的?”


    頓了頓,他補充道:“從六歲那年起,我的人生就不僅僅是我一個人了,父王難道不知道嗎?”


    在風揚六歲那年發生了很多事,風慕雲都是聽說的。


    如果他在的話,一定不會讓雲晚煙和風襲沙南下。


    他會直接去武陽麵見神皇,請賜老皇主當年所剩之丹,同樣可以幫風揚淬體圓滿,甚至於還不用遭那些罪。


    神獸也是獸,獸血再好用也不可能順水推舟地造出一個完美淬體的好苗子。


    那需要極大的毅力和極佳的運氣。


    如果風揚發生意外,他會怎麽做呢?


    懊惱?


    遺憾?


    後悔?


    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事情已經發生,既然自己沒做,那就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風揚似是讀懂了風慕雲的眼神,“父王不必自責,你身負燕北四萬萬百姓的安危,自然要以他們為重,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


    他說道:“大丈夫在世,帶三尺劍,立不世功,我很驕傲自己能有這麽一個父親。”


    ……


    ……


    “人生自古誰無死?詩是好詩,人也不錯,可命就是命,這誰能說的準呢?”天空某朵雲裏藏著一把飛劍,飛臉上坐著兩個人,一老一少,嘴裏都叼著風幹草。


    開口說話的是那名老者,身穿一襲白色劍袍,胡須長長地墜到劍下。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撫著膝蓋。


    “如果不是十絕脈的話,二弟當個雲遊四海的詩人也不錯。”風起淡笑道:“而且他的命也算不得苦,畢竟還有我這個兄長。”


    老人斜了風起一眼,“你要救他,至少得三十年之後才行。”


    風起怔了下,“這麽久?”


    老人說道:“除了三木之外,便隻有合道境大物有能力救他。”


    這句話的意思是,他認為風起三十年可合道。


    風起皺著眉頭,“我覺得還可以更早些。”


    老人哦了一聲,“早多久?”


    風起不確定開口,“十五年?”


    “你怎麽不上天?”老人沒好氣道:“真把自己當獨孤飛雲了?”


    獨孤飛雲是老皇主名諱,世上甚少有人直唿。


    除非是同年代的敵友。


    也就是說,麵前的老人至少活了千年。


    老人是誰?


    風起歎了一聲,“師父,你當時選中我的時候不是說我有老皇主之姿嗎?”


    原來老人就是雪雲法劍,虛道巔峰的至強之一,雪無極。


    “我說你有獨孤飛雲之姿,並不是說你就是他,道淵大陸這麽多年來就出了一個獨孤飛雲,你要想達到他的高度,除非你親爹不是風慕雲而是賊老天!”


    他換了個姿勢,“再說了,你弟弟兩年都撐不過去,何況十五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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