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朱雀山莊就在這山上?薑菲心中起疑,發問,你是不是騙我們?


    當然不是了。那人道。不過要去朱雀山莊,翻山是最快的路徑了。


    薑菲實在也有幾分跟不上了,卻咬牙堅持。奇怪。她想。先不說淩厲。這個人——他的輕功竟這麽好?


    不過,她隨即又想,他製住我,點我穴道也是那麽一下,他——他莫非並不是個普通的看門人?


    她覺得自己累得有點轉不過彎來,總覺得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淩厲說,卻連叫喊的力氣都沒有了。


    漸行漸遠,她真的追不上了。那兩個人影已經翻過了這個山峰。


    已經沒了旁人。


    朱雀山莊究竟在哪裏?淩厲問。


    我若告訴了你,你豈不是就要殺了我了?那人邊走邊道。不過……


    不過什麽?淩厲注意到他嘴角微動。


    不過告訴你也無妨。


    這一刹那淩厲看見他突然迴過臉來,拇指與中指瞬間彈出了一縷紅色的輕煙。輕煙到臉前不過一霎時的事情,淩厲堪堪擺頭避過,看出那原來竟是綴了朱紅羽毛的鋼針;另一邊長劍剛剛入手,手腕卻涼了,他低頭去看:手腕上已纏著發亮的一道柔軟的金絲鋸。


    別亂動,淩公子。對麵那人左手中握著金絲鋸,笑吟吟地道。手很容易掉下來的。


    淩厲感覺到金絲鋸略略一緊,腕上吃痛,五指一鬆,長劍垂直插落到鬆軟的地麵,微微晃動。


    他咬緊牙。朱雀洞洞主——就是你吧?他的目光定在他臉上。


    對麵的人笑笑。很聰明。那麽,就不浪費時間了。


    淩厲看見他右手裏好似長出來一般又多了一柄長長的利刃。他心裏歎了口氣。明知此人大有蹊蹺,明知他等到了我落單的機會,決不會再受要挾,卻還是要來。此刻這麽輕易地,我就半分勝機也沒有了麽?


    你們究竟為什麽要抓廣寒?他眼見對手準備致自己於死,還是忍不住問。


    她是純陰之體,誰不想要?朱雀洞主哼聲道。若不把她送給神君,隻怕連我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你說什麽?淩厲臉上完全變了顏色。她是……純陰之體?


    你又何必假裝不知。朱雀洞主冷笑。你再是裝,也保不住她。反正你今天就要死在這裏,何必去管自己的女人又跟了誰!


    淩厲隻覺此刻自己心裏突然一片空白。不錯,水性純陰的體質,的確就會有如她這般的表現,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為什麽我一直都想不到?但是——他迴過幾分神來——不論她是什麽人,我又怎麽能讓她落到朱雀神君那肮髒的手裏去!


    他抬起自己那被金絲鋸箍緊的右手,冷聲道,你給我聽清楚,朱雀洞主,不要把廣寒想成那種可以隨便欺負的女人——你們若敢動她一根頭發,我淩厲一定叫朱雀山莊上下雞犬不留!


    你能麽?朱雀洞主笑。你的性命現在在我手上!


    你有本事就放開我,與我公平一戰,不要耍這些手段!


    我倒是想呢,不過……等你能逃得出我的金絲鋸再說吧!朱雀洞主說話間,右手裏的利刃向淩厲的咽喉刺到。淩厲一側身避了開去。朱雀洞主左手隨即一收,抽緊那縛住淩厲右腕的金絲鋸,竟意欲將他右手生生切下。


    誰知這一收,斷的竟不是手,啪的一聲,是金絲鋸半截落到了地麵。朱雀洞主一驚,淩厲已經拔起劍來,一揮逼向他麵門。


    朱雀洞主右手以刃擋開,詫異道,你什麽時候……


    你忘了我手裏的是什麽劍。淩厲第二劍刺去。你以為我的劍是脫手落地麽?


    朱雀洞主略微一怔,隨即哈哈一笑道,淩厲,你有趣得緊呀,不如加入我們朱雀山莊吧?有我舉薦,相信神君決不會拒你於門外的。


    多謝好意了。淩厲道。不過現在我隻跟你要人,其它免談!


    我已經說過追不上的。朱雀洞主道。要是投效了神君,說不定還可見她幾麵,否則就算你真追去朱雀山莊,也沒機會救她。


    那我就先殺了你!淩厲烏劍一擺,向他身前亂點。


    朱雀洞主哼了一聲。不識好歹!


    他右手招式一變,方才似乎隻是隨意迎封淩厲的招式,此刻突然勢道一沉,反搶攻淩厲胸口而來。


    便在此時風向似乎一轉,冷風刮著半幹的雪粒往兩人身上一滾,隱隱然竟傳來幾絲鬼魅般的女子哭泣之聲。


    淩厲登時一愣,手中的劍已經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廣寒……?


    朱雀洞主雖也聽見,卻沒料到他竟會呆住,手上長刃幾乎刺中淩厲咽喉。


    你什麽意思?不是想與我公平一戰麽?他不耐道。


    她在……那個方向。淩厲好似全然沒聽到他的聲音,隻喃喃自語著,頭也不迴地就跑。朱雀洞主心下也有幾分奇怪。難道當真是那女人?他們也走得夠慢的了全文閱讀。想想便也追去。山坡另外一側,薑菲等幾人也追了近來。


    淩厲衝下山坡,哭泣聲果然清晰起來。他心中憂急欲狂。不,不是鬼魅狐妖,而真真切切是她,邱廣寒。


    唉唉,若真給你找到了,我功勞就沒有了。朱雀洞主猶自在不分場合地嘮叨。你又不缺女人,這個就算了吧,好不好?


    淩厲自然仍是不睬他。他已經離邱廣寒很近了,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衣袂的一角,她躲藏在那岩石之後,像一切無助的少女一樣哭泣。她發生什麽事了?淩厲的心提起,就連朱雀洞主此刻也沒了心思開玩笑。怎麽迴事。他皺眉想。怎會隻有她一人?


    猛然間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迎風飄了過來。朱雀洞主心一沉,縱身躍起搶到那石頭後麵,不由倒抽了口涼氣。


    聽到聲響的邱廣寒猛地抬頭,本已垂下的雙手霎時攥到胸前,滿月將她手中那隻剩半截的發簪和雙目中滿布的血絲清清楚楚地反射到跟上來的淩厲眼中,那張臉真的好似鬼魅一般陌生,即便是見到了他,仍然寫滿難以名狀的驚恐,加上從她身邊那具幾乎辨不出麵目的屍體溢出來的猩紅光亮,好似將不祥布滿了整個山坡。


    賤人!朱雀洞主上前便要踢向邱廣寒,卻叫淩厲陡地一撞,跌開兩步。淩厲一轉身向著朱雀洞主,惡狠狠道,你敢碰她試試!


    朱雀洞主本欲發作,卻也似乎被他這激動的模樣嚇住,竟沒說話,哼了一聲,顧自去看旁邊那屍體。淩厲迴過頭來,邱廣寒的手裏仍然緊緊攥著那發簪,半凝結的暗紅已經叫人看不清它本來的顏色。


    廣……廣寒……他矮下身來,要去安慰她些什麽,但是還未伸出手去,邱廣寒的簪子便刺了過來。別過來……!她渾身顫抖著,臉色蒼白如紙,唿吸急促得像是隨時都能突然斷絕,目光卻閃爍著種陌生的兇惡。怎麽……怎麽了?淩厲聲音也變得喑啞。你……不認得我了麽,廣寒?


    她現在多半是失去常性,你最好不要招惹她。朱雀洞主在一邊,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


    淩厲卻恍如未聞,見邱廣寒的簪子不再揮舞,他小心翼翼地伸手過去,握住她肩膀。邱廣寒的手放下來一些。我……殺了人……她目光變得散亂,喃喃自語。


    ……沒事了。淩厲見她似乎不那麽緊張,略略放心地再靠過去一些,將她抱入懷裏,卻隻聽朱雀洞主在一邊道,哼,何止是殺了人那麽簡單,淩厲,你好好看看她的手段有多殘忍!


    你住口!淩厲顯然並不願意去看邊上那具屍體,但是懷裏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邱廣寒卻好似憶起什麽,激動起來,唿吸都顫動起來,身體也扭動起來,用力一推將他推了開去。淩厲慌忙再抱住她。不要理會這些人。他輕聲細語。來,我帶你迴去。


    朱雀洞主本來也並沒料到言語中會刺激了邱廣寒,略略一怔之下,並不說什麽;但是邱廣寒並不因此就罷休地乖乖聽話,反而愈發劇烈地掙紮起來。淩厲正要抱她站起,卻被她這一掙紮,又兩人一起坐倒了。


    你別這樣好不好!淩厲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心痛還是生氣,竟突然有種前所未有的難過,令他的話語透露出一絲難以名狀的痛楚,好似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他本應抱著她大哭一場。隻是他當然沒有,因為這樣的話語對於邱廣寒來說,似乎完全沒有半分用處。他隻好一動不動地死死地抱住了,隻希望她什麽時候掙紮累了,能容他安分地帶她離開這血腥之地。


    唉,你還真受得了。朱雀洞主搖頭。我勸你讓她一個人安靜會兒,不然的話……


    你最好閉上嘴滾遠點兒,否則等安頓了廣寒,我還要找你算這筆賬!淩厲恨道。


    我是好心,你不領情?朱雀洞主麵色一變。哼,要論算賬,她殺了朱雀山莊的使者,這筆賬我倒也想找個人算呢!


    淩厲沒再理睬他,見邱廣寒似乎終於累了,漸漸有些昏睡之相,鬆了口氣將她負起,誰料便才站起,邱廣寒突然一動,他右肩頓時一陣劇痛,幾乎負不住她,慌忙一咬牙忍住不動,耳邊聽風,是邱廣寒在揮舞手中的發簪。他心中一驚卻沒得選擇,咬牙閉目,挨她第二、三以至更多下全無來由的發泄。


    事實上隻是兩下,溫熱的液體流出,**辣的感覺瞬間蔓延了整個肩膀。丁的一聲,發簪似是掉了。淩厲轉頭,邱廣寒的手腕在朱雀洞主掌中,刺下的動作當然也被攔住。他忙一擰身。我叫你別碰她!他怒道。


    你是不是想這女人連你也殺了?朱雀洞主將邱廣寒的手狠狠一摔。哼,不自量力——你根本製不了這種女人!


    淩大哥!邱姑娘!後麵薑菲先跑了上來,隨即,其餘數人也都跟了過來。隻見邱廣寒已經熟睡一般地伏在了淩厲肩上,而她的臉頰依靠的地方,殷紅的血色暈了開來。


    淩公子,小寒她……喬羿似乎要說什麽,不過隨即注意到這血色是淩厲的傷,停頓了一下。你沒事吧?


    淩厲隻是鐵青著臉不發一言。


    到底……怎麽迴事?薑菲看見邊上那屍首,實是不寒而栗起來。朱雀洞主俯身,將那半截簪子拾起。


    兇器在此。他晃了晃那簪子。兇手在那裏。他指了指邱廣寒。


    小寒的……小寒的簪子!喬羿失聲喊道。小寒她……


    他一連退了數步。小寒她不可能殺人的!


    哼。朱雀洞主看著屍體道。先是一下戳中太陽穴,人立刻便死了。但這女人竟還不解氣,在屍體上又一連戳了十七下,直到把簪子都戳得斷了才罷手。哦不對,還沒有罷手,又在我們這位趕來救她的淩公子身上也戳了兩把,最毒婦人心,說得真是不差,可憐淩公子到現在還舍不得放開她哩!


    你說夠了沒有?淩厲麵色陰沉。


    我是好心——淩公子,這樣的女人你是受不了的,不如讓我送給神君去吧。


    不想死就給我滾!淩厲嘶聲道。


    就……就是。薑菲總算也緩過神來覺得應當說些什麽。朱雀洞主隻好笑笑,往後退退,道,行,我走就是了,功勞沒搶成,我還是老老實實迴朱雀洞守著罷。


    眾人見他真走,譚英忍不住問,淩兄弟,這人放走了沒事麽?


    淩厲隻是不說話。


    你沒事吧?薑菲怯怯地道。真的……受傷了?


    淩厲仍然沉默。


    都……都是我不好……薑菲忍不住先哭起來了。


    沒什麽。淩厲總算開口,但這聲音卻好似在抑住什麽,幾乎都不似他。廣寒沒事,已經睡著了。我們先迴鎮上去吧。


    他頓了一頓,又抬頭,好像努力恢複往日的表情,向譚英道,實在對不住,譚大俠的兩位手下……


    沒事,我已著人去葬了。譚英也寬語道。


    淩厲點點頭,把邱廣寒的雙臂抓得緊了些,默然先走了開去。


    等你睜開眼睛,你還會像方才那樣,不認得我麽?


    到了鎮上,天色已將曉。邱廣寒是真的睡著了,一動也不動。薑菲給淩厲包紮了肩上傷口,喬羿也守在一旁,其餘人則都各自去休息。


    薑菲看見喬羿也是愁容滿麵,不覺過來安慰道,邱姑娘隻是受了驚嚇,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喬羿隻是搖搖頭。她才沒有這麽膽小。他喃喃地道。無論什麽樣的驚嚇,再嚴重的事情,她都不會這樣,不可能殺人,不會那麽殘忍,也不會變得六親不認——她從來也不怕任何事情,我知道的,她……不是這樣的……


    喬羿說著,垂下臉,捂住眼睛。


    我知道。淩厲也在他身邊坐下來。我也知道她不是這樣的。但這……也許是她的命,逃不開的。


    你也說是她的命?喬羿抬起頭來。她從前也曾突然說覺得自己逃不開某種結果,我斥她胡說,她……便隻是笑笑。


    她天生便與旁人不同,所以……


    淩厲說著,伸手去撫摸她哭腫的眼睛。


    薑菲也哭得兩眼紅腫,罪人一般地立在一旁不敢動彈。好不容易淩厲轉過頭來看了看她,她慌得不知該將一雙眼神往哪裏擺。


    你們都不用擔心了。淩厲勉強笑笑。我會陪著她的,你們都去休息吧。


    至少要等到她醒來吧。喬羿道。淩公子,你也該明白我還有薑姑娘心裏都關心小寒,況且小寒這次出事,我們都覺得有責任,你便不要再說那些話了!


    薑菲連忙眼淚汪汪地點頭。淩厲於是隻好道,那好,你們留在這,我出去一下。


    淩公子你……喬羿疑惑。


    有一位不速之客一直不肯走,我想,還是去跟他說幾句吧。你們暫時別出來。


    喬羿與薑菲不及驚詫,淩厲已經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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