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老大伯解釋,原來,這慶春堂的掌櫃召集了其他十幾家大醫館的掌事,從前天開始,便一直在神秘兮兮地商議著什麽。


    恰好,這老大伯的小兒子在慶春堂當學徒,無意間向家人透露這個消息。


    這老大伯告訴楚綠衣,他本來想在慶春堂求醫,治一治多年的風濕老毛病,豈料,這慶春堂自詡為天豐府老字號醫館,首屈一指,對待病人是分等級的。老大伯出不起豐厚的銀子,隻買到一張普普通通的藥方,配藥吃了幾個療程,效果很差。


    抱著試試看的態度,老大伯竟然不顧兒子的勸說,執意來到保和堂求醫,楚綠衣給他診治完畢,開了一張藥方,又讓他在保和堂抓藥。


    沒想到,才短短一天功夫,這老大伯的腿腳就有起色了,風濕造成的疼痛有所緩解,身體也變得利索多了。效果顯著,用天豐府的方言來說,就是“妥妥的”。


    老大伯的小兒子對醫藥有幾分了解,長期在慶春堂當學徒,用老大伯的話來說,就是眼高於頂,原本,這小兒子對保和堂十分不屑,頗有幾分同行相輕。


    豈料,老大伯給他看了楚綠衣開出的藥方,他立即沒話說了,還要求老大伯繼續來保和堂求醫抓藥,說什麽“醫外有醫”。


    這老大伯對楚大夫甚是感激,若是有外人詆毀保和堂,他定會挺身而出,用自己的求醫經曆作為根據,替保和堂撥開這些流言蜚語的迷霧。


    楚綠衣聽到這兒,原本冷淡的心思中,竟然生出一絲暖意。就像藥王師父說的,挽救一個人比殺死一個人容易得多。後者考驗良心道德,前者卻隻需要一點點善意。


    這老大伯一邊解釋來訪緣由,一邊比劃手勢,表情豐富生動,語氣誠懇,隱隱透著幾分返璞歸真的趣味,連一向挑剔的被看都忍不住刮目相看。


    “楚大夫啊,我剛剛聽說這個消息,急得不得了!這慶春堂是行裏的大山,你們家的保和堂畢竟才開業一個多月,哪裏敵得過這些老狐狸?”


    被看輕輕嗤笑一聲:“老有老的辣,少有少的勁兒。誰勝誰負,現在尚未分明!”


    老大伯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卻又擔心道:“可是,天豐府他們熟悉,俗話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萬一慶春堂聯合其他醫館一直排擠你們,甚至截斷保和堂的藥材供應,你們怎麽辦呢?天豐府的藥材市場,肯定會順著慶春堂這些老主顧的意思!”


    被看登時驚呆,這老頭兒的見識真不賴,不愧是天子腳下京畿之地的老百姓。


    楚綠衣緩緩搖頭,神色清冷,目光篤定自信。


    “大伯,多謝你的提醒,保和堂隻治病救人,不會摻和那些紛爭。”


    被看一臉柔和的笑意,勸道:“難得你竟然會為保和堂著想,這番用心,我們會記住,以後來抓藥,我給你配一副治療風濕的特性藥劑,絕對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這老大伯登時滿臉堆歡,正要繼續說道說道,卻被楚綠衣打斷。


    “大伯,你迴去每晚泡熱水,在水裏加入藥粉,對治療風濕有奇效。被看,給他包一些藥粉,順便送他迴去!”楚綠衣用這種委婉的方式結束了談話。


    “楚大夫果然不是尋常女子……好吧,我今天已經把話帶到,那慶春堂仗勢欺人,定不會陰謀得逞……”這老大伯又扯了幾句,拿著藥粉,便匆匆離去。


    楚綠衣迴到後院,若有所思地仰起頭,看著院子上方深藍的夜幕和夜幕中閃爍的星子。


    “這老頭兒真會閑扯……大驚小怪!”走廊裏傳來被看的低笑聲。


    楚綠衣無奈地搖搖頭:“這人很熱心,沒有惡意。”


    “那又怎麽樣?咱們藥王穀的人,用不著這些閑人來指手畫腳。”


    如果不了解被看,或許會誤將她當成那種尖酸刻薄的女子,跟九王府赤練有幾分相像。楚綠衣身為被看名義上的主子,她卻可以理解被看對外人的排斥之心。


    楚綠衣想起臨行之前,藥王師父交代的那些話,不免有些愣神。


    第二天,保和堂照例開門接待求醫者,楚綠衣和被看等人依舊十分忙碌。直到晚上,被看帶著十一和楚緣去附近的食肆裏買熟菜,終於在街上聽到沸沸揚揚的傳言。


    迴到保和堂,十一和楚緣麵有怒色,被看反而冷靜得多。


    被看不急不緩地將傳聞說與楚綠衣聽。末了,被看冷漠一笑,目中滿是不屑之色。


    “之前鬧事不成,現在換招啦,想用流言蜚語壓垮我們?做夢吧!”


    楚綠衣見狀,暗道,那老大伯的熱心提醒,終究還是有用的。這不,被看和她早早就做了心理準備,遇事半點兒也不慌張。


    “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天塌下來,我們還有藥王穀做底牌。”


    楚綠衣的鎮定,成功安撫了兩個小娃娃,沒錯,有藥王穀!


    果然,這一夕之間,天豐府突然風起雲湧,到處都是流言蜚語。以慶春堂為首的醫館,光明正大地排擠保和堂,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從保和堂這兒搶病人。


    更要命的是,天豐府的藥材商紛紛放話出來,這保和堂不遵守行規,妄自尊大,實在有辱醫道,他們決定不再對保和堂供應藥材。


    對於這種挑釁和責難,楚綠衣始終冷漠以對,那些妄圖看熱鬧的人,隻能一次次從保和堂門口灰溜溜地撤走。


    這天,保和堂總算遇到最直接的難題了。


    一名病人來抓藥,被看用戥子稱了十幾種藥材,做了藥包遞給他,他卻當場打開藥包,然後細細聞了聞藥味,說什麽藥材不夠新鮮。


    “我不管,你們用這種陳年藥材唬弄我,不但治不好,說不定還會延誤病情!”


    被看一聽,就知道他是故意來找碴的。


    被看當即翻開藥包,毫不客氣地大聲說道:“川貝,柑核,這兩味藥都是曬幹的,沒有一點兒黴斑。瓊葉,桔梗,銀仙,這三味藥都是現磨的,沒有受過半點潮氣。地龍,黑蛭,這兩味藥有火性,隻能做輔料,保存期限三個月,你仔細聞聞,如果超過三個月,這些藥,一分錢不收你的!”


    立即有人趕來圍觀,被看暗暗冷笑。


    這病人不服氣地吼道:“信口雌黃!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被看將手重重一拍:“諸位,你們抓了藥迴去煎服,可有不適的?如果有,檢查出來,是保和堂的疏忽,保和堂絕不會抵賴!可是,如果要在這兒找碴,恕我不奉陪!”


    這病人氣得臉色鐵青,還想爭辯,卻聽到隔壁傳來一個清幽的女聲。


    “藥材都是精挑細選的,如果有人不滿意,大可以去別家。”


    等的就是這句話,這病人立即大聲嚷嚷:“那我現在就去別的地方抓藥!”


    “隨便你!”被看頭也不抬,徑直將藥包重新收拾一番。


    這時,下一個客人來抓藥,開口就是:“我要一根百年老人參,一棵五十年的紫玉靈芝,兩盒上等虎鞭,三包麗水出產的藏紅花,最後,還要一條最新鮮的白花蛇。”


    被看抬起頭,掃了一眼,這名客人衣著華貴,神色傲慢,看起來是個不好相與的。


    被看在藥櫃裏翻揀一陣,最後發現,客人要求的這些名貴藥材已經缺貨了。


    “到底有沒有?我家主子正病著,急需要這些東西!”這客人立即露出不滿之色。


    圍觀的人再次湧上來,準備一睹開鑼好戲。


    被看見狀,知道這些人沒事幹,就候著保和堂出事。


    這迴,被看懶得分辨,徑直迴答:“湊不齊,你去別家問問吧!”


    這客人登時大怒,竟然從腰間解下一根長鞭,他將長鞭狠狠摔在櫃台上,目光兇厲。


    “我聽了保和堂的大名,特地趕來抓藥的。你家坐堂的大夫,不是號稱天下第一醫麽?怎麽連這點兒藥材都湊不齊?還開什麽醫館,裝什麽老子?”


    這客人怒氣衝衝,被看也氣得不輕,脆聲吼道:“你故意來找碴,是吧?醫館的貴重藥材缺貨,是很正常的事兒,你操的是哪門子心?”


    兩人吵吵鬧鬧,互不相讓,楚綠衣終於坐不住,從隔壁過來。


    楚綠衣掃了一眼,冷淡地問道:“你不是天豐府的人?”


    這客人登時大吃一驚,狐疑地打量楚綠衣:“你怎麽知道?你竟敢調查我家主子?”


    被看嗤笑道:“咱們沒這個閑心,你還是安分點兒,滾吧!”


    這客人氣惱至極,竟然揮舞著鞭子衝上來,楚綠衣急忙將被看推到旁邊。


    “你手腕上戴著一串海藍珍珠貝手鏈,這是南方潮州的風俗,男人戴貝殼,女人戴珍珠。而且你風塵仆仆,靴底沾著樹葉泥土。我由此推斷,你可能從外地而來!”


    這客人急忙收迴鞭子,一臉驚異之色,直直地瞪著楚綠衣。


    被看輕輕拍了拍楚綠衣的肩膀:“他真的是慕名而來?”


    這客人耳尖地聽到,立即大聲叫道:“當然,天豐府最有名的醫館,就是你們家!”


    楚綠衣暗暗搖頭,遞給被看一記眼神,被看會意,乖乖迴到櫃台後麵。


    “這些藥材,相當名貴。保和堂儲備不足,恐怕……要讓你白來一趟了。”楚綠衣淡定地重複了一遍實際情況,神色安靜,目光湛然。


    這客人登時一愣,他走遍大江南北,難得見識到如此風采出眾的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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