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扶疏道:“你身上有鬼仙的骨魂,居然被區區幾隻瘴鬼追的這麽狼狽?三天三夜水米不曾沾唇?”說著說著,他忽然眉眼一彎:“或者,小花兒隻是喜歡被我抱著,即使亡命天涯也甘之如怡?”


    她懶得理他的廢話,把斑指接過細看,還是有些不能置信:“這東西真的會有用?”


    狐扶疏無奈,又有些好笑:“傻姑娘,鬼仙是鬼中神靈,就好比天狐,是狐中神靈……而鬼仙的骨魂,乃鬼仙的本體骨骸所化,與其休悉相通,幾乎等同於鬼仙親至……莫說幾隻瘴鬼,就算鬼王來了,也要乖乖的請安問好的。”


    “哦!”花寄情皺眉想著鳳卓嘻皮笑臉的樣子,怎麽想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而帝孤鴻抓過他斑指時的樣子,也是頗隨意似的,好像隻是想讓她留個紀念……她是不是該慶幸,她沒有隨手把它扔了?她瞥了狐扶疏一眼,指著他:“臭狐狸,不準笑!”


    狐扶疏挑眉,然後迅速會意,咳了兩聲,忍住笑:“好罷,我不笑就是。還有甚麽好東西,陪你一起欣賞一下?”


    她於是慢吞吞的取出了八麵玄武屏……這所謂的八麵玄武屏看上去其實隻像一個透明的龜殼啊!也有點像一個摔扁了的護心鏡!一點都不像甚麽了不起的東西!可是看狐扶疏瞬間張大雙眼的樣子,也知這東西……大概,可能,非常的了不起……


    果然狐扶疏扶額許久,才歎氣道:“花大小姐,小姑奶奶,我覺得冤枉的很,真的……若早知有這東西在,我們當初在黑魅林中,就可以仗器行兇,為何要弄的這麽辛苦,為了躲區區幾隻黑毛怪跑到妖獸林……”


    好罷,她服了,雖然鳳卓這家夥看上去各種不靠譜,可是這兩樣東西,似乎的確不錯。花寄情一把抓迴,瞪他一眼:“要是那時就知道有這個,我們怎會去妖神宮?怎會進玉簡閣?到哪裏學到這麽厲害的妖獸術法?我是出來厲練的,不是出來顯擺的!”


    “說的對!”善解人意的狐狸君一本正經的給大小姐順毛:“你說的太有道理了!我若不是與小花兒共患難,又怎得同床共枕?”


    她惱羞成怒,抬手擊出,他笑吟吟閃身避開……於是眾瘴鬼追到時,兩人正在半真半假的追逐嘻鬧,眾瘴鬼們不能置信的對視了幾眼,然後瞬間就驚怒了……哪有人被追殺了還這麽不嚴肅,這也太不尊重鬼了,要知道現在可是在瘴氣穀,這是他們的地盤!眾瘴鬼怒火熊熊之下,動作都快了幾分,迅速布影成陣。


    狐扶疏拉著她在草地上坐了下來,就近收拾她剛才布陣的朱砂雄黃,就在兩人膝前不遠處,布出一個扇形的小小防護陣,看上去十分的潦草薄弱,簡直吹口氣就可以破了。將成未成,他便收了手,指著前方忙忙碌碌的瘴鬼們,現場教學:“看,他們在布陰風陣,想用陰寒之氣,抵擋你家小靈的火焰……”


    花寄情不甚在意的哦了一聲,其實不管甚麽陣,都擋不了小麒麟的火焰,可是小麒麟修為不高,沒有力氣一直吐火攻敵,她也不舍得累到它……狐扶疏道:“瘴鬼的厲害,不在這個‘鬼’字,而在這個‘瘴’字。玄修所修的就是一口正氣,所以屬於鬼的陰寒之氣,玄修很容易抵擋,可是這瘴氣,就好比瘟疫,不是人間瘟疫,而是修士的瘟疫……而他們的厲害之處就在於,他們本身就是瘟疫,所以即使玄修,也很難抵擋……”


    他語聲宛似琴韻,透骨的溫文爾雅,聽在耳中,著實叫人舒服,花寄情點了點頭,選了兩枚靈丹,送到他唇邊,狐扶疏一笑,伸手扶了她手,看也不看的吞了下去,然後不緊不慢都繼續講解:“瘴鬼乃瘴氣凝聚而成,沒有身體,這是他們的弱點,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千變萬化,無所不在……”


    眾瘴鬼是真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對手,他們劍拔駑張,他居然淡然安坐講故事!一時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好不容易布成陰風陣,領頭的瘴鬼唿喝一聲,眾瘴鬼便衝上前來……狐扶疏口中仍在娓娓講解,卻手兒一翻,將玉斑指放在了地上,布好了防護陣的最後一步……


    已經衝到麵前的眾瘴鬼頓時就是一驚,驚慌的後退……他們沒有人見過這隻斑指,可是這種奇異而恐怖的威嚴,卻讓他們拚盡全力也不能邁出一步……前麵的瘴鬼不斷被衝散,後麵的瘴鬼又不斷湧上,卻同樣中途猛然駐足,周而複始……這完全是一種天性,無關性情。


    花寄情看著眼前情形,又訝又笑,連著十幾日提心吊膽,終於今日又能揚眉吐氣……隻不過所倚仗的,是別人的東西,所以小有不甘而已。


    狐扶疏瞥她一眼,看她抿著唇雙眼亮閃閃的,也不由得微微一笑,伸手過來,隔袖握了她手,兩人一起上前一步。眼前眾瘴鬼衝的七零八落,好一會兒才又重新聚起,狐扶疏便指了一個,看上去像是這次領頭的,遙遙道:“前幾日,是甚麽人衝擊結界,闖入了兩界山?”


    那瘴鬼方才那般威風,這會兒早縮成一團,聽他問起竟不敢不答,垂首道:“聽說,有幾隻妖獸無意中闖過了兩界山,但後來就沒有消息了。”


    狐扶疏微微凝眉,又問:“近些年,都有誰闖過兩界山?後來怎樣?”


    那瘴鬼戰戰兢兢道:“有……什麽都有啊!也有妖獸……有黑魅,我們自己也有過,有時候過去的多,有時候過去的少……後來麽,過去的,從來沒迴來過,有時候站在這兒,還能看到山頂的玄術師出手的金光……”


    花寄情聽的直皺眉,插言道:“你們不是不許妖獸進瘴穀麽?為何會有妖獸和黑魅?”


    那瘴鬼很是稀奇,腦袋形狀的雲團蠕動,似乎是在抬頭看她:“妖有妖路,魅有魅路……他們要過兩界山,不用進瘴穀啊!”


    花寄情微吃一驚:“甚麽?”


    聲音略大,他頓時被嚇到,癱成一團爛雲,散了一地,好一會兒,才又重新聚起,聲音都帶著哭腔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也許也有妖獸偷偷進來,我真的不知道啊!”


    花寄情無奈的擺擺手,示意無事,她千算萬算,沒算到紫苜就是個紈絝太子爺,從他識海裏讀到的訊息居然是錯的,連他都不知,妖獸到兩界山居然還有單獨的道路,所以他們才闖入瘴穀……一想到這兒,頓時又想起之前一時大意,用“通靈”秘技對付妖獸王,卻被他察覺……雖然他未必會懷疑到兩人身上,但這門秘法,卻畢竟已經暴露了。


    狐扶疏又問了幾句,不得要領,花寄情忽然想到,於是問:“你們抓到玄修,會做甚麽?”


    那瘴鬼道:“殺了啊!”


    花寄情一皺眉,狐扶疏飛快的追問:“然後呢?”


    “然後?”他理所當然的道:“取出靈力供奉天域之神。”


    原來如此!花寄情恍然道:“這天域之神是甚麽神靈?他既然身在……天域,為何卻要吸收玄修靈力?”


    那瘴鬼頓時就有些遲疑,霧狀的身體慢慢的變大變小,狐扶疏輕咳一聲,轉頭向她示意不要再問,鬼仙是鬼中神靈,而這所謂“天域之神”,卻是他們信奉的神靈,兩者若有衝突,變數太大,所以在沒弄清事情之前,還是暫時不要觸及的好。


    花寄情會意,於是退後幾步,狐扶疏揮手道:“你們走罷。”


    眾瘴鬼慢慢散去,狐扶疏微微凝眉,想了許久,才歎了口氣,徐徐的道:“瘴鬼這兒,有這骨魂斑指在,他們絕不敢再冒犯,可是若要破解兩界山陣法,我們還要繞山轉轉,隻怕還是會進入妖獸和黑魅的地盤,幸好有八麵玄武屏,安全應該無虞的。”


    花寄情卻在皺眉,隔了許久,才緩緩的道:“其實,你也想到了對不對?”


    狐扶疏挑眉:“嗯?”


    “妖獸、黑魅、瘴鬼,他們破陣,沒有一個是通觀全局,所以我們若要破陣,也不必轉遍全山……可是一來,這所謂的‘天域之神’不知是何等樣人,又有何打算,二來,魔域生靈也不像我們想像中那樣毫無靈性,所以我們若破了陣法,焉知……過陣入關的隻有我們?”


    狐扶疏默然,她說的,他當然也已經想到,他陣圖之學十分精良,亦曾細細研究過兩界山結界,可是真到了這一步,卻有些不敢破解了,生怕會因此破壞了兩界山的結界,魔域生靈趁機入關,他們豈不成了人間罪人?狐扶疏良久才揚眉一笑:“這樣說來,難道小花要與我男耕女織,終老於此麽?”


    “男耕女織麽,你喜歡就好。”花寄情微微一笑,悠然道:“但又何必終老於此?左右魔域就這麽大,難道這位神仙,真有這麽難找?”


    狐扶疏轉迴頭,看著她宛約絕麗的眉眼,那樣清亮亮的美眸。不過是個嬌嫩的人間小姑娘,可是愈到這種生死關頭,就愈是從容,不管有多難,她從未放棄過努力……讓她的身邊人,竟十分慚愧……


    在兩界山下,瘴氣極淡,瘴鬼又不敢來打擾,倒是十分清靜。兩人都是心思百轉的人,雖然暫時不能解陣,卻還是忍不住要未雨籌謀,熟悉陣法。於是在休息了幾日,便動身向外。在魔域中完全沒有方向感,即使麵前就是兩界山,也不知去向哪兒……走了三日,一見眼前朽樹毒藤,便知又迴到了黑魅林,花寄情忽然心頭一動,轉向狐扶疏:“狐狸,幫我改扮一下。”


    狐扶疏笑道:“扮成甚麽?”


    花寄情揚眉:“你說呢?”


    他極喜歡這種心有靈犀的默契,也不多說,便笑吟吟的幫她裝扮,不大會兒,一個高鼻深目的妖獸少年出爐,狐扶疏又給自己妝扮上去,兩人便大搖大擺的進了黑魅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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