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狂沙、焰火、大漠。
八天的時間裏,薑撒朗與權至龍,與其他素不相識的數萬人一起,圍在不知由誰搭起的篝火旁,大聲說話、大聲唱歌、大口喝酒、大口大口地……露出笑容。
連蟲牙都能清晰可見的那種。
偶爾,兩個人醉到深夜,醉得淺一些的人,便把醉得深一些的人扶起。
兩個人一起迴到角落裏的帳篷與車。
一個趴在帳篷裏,一個躺在車子後座,車子的後門敞開,帳篷的拉鏈也未拉合。
權至龍總在這時候,勾著女孩繼續之前未完的對話。
比如說……
權至龍會把頭靠在離帳篷更近一些的車門邊,把手臂擋在額頭上,抵製著腦中的眩暈,同時他也微閉著雙眼問她:
“很不喜歡小七嗎?還是單純地不喜歡小孩?”
帳篷裏的薑撒朗,就也迷茫著雙眼望著大漠上的星空,伸出一隻手來描繪那天空的形狀,手臂搖搖擺擺,她仰著頭想了好幾秒後,才會迴答道:
“不討厭小七,也不討厭小孩。就隻是……有些害怕爸媽會不再愛我了,害怕以後迴家,家裏不會再有我能待的位置。”
權至龍問過之後,就該輪到薑撒朗。
而女孩的問題總是來得很快,很清晰,像是在心裏埋了許久。比如——
“歐巴你當時,為什麽突然間開始追我?”
權至龍輕笑一聲,仿佛預料到她會問,但笑過之後,還是認真道:
“當然是因為喜歡。不過時間上,確實是比我原先預想的要提前很多。”
“因為那時候忽然被你察覺到了,而我又不想在你麵前留下退縮迴避的模樣,所以即便知道應該多給你一些時間,那時候也還是魯莽地承認了。承認我的喜歡,但不挑明不告白,這是我等你的方式,我之前想的是,如果我是真的喜歡你的話,至少等你這一點,我應該是能夠做到的……”
女孩眨眨眼,又問:“那為什麽後來又突然告白?”
權至龍又笑出聲,提醒道:“這是第二個問題了啊。”
說完之後,卻立馬又迴答道:
“我怕你跟樸前進複合。”
那時候,因為忽然爆出抄襲以及第三者醜聞,薑撒朗勞累以及傷心之下,住了院。權至龍去醫院裏看薑撒朗時,女孩的狀況並不太好,比起身體上的憔悴,跟令人擔憂的是她精神上的恍惚。
權至龍迴想著那時候,不自覺低聲道:“而且……”
“而且?”女孩緊跟著重複。
“而且。”
權至龍忽然仰頭,荒唐地笑了一聲。
“當時不知道為什麽就有這樣的想法,覺得你似乎……感覺自己被全世界都拋棄了一樣。我認識你兩年多,都沒見過你那麽死氣沉沉的樣子。我甚至覺得你那時候很需要我,很需要有人能對你說些什麽。所以我就說了,說了很喜歡你,說了想要跟你在一起。即便知道你不會答應,但那時候,就是想要你知道,還有個人在一直喜歡你呢。”
“你知道我不會答應?”女孩又在重複。
“嗯。”
權至龍輕輕地哼了聲,“直到把你拐來這裏,知道你開車迴來找我之前。我都知道你一定不會答應。”
女孩抿了抿唇,對於這句話不予迴應。
帳篷與車之間短暫地安靜兩秒,然後,車子那邊,權至龍又興致勃勃地提起了聲音。
“換我了!”
權至龍繼續問道,“你是討厭過繼這件事,還是覺得伯父伯母一直以來,都太過於忽略你了?”
女孩愣了愣,又仔細想了好幾秒鍾,然後才迴答道:
“其實這幾天想了之後,覺得過繼也沒什麽,我也希望能對大姨更好一些,同時也希望她能接受我的照顧。但就隻是害怕……因為我從十歲的時候,就被表大叔帶了去公司,後來成長過程當中,爸媽也都很尊重我自己的選擇,讓我自己在外麵做我自己喜歡的事。以前不覺得,但這兩年迴家的時候,偶爾也會想……這些年裏,爸媽應該也很想我吧,他們應該也想有個女兒在身邊陪著,好好疼愛,可是卻沒有機會,他們每年大半時間裏,迴到家裏都隻有他們兩個……所以這兩年,我越想越覺得自己當初,實在是太過忽略他們了。是我沒做好,所以才格外害怕,有些隔閡是不是在我沒盡到女兒責任的那些年裏,就已經存在了。”
“你之所以在意小七,是因為怕有了小七之後,他就代替了當年的你陪在伯父伯母身邊,而你也就再也沒有了補救的機會?因為他們已經不再需要你了?”
“嗯。”
女孩眼睛定定地望著星空,發絲被微風吹拂,她學著權至龍抬起手來,用手背擋住額頭。
“成為大姨的女兒,我能夠做到,也能夠接受。可是就是很怕,這一次從家裏離開之後,就再也迴不去了。”
“嗯……”
權至龍悠悠長長地應了聲,用手擋著額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短暫的三四秒之後,他又在後座裏翻了翻身,道:
“該你了!”
薑撒朗:“誒?”
她還沉浸在剛才的思緒當中。
“你問了兩個問題,我也問了兩個。現在該你了啊!”
“哦。”
女孩眨眨眼,問:
“那時候為什麽吻我?”
沒有說時間,沒有說地點。但權至龍卻迅速領會了她問的是哪一天。
因為統共下來,他也就吻了她兩次,一次是醫院告白那天,強吻之後被薑撒朗咬得戴了一周多的口罩,一次是前兩天,他輕輕吻在她的眼睛上。
“就像剛才說的,那天真的很討厭你露出了無生氣的模樣,也討厭我居然會覺得,那時候你腦袋裏想的可能是他。所以就吻了,因為我覺得你就算對我生氣、發火,都比那時候一副被全世界拋棄的模樣要好。”
權至龍放下了手臂,用手撐著身體,頭頂從車子裏竄出了一些,脖子抵在座椅的外邊緣,後腦勺順著那角落,有些往下掉。這樣的姿勢雖然別扭,但他更能看清天上的星星點點。
薑撒朗靜靜看了他兩秒,忽然解釋道:
“那陣子因為一直出事,粉絲對我有些意見,外加被查出偷走二輯音源的,居然還是公司裏的老人。我自己住院時身體也很疲憊,那天精神狀態可能就不太好。”
“嗯。”
權至龍用往下掉著頭的姿勢,往帳篷方向看了女孩一眼。
咧出大白牙衝著她笑,然後又抄著手道:
“赫拉跟初雅,你以後打算怎麽辦?你心裏有過的隔閡,難道要一直埋起來麽?”
“初雅歐尼……我其實都已經看開了。歐尼她性格太過內向,是我沒能像以前那樣,一直都主動地走向她。出道後我們兩交流變少很多,所以才慢慢疏遠了一點,這個不僅是她的問題,也是我的問題,之後迴去之後我會盡量解決。”
“那赫拉呢?”
“赫拉歐尼……她是個要強的人。所以我現在能夠理解,她去年因為不想拖累我而隱瞞了合約的事。可是再往後一想的話,今年裏,我跟赫拉歐尼溝通的時間也比較少。這半年,除了打歌的那段時間之外,私下裏她和狗裏歐巴他們見麵的時間,可能都比見我們時還要多。所以……嗯,迴去之後吧,等迴去之後再對她撒撒嬌,問問她之後的事業規劃。作為隊長,我該把大家都聚集到一起來的。”
女孩細細地,認認真真地說著,權至龍保持著那樣詭異的姿勢望向她,笑容卻越來越大,嘴都快咧到耳根之下。
“啊……”
笑得太歡,於是樂極生悲了。
權至龍猛然用手按住自己的脖子後麵,他抽筋了……
“歐巴?你沒事吧?”
薑撒朗搖搖晃晃地從帳篷裏爬起來,雙眸明亮,腳底下卻像是踩著棉花。
幾步走近了之後,身體一晃,手還差點直接按到權至龍臉上。
“呀你扶著!扶著車!我好多了,你別動……”
權至龍捂著脖子,自己爬了起來,摸索著按開掛在車門外的應急燈,然後心驚膽戰地看著剛才差點一掌拍死他的女孩。
薑撒朗看權至龍還能自己爬起來,就乖乖倚在車邊,晃了晃頭,驅趕走頭暈,同時有些難受地皺了皺眉,道:
“歐巴你睡進去點,頭吊在外麵當然會抽筋了。”
“我沒事。”
權至龍呲牙咧嘴地扭了扭脖子,幹脆跳下車來,扶著女孩的胳膊道:
“我就是想吹吹風,你快迴去躺著。”
薑撒朗垂下頭來,視線,在權至龍老實地扶在她手臂上的雙手上麵,頓了頓。
忽然間笑了,道:
“歐巴你這兩天,終於變迴原來的紳士了啊。”
很久以前,在權至龍還沒對旁邊這個醉得東倒西歪,但神智卻始終清醒著的女孩發起進攻之前。權至龍,曾經也是圈子裏有名的梨泰院小紳士來著。為人很有風度,對女士更是格外照顧,同時又很會把握分寸。
明明……以前是那種喜歡不著痕跡地照顧人,從來都不會讓人感到失禮的人呢。
這位歐巴,明明從很久以前,就是有明星包袱的人。
權至龍邪邪地笑了:“我從來都隻對外人紳士。”
薑撒朗:“……”
暗地裏咬了咬牙之後,卻還是道:
“謝謝你。”
權至龍笑得更歡了:“謝什麽?”
“謝謝你一直都陪著我……”
薑撒朗仰起頭來,對著天空長長地歎了口氣。
“謝謝你那時候對我說那句話,也謝謝你……沒有介意我對你說過的那些傷人的話。”
權至龍忽然收斂了笑容,他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薑撒朗,有些驚訝,像是在確認些什麽。但薑撒朗沒有轉頭,隻是一直都仰頭看著天空,像是在出神地想著些什麽。
權至龍沒有猜錯的是,從那次住院起,甚至更早一些,從年初開始。薑撒朗一直處於嚴重的自我懷疑,以及輕微的自我厭棄當中。
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總覺得自己越是努力,卻反而把事情弄得越來越糟。
而且隨著曾經擁有過的許多份美好,都像泡沫一樣被吹破。慢慢地,就愈加就覺得,一定是她自己太過不好,所以那麽多人,最終都選擇離開了。
或是疏遠了。
連看著她長大的阿姨,在缺錢時都不是來尋求她的幫助,而是利用她的信任背叛了她,連粉絲都覺得她做得不夠好,叫喊著讓她滾出青鳥團的時候。
權至龍站在她的麵前,用真摯而憐惜的目光看著她,說——
“我喜歡你,跟我在一起吧。”
那時候,她很想哭。
不過是忍住了。
即便緊隨其後的親吻把她給嚇壞了,她也沒能發火。
因為隻有她自己知道,那一瞬間,她心裏的堤壩忽然間垮了。不想在權至龍或林赫拉的麵前軟弱到流淚,眼睛忍住了,淚水卻在心裏四處洶湧,把原本荒蕪的一切的都淹沒,變成震蕩著波浪的一汪湖泊。
悲傷的、欣喜的,感動的、感激的……淚。
那時候在心裏,靜靜流淌。
正如此時此刻。
“至龍歐巴。”
八月底的星空下麵,薑撒朗吹著沙漠夜晚裏冰涼的風,她望了天空許久之後,終於垂下頭來。輕輕擺脫了權至龍撫在她手臂上的雙手,然後自己環抱了自己的胳膊,輕輕搓了搓,她吸吸鼻子道:
“我們交往吧。”
鼻頭有些紅,額頭有些燙,似乎又有些被吹感冒了。
大腦又變得有些混沌,可是意識依舊是清醒的。
權至龍靠在旁邊,轉頭望著她,這時候倒沒有太多驚訝的樣子了。隻是定定地看著,忽然問道:
“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感動?”
女孩被問得一愣,隨即轉過頭來,也看著權至龍。
“因為喜歡又怎麽樣,因為感動又怎麽樣?”
權至龍輕輕一笑,“喜歡就在一起,隻是感動就繼續追你。”
語氣間有些得瑟,有些調皮,有些輕佻。
可是兩個人撞到一起的目光,卻都深刻而安靜,載滿了審視與期望。
隻不過一個期望得隱忍,一個期望得快要從眼睛裏溢出來。
薑撒朗是隱忍的那一個,她望著權至龍,就像她這期間,無數次望向他一樣。
幾個月間,權至龍對她說過很多話,做過很多事,醫院裏的告白加強吻,去往東京的航班上把她按在他的肩上,富士搖滾節上懇求她的擁抱,黑岩沙漠外梗著脖子一個人走開……
她總是沉默,可是她在看他。
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真心,是不是真的在喜歡她。
是因為當初被她刺傷了自尊心,還是因為求而不得所以不肯放棄。
她看了他很多遍。也曾在醉酒後的富士山邊,鼓起勇氣問過。
雖然始終,都沒能從權至龍的口中得到答案。但內心,卻慢慢感知到了答案。
正如此時此刻,她明明都已經說了交往,權至龍卻以前所未有的認真模樣,看著她。權至龍問她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感動,他同樣也在她的眼睛裏,尋找著她未說出口的話,尋找著她的真心……
好傻,可是心裏確實沒辦法再否定。
眼前這個人是真的喜歡她,是真的很喜歡她。
薑撒朗吹著異國他鄉的風,身上還沾著黃沙與酒。
輕輕點了點頭。
“喜歡。”
一開始是因為感動,所以沒能推開。
後來卻是因為喜歡,所以開始驅趕。
可是,沒能趕走呢。她對他說了那麽多傷人的話,因為對他的真心抱有疑慮,所以半絲空隙都不肯給他,連自己的動心,也想要用理智強行地壓下。但是,終究還是逃不過呢。
權至龍大概是屬蜘蛛的,給她織了張密密麻麻的網。
明知道她正很辛苦地吊在懸崖上,竟然明晃晃地在她下麵織出這張網。
跳吧、跳吧……有他在,不會讓她一個人摔死的。
竟然還一直在這樣誘惑著她。
於是她就真的跳了,跳下來,被他的網牢牢黏住,確保了安全的同時,也放棄了抵抗。
“呀!薑love。”
現在這隻蜘蛛精,還在旁邊叫她,用不滿的語氣和表情。
“你都要和你喜歡的人交往了!現在這是什麽表情?你給我笑一個!”
薑撒朗扯起嘴角,無語地望著他。
權至龍得瑟地笑了,然後又立馬憋住,正色臉道:
“不行不行!笑得太醜!重來一個!”
手,卻偷偷往後一繞,然後又繞到了身側,在女孩的腰間摸索。
“呀!不許再對我耍流氓!”
女孩捂著腰跳開了。然後就被肢體上的醉酒後遺症,給弄得軟手軟腳地往後一坐。
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沙地當中。
權至龍無辜臉:“我找你手機呢,我手機不是被我踩壞了麽。”
薑撒朗半信半疑,但還是從自己兜裏掏出手機來,遞過去,順便問道:
“你要手機幹什麽……?”
在這麽重要的時刻!
權至龍不說話,隻是蹲到女孩麵前,接過手機,熟門熟路地輸入密碼解鎖。他的手指快速移動,而且還可以擋著手機界麵,不讓薑撒朗看他在做些什麽。
“呀……”
女孩更加無語了,她是好不容易,才跟隨自己的心,相信了權至龍是真心的來著。
現在又要讓她開始懷疑麽?
所以正常男孩追了人大半年終於確定關係之後,都是這麽把人扔一邊自己去玩手機的麽?
“笑一個~”
帶著些許輕佻笑意的聲音當中,權至龍忽然靠近了,用手捧著女孩側臉,自己把頭輕輕一歪,就已經吻上。
哢擦一聲,那是手機拍照的聲音。
薑撒朗愣了一秒鍾才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就把身體往後一仰,挪開些距離吼道:
“呀!!!你是變態麽?!”
權至龍樂嗬嗬地把手機收迴來看,似乎極為滿意,立馬又衝女孩顯擺著照片,定定地望著她道:
“你是因為喜歡才和我在一起的,交往後第一次接吻,我們兩都在笑。”
他彎著眉眼,笑眯眯的。
可是說出的話卻極為認真,像是強調,也像是確認。
薑撒朗被權至龍說得一愣,順著他的手看了看那張照片。
天高地廣,黃沙漫漫。
漫天星空下,他們兩額頭相抵,唇瓣輕觸。
她的頭發被微風吹亂,在空中翩舞飛揚,從她的額角,一直飛到了他的鼻梁。權至龍微閉著眼睛,高高地揚起唇角。可是她明明沒有笑,分明還是有些懵的狀態,那是因為權至龍靠過來太快,她沒來得及……
“歐巴。”
女孩輕輕地喚著他,拉著他的衣角,輕扯一扯。
“我們重照一張吧,剛才我沒來得及笑。”
“不要~”
權至龍傲嬌拒絕,立馬收迴手機又欣賞了一遍之後,手機被扔開,人撲了過來。
“嚐試了一下,還是覺得拍照太破壞氣氛,有那一張就足夠了。”
撲過來,把人壓在尚有餘溫的沙漠當中,傾下頭去。
這一次是全然不容抗拒的進攻。
不遠處,被扔在地上的手機,忽然間亮了亮,然後光線又漸漸減弱,屏幕重歸於一片黑暗。
兩分鍾後,薑撒朗雙手把權至龍推開。
“喘……喘不過氣了!”
她把人往旁邊一推,自己急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
“呀……”
權至龍翻坐到一邊,好笑地看著她。“沒人教過你接吻要換氣的麽?”
女孩轉過頭來瞪他:“沒有!”
權至龍眸色一深,臉上的笑意卻更濃,又彎下腰來道:
“歐巴教你……”
“不要!”
薑撒朗往旁邊一滾,利落滾出權至龍的魔爪範圍內,然後坐起身來左右看了看,從身後拎起了之前被權至龍甩開的手機。
“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給我發短信了……”
“是嗎,剛才你還有空分神是吧。”
權至龍笑嗬嗬地接近,也走到薑撒朗旁邊,坐下來往後一仰,又倒在沙地上道:
“誰啊?”
薑撒朗低頭看了看手機,忽然又轉頭瞪了權至龍一眼。
“我手機裏好十幾個未接來電,歐巴你剛才怎麽不告訴我。”
“我沒注意啊……”
權至龍有些心虛,他剛才看是看到了,但剛才不是別的事更重要麽。
所以就暫時沒說。
“現在首爾那邊應該是白天吧。”
女孩自言自語地問了一句,確認了手機裏的電話和短信後,就幹脆直接撥了電話過去。
她挺直著背,身形有些瘦削,頭發被夜風吹得翻飛,露出細細的脖頸。她保持著那樣的姿勢靜靜聽著電話裏的聲音——
“小姨?嗯,我之前沒聽到你打電話過來。”
權至龍用手枕著後腦勺,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之後,又忍不住伸出手去,在沙子上描繪她被應急燈光投射下來的陰影輪廓。
“唔……對不起。小姨我之前確實是有點介意這件事,可是現在沒有了。什麽?大姨罵了我媽一通?大姨她為什麽……嗯,好吧,我剛才看到也有我媽的未接來電,我待會兒就給她打電話……她過來找我?我媽為什麽過來找我?我爸都沒攔著她嗎?!她現在身體……什麽?兩個一起?家裏還有小七呢!媽媽她真是……嗯我知道了,我給她打電話看能不能聯係上!”
女孩掛斷電話後,立馬又調出通訊錄,撥出下一個電話。
權至龍聽著有些不對,坐起身體來,問:“怎麽了?”
薑撒朗轉頭看他一眼,歎著氣道:
“過繼的事,被我爸還有大姨小姨他們知道了,大姨罵了我媽一通,好像罵得挺狠的,而且我爸還給我媽看了我在國外這段時間的視頻,我媽可能受了點刺激,直接飛過來找我來了。”
說完後,又哀歎著放下電話。
“電話號碼不在服務區,大概已經上飛機了。”
“有叔叔陪著的是嗎?不用擔心,到時候好好溝通就行了。”
權至龍剛才在後邊聽著,其實也能聽出個大概,這時候隻是拍著女孩的肩,安慰道:
“你再找人查查叔叔阿姨的航班信息,確認了他們的到達時間後,我們開車去機場接他們。”
“嗯。”
女孩輕輕地點點頭,又撥出個電話。等了會兒之後,急切道:
“秉大叔!拜托幫我個忙!”
八天的時間裏,薑撒朗與權至龍,與其他素不相識的數萬人一起,圍在不知由誰搭起的篝火旁,大聲說話、大聲唱歌、大口喝酒、大口大口地……露出笑容。
連蟲牙都能清晰可見的那種。
偶爾,兩個人醉到深夜,醉得淺一些的人,便把醉得深一些的人扶起。
兩個人一起迴到角落裏的帳篷與車。
一個趴在帳篷裏,一個躺在車子後座,車子的後門敞開,帳篷的拉鏈也未拉合。
權至龍總在這時候,勾著女孩繼續之前未完的對話。
比如說……
權至龍會把頭靠在離帳篷更近一些的車門邊,把手臂擋在額頭上,抵製著腦中的眩暈,同時他也微閉著雙眼問她:
“很不喜歡小七嗎?還是單純地不喜歡小孩?”
帳篷裏的薑撒朗,就也迷茫著雙眼望著大漠上的星空,伸出一隻手來描繪那天空的形狀,手臂搖搖擺擺,她仰著頭想了好幾秒後,才會迴答道:
“不討厭小七,也不討厭小孩。就隻是……有些害怕爸媽會不再愛我了,害怕以後迴家,家裏不會再有我能待的位置。”
權至龍問過之後,就該輪到薑撒朗。
而女孩的問題總是來得很快,很清晰,像是在心裏埋了許久。比如——
“歐巴你當時,為什麽突然間開始追我?”
權至龍輕笑一聲,仿佛預料到她會問,但笑過之後,還是認真道:
“當然是因為喜歡。不過時間上,確實是比我原先預想的要提前很多。”
“因為那時候忽然被你察覺到了,而我又不想在你麵前留下退縮迴避的模樣,所以即便知道應該多給你一些時間,那時候也還是魯莽地承認了。承認我的喜歡,但不挑明不告白,這是我等你的方式,我之前想的是,如果我是真的喜歡你的話,至少等你這一點,我應該是能夠做到的……”
女孩眨眨眼,又問:“那為什麽後來又突然告白?”
權至龍又笑出聲,提醒道:“這是第二個問題了啊。”
說完之後,卻立馬又迴答道:
“我怕你跟樸前進複合。”
那時候,因為忽然爆出抄襲以及第三者醜聞,薑撒朗勞累以及傷心之下,住了院。權至龍去醫院裏看薑撒朗時,女孩的狀況並不太好,比起身體上的憔悴,跟令人擔憂的是她精神上的恍惚。
權至龍迴想著那時候,不自覺低聲道:“而且……”
“而且?”女孩緊跟著重複。
“而且。”
權至龍忽然仰頭,荒唐地笑了一聲。
“當時不知道為什麽就有這樣的想法,覺得你似乎……感覺自己被全世界都拋棄了一樣。我認識你兩年多,都沒見過你那麽死氣沉沉的樣子。我甚至覺得你那時候很需要我,很需要有人能對你說些什麽。所以我就說了,說了很喜歡你,說了想要跟你在一起。即便知道你不會答應,但那時候,就是想要你知道,還有個人在一直喜歡你呢。”
“你知道我不會答應?”女孩又在重複。
“嗯。”
權至龍輕輕地哼了聲,“直到把你拐來這裏,知道你開車迴來找我之前。我都知道你一定不會答應。”
女孩抿了抿唇,對於這句話不予迴應。
帳篷與車之間短暫地安靜兩秒,然後,車子那邊,權至龍又興致勃勃地提起了聲音。
“換我了!”
權至龍繼續問道,“你是討厭過繼這件事,還是覺得伯父伯母一直以來,都太過於忽略你了?”
女孩愣了愣,又仔細想了好幾秒鍾,然後才迴答道:
“其實這幾天想了之後,覺得過繼也沒什麽,我也希望能對大姨更好一些,同時也希望她能接受我的照顧。但就隻是害怕……因為我從十歲的時候,就被表大叔帶了去公司,後來成長過程當中,爸媽也都很尊重我自己的選擇,讓我自己在外麵做我自己喜歡的事。以前不覺得,但這兩年迴家的時候,偶爾也會想……這些年裏,爸媽應該也很想我吧,他們應該也想有個女兒在身邊陪著,好好疼愛,可是卻沒有機會,他們每年大半時間裏,迴到家裏都隻有他們兩個……所以這兩年,我越想越覺得自己當初,實在是太過忽略他們了。是我沒做好,所以才格外害怕,有些隔閡是不是在我沒盡到女兒責任的那些年裏,就已經存在了。”
“你之所以在意小七,是因為怕有了小七之後,他就代替了當年的你陪在伯父伯母身邊,而你也就再也沒有了補救的機會?因為他們已經不再需要你了?”
“嗯。”
女孩眼睛定定地望著星空,發絲被微風吹拂,她學著權至龍抬起手來,用手背擋住額頭。
“成為大姨的女兒,我能夠做到,也能夠接受。可是就是很怕,這一次從家裏離開之後,就再也迴不去了。”
“嗯……”
權至龍悠悠長長地應了聲,用手擋著額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短暫的三四秒之後,他又在後座裏翻了翻身,道:
“該你了!”
薑撒朗:“誒?”
她還沉浸在剛才的思緒當中。
“你問了兩個問題,我也問了兩個。現在該你了啊!”
“哦。”
女孩眨眨眼,問:
“那時候為什麽吻我?”
沒有說時間,沒有說地點。但權至龍卻迅速領會了她問的是哪一天。
因為統共下來,他也就吻了她兩次,一次是醫院告白那天,強吻之後被薑撒朗咬得戴了一周多的口罩,一次是前兩天,他輕輕吻在她的眼睛上。
“就像剛才說的,那天真的很討厭你露出了無生氣的模樣,也討厭我居然會覺得,那時候你腦袋裏想的可能是他。所以就吻了,因為我覺得你就算對我生氣、發火,都比那時候一副被全世界拋棄的模樣要好。”
權至龍放下了手臂,用手撐著身體,頭頂從車子裏竄出了一些,脖子抵在座椅的外邊緣,後腦勺順著那角落,有些往下掉。這樣的姿勢雖然別扭,但他更能看清天上的星星點點。
薑撒朗靜靜看了他兩秒,忽然解釋道:
“那陣子因為一直出事,粉絲對我有些意見,外加被查出偷走二輯音源的,居然還是公司裏的老人。我自己住院時身體也很疲憊,那天精神狀態可能就不太好。”
“嗯。”
權至龍用往下掉著頭的姿勢,往帳篷方向看了女孩一眼。
咧出大白牙衝著她笑,然後又抄著手道:
“赫拉跟初雅,你以後打算怎麽辦?你心裏有過的隔閡,難道要一直埋起來麽?”
“初雅歐尼……我其實都已經看開了。歐尼她性格太過內向,是我沒能像以前那樣,一直都主動地走向她。出道後我們兩交流變少很多,所以才慢慢疏遠了一點,這個不僅是她的問題,也是我的問題,之後迴去之後我會盡量解決。”
“那赫拉呢?”
“赫拉歐尼……她是個要強的人。所以我現在能夠理解,她去年因為不想拖累我而隱瞞了合約的事。可是再往後一想的話,今年裏,我跟赫拉歐尼溝通的時間也比較少。這半年,除了打歌的那段時間之外,私下裏她和狗裏歐巴他們見麵的時間,可能都比見我們時還要多。所以……嗯,迴去之後吧,等迴去之後再對她撒撒嬌,問問她之後的事業規劃。作為隊長,我該把大家都聚集到一起來的。”
女孩細細地,認認真真地說著,權至龍保持著那樣詭異的姿勢望向她,笑容卻越來越大,嘴都快咧到耳根之下。
“啊……”
笑得太歡,於是樂極生悲了。
權至龍猛然用手按住自己的脖子後麵,他抽筋了……
“歐巴?你沒事吧?”
薑撒朗搖搖晃晃地從帳篷裏爬起來,雙眸明亮,腳底下卻像是踩著棉花。
幾步走近了之後,身體一晃,手還差點直接按到權至龍臉上。
“呀你扶著!扶著車!我好多了,你別動……”
權至龍捂著脖子,自己爬了起來,摸索著按開掛在車門外的應急燈,然後心驚膽戰地看著剛才差點一掌拍死他的女孩。
薑撒朗看權至龍還能自己爬起來,就乖乖倚在車邊,晃了晃頭,驅趕走頭暈,同時有些難受地皺了皺眉,道:
“歐巴你睡進去點,頭吊在外麵當然會抽筋了。”
“我沒事。”
權至龍呲牙咧嘴地扭了扭脖子,幹脆跳下車來,扶著女孩的胳膊道:
“我就是想吹吹風,你快迴去躺著。”
薑撒朗垂下頭來,視線,在權至龍老實地扶在她手臂上的雙手上麵,頓了頓。
忽然間笑了,道:
“歐巴你這兩天,終於變迴原來的紳士了啊。”
很久以前,在權至龍還沒對旁邊這個醉得東倒西歪,但神智卻始終清醒著的女孩發起進攻之前。權至龍,曾經也是圈子裏有名的梨泰院小紳士來著。為人很有風度,對女士更是格外照顧,同時又很會把握分寸。
明明……以前是那種喜歡不著痕跡地照顧人,從來都不會讓人感到失禮的人呢。
這位歐巴,明明從很久以前,就是有明星包袱的人。
權至龍邪邪地笑了:“我從來都隻對外人紳士。”
薑撒朗:“……”
暗地裏咬了咬牙之後,卻還是道:
“謝謝你。”
權至龍笑得更歡了:“謝什麽?”
“謝謝你一直都陪著我……”
薑撒朗仰起頭來,對著天空長長地歎了口氣。
“謝謝你那時候對我說那句話,也謝謝你……沒有介意我對你說過的那些傷人的話。”
權至龍忽然收斂了笑容,他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薑撒朗,有些驚訝,像是在確認些什麽。但薑撒朗沒有轉頭,隻是一直都仰頭看著天空,像是在出神地想著些什麽。
權至龍沒有猜錯的是,從那次住院起,甚至更早一些,從年初開始。薑撒朗一直處於嚴重的自我懷疑,以及輕微的自我厭棄當中。
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總覺得自己越是努力,卻反而把事情弄得越來越糟。
而且隨著曾經擁有過的許多份美好,都像泡沫一樣被吹破。慢慢地,就愈加就覺得,一定是她自己太過不好,所以那麽多人,最終都選擇離開了。
或是疏遠了。
連看著她長大的阿姨,在缺錢時都不是來尋求她的幫助,而是利用她的信任背叛了她,連粉絲都覺得她做得不夠好,叫喊著讓她滾出青鳥團的時候。
權至龍站在她的麵前,用真摯而憐惜的目光看著她,說——
“我喜歡你,跟我在一起吧。”
那時候,她很想哭。
不過是忍住了。
即便緊隨其後的親吻把她給嚇壞了,她也沒能發火。
因為隻有她自己知道,那一瞬間,她心裏的堤壩忽然間垮了。不想在權至龍或林赫拉的麵前軟弱到流淚,眼睛忍住了,淚水卻在心裏四處洶湧,把原本荒蕪的一切的都淹沒,變成震蕩著波浪的一汪湖泊。
悲傷的、欣喜的,感動的、感激的……淚。
那時候在心裏,靜靜流淌。
正如此時此刻。
“至龍歐巴。”
八月底的星空下麵,薑撒朗吹著沙漠夜晚裏冰涼的風,她望了天空許久之後,終於垂下頭來。輕輕擺脫了權至龍撫在她手臂上的雙手,然後自己環抱了自己的胳膊,輕輕搓了搓,她吸吸鼻子道:
“我們交往吧。”
鼻頭有些紅,額頭有些燙,似乎又有些被吹感冒了。
大腦又變得有些混沌,可是意識依舊是清醒的。
權至龍靠在旁邊,轉頭望著她,這時候倒沒有太多驚訝的樣子了。隻是定定地看著,忽然問道:
“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感動?”
女孩被問得一愣,隨即轉過頭來,也看著權至龍。
“因為喜歡又怎麽樣,因為感動又怎麽樣?”
權至龍輕輕一笑,“喜歡就在一起,隻是感動就繼續追你。”
語氣間有些得瑟,有些調皮,有些輕佻。
可是兩個人撞到一起的目光,卻都深刻而安靜,載滿了審視與期望。
隻不過一個期望得隱忍,一個期望得快要從眼睛裏溢出來。
薑撒朗是隱忍的那一個,她望著權至龍,就像她這期間,無數次望向他一樣。
幾個月間,權至龍對她說過很多話,做過很多事,醫院裏的告白加強吻,去往東京的航班上把她按在他的肩上,富士搖滾節上懇求她的擁抱,黑岩沙漠外梗著脖子一個人走開……
她總是沉默,可是她在看他。
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真心,是不是真的在喜歡她。
是因為當初被她刺傷了自尊心,還是因為求而不得所以不肯放棄。
她看了他很多遍。也曾在醉酒後的富士山邊,鼓起勇氣問過。
雖然始終,都沒能從權至龍的口中得到答案。但內心,卻慢慢感知到了答案。
正如此時此刻,她明明都已經說了交往,權至龍卻以前所未有的認真模樣,看著她。權至龍問她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感動,他同樣也在她的眼睛裏,尋找著她未說出口的話,尋找著她的真心……
好傻,可是心裏確實沒辦法再否定。
眼前這個人是真的喜歡她,是真的很喜歡她。
薑撒朗吹著異國他鄉的風,身上還沾著黃沙與酒。
輕輕點了點頭。
“喜歡。”
一開始是因為感動,所以沒能推開。
後來卻是因為喜歡,所以開始驅趕。
可是,沒能趕走呢。她對他說了那麽多傷人的話,因為對他的真心抱有疑慮,所以半絲空隙都不肯給他,連自己的動心,也想要用理智強行地壓下。但是,終究還是逃不過呢。
權至龍大概是屬蜘蛛的,給她織了張密密麻麻的網。
明知道她正很辛苦地吊在懸崖上,竟然明晃晃地在她下麵織出這張網。
跳吧、跳吧……有他在,不會讓她一個人摔死的。
竟然還一直在這樣誘惑著她。
於是她就真的跳了,跳下來,被他的網牢牢黏住,確保了安全的同時,也放棄了抵抗。
“呀!薑love。”
現在這隻蜘蛛精,還在旁邊叫她,用不滿的語氣和表情。
“你都要和你喜歡的人交往了!現在這是什麽表情?你給我笑一個!”
薑撒朗扯起嘴角,無語地望著他。
權至龍得瑟地笑了,然後又立馬憋住,正色臉道:
“不行不行!笑得太醜!重來一個!”
手,卻偷偷往後一繞,然後又繞到了身側,在女孩的腰間摸索。
“呀!不許再對我耍流氓!”
女孩捂著腰跳開了。然後就被肢體上的醉酒後遺症,給弄得軟手軟腳地往後一坐。
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沙地當中。
權至龍無辜臉:“我找你手機呢,我手機不是被我踩壞了麽。”
薑撒朗半信半疑,但還是從自己兜裏掏出手機來,遞過去,順便問道:
“你要手機幹什麽……?”
在這麽重要的時刻!
權至龍不說話,隻是蹲到女孩麵前,接過手機,熟門熟路地輸入密碼解鎖。他的手指快速移動,而且還可以擋著手機界麵,不讓薑撒朗看他在做些什麽。
“呀……”
女孩更加無語了,她是好不容易,才跟隨自己的心,相信了權至龍是真心的來著。
現在又要讓她開始懷疑麽?
所以正常男孩追了人大半年終於確定關係之後,都是這麽把人扔一邊自己去玩手機的麽?
“笑一個~”
帶著些許輕佻笑意的聲音當中,權至龍忽然靠近了,用手捧著女孩側臉,自己把頭輕輕一歪,就已經吻上。
哢擦一聲,那是手機拍照的聲音。
薑撒朗愣了一秒鍾才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就把身體往後一仰,挪開些距離吼道:
“呀!!!你是變態麽?!”
權至龍樂嗬嗬地把手機收迴來看,似乎極為滿意,立馬又衝女孩顯擺著照片,定定地望著她道:
“你是因為喜歡才和我在一起的,交往後第一次接吻,我們兩都在笑。”
他彎著眉眼,笑眯眯的。
可是說出的話卻極為認真,像是強調,也像是確認。
薑撒朗被權至龍說得一愣,順著他的手看了看那張照片。
天高地廣,黃沙漫漫。
漫天星空下,他們兩額頭相抵,唇瓣輕觸。
她的頭發被微風吹亂,在空中翩舞飛揚,從她的額角,一直飛到了他的鼻梁。權至龍微閉著眼睛,高高地揚起唇角。可是她明明沒有笑,分明還是有些懵的狀態,那是因為權至龍靠過來太快,她沒來得及……
“歐巴。”
女孩輕輕地喚著他,拉著他的衣角,輕扯一扯。
“我們重照一張吧,剛才我沒來得及笑。”
“不要~”
權至龍傲嬌拒絕,立馬收迴手機又欣賞了一遍之後,手機被扔開,人撲了過來。
“嚐試了一下,還是覺得拍照太破壞氣氛,有那一張就足夠了。”
撲過來,把人壓在尚有餘溫的沙漠當中,傾下頭去。
這一次是全然不容抗拒的進攻。
不遠處,被扔在地上的手機,忽然間亮了亮,然後光線又漸漸減弱,屏幕重歸於一片黑暗。
兩分鍾後,薑撒朗雙手把權至龍推開。
“喘……喘不過氣了!”
她把人往旁邊一推,自己急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
“呀……”
權至龍翻坐到一邊,好笑地看著她。“沒人教過你接吻要換氣的麽?”
女孩轉過頭來瞪他:“沒有!”
權至龍眸色一深,臉上的笑意卻更濃,又彎下腰來道:
“歐巴教你……”
“不要!”
薑撒朗往旁邊一滾,利落滾出權至龍的魔爪範圍內,然後坐起身來左右看了看,從身後拎起了之前被權至龍甩開的手機。
“我剛才好像聽到有人給我發短信了……”
“是嗎,剛才你還有空分神是吧。”
權至龍笑嗬嗬地接近,也走到薑撒朗旁邊,坐下來往後一仰,又倒在沙地上道:
“誰啊?”
薑撒朗低頭看了看手機,忽然又轉頭瞪了權至龍一眼。
“我手機裏好十幾個未接來電,歐巴你剛才怎麽不告訴我。”
“我沒注意啊……”
權至龍有些心虛,他剛才看是看到了,但剛才不是別的事更重要麽。
所以就暫時沒說。
“現在首爾那邊應該是白天吧。”
女孩自言自語地問了一句,確認了手機裏的電話和短信後,就幹脆直接撥了電話過去。
她挺直著背,身形有些瘦削,頭發被夜風吹得翻飛,露出細細的脖頸。她保持著那樣的姿勢靜靜聽著電話裏的聲音——
“小姨?嗯,我之前沒聽到你打電話過來。”
權至龍用手枕著後腦勺,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之後,又忍不住伸出手去,在沙子上描繪她被應急燈光投射下來的陰影輪廓。
“唔……對不起。小姨我之前確實是有點介意這件事,可是現在沒有了。什麽?大姨罵了我媽一通?大姨她為什麽……嗯,好吧,我剛才看到也有我媽的未接來電,我待會兒就給她打電話……她過來找我?我媽為什麽過來找我?我爸都沒攔著她嗎?!她現在身體……什麽?兩個一起?家裏還有小七呢!媽媽她真是……嗯我知道了,我給她打電話看能不能聯係上!”
女孩掛斷電話後,立馬又調出通訊錄,撥出下一個電話。
權至龍聽著有些不對,坐起身體來,問:“怎麽了?”
薑撒朗轉頭看他一眼,歎著氣道:
“過繼的事,被我爸還有大姨小姨他們知道了,大姨罵了我媽一通,好像罵得挺狠的,而且我爸還給我媽看了我在國外這段時間的視頻,我媽可能受了點刺激,直接飛過來找我來了。”
說完後,又哀歎著放下電話。
“電話號碼不在服務區,大概已經上飛機了。”
“有叔叔陪著的是嗎?不用擔心,到時候好好溝通就行了。”
權至龍剛才在後邊聽著,其實也能聽出個大概,這時候隻是拍著女孩的肩,安慰道:
“你再找人查查叔叔阿姨的航班信息,確認了他們的到達時間後,我們開車去機場接他們。”
“嗯。”
女孩輕輕地點點頭,又撥出個電話。等了會兒之後,急切道:
“秉大叔!拜托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