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的明遠老祖半斜著長桌,遠端跳動的火光將他的身影暈染,在屏風的白絹上留下了一副娟秀的“水墨”痕跡。


    隻是此刻的雲浪還哪裏有心欣賞美景,他的耳邊迴蕩著燭堃的警告,眼前映現著男覡陰仄仄的目光,思緒複雜。


    “很難做出決定對吧?”不知沉默了多久,明遠老祖輕柔的聲音響了起來,“世間事便是如此,經常會讓我們左右為難…”


    “迴老祖!弟子已經做出決定了!”雲浪聞言忽然目光堅定起來。


    “哦?說來聽聽…”


    “弟子並非自恃功高,隻是覺得事情當以大局為重!雖然弟子心中不忍讓呂純離開,但說句實話,他的本身實力不濟,就算留在玉壺宗也隻會徒增煩惱,而我卻有信心讓未來的玉壺宗更上一層樓!老祖!請您相信我,我絕對會將玉壺宗帶到一個新的高度,絕對不會辜負您與東峰峰主的期待!”


    “好!剛剛我還在擔心你若是執意離去我該如何勸你留下,既然你的態度如此堅決,我也就放心了!”明遠老祖滿意道,然後他看了一眼大門方向,忽然有了幾分笑意:“你可以離開了…”


    …


    “這雲浪進去了這麽久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


    呂純已經在主殿之外等了許久,因為他站的太久雙腿發僵,便索性盤膝坐在了門前。隻是他坐到了雙腿發麻,卻還是沒有見到雲浪出來。


    他拍拍屁股站起身來,扒著門縫向裏麵看去,卻隻見到一片白霧茫茫,什麽也看不清晰。然後他又幾乎將整個人平鋪在了門上,想嚐試著偷聽裏麵的交談內容。


    “哎喲…”雲浪正攤平四肢趴在門上,卻沒想到此時的大門竟然被人打開,他反應不及,隻能驚唿一聲,跌入了大門當中。


    雲浪感受到眼前一道黑影撲麵而來,也是下意識地向旁躲去,之後才發現這人正是呂純。


    “雲浪,你總算是出來了!”呂純探著脖子向著大殿當中瞥了一眼,然後拉著雲浪走出門外,“老祖都對你說了些什麽,可有對你進行提拔?你可別忘了照顧照顧我啊!”


    雲浪聞言麵色一陣不自然,然後搖了搖頭道:“老祖沒說什麽…我東峰還有事情,就先走一步了…”言罷,雲浪便頭也不迴地離開了此處。


    “這家夥…怎麽神神秘秘的…”呂純隻是聳了聳肩,並未在意太多。


    “外麵的,你還愣著幹什麽,快進來吧!”


    等候在外麵時,呂純的心情並沒有太大波動,但是此時聽到老祖唿喚自己,他的唿吸與心跳竟然不爭氣地加速起來。


    “是…哎喲…”呂純磕磕絆絆地答應了一句,卻險些被腳下門檻絆倒,本來就緊張的心情更加複雜起來。


    他一邊左右環顧著四周,一邊暗暗咋舌,他本以為這玉壺宗的主殿應該是富麗堂皇,卻沒想到其中竟然空曠許多。


    “嗯?”呂純眼角餘光一閃,隻見一側房屋當中有一道陰影閃過,也是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入眼卻是一片空空如也,便隻當是自己看錯,繼續向前走去。


    然後便見到屏風之上有一道人影,正在執筆勾勒著什麽內容。


    呂純本來想要開口行禮,但是見到那人手上動作不停,卻也沒有出聲打擾。反正他剛剛已經在地上歇息足夠,便索性在原地站立等待起來。


    時間不知又過了過久,等候在原地的呂純早已哈欠連連,但一道突然的落筆聲卻讓他一個抖擻恢複了精神。


    “你這小子倒是好耐性,既然都到了跟前,怎麽不出言提醒我一聲?”柔和的聲音從屏風之後傳來。


    呂純急忙解釋道:“老祖,弟子見您在忙,便沒敢開口打擾…”


    “哈哈哈…如今玉壺宗有四位峰主打理,我早就是成了甩手掌櫃,哪裏還有事情要忙?這不過是一些閑情雅致罷了…”明遠老祖朗聲笑道。


    呂純是頭一次“見到”明遠老祖,總覺得眼前這開朗之人與自己想象當中的古板嚴肅詫異頗大,也是意外不小。不過這種感覺卻讓他仿佛迴到了與老太公相處交流的時光裏,心底突然生出了一股暖流。


    屏風上的人影隻是簡單一句,便收起了手上的動作,斜倚著身子看了過來:“你覺得玉壺宗怎麽樣?”


    “啊?”呂純沒想到明遠老祖的話題如此跳脫,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然後急忙躬身道:“老祖,玉壺宗是群龍之首,是萬宗之源,是如高山仰止般的存在!還有…”呂純一開口便是言無不盡,將自己知道與不知道的都照搬了一遍。


    可對麵的明遠老祖聞言,卻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是淡淡開口:“這不過是世人吹噓的溢美之詞,難道你就沒有自己的想法?”


    “這…這就是弟子的想法…”呂純雖然口上這麽說,暗地裏卻有些心虛。


    “哈哈哈…此處就你我二人,有什麽話但說無妨,我這個甩手掌櫃不會怪你。”明遠老祖仿佛看穿了呂純心事,輕笑道。


    “真的?”呂純有些不敢相信,畢竟他還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召來此處,總是覺得這看不真實相貌的明遠老祖有著“釣魚執法”的嫌疑。


    “自然當真,我還會騙你不成?”明遠老祖也沒想到眼前這人如此謹慎,突然感覺有趣起來。


    “那弟子可就直說了啊…”呂純轉念一想自己現在貌似也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便索性破罐子破摔起來,“老祖,開始時弟子的確十分敬仰玉壺宗,這份感情自然不假!但等我真正成為了入門弟子,卻突然覺得這玉壺宗好像…沒有人情味…”呂純跺了跺腳,終於將憋在心裏的想法講了出來。


    “哦?此話怎講?”明遠老祖貌似對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竟然收起了斜倚姿勢,正坐起來。


    “老祖,弟子加入玉壺宗有了不少時間,發現宗門從表麵上看雖然井然有序,但秩序之下的界限卻十分明顯!就拿雜役弟子來說吧,雖然他們叫做雜役弟子,但卻是雜役功能居多,在玉壺宗裏也隻是可有可無的角色!據我所知,這些雜役弟子中也有不少心性堅韌之人,隻要他們能受到指點,成就亦能非凡!隻可惜因為他們的身份原因,無法被人重視起來,終其一生隻能做個無名之輩!”


    “若將玉壺宗中強者比作山巒,這弱者就是深淵!如今玉壺宗中山巒與深淵並存,那就是一派險惡之景!但隻要能用山巒去填平深淵,便可使玉壺宗這片險惡之地變成一馬平川,無限坦途…”呂純越說越說激動,雙眼當中充滿了無限熱情。


    “哈哈哈…好一個用山巒填平深淵…”明遠老祖聞言短暫沉默半晌,然後便是擊掌大笑起來。


    “當年我建立玉壺宗雖然並非一時之快,卻也是為了一己私心,竟然從未考慮過這些事情!如今聽你一說,竟有些醍醐灌頂之感!受教了…”


    “老祖,這隻是弟子一時口快聊表愚見…弟子惶恐,不敢擔受此言!”呂純聞言驚得一縮脖子,急忙解釋道。


    “都說妖獸虛偽,人才是表裏不一!他們經常想要得到肯定,卻又喜歡假意謙虛…”明遠老祖冷哼一聲,淡淡道:“明明值得稱讚,又不是什麽丟人現眼之事,為何就不能大大方方接受下來?”


    聽到明遠老祖動怒,呂純也是一陣緊張,更加確認明遠老祖之前的話語是在“釣魚”,為得就是讓自己主動上鉤。


    “老祖,弟子知錯了…”呂純大氣也不敢喘,哭喪著臉道。


    “不必緊張,我不是在針對你,隻是有感而發罷了…”明遠老祖的語氣再次恢複了正常,溫文爾雅起來,“閑話說得太多,還是說迴正事吧…”


    呂純聞言精神再次緊張起來,恨不得將兩隻耳朵扯下來扔到屏風對麵,生怕錯過一個字眼兒。


    “因為某些原因,你們二人隻能有一人留在玉壺宗,所以我這次將你召來,正是想看看你對此事是何種態度…”明遠老祖將先前對雲浪的話語簡單重複了一遍。


    “什麽?”呂純聞言瞳孔巨震,他本來還以為自己是最近犯了什麽錯誤才引得老祖注意,卻沒想到自己竟會接收到一個如此艱難的抉擇。


    “老祖…那雲浪是怎麽說的…”呂純沉默片刻,開口問道。


    “其他的你不用管,自己的事情隻能被自己決定。”明遠老祖淡淡道,“我給你時間考慮,決定好了告訴我。”


    呂純皺了皺眉,深吸了口氣,開口道:“弟子決定好了!”


    “嗯?”這麽短的時間根本不會容人思考,呂純的果斷反倒讓明遠老祖有些吃驚,“此事絕非兒戲,勸你慎重考慮為妙。”


    “多謝老祖提醒…”呂純咧了咧嘴,“隻是弟子覺得此事完全沒有考慮必要。”


    明遠老祖聞言大概明白了什麽,既然呂純已經有了那種革新想法,就算不想離開玉壺宗倒也情有可原!不過雖然他已有猜測,卻也沒有急著開口,而是要等待呂純自己將結果陳述出來。


    “弟子已經做好了決定,我選擇…離開玉壺宗!”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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