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長秋寺,和帝心中記掛著鄧綏。加之這長秋寺離邵陽殿本來便很近,也不作停留,急急地朝著邵陽殿走去。


    此時,鄧綏雖是美人之身,可是進入宮中不久。加之陰孝和對她成見頗深。和帝隻擔心,自己出宮之後,這皇宮之中也無人護得鄧綏。


    這出宮之事,也聲張不得。若是朝臣得知皇上要出宮,恐會導致朝綱猜疑混亂,也難保有居心叵測之人渾水摸魚,乘虛而入。


    行至邵陽殿中,鄧綏剛剛用過早膳,在鳳榻之上休息。


    忽見林秋兒急急地跑了過來,急道:“小姐,皇上來了。”


    鄧綏連忙起身體,朝著門外迎去。


    見到和帝身著宮服,麵色陰沉,吃驚地道:“皇上,發生何事了?”


    和帝鄧綏揮了揮手,道:“休要大驚小怪,朕尋你有事。”說著,朝著林秋兒和宮女揮了揮手,道:“你等先退下罷。”


    鄧綏見和帝麵色沉重,似有急事。連忙將和帝攙到臥榻上,疑惑地看著和帝身上的宮服,低聲道:“皇上,可是發生大事了?”


    這皇帝麵色焦急,竟身著宮服,著實讓人奇怪。在這皇宮之中,皇上出行還需要如此偽裝麽?


    和帝看著鄧綏麵色焦急,輕聲道:“那州縣之地深受蝗災,恐比朕意想的要嚴重。若是民眾顆粒無收,必將影響到軍餉補給。到時候民心動蕩,軍心渙散,必是大患。”


    鄧綏倒了杯水,遞給和帝,安慰道:“天災人禍,既已發生,皇上也休要著急上火。眼下隻能先安頓民心,那災情之事,也斷不要擴散。邊界之地,兵將之餉恐也不會因一季之災便立時斷絕。所以皇上休要先自亂了陣腳。”


    和帝張口正欲喝水,聽到鄧綏之言,吃驚地看了看鄧綏,道:“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解救?”


    鄧綏微微一笑,湊到和帝的耳邊,輕聲道:“既是天災,那便得官民同抗。更何況,那蝗災之患,也不是今年才有。早在百年之前,便已出現過重患之災。那曆朝的皇帝不也過來了麽?”


    和帝放下杯子,點了點頭,眉頭一舒,笑道:“你倒是說說,這災患已定,如何補救。”


    鄧綏朱唇輕抿,想了想,道:“蝗災之患,也並非天下皆受。若是重災之地,可由國庫補救。那蝗蟲之患,南方潮濕之地,素來也鮮有一見,皇上也可易地而施,酬勞互補啊。”


    和帝眼睛一亮,激動地抓著鄧綏的手,顫聲道:“依你之說,朕也便心中有數了。隻是,那州縣奏報之折,皆是避重就輕,對災情有所隱瞞。”


    鄧綏眉頭輕皺紋,輕歎一聲,道:“奴婢在府上之時,便經常聽母親抱怨家丁下人,做事偷懶耍滑。凡事皆有借口開脫,行賞之時皆有功勞上報。”


    湊到和帝的耳邊,柔聲道:“區區民府之上,寥寥數人而已,都難以人人管故周全。更何況是皇上這般,治理整個天下呢?”


    和帝仰頭喝下杯中之水,笑道:“照你這般說,那朝臣瞞報災情,倒也是情理中事了麽?”


    鄧綏搖頭道:“災禍之下,人人自保。那瞞報災情之人,也便是擔心皇上過度操勞,身心皆累。若是他們隻是瞞報災情,對治災也能盡心盡力,也還算過得去。”伸手拎起茶壺,輕輕一笑,慢慢地往杯中倒水,笑著道:“若是徇私舞弊,中飽私囊之輩,便殺了罷。”


    和帝目光一驚,看著鄧綏平靜的麵色,沒有絲毫的慌亂焦急之態。那嬌弱的麵孔,縱是說到殺之時,竟也是出奇的平靜自然。


    若非親耳聽到,和帝做夢都不曾想到,這個善心噬心,內斂低調柔弱的女子,竟能說出這般狠話來。


    “你坐下來,與朕說話。”


    和帝拉過椅子,伸手拉著鄧綏的手,道:“你可曾記得一個人?”


    鄧綏疑惑地看著和帝,搖頭笑道:“不知皇上說的是誰?”


    和帝微微一笑,道:“謝流楓。”


    鄧綏眉頭輕皺,沉思片刻,輕笑道:“難道,是曾至我府上尋求幫助之人麽?”


    和帝點了點頭,道:“當日他攜著你親筆信,還有蓋有鄧府官印前來。所以朕才能相信於他。”湊到鄧綏的麵前,柔聲道:“若是無你親筆信,朕如何敢用他?”


    鄧綏輕輕地推開和帝的手,微微一笑,道:“皇上日前還說奴婢,沒有分辨是非之能。難道,皇上也是如此沒有分辨是非之能麽。”


    烏黑的雙目,帶著幾分挑釁地看了看和帝,笑道:“若是那謝流楓是奸詐之輩,我鄧府豈不是要受之牽連遭殃了?”


    “那你為何還敢相信他,給他引覲呢?”和帝哈哈一笑,道:“便是因為你,朕才不管他是何人,便相信了。”


    鄧綏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苦笑道:“如此看來,皇上不但自己招納了一個親信,還賣了奴婢一個人情呐。”


    抓著手絹,輕輕地擦著和帝麵上的微汗,柔聲道:“若是沒有謝流楓,皇上又如何知道那州府之官竟敢瞞報災情呢?”


    和帝身子一動,吃驚地道:“難道,你見過謝流楓了麽?”


    鄧綏輕輕地搖頭道:“若不是他稟報皇上,皇上又如何會突然提起他呢?”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和帝的手背,笑道:“奴婢說的對麽?”


    和帝點了點頭,道:“朕未曾想到,在你柔弱的麵容之下,竟有如此細膩之心。如此看來,那鄭貴人所言,斷非虛言了。”


    雙目之間,忽地閃耀著幾分興奮之光。


    原本以為,鄧綏受鄧訓教導,除卻飽讀史書之外,皆是為人處世之道。不曾想到,這嬌弱的女子,心思如此甚密。那朝政之事,經她推理之下,皆在她的預料之中。


    “那鄭貴人說了什麽?”鄧綏疑惑地看著和帝,卻見他的臉色竟帶著幾分興奮的紅暈,奇怪地道:“何事讓皇上如此興奮?”


    和帝哈哈一笑,道:“朕原本擔心,你在宮中無防人之心,恐自保都成問題。那鄭長郡說了,你不但能自保,還能保全朕和朕的……”


    忽地,心中一沉,連忙收聲。


    鄧綏奇怪地看著和帝,似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道:“皇上還有何話,不能與奴婢說的?”


    和帝輕歎一聲,道:“朕打算秘密出宮去,親自去州縣受災之地查探一番。也好知道那災情之況,和民間反響。”


    鄧綏眉頭一皺,疑惑地看著和帝,道:“那災情謝流楓既已迴報,皇上又何必親自前往。”伸手拍了拍和帝的手,笑道:“謝流楓斷然不會避重就輕的迴奏,依我之見皇上也便不必親自出宮去查探了罷。”


    和帝眉頭一皺,沉聲道:“朕記得,親自下得民間,體恤民情之說,好像是你說的罷。”


    鄧綏麵色一紅,低聲道:“那是奴婢胡言之說,竟被皇上聽去了。”


    想了想,抬頭看著和帝,道:“皇上是否執意要出宮去查探?”


    和帝點了點頭,道:“朕若是不親自去看看,恐也放心不下。若是能親自探視一番,也能心中有底。”


    鄧綏嗬嗬一笑,道:“皇上是擔心奴婢在宮中無法自保,想帶奴婢一同前往麽?”


    和帝猛然一怔,吃驚地看著鄧綏,道:“你如何知道?”


    鄧綏輕輕地搖了搖頭,笑道:“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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