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宮娥立在太後身後,不停用紈扇撲趕那些小蚊子。


    此處是冷宮,不免有雜草叢生,因而蚊蟲便多了些。


    馬太醫聞言,急忙躬身相迎,其他太醫紛紛聚集在他身後,姿勢恭敬而不安。


    太後扶著路嬤嬤的手,率先進來,皇帝雙手負在背後,神色嚴峻。


    “恭迎太後娘娘……”馬太醫突然跪倒在地。


    太後眯起眼睛,將凝光殿的後院掃了幾眼,果然,她的神色劇變,目中有冷光乍現。


    “究竟怎麽迴事?”太後比皇帝先一步發話。


    皇帝立在院子裏,暗暗搖頭,這些天花病人已經出現垂垂危矣的境況,他不免生出一絲失望的情緒,他看向楚綠衣,俊目中掠過一抹遺憾之色。


    楚綠衣鎮定自若地站在原地。


    馬太醫將解藥一事細細說給太後聽,太後聽了,果然震怒不已。


    “皇上,這是你的安排?”太後立即質疑皇帝的決定。


    皇帝緩緩點頭,麵無表情地迴道:“朕隻是想給楚大夫一個機會。天花瘟疫兇如猛虎,朕不能損失任何機會,就算挽救不迴,這也是天意如此罷了!”


    言辭之中,頗有袒護之意。


    果然,太後怒斥道:“可是,這些皇兒公主都是皇室的血脈,你怎能將尊貴的皇家血脈交付給區區一個太醫院醫女?最起碼,要讓院判和這些老太醫一起商量一番吧?”


    皇帝麵上登時露出不豫之色,這太後管得也太嚴了,他的決定不容許任何閑人置喙。


    皇帝負手而立,走到楚綠衣身畔,安撫地笑道:“你已經盡力了吧?”


    楚綠衣若有所思地看著皇帝,最終,她還是鄭重地點點頭。


    這時,臥房裏忽然傳出一個哭喊聲:“啊!救命啊!”


    皇帝急忙揮揮手,讓侍衛進去查看。


    侍衛帶著兩名醫師一起進去查看,片刻後,這幾個人一起戰戰兢兢地跑出來。


    “皇上,景順儀剛剛沒了。”


    除了楚綠衣等人,其他醫師紛紛跪伏在地,大氣也不敢出。


    太後微微一愣,隨即怒道:“解藥,是楚大夫一個人研製的麽?”


    馬太醫突然飛快地膝行至太後腳下,一時聲色俱厲。


    “太後,饒命!解藥雖然是楚大夫一個人的獨創,但是我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求太後從輕發落,太醫院必會竭盡所能,將天花瘟疫的勢頭控製住。”


    沒錯,現在最要緊的是,將天花控製在後宮,不讓它蔓延出去。


    否則,天豐府必會動亂不堪。


    在太後眼裏,保住皇室的血脈,才是最關鍵的。


    皇帝正要發話,卻被太後搶了先。


    “楚綠衣,你的解藥已經失效。哀家現在不能怪你,但是你的解藥確實害死皇室貴族,就算隻是無心之失,為了服眾,哀家也必須懲罰你。”


    楚綠衣默默地聽著,目中隱隱藏著一絲冰冷的不屑之意。


    皇帝聞言,湊過去問道:“太後,楚大夫肯定是無心的,不如,就小懲一番?”


    太後似乎愈發動怒,她按住起伏不停的胸口,與皇帝怒目而視。


    “皇上,你有可憐之心,卻不能做出不孝之舉!”


    一語定乾坤。皇帝似乎沒了抗辯的力氣,隻怔怔地立在原地。


    眾人麵麵相覷,卻不敢發出一絲動靜。


    院判馬太醫卻心中一喜,精明的老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看來,太後震怒,皇帝有心無力,這楚綠衣終於栽了,而且是栽在她引以為豪的醫術上。


    “皇上,你仔細看看,這屋子裏麵,關著的都是你的妃嬪,是你的親生兒女,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被瘟疫奪走,你應該是那個最痛心最無奈的人!”


    太後在皇帝耳畔,用蠱惑的語氣低聲說道。皇帝果然保持了緘默。


    “來人,將楚綠衣關進大牢,由哀家親自問審!”


    此時,眾人已經心知肚明,麵對天花瘟疫,終歸有一個替罪羊。被太後揪住的人,很可能要承擔起這個惡果,可憐的楚綠衣,不偏不倚撞在太後的刀口上。


    看來,這天下第一醫的名頭簡直就是催命符啊。一個不小心,就丟了腦袋。


    兩個侍衛衝過來,準備將楚綠衣拖走。


    楚綠衣卻淡定地拂開侍衛的手,冷肅地喝道:“景順儀的死,無可避免。因為解藥必須以傷害病人的身體為代價,如果身體的底子不好,很容易被解藥奪去性命。”


    太後眼神一寒,冷笑道:“你想脫罪?”


    楚綠衣輕快地搖搖頭,雙手交握,姿勢閑適。她走到臥房門口,仔細看了一眼。


    “我是大夫,我不會過問罪與罰。”


    “那你,究竟想說什麽?”太後故意擺出一副氣怒攻心的樣子。


    楚綠衣猛地轉身,纖手一指,方向正是凝光殿的門口。


    “有人死,這是不可抗拒的代價。我的解藥會讓一些病人不適,卻也可以將一些病人救迴來!如果太後不信,給我兩天時間!”


    兩天?太後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冷芒。


    如果換做以前,她或許會利用楚綠衣對付喬妃。


    可惜,根據她剛剛得到的情報,喬妃那邊已經有了新的動靜,比起獨寵後宮的喬妃,她更想鏟除楚綠衣這個礙眼的人,畢竟楚綠衣挑戰了她的威儀,讓她不時生出恐慌之心。


    這種奇怪的恐懼感,讓太後一日也不得安寧。


    自天花爆發以後,太後開始相信宮中的傳言,有人用詛咒之術,給乾朝皇室下了咒。


    太後細細捋順最近的事件,除了鋒芒畢露的楚綠衣,再也沒有第二人有這種本事。


    楚綠衣對太後的複雜糾結心思,可以猜出一二。


    不過,楚綠衣對此渾不在意。


    楚綠衣轉身看向皇帝,眼中有期許之意,豈料,太後忽然走過來。


    太後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指著皇帝,目光寒厲。


    “誰也不許給楚大夫說情!哀家答應過先皇,要保護皇室。可是,如今皇室遭此劫難,哀家絕不容許居心叵測之徒,在後宮興風作浪……”


    楚綠衣神色一頓,卻見皇帝垂下眼,竟然表情沉重地點點頭。


    這時,袁斯蓮故作鎮定地走過來,想說些什麽,卻被皇帝怒瞪了一眼。


    “袁愛卿,馬上去禦書房,朕的書案上有幾本批好的折子……”


    皇帝慎重地交代了幾句,袁斯蓮無法,隻能默默退下。


    楚綠衣環顧四周,太醫院,太後,皇帝,竟然沒有一個援手。


    侍衛將楚綠衣架住,準備帶去刑部大牢,執刑是免不了的。


    想讓她孤立無援?楚綠衣不由得冷嗤一笑。


    “太後?本王倒是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取代大理寺,準備審訊犯人了?”


    一個寒意森森的聲音,從凝光殿門口傳來。


    眾人登時變了臉色,有人慶幸,有人不屑,有人惱火,有人嫉恨。一時五彩紛呈。


    九王爺披著一身夏日的燦爛陽光,清風朗照,風中有灼熱之意,他緩步而來,目之所及,卻有一種沉冷威肅,仿佛千年的積雪在溫熱中,融化成涓涓的清寒細流。


    馬太醫不禁瑟縮了一下,卻壯著膽子挺身上前,準備向九王爺“告一狀”。


    這時,太後的手掌在旁邊以極小的幅度輕輕一搖。


    眼尖的馬太醫急忙刹住腳步,眼中微微的慌亂之意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瞄了一眼楚綠衣的神色,果然,楚綠衣臨危不亂,始終淡定沉著。


    馬太醫悄悄退到太後身畔,趙太醫卻亟不可待地衝上去。


    “九王爺!楚大夫的解藥好像沒有用!”


    簡單一句話,便勾勒出這場衝突的真正緣由。


    陸琰在楚綠衣身畔止步,衝著她毫無顧忌地一笑,清雅的鳳目中有安撫之意。


    “解藥?”陸琰看向默不作聲的皇帝和怒意未消的太後。


    皇帝冷嗤一聲,竟然垂下眉目,並不迴應。


    倒是太後款步迎上來,疑道:“王爺,你不是迴府了麽?你哪來的閑心入宮?”


    九王爺微微一怔,卻故作不滿地笑道:“太後坐鎮後宮,本該是皇室的表率,可是,現在卻在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斤斤計較,似乎有損太後的風度……”


    斤斤計較?太後臉色一變,怒斥道:“這些皇子皇女都是哀家的心頭血,楚大夫的解藥,非但不能挽迴他們的性命,反而置他們於死地,這,難道不是後宮大事?”


    九王爺冷哼一聲,毫不客氣地駁斥道:“天花瘟疫確實緊要,至於解藥的效果,你連最後的結果都沒有看到,憑什麽說解藥會奪走皇子公主的性命?”


    太後似乎一愣,隨即伸手指向後院的廂房。


    那些病人躺在床榻上,不住地痛苦呻吟,有人還在費力地嘔吐,幾乎要暈死過去。


    太後立即打了個手勢,立即有兩個醫師走過來。


    “稟告王爺……景順儀剛剛已經去了。”迴話的醫師倒是挺有眼力界。


    九王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卻坦蕩大度地一笑。


    “太後,天花的解藥確實稀罕。如果有人承受不住藥性,不小心丟了性命,本王認為,這是情有可原的……楚大夫,你需要多長時間?”


    沒有苛責,沒有困惑,甚至沒有半句追討。


    就這麽……給楚綠衣送去信任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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