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太醫猛地眼睛一亮,快步上前,低聲道:“楚大夫,解藥到手了?”


    這喬妃果然消息靈通,簡直比太後還要靈變幾分。


    楚綠衣不置一詞,隻淡淡一笑,用眼神示意趙太醫不要慌張。


    趙太醫早就按捺不住,一顆心亦激動難平。自古以來,治療天花的藥方就非常難得,太醫院古籍上記載的藥方經過太醫的實驗,隻留下幾個看似有用的。可惜,在這次天花事件中,太醫院將所有藥方都試用過了,根本無濟於事!


    就連院判大人素來引以為豪的一個民間土方,都在真正的天花麵前碰了壁。


    馬太醫眼神一寒,語調卻一如既往的平穩和氣。


    “好了,夜色已深,大家早些安歇,明早繼續配製解藥。老夫相信,舉眾人之力,想必可以戰勝天花,為皇上和太後分憂解難!”


    這種說辭,還真是符合太醫院院判的身份。


    可惜,楚綠衣聽在耳裏,卻冷然一笑,這院判大人果真自私,竟然妄想將所有壓力轉移給別人,他卻躲在太後的羽翼下伺機而動。


    楚綠衣看向趙太醫,這趙太醫當然也不是個好東西,除了對醫術的熱枕,當真招人厭煩。楚綠衣緩緩吐出一口悶氣,揮揮手,示意眾人安靜。


    “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皇上的乾安殿。”


    眾人登時麵麵相覷,這麽晚了,去打擾皇上休息,似乎不太妥當吧?


    楚綠衣卻不予解釋,轉身就走,反正她已經有所表示,並未讓其他太醫蒙在鼓裏,已經算是盡責,她才走了兩步,便被趙太醫攔住。


    這趙太醫麵上的表情不知是興奮還是激動,抑或是一種小心翼翼?


    就在楚綠衣仔細觀察的時候,這趙太醫忽然高聲喝道:“你們不想獲罪的話,就趕緊跟著楚大夫,她有辦法治愈天花!”


    眾人登時嘩然,白小華醫師第一個表示不信。


    “趙太醫,你別糊弄我們,萬一去了乾安殿,被皇上怪罪,這楚大夫有九王爺擔保,我們可就沒這麽幸運啦……”意猶未盡,藏著一絲暗示。


    果然,眾人猶豫不決地看著楚綠衣,試圖從她身上找到一些線索。


    楚綠衣目光冷冽,隱隱含著一絲淩厲和高傲,她掃了眾人一眼,並未贅言。


    就在楚綠衣快步走出議事堂的時候,趙太醫給眾人遞去一記奇怪的眼色,眾人不解其意,就見趙太醫緊緊跟在楚綠衣後麵,一步也不放鬆。


    眾人立即看向馬太醫,他才是主角。


    馬太醫麵色一整,眼中掠過一抹似嘲似諷的鋒芒,他竟然腳步一轉,也出了議事堂。


    很快,眾人趕至乾安殿。


    這乾安殿裏燈火通明,皇帝也毫無睡意,正坐在龍椅上和大理寺卿商議事情。


    聽到親衛的稟告,皇帝緩緩起身。


    “袁愛卿……”


    袁斯蓮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卻感覺到一束鋒利的光芒。


    他急忙抬起眼,就見皇帝正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自己,目中似有深沉的寒意。


    袁斯蓮渾身一凜,故作不解道:“皇上,何事擾心?”


    皇帝神色肅穆,唇畔的紋路微微僵板,他緩緩說道:“愛卿,你最近跟楚大夫走得近,可是楚大夫背後的人是九王爺,萬一他們包藏禍心,利用這次天花事件……”


    袁斯蓮眉頭一皺,恭恭敬敬地後退幾步,迴道:“微臣自會注意。”


    這時,皇帝揮揮手,李公公快步近前,低聲道:“太醫院有品級的太醫來了不少。”


    袁斯蓮迴頭一看,果然,門口站著楚綠衣和幾個老資格的太醫。


    袁斯蓮並未離開,李公公已經備座,他便就勢坐下。


    楚綠衣緩步走來,風姿瀟瀟,在燭火的輝映下,那如畫的眉眼就像一幅淡墨的山水,悠遠雅靜,透著一種鍾靈毓秀,她步履輕快,氣度大方,毫無阻滯之感,似乎胸有乾坤。


    皇帝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什麽,眼神卻又微微一暗。


    “楚大夫,這麽晚了來見朕,你肯定想到法子解除瘟疫了吧?”


    皇帝這番話十分篤定,楚綠衣勇敢地迎視著皇帝淩厲威肅的目光,她知道,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動靜,至於解藥,想來他隻是試探一番。


    楚綠衣淡淡一笑,屈膝行禮。


    “解藥已經配製完畢,天花兇如猛虎,不可耽擱。今晚就可以施藥。”


    果真幹脆利落!皇帝暗暗點頭。


    “李公公,吩咐下去,將所有感染天花的妃嬪和皇兒集中在冷宮凝光殿,朕馬上派太醫過去施藥,對了,如果發生動亂,不管是誰,立即交由黑甲衛看守!”


    李公公應了一聲,急忙下去安排。


    就在這時,一個匆忙急亂的聲音從乾安殿偏殿門口傳來。


    “皇上,請三思而後行!”


    眾人循聲望去,竟然是太醫院院判馬太醫,他滿頭虛汗,身影顯得緊張不安。


    皇帝猶疑片刻,立即召見馬太醫。


    這馬太醫入得正殿,來不及細細辯說,便從懷裏掏出一張藥方。


    “皇上,天花爆發之前,蘭妃娘娘曾經邀請楚大夫為皇長子治病。當時皇長子並未病危,這楚大夫當夜寫下藥方,豈料,幾天之後,皇長子服藥無效,感染了天花!”


    馬太醫將藥方遞給小太監,小太監急忙將藥方傳給皇帝。


    皇帝細細一看,果然是楚綠衣的筆跡!


    “馬太醫,你的意思是……楚大夫故意延誤病情?”


    眾人緊緊盯著楚綠衣的反應,豈料,她神色淡靜,麵上毫無波瀾。


    這馬太醫“撲通”一下跪地,恭敬而又淒惶地迴道:“皇上,太醫院自有一套預防天花的藥方,可是,楚大夫卻自作主張……以至於天花肆虐,後宮不寧!”


    這馬太醫幾乎要老淚縱橫了,似乎一想到天花肆虐,他就忍不住自責萬分。


    楚綠衣將這個太醫院院判的反應看在眼裏,卻不動聲色地保持沉默。


    果然,皇帝也沉默了,他似乎在思忖著什麽問題。


    這時,馬太醫顫顫巍巍地膝行到大理石桌案邊上,朝著皇帝猛地磕頭謝罪。


    “皇上,此事老夫也有責任,沒有管好太醫院的醫師,老臣自請懲罰!”這馬太醫越來越冠冕堂皇,做戲做全套,簡直比台上的戲子還要精明世故。


    楚綠衣悠然一笑,目光突然一轉,看向坐在下首靜寂不動的袁斯蓮。


    可是,袁斯蓮並未與她對視,他的手指輕輕敲擊椅子把手,節奏緩慢而沉靜,卻透著一種奇怪的意味,似乎有點心緒不寧,似乎處在觀望之中。


    楚綠衣暗暗吃驚,莫非,袁斯蓮被皇帝警告了?畢竟他和自己合作,等於和九王府合作,當然會招來皇帝的不滿,這皇帝可不是個大度的角色,說不定還會錙銖必較。


    楚綠衣悠然而立,神色清淡,宛如花枝上的一抹純淨白雪。


    皇帝終於發話了。


    他深沉的目光直直地盯著楚綠衣,緩緩啟唇問道:“楚大夫,你作何解釋?”


    楚綠衣當即搖搖頭,問道:“可否將藥方交給民女鑒識一番?”


    皇帝揮揮手,小太監將藥方恭恭敬敬地遞給楚綠衣。


    楚綠衣微微一愣,果然是當晚自己親手為大皇子寫下的藥方,字跡一模一樣,甚至染著一絲黯淡的血跡,散發著一股略顯腐朽的味道。


    “楚大夫,蘭妃娘娘的幽蘭宮裏,自然有何太醫照看。你為何自告奮勇給大皇子看病?”皇帝突然厲聲一喝,麵有不豫之色。


    楚綠衣並未被皇帝的威嚴震懾住,相反,她十分冷靜。


    “藥方真實無誤,可是,我寫下的藥方確實可以防治天花。如果按照配方抓藥,或許,大皇子根本不會出事!”楚綠衣立即據理力爭。


    皇帝似乎一怔,想到大皇子的慘死,他確實有些難過。


    畢竟,那是他有生以來親手抱過的第一個皇兒。


    麵對楚綠衣的反擊,馬太醫垂著頭,目中閃過一抹陰毒之色。


    “皇上,就算楚大夫的藥方可以救人,這也是多此一舉。如果皇上心存疑竇,老夫這就請何太醫前來對峙,他最熟悉幽蘭宮的情況……”


    皇帝不耐煩地擺擺手,吩咐身畔的小太監道:“傳朕的旨意,讓何太醫進來敘話。”


    馬太醫心中一喜,目光愈發篤定起來。


    楚綠衣卻眼神一寒,纖纖素手緩緩握起來,指甲掐入肉裏,傳來隱隱的疼痛。


    很快,何太醫進殿,皇帝照例問話。


    這何太醫的說辭,果真跟馬太醫相差無二。何太醫斬釘截鐵地表示,他之前已經用太醫院的特效藥方給大皇子治病,可惜,楚綠衣半途而入,更改了藥方,導致大皇子病體沉屙。


    皇帝聽完兩個太醫的指控,眼神變得不善。


    他看向楚綠衣,緩緩道:“楚大夫,有因才有果,你覺得朕應該如何處置此事?”


    什麽叫顛倒是非,什麽叫指鹿為馬?


    明明是一張極好的藥方,卻被這些太醫冠上僭越的名頭,變成了催命符?


    楚綠衣有自知之明,如果繼續為自己抗辯,或許會牽扯更多。


    如今天花在後宮蔓延,當務之急,是解救那些感染者。


    楚綠衣脆聲喝道:“皇上,先把那些妃嬪和皇子皇女救出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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