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金星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望見太白金星下凡,楊戩開口道。


    他已經抱著於天庭不死不休的心態,要戰至最後一刻,讓天庭付出慘痛的代價,如此一來,方能讓天庭那些陳腐迂愚的天神,明白他的意誌。


    否則,這天下的天規天條,就如日月更替一般,永遠也不會修改。


    世間不合理的事情,隻會越來越多。


    太白金星微微搖頭,歎道:「都說天庭禁止思凡,確實有這條天規,可你看這三界六道,無論西海還是地府,都有同樣的規矩,甚至人族自身,都有相關的道德約束。


    人與鬼魂妖怪相愛,有違人倫,神與凡人通情,更是逆天道,天庭和人間、幽冥若不再有距離限製,沒有規則約束,那將是一場災難。


    你可知,眾生心中的成見乃是一座大山,任憑你有擔山趕日的神通,也無法驅逐眾生的陰霾。


    身為玉帝的三妹,雲華仙子更應該做一個榜樣,她與楊天佑相戀,自然為天規所不允。


    你為司法天神,應該比我更清楚,若是放開人神妖魔鬼怪之間的一切桎梏,這片天地會亂成什麽樣。


    距離產生美,神與人,本就是不同世界的生靈,強行撮合,又怎能圓滿?」


    這一席話,讓楊戩捏緊了手中的三尖兩刃刀,一種無力的憤怒,填滿膺骨。


    又是這些話。


    又是這種說辭!


    誠然。


    太白金星說的話不無道理,人與神之間,本該存在著距離,若是放開了天庭的約束,天下將大亂。


    但天條是死的,眾生是活的,何況一些冷冰冰的天條,從製定之初就根本不合理。


    他初成司法天神時,滿懷壯誌,一心想著靠自己的力量,去改變億萬年來不曾更補的天規。


    可這天規,比磐石還堅韌,簡直不可辟易。


    他嚐試過無數手段,也難以去修改天章法條。


    因為楊戩發現,任何一個天條隻要觸及任何一方的利益,就會迎來極大的反對,哪怕最終通過了修正後的法案,最終在執行過程也會困難重重。


    不僅如此。


    還有無數的天神,監守自盜,***,觸犯了數不盡的天規,然而玉帝卻對此視若不計,聽而不聞。


    這樣看來,天庭的規則,隻不過是一張白紙罷了。


    但對自己妹妹下界通凡一事,卻施以重罰!


    說到底,不就是一個麵子上的問題。


    在玉帝看來,他的麵子大過一切。


    為了維持自己的體麵,不惜將自己妹妹鎮壓在群山之下,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如此雙標,讓楊戩徹底憤怒了。


    他本以為能通過自己的努力,換來天庭的仁慈。


    可後來才發現,天庭這裏爛一點,那裏爛一片,整個天庭都爛透了,眾天神隻需顧及玉帝的麵子,就可以不顧天規天條大肆斂財斂利,可一旦你觸怒了帝顏,那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楊戩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跟太白星講道理,那就是班門弄斧,永遠也說不過他,這老頭單靠一個嘴上功夫,就足以封神追聖了。


    所以楊戩隻是說道:「我豈能眼睜睜看著親人被鎮壓在群山之下,太白星,多說無益,讓玉帝派天神來我道場前,與我決一死戰!」


    太白星看著他,繼續道:「雲華仙子雖是通凡而被陛下責罰,但其實她還因為修煉走了心猿才被壓山下。


    陛下說是鎮壓雲花仙子,實際上是在保護她……」


    「怎麽會?」


    一聽這話,楊戩動容了。


    他生母被鎮壓在群山下,不僅僅是因為天庭禁製通凡,還因為修行走了心猿?


    所謂心猿,即是心魔,修為越強大的神仙修士,就越是要避免被誕生心魔,一切仇恨心、貪念、妄念、執念、怨念、癡念等都屬於心魔,此物可以一直存在,也可以突然產生,可以隱匿、可以成長、可以吞噬人的意誌,也可以曆練人的心靈。


    一旦心魔滋生,便會化作另一個自我。


    譬如成聖也需要經過斬三屍,斬出一個惡屍來,否則心魔所擾,成聖之路也會極為坎坷。


    「三花攢聚於頂,本就是我輩的一大天淵,多少人踏不出這一步。」


    太白星歎了口氣道:「雲華仙子隻差最後一步,便能三花聚頂,超脫一切,證道大羅,但最後還是功虧一簣,走了心猿。」


    說著,他取出一口小型金盞,用清氣托舉,送到楊戩麵前。


    「這是一件功德金盞,陛下說了,隻要你能將這口金盞裝滿功德之力,屆時就讓你們母子團聚。」


    接過金盞,楊戩沉默片刻。


    其實他心中也無比清楚,縱使他擁兵造反,在灌江口打退各部天神,滅了十萬天兵天將,也不可能讓天庭動搖分毫。


    在眾多天神看來,不過是無理取鬧罷了。


    能讓玉帝退後一步,已經難能可貴。


    「我接下了。」


    楊戩接下金盞,沒有再言其他。


    見他允諾,太白金星輕輕點頭,終於鬆了口氣,架雲迴天庭去了。


    與此同時。


    西海域的滔天劍意,已然落幕。


    無數劍光落下,削骨割肉,漂泊血雨紛紛揚揚,灑滿大地。


    最終,隻剩下一道如同小太陽一般的劍魂顯露在半空之上,這劍魂正是小白龍的魂魄所化,不過已經極為虛弱不堪。


    下方數百萬龍族及水族,都是怔怔然看著這一切,皆是一言不發。


    他們從沒想過,西海三太子竟然會效仿哪吒之舉,對抗整個龍宮。


    滕龍王、敖摩昂等人,都是嘴唇顫動,不敢想事情竟會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他們本以為西海龍王會開口,製止諸多龍王的無理行徑,同時也會出言安撫小白龍,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結果萬萬沒想到,西海龍王一開口,便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此刻,小白龍用最後的力量,向眾生禱告。


    「我敖烈,今日為眾生開天門!」


    「願天下眾生,知行如一,有獨立自主的人格,不被血脈所限,不被跟腳所囿,得證大自在之身。」


    「造化由我,我為造化!」


    這聲音,不僅僅在西海龍宮響起。


    更是在整個西海響徹。


    滔天之聲席卷無窮無盡之海域,下,深入海下萬裏,直至幽冥;上,達於九天十地,直至天宮!


    世上眾生,皆聽到了小白龍這道宏偉無比的聲音。


    最後,天地間一道光芒,如劍芒貫穿陰鬱的雲層,灑下西海域,人人都沐浴在這道光芒之下,那種源自血脈和跟腳的桎梏,似乎在眾人身上都鬆動了不少。


    「為眾生劍開天門,為眾生求大自在!」


    「能許下如此宏大的願望,真是後生可畏啊!」


    「可惜啊,這樣的龍族豪傑,竟是葬送在自己人的手裏,可惜……」


    這一刻,四海龍族、四方水族,都徹徹底底為小白龍而折服,本以為西海三太子隻是因一口氣而效仿哪吒,但實際則不然,他心懷眾生和天下,為眾生開天門,以自己的血脈和骨肉為天祭,許願眾生不再被自身跟腳拘限,而是有個


    更為寬闊的內心。


    天高海闊,任我縱橫。


    為眾生求一個無拘無束,為眾生求一個無邊自在。


    他們所有人,都清晰感覺到跟腳在鬆動,境界也不再如緊箍一般限製著他們。


    轟轟轟轟轟!


    不論龍族、水族、妖族還是人族,在這一刻,都感覺瓶頸轟然而開,突破境界的聲音不絕於耳。


    眾生被跟腳所限製,一旦鬆動,突破之勢勢如破竹。


    北海敖戰,南海敖胤,東海敖孿,都在此刻相繼踏入了更高的境界!


    他們眼神震撼,這般景象,著實嚇人一跳。


    但同時,他們也深深知道,自己破境,完全是小白龍劍開天門所賜。


    不過很可惜,這種境界的突破隻持續了短暫的一瞬,便戛然而止。


    小白龍力量有限,他耗盡一切血脈、跟腳、肉身,也隻能做到這一步。


    而他周圍的劍氣,也已消停。


    看著這一幕,西海龍王大吼出聲:「快快將這逆子,給我拿下!」


    此時的西海龍王,麵目已經無比陰鬱。


    小白龍為眾生劍開天門,卻唯獨沒有為西海開天,眾龍王的境界竟無一人突破境界,這簡直是吃裏扒外,拿自家的米糧去賑濟外人!


    可恨,可恨啊!


    何況他這些做法,讓西海龍宮裏外不是人,更顯得他這做父親的十分不人道,真是丟盡了龍宮的臉麵!


    拿下,務必要給他拿下。


    然後對外宣傳,孽龍三太子造反,對天不敬,對父不尊,乃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的逆子。


    而且這是他們西海的家事,一切最終解釋權歸龍宮所有,外人不得置喙!


    眼見三太子力竭,眾龍王也是心懷怨懟。


    他身為西海龍宮的龍子,吃龍宮的喝龍宮的,結果如今耗盡一身血脈為眾生劍開天門,眼見周圍的客人紛紛突破境界,唯獨他們西海龍族半根毛都沒見到。


    這讓眾龍王心裏如何平衡!


    真是吃裏扒外的逆侄,可恨至極。


    眾龍王懷著一肚子的惡氣,要衝上前把小白龍拿下。


    「都給俺老熊滾啊!」


    轟轟轟!


    刹那之間,棕熊怪化作千丈之高的巨熊,巴掌宛如大山一般,橫掃所有龍王。


    他此前優柔寡斷,沒能保護好小白龍,讓他被迫獻祭自身,僅剩下一道劍魂。


    而現在,他不會再猶豫了!


    他當即出手,拍飛了幾百名騰飛而起的龍王,還有幾名龍王甩開他,化作本體,朝小白龍的劍魂飛去,他們想要憑借著龍族的速度優勢,讓棕熊怪追之不及。


    然而棕熊怪豈能讓他們如願,抬手之間,三分歸元氣轟出。


    這一刻,他不再心慈手軟。


    轟出的元氣貫穿了數名龍王的身體,直接讓他們泯滅成灰燼。


    「這頭熊妖,竟然敢殺我們龍族的人!」


    「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一道滅了他!」


    有龍王大怒。


    可話音剛落,棕熊怪便一道碩大的熊掌拍出,直接將開口的幾人全打入大地之下,讓他們口吐鮮血。


    「這頭熊瘋了!」


    「殺了他,快給我殺了他。」


    刹那間,整個龍宮都亂作一團。


    「殺了我,我看誰敢殺我!」


    棕熊怪神色瘋狂,他朝小白龍的劍魂飛去,要將師弟庇護下來。


    就在這時候,天上有天兵降下,密密麻麻,攔住了棕熊怪。


    為首的,正是天


    兵天將的大先鋒巨靈神!


    他手持一柄宣花板斧,體型龐大身強力壯,不輸棕熊怪。


    巨靈神有些忌憚地望著棕熊怪,道:「我等奉命,前來抓拿罪犯小白龍,你這妖怪,敢阻止天庭執法,當與小白龍同罪!」


    「我師弟為眾生開天門,舍棄一切,怎會有罪!」


    棕熊怪拳頭砸下。


    轟!


    巨靈神雙臂擋住,隻聽到雙臂當中的骨頭碎得稀裏嘩啦,當即眼珠瞪圓,心中震撼,暗道這頭熊的力氣竟如此之大,不是一般的妖怪。


    轟!轟!轟!


    棕熊怪一拳接著一拳,不顧一切地朝巨靈神麵門砸去,恐怖的力量,砸得肉身出眾的巨靈神也連連潰退,口噴鮮血。


    「快,快去助巨靈神一臂。」


    西海龍王見巨靈神不敵,當即大叫。


    不少龍王領命,立即祭出寶物,要朝棕熊怪打去。


    然而這時,有其他海域的龍子開口了。


    「敖烈削去了一身血脈,他不再是你們西海龍族之太子,而是我等眾生之太子。」


    「諸位,敖烈為我等劍開天門,為我們求大自在之身,不被跟腳和身世所囿,結果我等承蒙他的好意,卻在一旁袖手旁觀,我等還算龍族麽?」


    「什麽叫自由身,什麽叫自在之意?若是連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都不敢去實現,又怎能稱知行如一?又怎能修成自在之身!」


    有其他海域的龍子做表率,除了西海,眾多海域的龍子、水族、妖怪和人,全都沸騰了起來!


    「某雖不才,願助三太子一臂之力!」


    「我乃南海太子敖胤,西海諸位龍王,與我一戰!」


    「要拿下三太子,先過我東海敖孿這關!」


    「還有我!」


    這一刻,無數其他海域的龍族奮起反抗,他們旁觀了這一場鬧劇,都知道這夜明珠分明不是小白龍所砸,結果西海龍宮非要逼迫三太子伏誅。


    三太子不惜燃燒自身,為眾生劍開天門,讓他們可以短暫擺脫跟腳的束縛。


    若他們對此視而不見,那還算人麽?


    人多力量大,他們在場的所有人,要將龍宮鬧個天翻地覆!


    來!戰個痛快!


    有本事你西海龍宮,把他們所有人都打倒。


    東海、北海、南海的諸多龍子,三江五湖,八瀆四域,不論是什麽種族,心中全都有了信仰。


    他們不會讓敖烈被西海龍宮抓去。


    「誰叫西海龍王,我將一刀終結他的生命!」


    「諸位,隨我上!」


    不知誰吼了一聲,下一刻,烏泱泱的洪流衝了上去,與眾多龍王、蝦兵蟹將打了起來。


    砰砰砰!


    轟轟轟!


    殺殺殺!


    場麵無比混亂,而且不斷有人相應,人數越來越多,小白龍為眾生開天門,他們又怎會事不關己?


    人心都是肉長的,哪怕再無情者,麵對這一幕也會動容!


    「你們造反!造反啊!」


    「粗鄙,野蠻,你們真不是人啊!」


    「不要過來,再過來我就……我就要叫了!」


    「別打了,別打了,我乃銀龍王,是龍王啊!」


    「閉嘴!打的就是你銀龍王,吃我這一拳!」


    「往死裏揍,這裏沒有一個龍王是無辜的。」


    「野蠻?粗鄙?你們對待小白龍時,何曾覺得自己野蠻粗鄙?給我打!」


    其餘水域的龍子、水族,全都殺瘋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逮到西海龍宮的


    人就打,見到名字帶顏色的龍王就暴揍,一時間場麵無法控製。


    不僅如此。


    西海龍宮的宮殿突然著火了,火勢洶湧,眨眼之間蔓延到了各處。


    「救火,救火啊!」


    「怎麽會著火,這裏可是大海啊,到處都是水,怎麽可能著火?」


    「不好,這火撲不滅。」


    「連水都能燒著,這難道是三昧真火?」


    「快去南海請觀世音菩薩!」


    這種火焰連海水都能燒幹,什麽也滅不掉,燒得龍宮琉璃瓦通紅,燒得無數蝦兵蟹將丟盔棄甲,整個龍宮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火勢一起,西海龍宮就更亂了。


    叫罵聲,哭喪聲,哀嚎聲……響作一片。


    與此同時。


    棕熊怪大吼一聲,身上的氣勢越發恐怖。


    他的體內,已有了一絲不滅造化不朽之金意,並且朝周身擴散,隻在眨眼之間,他便塑就不朽金身,法力浩大無極,如大海般無窮無盡!


    這一刻,他踏入金仙之境!


    不過他臉上沒有半點高興,畢竟這是小白龍劍開天門帶來的效果,他寧願不要!


    吼——


    淒厲的怒吼,吼動山河,震碎天幕,一眾天兵天將都嚇尿了,就連巨靈神也不敢再戰。


    前方這頭熊一拳襲來,似乎有紫芒朔天,散發著無窮恐怖的威能,氣勢滔天。


    這一拳下來,足以摧毀一方天地,若打中他,那他必死無疑。


    他人可不在封神榜上,一拳打中,那就真沒了。


    所以見到棕熊怪破境,巨靈神扛起宣花板斧就逃。


    棕熊怪也不去追,當即越過天兵天將,將小白龍最後的劍魂用元氣包裹起來。


    他的元氣,不與任何物質反應,甚至比不滅粒子的保存效果都要好。


    用元氣裹住劍魂,棕熊怪大拳轟開眾多天兵天將,朝著太虛天的方向逃遁。


    天兵如雨點一般落下。


    棕熊怪舉拳應戰,但不戀戰,殺開一條血路,衝出一道口子。


    「惠岸行者,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眼見棕熊怪護著劍魂衝出,西海龍王急得咬牙切齒,都到這份上,你惠岸行者居然還坐得住!


    惠岸行者皺了皺眉,都到這份上,他不得不出手了。


    他也不跟龍王多說什麽,當即化作一道長虹,朝妖熊逃遁的方向追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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