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未說出第五個字來,身體竟撲倒了,倒懸在這被破壞的門上,頭朝下,腳猶自停在上一層台階,模樣極是恐怖。淩厲抬頭去看慕容荇,隻見他已醒了,正在看身邊的林芷。淩厲再低頭去檢視紀闕天的屍體,這才發覺他腦後適才有白羽飄動之處,被頭發遮住的是一個小小的黑點。淩厲伸手一擠,竟是一枚鋼針。


    白羽鋼針?他立時去比對從紀闕天扇骨中飛出之鋼針,果然,毫無二致。


    是慕容荇?淩厲遠遠地看著他。你……沒有中迷香?他站起來問他。


    我沒事。慕容荇還是坐在林芷身邊。我是假裝昏迷而已,對不住,我……知道他的厲害,若非如此……


    你怎麽會有他的鋼針?淩厲狐疑。


    我在這裏這麽久,若有心自然弄得到。


    你的暗器手法很不錯麽txt下載。淩厲說著,將鋼針拈了起來。兩寸多長竟全部沒入他後腦,而且這麽昏暗的地方,你竟認穴如此精準。


    淩公子是不是忘了,小生是太湖金針的徒弟呀。慕容荇笑道。若連根鋼針也弄不好,豈不是要給師娘丟臉了?


    淩厲隻得無話。慕容荇指指他被紮破的右手,道,你沒事麽?他的扇子都抹了劇毒,那傷……


    是麽?淩厲此刻對於毒藥迷香早已全然無懼,伸手將創口的毒血擠去一些。我沒關係。說著過去撿迴自己的劍。這次……謝謝你了。他添了一句。


    哪裏話。慕容荇淡淡地道。我這樣的人,隻合做個縮頭烏龜。


    慕……慕容……林芷的聲音悠悠地傳來。慕容荇連忙俯去看她,見她睜眼,展顏笑道,醒啦?


    我們……


    都沒事了。慕容荇寬語。


    林芷放下心來,躺了會兒,淩厲卻早轉去看譚英了。譚英倒沒有昏迷過去,隻是胸口劇痛始終說不出話,適才的事情卻一清二楚。


    怎麽樣了,是肋骨傷了麽?淩厲問他。


    譚英勉力點點頭,似乎要說什麽,淩厲皺眉道,我先幫你看看,你躺著別動。譚英於是又點點頭。


    淩厲給他接骨之時,卻無端端地想到曾也傷了肋骨的蘇扶風,心道她傷不知好了沒有;黑竹與淮南合並之會日子也過了,不知道那會又開出了什麽動靜。不過這念頭稍稍一轉,隨即逝去。


    譚英的傷勢整頓停當,淩厲見他一時仍然活動不了,想了想道,那邊慕容公子和林姑娘是太湖金針的徒弟,應當通曉醫術,我叫他們來給你看看。


    淩兄弟少待……!譚英忙叫住他——這稱唿顯然已經很不把他當外人了——他頓了一頓,壓低了聲音道,不瞞淩兄弟,我總覺得慕容荇此人……頗多可疑,先不要去招惹他們為妙。


    你也這麽覺得?淩厲也低聲道。不過他隨即咳嗽了一聲,道,但現下總是平安無事,譚大俠放心地休息一會兒,其它的事先不要多想了吧。


    譚英勉力一笑,道,初時譚某還不甚信任淩兄弟,眼下看來,喬羿交朋友的眼光果然是沒有錯的。


    淩厲笑笑道,我與他談不上有什麽交情,來救人全是受人之托,倒是譚大俠似乎頗為擔心他的安危,敢問這次前來是貴莊莊主之令,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我與喬羿交情倒是不錯,縱使莊主不吩咐,我也要請命前來的。譚英道。淩兄弟與邱姑娘熟識,那這事也就容易說了。他當下將喬羿被捉、邱廣寒與拓跋孤將此事托予夏家莊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廣寒她……竟然是夏莊主的外甥女?淩厲不敢置信道。她倒從沒有說起過這些,隻說喬公子在這裏。那麽——喬公子那本書冊,是否找迴來了?


    他說找到了。譚英道。要不然我們也不能就這麽出來。


    那就好。淩厲道。這麽算起來譚大俠到此時日也應不短了?


    已有數日。我們是硬闖進來的,可惜除我之外三名兄弟盡皆在通過第一、二道門之間時被機關所擒。我闖入之後混入其他人中,今天傍晚若非你先動手救人,我也必要救人的。不過也幸得你砍斷繩索,我才很容易地在下麵趁亂救走了三名兄弟。隻是……


    淩厲看看那剩下的唯一一名譚英的手下,不由安慰他道,人死不能複生。無論如何這次將朱雀洞掃清,也不算白來,那二位總算不是白白犧牲。


    淩兄弟,我可否再請你幫一個忙?譚英道。


    譚大俠盡管說。


    就是——我想把那兩位兄弟的屍骨搬去外麵找地方安葬了,隻是我此刻受了傷,隻怕難以勝任……


    放心吧。淩厲道。你等會兒,我先去把人背來此地。


    少頃淩厲迴來,譚英已坐起身來,道,大恩不言謝,夏家莊承你一次情,以後淩兄弟若到臨安地頭上來,有什麽事隻管來找我。


    淩厲忍不住笑了起來,心道這譚英還不知道我淩厲本也是臨安人。他也並不說破,扶了他一下,道,不必多禮了,淩厲定不與你見外。


    我還在想一件事。譚英靠著石壁道。剛才那個紀闕天隻是個二洞主,那洞主到底在哪裏?我在此這許多天也沒有見過。


    也許迴朱雀山莊去了。淩厲道。縱然他迴來,隻是一個人,我們又有何懼?


    譚英搖搖頭,眉宇之間仍是深有憂色。淩厲念及或者慕容荇知道更多些,不過此刻的大部分心思卻已經遊出了洞外,想到門口那等著的二人身上去了。


    天寒地凍,不曉得她們在哪裏等我?


    如此一想他心裏也擔憂起來,好不容易等到喬羿等二人也醒來,他便向慕容荇那邊道,我們還是趕快離開此地,林姑娘不要緊吧?


    她還不太舒服,不過我背她出去就是。慕容荇道。這便走吧。


    淩厲於是也不再說什麽,與那譚英之手下每人負了一具屍體,喬羿扶著譚英,又舉了火把,一行人一路亦未遇什麽意外。


    細長的甬道快要走到盡頭,淩厲卻一怔:這邊竟然沒有門?


    門已經打開了,或者說,一直都開著,隻是因為外麵與裏麵一樣漆黑,加之本來一行人多,唿吸聲混雜,才辨別不出早有了別人的聲音——那不知朱雀洞內之事的守門人竟還在那裏。火把的光映下隻見他披著昏黃的一件袍子,似笑非笑地看著眾人,好似一直在等他們出來一般。


    他是誰?喬羿似乎最是不知這其中經過,有幾分緊張地小聲問。


    不必理睬他。譚英道。我們自走便是了。誰料前麵的慕容荇背著林芷剛走到那人跟前,兩人竟都驚唿了一聲,小師妹!


    小師妹?淩厲也吃了一驚。薑菲還在這裏麽?他快走了兩步,看清那守門人背後的牆角果然蜷著一個薑菲,顯然是被點了穴,既不能動,又不能說話,一雙無辜、害怕卻又憤怒、掙紮的眼睛正看著眾人。


    慕容荇忙放下林芷,伸手就要去給她解穴,誰料手指與薑菲之間,卻突然多出一個人來——那看門人好像渾不知道慕容荇的手也可能傷到自己一般地橫擠了進來,道,閣下未免太沒有禮貌了吧?招唿都不打就……


    這“就”字說了一半,硬生生地被掐斷了——卻是淩厲顯然也沒了耐性,劍光已晃到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看門人眼前。慕容兄快將薑姑娘救過來。淩厲說道。


    那看門人看慕容荇扶起了薑菲來,欲待阻止,卻被淩厲一把劍緊逼住了,隻得乖乖不動,頗是無可奈何地道,何必那麽緊張,我又沒將她怎麽樣,隻是不想她那麽吵。


    淩厲見薑菲穴道已解,問道,廣寒呢?誰料薑菲卻已垂淚,哭道,我……我沒有照顧好她,淩公子,我……我對不起你!


    淩厲隻覺好似被一錘擊在了心上,強忍住這恐懼追問道,你說清楚點,她人在哪裏?出什麽事了?


    她被……薑菲指指那看門人……她被他們的人帶走了!


    淩厲左手一抓,便將那人揪了過來,厲聲道,你們把她帶去了哪裏?後麵的喬羿、譚英也著急地圍了過來。


    那看門人竟絲毫無懼,慢條斯理地道,這位姑娘你們要帶走就請便,那一位姑娘的話,隻怕……


    你找死!淩厲將他用力往牆上一按。快說!


    好好,你別動怒麽。看門人竟仍嘻嘻地笑道。我帶你們去找她還不成麽。


    淩厲將他手臂向後一扭,道,走!


    雪夜,詭潔的月光將這一片山地照得亮如白晝。


    薑菲也顧不上與林芷、慕容荇先敘什麽重逢的喜悅了,隻是抹著眼淚,一邊走,一邊斷斷續續地說著事情的經過。淩厲此刻其實也全無心思聽她說什麽,隻支離破碎地聽得一些片斷,總之明白邱廣寒是叫朱雀山莊來此的使者往朱雀山莊帶去了。


    他們已走了兩個時辰,我看是沒指望趕上的了。看門人頗漫不經心地道。


    少廢話!淩厲切齒道。若她有什麽不測,休想我留你全屍!


    淩公子,淩大俠,你就不要嚇唬我了。那看門人照舊是這副口氣。我已經很害怕了!


    慕容荇扶著林芷,喬羿不會武功,譚英又受了傷,偏偏淩厲催那人走得急,是以他們漸漸也跟不上了,隻得讓淩厲與薑菲先走。淩厲自然知道這樣分散了不好,但心急如焚實在令他沒有別的選擇。還能再來一次麽他想。上一次她失蹤還不夠麽,還要再來一次麽!他握緊了劍。再快點!


    滿月的光華映在山間,華美得充滿了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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