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隻覺這會開得沒有結論,都有幾分悵然、悻然,也隻得行了禮走人。


    拓跋孤向身側看看。廣寒,你也先走吧。他輕聲道。


    啊,我也要走?邱廣寒訝異。


    幫我做件事——那兩個布莊的人是住進來了對麽?問問庫裏有沒有料子,明天早上之前,把折羽的衣裳趕一身出來。


    要連夜做衣服?可是她們已經……


    她們敢不做麽。拓跋孤哼了一聲。去吧,再不去更晚了。


    邱廣寒隻得應了離去。


    蘇折羽睡了,安靜卻並不那麽放心地休息。直到約莫二更,突然嗒地一聲,她的心一提:他迴來了,一絲光漏了進來:他打開了她的門。


    她閉著眼睛,有略微的無措,不知應該假裝睡熟了,還是立刻起身相迎。事實上她知道他能看出來——她沒有睡著。她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直到她感覺到他在她床沿坐了下來,才心砰砰亂跳地,睜眼想喊主人。


    別動。拓跋孤伸手按住她肩。聽我說。


    她惶恐而虔誠地點頭。


    這兩天……你去廣寒那裏。他的口氣很平淡,是平時交待事情的樣子。我這邊事情很多,正好——我看她總惦著你,見不著你就不安分,倒不如讓她照顧你全文閱讀。


    多謝主人。蘇折羽很是感動地看著他。


    但是你也要看住她。拓跋孤又道。不要讓她隨意外出,更不要讓任何可疑的人接近她。


    是。蘇折羽點頭答應。


    拓跋孤也點了點頭。顧笑塵的事情你還不知道,他已被我逐出青龍教。今天的事情,別的倒罷,隻是倘若疾風沒在,你又不知情,他既然不滿我對淩厲的做法,很可能會趁機將淩厲那件事的實情透露給廣寒——這樣的事情在廣寒嫁入明月山莊之前絕不可發生,你知道麽?


    蘇折羽點點頭。淩厲後來怎麽樣了呢?自然,對於自己離開以後發生的一切,她全然不知。


    拓跋孤看見她睜大了眼睛問自己,不覺將手背滑上她臉頰。你累不累?他試著她臉上的溫度,並不著急迴答她的話。蘇折羽當然是不可能說累的。她搖搖頭。不累。


    拓跋孤笑笑。那麽慢慢聽我講吧。


    蘇折羽屏息凝神聽他講完淩厲等人的事情,似乎想了一想,道,那……不知道邵宣也後來趕上他沒有。


    你看呢?拓跋孤反問。


    我看……多半沒有。蘇折羽道。


    為什麽?你也是“看氣氛”?拓跋孤略略一笑。


    蘇折羽也輕輕笑了,可拓跋孤卻又轉開臉去。他心中其實沉重,也說不出幾句輕快的話語。


    主人……蘇折羽注意到他的神態。今天的事情……


    你認為是誰?拓跋孤打斷她,語氣變得冷峻。


    我……蘇折羽有幾分猶豫。


    拓跋孤迴轉頭來。如果單疾風和顧笑塵之間有一個人想殺了你或者我,你認為是誰?


    蘇折羽呡嘴不語,想了一想,還是道,主人,我想不會與他們有關……


    最好不會。拓跋孤道。隻不過有的時候,當其他的可能都真的被證明不可能的時候,剩下的那一個,再不相信,也隻能是事實。


    說來也真的很巧。蘇折羽沉吟了一下道。顧笑塵會恰好在那裏出現……他人不在教內,應該沒那麽容易得知邱姑娘的行蹤才對。


    似乎……並不是針對廣寒。拓跋孤道。廣寒說,陳君仿佛更想置你於死地。況且——顧笑塵巧,單疾風豈不是也很巧?


    單疾風……是主人你令他迴來的,也算不得……


    倒不是。拓跋孤道。你們可能會不夠銀兩的事情,反倒是他突然提醒我。


    那就是說,這件事也可能是出於他的預謀,他迴去接應陳君,結果因為顧笑塵意外在場,他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選擇了殺陳君滅口?


    這樣說也可以,隻是……還有一點不通。他應該並不知道你這兩天的身體情況,怎麽可能讓陳君來對付你。


    蘇折羽輕輕點頭。所以……


    所以你有沒有想過,那個來襲你們的人,也許根本不是陳君?


    蘇折羽一驚,拓跋孤又道,照我看來,這件事單疾風比顧笑塵可疑得多,因為我聽廣寒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之後,又讓疾風說了一遍,他說得……他停頓了一下。跟廣寒太像。


    這有什麽不對嗎?蘇折羽柔弱地問。


    他來得那麽晚,有些是他本來不該知道得那麽清楚,比如……他看見你受了傷,怎麽知道就是被陳君所傷?


    一般人看見了,恐怕都會這麽想吧?


    疾風對你和陳君孰強孰弱應該知道得很清楚,他首先的反應應該是是否還有旁人,或者你先前就有傷,才會戰陳君不下的,而不是這麽肯定你的傷就是拜陳君所賜。


    這樣說來,陳君的武功……蘇折羽微微皺眉。我以往沒有與陳君打過交道,看那出也真的不弱,我倒也沒覺得真有主人說的……說的有那般懸殊。隻是後來都是邱姑娘與他交的手,我隻是看著,他看上去沒對邱姑娘盡全力,卻已經將邱姑娘逼得節節後退。


    所以我再問你一次,他有沒有可能不是陳君?


    主人的意思……難道他是單疾風本人?


    把一個或死或活的陳君放在屋頂備用,自己稍稍隱藏武功路數偷襲你們,然後跳上去,再把陳君推下來——這也不是難事——假如單疾風真有殺你之意,那麽他把陳君弄作替死鬼,一來除掉我新上任的右先鋒,給青龍教生事,二來也順便嫁禍給了顧笑塵——因為一個陳君,無論如何不像是個能成事的主,我自然會疑心到笑塵頭上,尤其是他剛剛不聽我號令,被我趕了出去……


    蘇折羽輕輕咬住嘴唇,似在思索,並不吭聲。拓跋孤卻又微微搖了搖頭。我方才在議事之廳聽下來,心裏就是這般想的,幾乎已經說服了自己,可後來霍新說起一件事,我才覺得可能還是不對。


    蘇折羽原已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聽他忽然竟又調轉風向,一時愕然,道,霍右使說了什麽?


    拓跋孤一笑。他說,疾風看上你了。


    蘇折羽這迴的一驚比先前更甚。單疾風隱隱對她有意思,這小道消息其實在教內早有流傳,可她一顆心都在拓跋孤身上,哪會聽得見這種動靜,自然從未想過,這一下渾身一顫幾乎想坐起來解釋,拓跋孤的手卻往她下頜一劃,道,你緊張什麽,反正他什麽都不敢做的,是不是?


    蘇折羽臉上悄悄一陣泛紅,努力平靜下來,道,主人的意思是……因為……單疾風也許……也許對我有意,所以應當不會似那般對我下重手、殺手?


    拓跋孤笑。最好是這樣,或者你去試試他?


    蘇折羽咬了唇,道,是,折羽會設法……


    算了。拓跋孤自語。現在還不是時候。


    蘇折羽心中一鬆,露出了絲微弱的笑意來,聽拓跋孤又道,後來我將霍右使留了,細問了他此事。他與單疾風一貫交好,知道疾風多些,若他所說不假,那麽那個在布莊對你們下手的,就不會是他。現在我也沒法斷定了,隻能先放著,把徐長老的後事處理完了再說。


    後事?蘇折羽眼睛大睜起來。徐長老他……


    拓跋孤一沉默。他死了。


    怎會……怎會這麽突然,可……


    這件事你先不必管。


    但是……


    我叫你不必管!似乎隻是一句話的分界,拓跋孤的語氣又變得煩躁不安,以至於蘇折羽萬難將別的話題再提出了。


    那個金環,還在她枕下,沒有說起,沒有歸還。


    你睡著。拓跋孤隻說了三個字,像是有了些不耐站起,手指一勾她被子,掩上她肩膀,人向外便走。門很快閉緊了,隻有極微弱的光亮從門底泄漏過來。她閉上眼睛,竭力平靜。他溫熱的指拂還在頰上。


    --------


    徐雲春在拓跋孤迴來之前就死了。適才他將霍新留下來,除了問他關於單疾風的事情,也因為徐長老過世之時,身邊的人就隻有一個霍新。他臨死前究竟說了什麽,也便隻有從霍新口中得知。


    這件事……其實須從昨天早上說起。霍新道。


    怎麽說?拓跋孤平心靜氣。


    前日夜裏教主來找屬下,要屬下一同研尋青龍劍之事,將近天明時分,突然二教主在遠處大喊,教主便即趕去了,可後來不久,我便讀到一些記載,趕來想告知教主,可教主……


    拓跋孤想起那日自己心情極壞,隻叫霍新快滾,當下皺了皺眉,道,你讀到些什麽?


    是在一百多年前的一篇記載,並非針對青龍劍,隻說:當世兩大奇劍盡毀,劍器譜上,何者更可稱雄?我想著青龍劍的記載正是一百多年前,自第六任教主開始,便始成了空白的,也許會與此有關,所以趕著來告知教主。


    拓跋孤還是皺眉,道,你的意思是青龍劍可能是那時候已經毀了?——可那跟徐雲春的遺言,有什麽關係?


    我看到這個記載,自然就去仔細看那出處,查了一查,寫下那篇記載的人,正是姓徐。徐長老就曾說過自己祖上是江湖聞名的萬事通,對各家奇兵有所研究,這篇記載的作者既然姓徐,很可能跟徐長老有關係,我那天本就想請教主一同去拜訪徐長老,可教主未曾有暇,我也便擱置了,今日又想起,可教主卻也不在,我便自己先去找了徐長老,哪知竟看到徐長老已經病發,倒在地上。


    便有這麽巧的事情?拓跋孤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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