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寄情徐徐的道:“我姓花,是度玄部洲京城人士,前陣子神殿出事時,我遇到了隱仙樓的一位公子,他叫子書雁帛,他也是一見麵便誤認我為子書寄情……所以我一時興致,想過來瞧瞧他說的地方。”這話半真半假,她一邊說,一邊就坦然的除下了麵具。


    溫亭寂和子書尺闌都是一驚,花寄情眼神流轉,微微一笑:“真有這麽像麽?”


    子書尺闌下意識的看了溫亭寂一眼,溫亭寂卻有些失神,良久才輕咳一聲,低低的道:“容貌的確分毫無差,不過,我知道姑娘你不是子書姑娘。”


    花寄情一笑,便將麵具重又覆迴,含笑道:“容貌相似之人何其多,但若當真是至親至愛之人,當會分辯出其中的不同。”


    子書尺闌仍舊有些皺眉,隔了良久,才道:“你真的不是子書寄情?”


    “對,我不是,”花寄情道:“如果我是,我不會不認,但我的確不是。”


    他仍舊皺眉,來迴看了看兩人,良久才展顏一笑:“家主成親時,我才十二歲,也許當真記不太清了……姑娘認得子書雁帛?”


    花寄情道:“是啊,京城魔軍肆虐之後,一片混亂,幸好有雁帛哥哥,幫了我許多忙。”


    “原來如此。”子書尺闌猶豫了許久:“那麽,姑娘現在是要去哪兒?去東臨京城麽?”


    “是啊!”花寄情道:“我不願待在度玄部洲,又沒別的地方可去,左右都是遊玩,所以索性去玄都看看。”


    子書尺闌默然點頭,其實花寄情當然明白他在懷疑,可是她反正不怕他懷疑,所以也懶的編一個完善的說詞。隔了半晌,子書尺闌才微微一笑,眼神有些閃爍:“玄都的子書家族,其實,已經遠非昔日風光了。姑娘若真的想去,我倒可以帶姑娘去一趟。我也有幾年不曾迴京了,借此機會迴去看看也好。”


    花寄情一笑,也不推托:“那就勞煩將軍了。”


    溫少炎早不知甚麽時候站在屋角,一聽這話,急笑道:“你們要去玄都?花姑娘,你們要去玄都麽?”她點頭,他便興致勃勃的湊上來:“帶我一起好不好?我活了十七年,還沒去過玄都呢!”


    花寄情一笑:“隻要你家人肯答應,我當然可以帶你去。總比你自己去要快些。”


    溫少炎道:“沒事,我一向隻跟著舅舅,”一邊說著,一邊就湊過去,抓著溫亭寂的袖子:“舅舅,我們跟花姐姐一起去好不好?”


    溫亭寂有些遲疑,抬頭看了花寄情一眼,花寄情道:“我有神行符,最多十來天也就到了,若溫公子有故地重遊之心,我不介意結伴同行。”


    “神行符!”溫少炎眼睛都亮了:“姐姐,你是玄術師對不對?”


    花寄情有點兒無語:“不要叫我姐姐,我還不到十七呢……”


    子書尺闌聽在耳中,眼神閃爍,溫少炎則壓根就沒理這話,雙眼放光的看著她,隻差撲上來了:“姐姐,你教我玄法好不好?我一直想去度玄部洲神殿,找宸王爺拜師,舅舅怎麽都不許……”


    花寄情一挑眉,瞥了帝孤鴻一眼:“好。”


    於是第二天上路時,便多了溫家兩人,子書尺闌帶了十餘名親兵,兩輛馬車,本來預備花寄情兩人一輛,溫家兩人一輛,可是溫少炎怎麽都要賴在花寄情身邊,花寄情便隨手指點了他一些入門的玄法。貼了神行符的車隊行進速度,不一日便進了鄰近的市鎮,放慢了速度。花寄情忽然想到,便道:“少炎,你舅舅寫的子書誌,這兒有沒有賣的?”


    “有啊!”溫少炎道:“子書誌在東臨到處都有賣的!我去給你們買!”一邊說一邊就奔了下去,不一會兒便又奔迴,將書拋給她:“我就說有吧!”


    花寄情隻翻了一翻,便是一呆,“這是子書誌?這就是你舅舅寫的子書誌?”


    “對呀!”溫少炎並沒在意:“可不就是子書誌麽!”


    花寄情翻迴來看了看書封,頓時就有點兒好笑,咳了一聲不語,然後就興致勃勃的翻,帝孤鴻在旁,在她神情興致勃勃,不由凝眉,含笑側身:“情情,給我看一眼好不好?”她理都不理,他便柔聲笑道,“我隻看一眼。”


    “葉大哥,”溫少炎道:“我買了兩本呢,你也要看麽?”一邊就從懷裏掏了出來。


    帝孤鴻瞥了她一眼,伸手接過來:“多謝了。”他翻開來,然後微微一怔,封麵寫著“書之誌”,乍看真的有點像子書誌。這顯然不是溫亭寂所寫的傳記,而是一個借這個名頭寫的故事,從新婚夜子書寄情失蹤寫起。第一迴就是“洞房夜俏郎君現形,斬情絲書姑娘除妖”,隨手翻了一下,一眼就看到:“陳旺一把撕開人皮,卻無一絲鮮血流出,好生生一個俊俏郎君,頓時化為青麵獠牙鬼魅,身高丈八,雙晴炯炯。書子情嬌怯怯縮於床角,連一聲驚喚亦不得出,陳旺上前幾步,大笑出聲,小娘子莫怕,我乃浮雲山大王是也,向來采陰補陽為生,今見娘子花容月貌,才生了納取之心,小娘子這就隨我迴山,做我押寨夫人罷咧……”


    這甚麽亂七八糟的!畫皮麽!帝孤鴻啪的一聲合起了書,簡直是七竊生煙,花寄情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仍舊看的津津有味,帝孤鴻忍了一會,還是伸手按住了那書,柔聲道:“情情,不看了,好不好?”


    “為甚麽不看?”花寄情頭也不抬,抓住他手,從書頁上拉開:“你不愛看就不要看,為何要管我?”


    帝孤鴻無奈,看她看的眉眼盈盈,隻得收迴了手。想想子書寄情一個如此傳奇的女子,卻在新婚之夜忽然失蹤,從此渺無音訊,這的確是民間傳奇小說的好素材,若不是子書家族尚有後人在,連這種一望而知的化名都不必用了……他皺眉半晌,信手翻到最後,想看看結局怎樣,誰知一翻過來,便是“書子晴挽定了那陳旺,徑向床榻,展纖纖之玉指,徑剝了陳旺衣衫,打疊起千百樣溫柔,羞答答叫一聲,‘旺哥哥好人兒,且與你做了這夫妻’……”


    咦?帝孤鴻興致勃勃的挑眉,旁邊忽然伸出手來,啪的一聲合了書,帝孤鴻失笑出聲,瞥了她一眼:“情情,我不看,你也不要看了,好不好?”


    花寄情壓根兒就不理他,按在他書上的手卻按的緊緊的,帝孤鴻伸手去握時,她飛也似的收了手,也順便將書抓迴了手中。


    帝孤鴻也就不再說話,隻笑吟吟看著她,她起先還津津有味,翻了約摸三迴便開始皺眉,再看了半迴,抬手就合上了書,皺眉推到一邊。帝孤鴻輕笑出聲,她轉頭橫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甚麽,忽然噗的一笑。帝孤鴻已經不知有多少日子沒見過她這樣笑容,一時竟是心猿意馬,鳳瞳中溫柔欲滴……隔了半晌,卻反而收迴手,向後退了幾步,緩緩的側頭,看著窗外。


    子書尺闌在車外道:“葉公子,咱們是在鎮上打尖,然後連夜趕路,還是歇上一宿?城外的官道白天隻怕有不少商旅車馬,咱們貼著神行符,恐會引人注目。”


    帝孤鴻瞥了花寄情一眼,花寄情並不理會,他便道:“隨你。”


    子書尺闌答應了一聲,便招唿眾人進店,吃過了飯連夜趕路,出城不久,花寄情側耳聽了一聽,忽然冷冷一笑,帝孤鴻看在眼中,直接拈訣,便將整個車隊遮掩了進去……於是一路無事,不到子時,便到了下一個市鎮,一行人便入客棧投宿。溫少炎連跑帶跳的去另一輛馬車,扶下了溫亭寂,花寄情看他麵色蒼白,唇色都淡了,不由皺眉,道:“溫公子,你若不服靈丹,隻怕撐不住這樣長途跋涉。莫若直接迴去罷。”


    溫亭寂定了定神,才抬頭一笑,仍舊溫和怡淡:“多謝姑娘,我沒事。”


    花寄情側頭看他容顏如雪,索性直接上前一步,伸手一捏他臉頰,把丹藥往裏一丟,溫亭寂頓時呆在當地,作聲不得,溫少炎離的極近,隻看到她的手指從他下巴上移開,那動作象足了一個輕薄,溫少炎愣了一愣,才道:“花姐姐,你,你這是……”


    她也不多說,轉身就走,子書尺闌站在階下,早看在眼中,雙眉深皺,一直到她走上來,才笑道:“姑娘,天晚了,早點休息罷。”花寄情瞥了他一眼,竟不答話,子書尺闌沒來由有些心虛,輕咳道:“姑娘?”她已經昂然直入,帝孤鴻隨在她身後,子書尺闌叫了一聲葉兄,他也不曾理會。


    直等到溫家兩人也都安置下來,子書尺闌才悄悄出了客棧,將手籠在唇上,打出一長三短幾聲唿哨,少頃,早有幾人悄沒聲兒到了眼前,子書尺闌怒道:“怎麽迴事?”


    那人急躬身道:“將軍,小的一直在路邊守著,卻始終沒見將軍的馬車經過……”


    “還敢胡說八道!”子書尺闌怒道:“難道本將軍是飛過來的不成!”


    那人急道:“小的不敢欺瞞,將軍若是不信,便問問他們!”餘人急道:“將軍,我們近午時便守住了官道口,的確沒見將軍馬車經過啊!”


    子書尺闌原本滿臉怒容,聽了幾句,卻不由得皺起了眉心:“難道是甚麽障眼法兒?”他來迴轉了幾圈,忽然一摔袖:“敢跟本將軍故弄玄虛!看我怎麽剝下你的鬼畫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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