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帝重掌朝政的第一件事,是祭祀天地。


    祭祀天地是帝皇常禮,是皇帝向天地祭祀禱告,祈求上天庇佑治下海晏河清,四海昌平。明熙帝登上帝位後,每年都要舉辦一次,這一次算是提前了。即便如此,朝中文武百官也不敢有異議,連軸地準備起來,不過是幾天的功夫,一切便準備妥當。


    祭祀之所坐落在洛城之北,占地百頃,方圓之內有禦林軍守衛,尋常人不得擅入。祭祀當日,文武百官和皇家仙院所屬齊聚神祈壇,整整齊齊地麵向中心祭壇站立,祭壇上擺放著各式祭品,沐浴更衣後的明熙帝焚香,然後開始念起祭文,他的聲音並不大,但因為建築的巧妙聲音能夠在整個祭壇中迴響,任何人都能清晰地聽到他念出的每一個字,氣氛肅穆而莊嚴。


    身為皇室血脈的慕容泠與其餘的公主皇子站在一起,左右分別是洛千塵和厲蒼旻,他們站在距離祭壇最近的第一梯隊,可以清晰看到明熙帝略帶病容的麵孔,和他臉上的鄭重和嚴肅。


    這是慕容泠第一次參加祭祀,原本的漫不經心在祭祀開始後漸漸消散,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原因無他,此時此刻,她竟是察覺到天道的存在。


    她心中好奇不已,隻好向和光尊者求教,“前輩,為何我能感覺到天道的存在?”


    修士的修為越高,五感愈發敏銳,甚至能對與自身相關的事物有所預感,但是天道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即便是分神期修士,也不一定能夠觸摸到天道的存在。


    因此和光尊者在聽到慕容泠的疑問後,當即就震驚了,不可置信地問道,“天道?小丫頭,你莫不是在騙我吧?”


    慕容泠不悅地皺了皺眉頭,“我騙你做什麽。”


    和光尊者幾乎要羨慕嫉妒恨了,“老天爺啊,天賦如此妖孽的後輩為何不是我的徒弟!小丫頭,你都答應當那什麽丹陽道人,為何就不答應我呢。”


    見他又老調重彈,慕容泠頓時無語,“別廢話。”


    和光尊者一噎,哼了一聲,才不情不願地說道,“人間帝王被稱為天子,自然是被天道所鍾,祭祀之時便是與天道溝通,福澤深厚、國運綿長的帝王禱告極其容易引得天道垂青,降下福祿。而你練習《天地造化訣》已經有些時日了,此時能夠察覺天道的存在,說明你天資不凡,已經觸摸到門徑。此時正是大好時機,趁著天道垂青,你抓住機會修煉《天地造化訣》才是。”


    慕容泠又驚又喜,她每天都會堅持修煉《天地造化訣》,然而除了造化四葉草外再無長進,她已經被打磨出耐心了,原以為會修煉之道漫漫無期,沒想到參加一場祭祀,居然有意外之喜。


    她連忙聽從和光尊者的劍意,緩緩進入天人合一之境,借著敏敏之中感悟到的天道,開始感悟起《天地造化訣》來。


    正在修煉的慕容泠並不知道,厲蒼旻悄無聲息地在她身邊張了一個結界,冷凝的視線落在她腰側的養魂木上,驚得裏麵的和光尊者打了一個寒顫,他想起被關在小黑屋中的悲慘日子,連忙傳音道,“厲小友,我是知道你在場才慫恿小丫頭修煉的,要是你不在,我是絕對不會讓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入定的。”


    厲蒼旻神色依舊,不置可否。


    和光尊者卻覺得不聲不響的厲蒼旻才是最可怕的,當初他被丟在神龍空間,可是親眼看到這位摧毀自己的魔念的,果決狠辣的性子他見過不少,但是能夠對自己狠下心的,厲蒼旻絕對是他見到的第一個。


    念在他是小丫頭道侶的份上,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厲小友,你還好吧,我看你神識受損得厲害,可要悠著點。你要是掛了,小丫頭還不得瘋掉。”


    聽到他談及慕容泠,厲蒼旻雙眸才有了波動,“我心中有數。你隻需記得,不要把此事透露給泠兒,不然,你這抹殘魂也不必要存在了。”


    被威脅的和光尊者心中十分憋屈,“本君好心關心你,你不領情便罷了,做什麽要威脅人。罷了罷了,本君不管了,隨便你們折騰。”


    他生前好歹是分神修士,被愛人和情敵聯手害死在秘境中也就罷了,偏偏還被慕容泠這個小丫頭給唬住了——是的,自從出了神龍空間後他就發現了,此處並非他生活的修仙界,而是一個貧瘠的凡人界!如今連怎麽進去修仙界都不知曉,又如何給他尋找鬼修的功法呢?


    時至今日,他除了養魂木,當真是無處可去了。偏偏慕容泠和厲蒼旻都不知道尊老愛幼,一點也不尊重他作為分神期大能的身份,可把他憋得夠嗆,當初連嬰元修士都對他馬首是瞻,這兩個山旮旯出來的小娃娃怎麽就這麽不識好歹呢。


    和光尊者越想越氣,直接自閉了。


    厲蒼旻耳根清淨,注意力集中在慕容泠臉上,也隻有她修煉的時候,他才能肆無忌憚地看她。


    明熙帝的祭文冗長繁複,但終有完結之時,待他念完之後,慕容泠也睜開眼,她指尖微動,便有元力化作種子破芽而出,慢慢地生長至枝繁葉茂,然後開花結果,最後長出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水蜜桃來。


    樹木全部化作水蜜桃的養分,她的手心隻剩下一顆水潤新鮮的水蜜桃,慕容泠欣喜異常,眼底眉梢間盡是飛揚之色,一時顧不上場合,也忘記了正在和厲蒼旻生氣,高興得像是考了一百分的落後分子,喜氣洋洋地炫耀著,“看,我結出水蜜桃了!”


    厲蒼旻又驚又喜,懷著忐忑又期待的心情摸了摸她的腦袋,並沒有被拒絕,他的心情頓時飛揚起來,臉上的冷意瞬間冰雪消融,眼底盛滿愛意和寵溺,用著與有榮焉的語氣說著,“我就知道,泠兒一定會成功的。”為了和她多說一句話,他又連忙問道,“除了水蜜桃,泠兒還能結出其他果子嗎?”


    慕容泠並沒有發現他的小心思,剛要開始嚐試,結果發現自己丹田內的元力都被抽空了!不過是凝結一個水蜜桃而已,居然耗費了這麽多的元力!


    厲蒼旻也發現她元力的異常,連忙取出一個乾坤袋遞給她,“裏麵是上品元石,泠兒你用來補充元力吧。”


    用元石補充元力,果真是奢侈。


    當然,坐擁寶山的慕容泠一點也不覺得就是了,她自己就有不少極品元石,毫無雜質不說,還能循環利用,耗費起來一點也不心疼。


    “不用了,我也有。”


    慕容泠剛掏出一把極品元石,便看到厲蒼旻眼底一閃而逝的失落和黯然,也不知到是怎麽想的,她居然改了口,“好吧,我用你的元石便是。不過我也不貪你的便宜,這把極品元石當作是報酬了。”


    她搶過乾坤袋,然後把極品元石塞進他手裏,然而一臉鎮定地開始補充元力,而一旁的厲蒼旻看著手中晶瑩剔透的極品元石,微微挑起唇角,眼中閃過一抹得逞的笑意。


    還不知被算計了慕容泠正在為自己的疏忽而懊惱,此時落了下風,以後要怎麽理直氣壯地無視厲蒼旻的存在?


    無垢靈體吸收元力的速度原本就逆天,慕容泠隻是吸收了二十塊上品元石,周圍豐沛的元力便把她丹田內的空虛補足,當然,劇烈的元力波動終於引起旁人的注意,洛千塵轉眼看她,“皇妹,你怎麽了?”


    元力波動這般劇烈,不知道還以為是有人築元了。


    溜號被抓包的慕容泠尷尬地輕咳了一聲,把手上的水蜜桃遞過去,“皇兄,吃桃子嗎?”


    洛千塵顧不得追究元力的波動,看著她手心的水蜜桃一陣無語,“……真的要現在吃嗎?”


    父皇在還上麵祭天,他堂堂的一國太子在下麵吃桃子,似乎不太對吧?


    慕容泠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吃,那邊算了,我……”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厲蒼旻截住,“泠兒,給我吃吧。”


    慕容泠頓住了,為難地皺起眉頭,而洛千塵則是驚呆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不過是是父皇祭天的功夫,秦王居然有了說話權!


    皇妹看起來要與他和好了!


    洛千塵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忙不迭搶過慕容泠手中的水蜜桃,在厲蒼旻幾乎要殺人的目光中哢嚓地咬了一口,果汁四濺,偏偏他不覺得失禮,反而得意洋洋地炫耀道,“這是皇妹給我的!呀,真甜,還是靈果呢。”


    厲蒼旻:“……”好想殺人。


    慕容泠:“……”原來真的能吃。


    正在祭天的明熙帝:“……”


    旁觀的文武百官和仙院眾修士:“……”


    所以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居然讓太子殿下當眾吃水蜜桃?這可是非常嚴肅的場合啊喂!


    絲毫不知道被圍觀的太子殿下哢嚓哢嚓地把水蜜桃吃光,還小心翼翼地把果核收起來,一臉鄭重地說道,“皇妹,迴頭我把果核種下去,這樣咱們都能吃到水蜜桃了。”


    慕容泠笑得一臉寬和,“皇兄喜歡便是。”


    洛千塵耀武揚威地看了秦王一眼,心滿意足地站迴原位,結果不期然地對上父皇的死亡凝視,“……”


    可以說是非常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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