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從他抱著邱廣寒迴來之後,他沒有靠近過她,因為有足夠的人照顧她,而他已沒有這個資格,他早已在心裏默默放棄。奇怪的是,邵宣也竟也沒有碰她——雖然他的麵上也看得出焦急、緊張與關懷之色,但他也已經足夠理智地知道——邱廣寒也不是他的。


    冷眼旁觀的卓燕何等敏銳,這一切細節都未曾逃過他的眼睛。他在心裏低低歎了一口。邱廣寒啊邱廣寒,他們都喜歡你喜歡得要發瘋了,要他們為你交出性命都行——可是他們都退出了,這究竟是因為你太好太好,還是因為你太壞太壞?是他們太現實,還是你太像一場夢了?你完美到沒有人敢高攀得起,沒有人能捉摸得透,這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淩厲已拉住了蘇扶風的手,那是個他可以輕易駕馭的女人;邵宣也身邊坐著一個薑菲,那是個視他如英雄的女人。男人雖然喜歡征服,但高傲如你——或者你並不是故意的,隻是——你又要男人如何選擇?此時此刻他們都避你而去,離你最近的除了你哥哥,竟然是被人捆在這裏的我。而我從來不曾排在喜歡你的隊伍裏。


    他笑笑,閉目欲待休息。上半夜已幾乎過完,他隻聽拓跋孤似是站起來,道,淩厲,你過來!


    卓燕心中想笑。拓跋孤想來也沒料到自己妹妹出現之後會是這樣的光景,竟要他親自照料了這半晌。淩厲遵令過來,隻聽拓跋孤道,我去歇會兒。後半夜你照看下廣寒。


    淩厲點點頭應了。隻得坐到邱廣寒身側。他迴頭看。似乎是希望蘇扶風也過來,但後者不知是沒看見還是故意,竟一動不動。


    他不敢去看邱廣寒。沒有蘇扶風在身邊,他擔心自己看她一眼,就無法控製情緒。可是他沒有辦法,他隻能去看,在火光中,明亮的。清晰的,她的臉。


    喂!火堆那一邊,卓燕低低地喊了他一聲。


    你幹什麽!那受命看守之人立時有了反應,狠狠地應迴去。


    沒事。淩厲抬手向那人示意。我來看著他,你休息一會兒。


    那人這才應了聲,略走開一些。


    怎麽?他低聲迴應卓燕。


    卓燕傾過來一些。你要不要考慮兩個都收了?他嬉皮笑臉地道。


    你……淩厲沒料到卓燕早看出他心結,竟一時應不出來。


    我說真的。你看你那麽痛苦,何必呢,又沒說不可以討兩個老婆。


    淩厲沉默了一會兒。其實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自己對自己說過。以後一定要娶一個我最最喜歡的女人做妻子。他緩緩地道。那時候或者很幼稚,但我……始終是那麽幼稚。所以,遇到過許多對我很好的人,這之中包括扶風,我都問自己,我有多喜歡她?然後我都答不上來,因為,她們都夠不上我心裏那種“喜歡”,直到遇到廣寒,我才突然覺得……遇到了。


    你是夠幼稚。好吧,那依照你的規矩,你也不必痛苦了,就是邱廣寒了,否則豈不是沒達成你從小的夙願?


    但我已答應過扶風了。淩厲道。我不能食言。


    你又不是沒對她食言過——那好,你不食言,所以我給你指條明路,兩個都收了,你又不要。


    我……沒想過。從沒想過那樣做。那恐怕……不公平的,我不喜歡。


    嘿,你倒與邱廣寒是一對。邱廣寒對誰都一副死樣怪氣的,其實和你一樣,是因為她肯定也從小有個願望,要嫁個她“很喜歡很喜歡”的人,很可惜她至今沒遇到,包括你在內,恕我直言,於她都不算什麽。現如今她認定自己是純陰之體,深覺自己恐怕一輩子也沒法對誰“很喜歡很喜歡”,所以她多少有點自暴自棄,這雖然不好,於你卻也是機會,你若真喜歡她,便不要放棄她。


    我……淩厲又語塞。放棄。不放棄。自己的這舉棋不定與出爾反爾,連他自己都煩了。


    再說吧。他轉開。若能活著迴去,再想這個問題。


    倒是可以,隻是——這幾天你準備怎麽在他們兩人之間周旋呢?總要有個立場?


    你很愛管閑事?淩厲似乎突然覺得卓燕說得有點多。


    你才發現麽?卓燕大笑起來。


    淩厲皺皺眉頭,下意識去看拓跋孤的方向。他不信拓跋孤沒聽見這大笑與兩人的對話,隻是,他沒發出任何聲音來阻止。


    也許他也想知道他的答案?


    淩厲兢兢業業地守到夜色淡去,卓燕倒是睡了。不過微亮的天色很快令他不舒服地醒來。邱廣寒還沉睡著,全然看不出蘇醒的痕跡。


    蘇扶風這時才向淩厲走過來。你累了吧?換我照看她一會兒。


    扶風……


    沒事。在朱雀山莊的時候,廣寒很照顧我,她也幫了我很多。她……實在是個很好的人。


    她停了一下。你累了,去歇會兒吧。


    兩人正說著,卻見顧老先鋒已悄悄走了過來。淩厲,不若由我來看一會兒。


    淩厲一怔。隨即省悟過來他想看守的人是卓燕。他微微一想,已明其意——顧笑塵為慕容荇所殺,卓燕亦是幫兇,先前拓跋孤在側,他未敢前來;後來夜深,他也覺不便高聲盤問,此刻想必是實在耐不住了,想來找卓燕問問清楚,算算賬。


    卓燕顯然也已明白他的來意。其實顧老先鋒不必急的。他淡淡說。邱姑娘尚未蘇醒,貴教主都未及有暇下令對我做什麽,顧老先鋒難道拷問我也要做個先鋒麽?倒也不對啊,這位神通廣大的蘇姑娘該已把山莊的情形統統告知了你們,還有什麽要問的麽?


    少廢話!顧世忠怒道。我問你,慕容荇是不是也在此朱雀山莊之中?


    這問題問得倒巧了。嗯,這件事想必蘇姑娘也不知道——朱雀山莊自昨日起,已改叫慕容山莊了。


    那一邊假寐的拓跋孤聞言睜開雙目,定定地看著他。


    真的,我不騙你們,慕容荇現在已是山莊老大了。


    那朱雀神君呢?遠處的邵宣也問了一句。


    卓燕尚未及迴答,隻聽邱廣寒這邊傳來輕輕的窸窣一聲,似是她手腕微微動了動。眾人一齊向她看去,但見她手腕微抬,喃喃地說了句什麽,卻沒人聽得清。


    邱姑娘。先握住她手的是蘇扶風。拓跋孤、邵宣也等俱都圍了近來。


    蘇……姑娘。邱廣寒勉力歎了口氣。這樣……也罷……我不知道……一直……好難過……


    眾人聽她說話似是前言不搭後語,卻又見她明明清楚認出了蘇扶風,都覺有些不知所以。邱廣寒頭一轉,卻看見淩厲,眉頭一皺,似乎有些發愣。再一轉,看見了卓燕,好似是什麽事情突然提醒了她,她表情消失,猛將手腕抽出,欲待坐起。


    別看啦。卓燕笑嘻嘻瞧著她。你沒死,蘇扶風也是活的,我們個個都是活的。


    眾人這才突地恍然。原來邱廣寒隻以為自己已死,見著蘇扶風她隻以為她也已死了,待到看見淩厲、卓燕才覺得愈來愈不對。但幾人一轉念,又心覺以自己與邱廣寒的關係,揣摩她心思的速度竟還遠遠不如卓燕,實在頗有幾分不快,是以均各向卓燕看了眼。


    廣寒。拓跋孤先開口。先別起來,哪裏不舒服麽?


    哥哥。邱廣寒見著他,眼淚就湧了出來,話也說不出,隻是無窮盡無窮盡地哭,淚珠從兩邊的眼角直直的滑落下去。


    她無法告訴他自己為什麽會弄到這般遍體鱗傷,她也不想迴憶。


    別哭。拓跋孤替她擦了擦眼角。我都明白。別哭。


    邱廣寒卻愈哭愈烈,半晌,才漸漸止歇了,似是極累,迷離的雙目向卓燕看了眼。


    我?我什麽都沒說。卓燕不待她發問,已是很無辜的口氣。我說什麽,他們也不會信,還是你自己來說。


    王八羔子,知道就閉嘴!顧世忠一肘擊在卓燕頜上,卓燕一側臉,撲地吐出一口濁血。


    顧伯伯……邱廣寒抬頭作出攔阻的樣子。不要……不要打他……


    卓燕臉沒轉迴來,心裏卻竊笑。不錯,小姑娘緩過勁來,知道幫我說話了。他心道。看來有希望多活一陣。


    二教主……您可知道他害死了笑塵!?顧世忠痛惜道。


    我知道……我知道……邱廣寒點點頭道。但……但那是慕容荇下的手,不是他……現在慕容荇已是山莊的主人了,卓燕已被逐出朱雀山莊,跟他們半點關係也沒有了。


    卓燕霍地迴過頭來。我幾時被逐出山莊了?他心道。縱然要給我說話,這說辭倒有點過了吧?


    不過他當然也不會在這當兒去否認,隻低頭不語。


    邱廣寒見眾人都去看卓燕,反手握住蘇扶風,有意扯開話題道,蘇姑娘,我一直好擔心你。你走了之後,我以為……以為你都……沒救了……隻是雖然你成功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朱雀神君識破了我身份,我什麽……什麽也沒能做,終究還是……迴到起點了。


    至少現在我們已知曉朱雀山莊的所在了!邵宣也道。廣寒,你這一番心思決計不是白費的!


    邱廣寒悠悠地轉開臉,看了一眼淩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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