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暑夏,太陽剛在富士山邊升起半扇。


    洪水一般的車流當中,許多貼著各式各樣海報或噴繪的私家車當中,裹挾著一輛毫不起眼的吉普,在四周都是綠色的鄉村公路上行駛著,向著富士山邊的新瀉苗場,向著富士搖滾音樂節的現場,飛速疾馳著。


    “阿西我真是瘋了,居然還陪你跑著一路!”


    李繡赫在副駕駛座上皺著眉抱怨,深歎口氣,又把頭探向車窗外麵,大喊一聲——


    “啊啊啊啊啊!!!”


    “喔吼哦哦哦~~~”


    旁邊一輛路虎裏立馬伸出了幾顆頭,全都向著崩潰嚎叫的李繡赫歡唿。


    一邊跟著起哄,一邊還呲牙咧嘴地笑,衝他比出rock或是幹脆是f*ck的手勢。


    李繡赫:“……”


    所以,果然愛搖滾的都是半個瘋子麽。


    於是轉過頭來狠狠就砸了權至龍一拳頭,道:


    “呀!你瘋了麽?追了大半年了一點反應沒有,還追什麽追!”


    權至龍輕哼一聲,沒有迴話,繼續專注地開著車。李繡赫咬牙切齒地忍下照顧了大半宿醉鬼,然後一大早又被拖起來長途遠征的怒火,翹起腿來,又從褲兜裏摸出盒煙來,撿一根叼上,甩著打火機吊兒郎當點燃後,忽然幽幽道:


    “何必都跟她們團死磕呢……況且你眼光還不如勝弦哥……”


    “嗬嗬。”


    權至龍忽然把方向盤一掰,車子就像打滑了一樣在馬路上閃了下腰。


    這忽然的漂移當中,李繡赫沒把煙叼穩,雙手慌張地往左右一抓時,剛點上火的煙已經掉到了褲腿上,嚇得他又立馬從腿上去撿煙,然後又快速往窗外一拋,煙頭在馬路上彈跳幾下,然後迅速被後方一輛車的車輪壓成死灰。


    “%¥#%……!!”


    “f*cku¥……¥%¥!!”


    因為擾亂道路秩序,外加還往窗外扔危險物品。


    吉普中的兩個人,被前後左右車上的人全都給罵了,以各種各樣他們兩聽不太懂的語言。那架勢,看起來要不是因為不少車上都有女人,而吉普車裏露著臉的李繡赫五官帥氣,同時還用他那張俊臉向四麵八方賠禮道歉的話,大概就要包抄過來直接打起來了。


    李繡赫一路賠著笑臉,又連連拍著權至龍的大腿,暗示他降下車速,讓身邊這堆殺氣騰騰的人先走。好不容易,終於危機解除,李繡赫一轉頭就踹了權至龍一腳,瞪著眼睛道:


    “權至龍!我欠你的是嗎?!”


    “撒朗和雅中露娜是不一樣的,你喜歡雅中露娜是你的事,但別把撒朗也扯進來,更別貶低她。”


    權至龍壓著聲音,連褲腿上的腳印也不拍,隻是直直望著前方,又把車速給加快了。


    李繡赫被噎得一愣,隨即不可置信地往旁邊望了一眼,立馬又狠狠踹了一腳過去。


    “你他媽地給我靠邊停車!”


    擼起了袖子瞪圓了眼睛,這會兒看起來是要內部打一架的節奏了。


    權至龍完全不減速,頭也不轉地說道:


    “你別火,你當年想追雅中露娜但被勝弦哥捷足先登的事,我不是沒提嘛,也從來沒告訴過勝弦哥。而且剛才,是你先招惹撒朗的,我就晃了下車,你還連踹我兩腳我都沒還手,這也夠意思了吧!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才說那些話,但以後還是別說了,我追她是我自己的事,她挺好的,至少在我眼裏,比雅中露娜好多了。”


    李繡赫:“……你靠邊停車!”


    權至龍無奈地轉過臉來:“還想再踹我兩腳麽……?”


    李繡赫在副駕駛座上狠聲道:“你追她不是你自己的事麽?”


    言下之意,你自己一個人開車去唄!


    於是權至龍更加無奈地停下車來,解開安全帶往副駕駛湊過來,捧著李繡赫的臉道:


    “親故……繡赫……米啊內是我話說太重……”


    一邊誠心誠意地道著歉,一邊漫不經心地往副駕駛那邊的車窗外看了一眼。


    隻一眼,便瞪大了雙眼,憤怒地喊道:


    “薑love!!!”


    平地一聲吼,不僅就坐在近處的李繡赫被嚇得渾身一抖,更遠一些,馬路斜對麵的幾米前方,某輛同樣也停在路邊土路上的車旁,某個女孩本來正靠在車門外發呆,聞聲也被嚇得一個激靈迴過神來,然後就左左右右地打量,驚疑未定,似乎是有些被嚇到,又有些懷疑自己剛才聽到的幻覺。


    “真是薑撒朗?”


    李繡赫在短暫的愣神後反應過來了,立馬把頭轉向窗外,朝著權至龍視線投向的地方打量。


    而上一秒還捧著李繡赫臉側道歉的權某人,已經快速縮迴了駕駛座上,手腳利落地解了安全帶,然後氣唿唿地推開車門,往馬路斜對麵那引擎蓋冒著煙的車輛走去。


    他沒認錯,那就是薑撒朗,不過是已經換了一身行裝。


    頭上帶著頂圓圓的荷葉邊大草帽,隻帽簷就遮擋了大半張臉,外加可能到了日本的音樂節上,她比較安心,除了草帽之外就沒再用別的東西擋臉,剛才一四處打量就完全被權至龍給認出來了。而讓權至龍氣憤地吼出聲來的是,昨天下飛機時的t恤和牛仔褲,已經被替換成一件男士的大襯衫,以及一條隱約得都看不清的牛仔短褲。她上身的襯衫花紋,是紅白相間的方格,倒是很襯她白皙滑膩的皮膚。但衣服明顯太大,肩線都吊到了女孩的胳膊上,襯衫下擺,更是鬆鬆垮垮墜到了大腿上方,將隻是齊臀的牛仔短褲直接包裹。如果不是薑撒朗剛才靠在車門上,把一隻腿曲起來踢在背後的輪胎上,衣服下擺的空隙間露出了那條短褲來。權至龍可能都會覺得,她大概全身上下就隻穿了那件不明主人的男士襯衫!而且兩條纖細白嫩的腿就那麽明晃晃地在空氣裏露著……


    一想到這個,他就又是興奮又是憤怒!!


    但興奮完全壓不過看到她穿著別的男人襯衫的憤怒!那憤怒讓他怒吼之後立馬從車上下來,迎著女孩十分驚恐的目光走近後,第一時間就先抓了她的手腕,把人拖進自己懷裏,狠狠地圈著腰。同時視線快速往這輛車子前正修理著引擎的男人掃去——


    這輛車附近就那一個男人,襯衫的主人大概也隻有那一個了!


    薑撒朗被權至龍拖得一個趔蹙,草帽邊緣抵到了權至龍的胳膊,再被風一撩,直接掉在了地麵。她有些懵,不知道權至龍為什麽又出現在了她的麵前。但緊接著,她就被按在了權至龍的懷裏,鼻梁抵著他的下顎,唇間的唿吸噴灑在他的喉嚨。


    這姿勢實在是太曖昧,想往後退,才發覺腰間也被死死圈住。


    薑撒朗抬起腳來,狠狠踩下去……


    半秒鍾後,權至龍捂著腳跳開了,然後又一臉委屈地盯著她道:


    “撒朗……”


    居然瞬間便變成了泫然欲泣的模樣。


    薑撒朗:“……”


    感情昨天飛機上說的全都是白說?


    可是下飛機時呢?權至龍那副大家以後最好都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是擺出來玩的?


    還是這位歐巴又習慣性失憶了?


    “撒朗,我隻是和朋友過來聽音樂節的。”


    權至龍迴過身去,用手指了指馬路那邊的吉普,以證實自己所言非虛。


    而吉普車那邊的李繡赫,從權某人剛才下車起,就把頭伸出了車窗一臉八卦地注視這方,這時候看薑撒朗順著權至龍的指引看過去,便立馬揚起笑臉,揮著手開心地打著招唿。


    “前輩好……”


    薑撒朗默默地朝那邊鞠了個躬。但卻還沒太彎下去,已經又被權至龍給拖了起來。


    “你昨天那身衣服呢?怎麽換了件這麽大的襯衫?男款的?”


    權至龍一邊連珠炮地問著,一邊用十分危險的目光逡巡車前蓋旁邊的男人。


    “嗯,男款的。”


    女孩幹脆地點點頭,於是有幸見識到,權某人一秒鍾黑臉的功夫。


    她轉身往車裏一指,笑道:


    “紗理醬剛生產不久,之前懷孕時買了很多寬鬆的男式襯衫,正好放了兩件在車子上。剛才出發不久後我衣服被弄髒了,紗理醬就找了自己留在車上的衣服借給我換。”


    正是因為她現在身上的衣服都是超大款的,不僅襯衫是,就連那條牛仔短褲也都是。


    所以即便知道襯衫下擺過長,很容易讓人誤會她隻穿了這一件,薑撒朗也不想把襯衫下擺紮進牛仔短褲裏,因為那短褲的腰實在是太大了,她在上麵栓了根絲巾才勉強能掛在腰上,現在是寧願讓人誤會她隻穿了襯衫,也不願意露出那醜得不能再醜的皺吧著腰線的短褲來。


    權至龍:“……”


    好吧,雖然還是很不爽,但總算是好了一些。


    可是別的好奇心立馬又升起來來了:


    “紗理醬是你朋友?”


    紗理醬,不是薑撒朗的朋友,而隻是她去往音樂節的路上,好心地主動提出載她一程的好心人。讓權至龍誤會的那個正修理車前引擎的男人,是紗理醬的丈夫。而薑撒朗上車後不久,便把女孩的t恤和牛仔褲都弄髒的人,是紗理醬前兩個月剛生下不久的寶寶,可能是因為實在太喜歡薑撒朗,女孩上車後輕輕一抱,這位寶貝就尿了薑撒朗一身……


    鄉村馬路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所以薑撒朗逼不得已。


    隻能換了這不倫不類的一身裝扮。


    “撒朗醬~下次到東京來,一定要來我們家做客哦~~~”


    兩方溝通一番之後,權至龍果斷決定先把人拐走。吉普車從道路中間開走時,引擎蓋還在冒煙的車子裏麵,萍水相逢的紗理醬探出頭來,甜膩膩的聲音送出了很遠。


    權至龍依舊坐在駕駛座上,李繡赫很有眼色地在權至龍上車前就坐去了後座,然而最後一個上車的薑撒朗也擠到了後座裏,衝李繡赫甜甜一笑後,便貼在一側的門縫邊坐著,轉頭看向窗外發呆,像是沒看到權某人期待的目光一樣。


    於是車子開動起來之後,權至龍從後視鏡裏,往後瞄了一眼、兩眼、三眼……


    李繡赫都被看毛了,吼道:“幹嘛?!”


    權至龍又瞄了眼,道:“撒朗,要不我把我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給你吧……”


    薑撒朗:“前麵還有十分鍾左右就到了,場地裏有賣衣服的。”


    權至龍:“哦……”


    短暫的對話之後,權至龍繼續開著車,繼續往後視鏡裏,一眼、兩眼、三眼……


    李繡赫又毛了,拍著大腿道:“停車!”


    權至龍莫名其妙地把車停下,轉過頭來道:“怎麽了?”


    李繡赫瞪他一眼,直接推開車門道:“我來開車!”


    “哦?哦!”


    權至龍一秒鍾反應過來,興高采烈地解了安全帶,挪到後座裏來。卻不像李繡赫之前那樣,安安分分地坐在該坐的位置上,而是使勁往女孩那邊靠,一直靠到兩人肩並著肩,權至龍側過頭去,唿吸都噴灑在薑撒朗的脖頸上麵。


    “撒朗,要聽歌嗎?”


    同時還開開心心地遞出了耳機來。


    已經退無可退的薑撒朗:“……歐巴,那邊很寬。”


    權至龍已經把一隻耳機塞進女孩的耳朵,另一隻自己戴上。然後微微往後退了一些,不再保持著緊貼的姿勢,而是留出些曖昧得若有若無的距離。手指輕輕按在mp3的播放鍵上,按下播放。


    異國他鄉的天空下,一輛普通的吉普車後座裏。


    旋律與人聲順著耳機線,爬進了耳朵。


    薑撒朗抬起來的一隻手,僵在了空中。她原本是想把耳機摘下,重新歸還給它的主人的。他們兩現在的關係不尷不尬不遠不近,但她實在是太累了,所以不敢再給權至龍任何一點靠近的理由和機會。可是,音樂聲流出的那一刻,卻忽然間愣住了。


    隻因為那旋律實在是太熟悉,太過熟悉。


    是她摯愛的披頭士。


    所以一瞬間,就產生了猜想。


    或許,權至龍是為了她,而在自己的mp3裏放上了披頭士?


    這樣的猜想,讓她再一次意識到權至龍的細心和瘋狂。最剛開始的時候,他或許真的就隻是感興趣而已,可是這幾個月下來,她分明發覺到他越來越投入於這件事當中了。或許是她不對,從一剛開始時,便該狠狠拒絕的,那樣的話也不會發展到現在這樣,進退維穀,左右為難……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其實我也挺喜歡披頭士的。”


    權至龍懶懶散散地靠在座椅後背,忽然又轉過頭來,盯著女孩的側臉,輕輕地說。


    女孩聽得又是一愣,隨即就意識到。


    啊……剛才又想多了……


    不過也幸好!幸好那不是因為她……


    駕駛座裏繼權至龍之後,也開始狂瞄後視鏡的李繡赫:“……”


    早知道就該把羊羹也叫上!權至龍這幅慫樣!就該叫人錄下來,以後他再在外麵招蜂引蝶就給人看他現在這幅慫樣!!


    十分鍾的車程,即便李繡赫刻意開慢了些,也很快就到了。


    權至龍下了車之後,刻意繞去車子另一邊,想展示一下紳士風度。等繞過去時,身上掛著那晃晃蕩蕩男士方格襯衫的薑撒朗,早就已經先跳下了車,等權至龍繞過來後,便對著他狠狠一鞠躬:


    “前輩,道賢大叔已經在裏麵等我了~首爾見!”


    快速說完之後,便往人群裏一鑽,白晃晃的兩條腿快速挪動,很快便走遠了。


    鎖好了車門走過來的李繡赫:“不跟上去?”


    根據他這一路觀察下來,這不是權至龍風格啊。


    他這次奉行的不是死纏爛打麽?


    “她剛才叫我前輩。”


    權至龍摸摸鼻頭,眼眸一暗,輕輕歎了口氣。


    “叫前輩怎麽了?”李繡赫表示不解。


    “她有點生氣了,我昨天跟著她上飛機,在她都說得那麽明白之後,今天我又對她這樣動手動腳,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她生氣了。”


    權至龍站在原地,看著那一抹方格襯衫包裹的身影越走越遠,已經快走出他的視線。


    於是這才頭也不轉地拍了拍李繡赫的肩,往前大步邁出道:


    “走吧,現在可以跟了。”


    李繡赫:“……”


    所以他兄弟到底是什麽時候變成了這麽個神經病!


    要麽光明正大地跟要麽直接甩臉走人!現在這麽偷偷摸摸地,像個跟蹤狂一樣是要作什麽妖?!!!


    上午九點多,富士山下的山穀,已經完全蘇醒了過來。


    早上乘著車流趕來的遊客,以及原本就住在山穀裏的搖滾愛好者們,全都神采奕奕地為最後一日狂歡做好準備。近四萬人流動起來,走路聲、說話聲、笑聲、尖叫聲,全都混雜到一塊,像是一鍋沸騰的熱水,在這片四周都環繞著山林的溪穀裏咕嚕咕嚕一通亂響,鬧得這其中的許多人,都無法從這熱烈而歡快的氣氛中掙脫開去,恨不得自己也能化作那沸水中的一滴,盡情地歡笑,盡情地和小夥伴們追逐嬉鬧。


    隻走了一百多米,就陷入這蜜汁興奮氛圍的李繡赫:


    “至龍!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修長有力的手往旁邊一指,指向的是被一堆人圍著,中間hia隱隱傳出了鼓聲的某塊草坪上。


    權至龍斜睨他一眼,然後立馬又跟緊了幾十米之外的方格襯衫。


    阿西……她說到了地方會買衣服換的!


    怎麽還不換呢?!!


    李繡赫左右望了望,又把手指向更遠的另一個方向:


    “至龍!那邊一群人玩什麽呢?!”


    權至龍順著那方向看了一眼,翻著白眼道:“開火車。”


    搖滾音樂節,正如李繡赫所感受到的那樣,從入口起就是蜜汁興奮的氛圍,而越是往裏,越是靠近演出和舞台,那樣的腎上腺素飆發的感覺,便越來越強烈。為了緊跟台上飆得心髒都快驟停的鼓點,也為了釋放出像膜拜宗教一樣聚集的人們心中,無限的熱情與友好。在搖滾的舞台下方,總是有各種各樣有趣而激烈的玩法。


    這會兒被李繡赫遠遠望見的,便是其中一種。


    數十數百數千人,一個接一個地抱著腰,在台下不停地開動,和著節奏左搖右擺。


    認識的人,不認識的人,全都肢體接觸,像是小時候一樣單純地傻樂。


    算是搖滾音樂節裏比較溫和,但又很容易烘托起氣氛的搖友互動。


    “是麽?那邊是不是已經開始演出了?”


    高冷酷男瞬間化身好奇寶寶,抓著權至龍的胳膊問個不停的瞬間……


    權至龍再轉頭一望,很好,人跟丟了。


    心底莫名地失落,但又不覺得意外。


    仿佛心底其實是知道的,薑撒朗如果想躲他,大概會有一百種一千種方法,而她總會做到的,隻要她下定了決心,大概無論用哪一種方法,都能成功地將他擺脫掉。


    她就是那樣一個決定了就一定能做到的人。


    可能這些年裏難得的猶豫委婉,也全用在了這幾個月裏,拒絕他的這件事上。


    “額……我不是故意的。”


    好奇寶寶很快發現了自己造成了什麽,於是摸著頭,很是爽快地認錯了。


    “哈哈沒事……”


    權至龍也摸著頭笑笑,然後便拖了李繡赫的胳膊,往遠處舞台的方向大步前進。


    “既然來了,就好好看演出吧!”


    當天,是富士搖滾音樂節的最後一晚,從韓國遠道而來的老牌搖滾樂隊yb,將在這一天晚上進行安可演出,同時某種程度上,也算作是壓軸的一批演出中的,屬於韓國搖滾的微小片段。


    當晚,富士山下。


    遊人與觀眾的情緒,都像是被烈日烤過一整天的黃土一樣,炙熱、滾燙。


    無數蒸騰翻湧的熱氣,從皮膚裏麵滲透出來。那熱度,讓容納了近四萬人的場地裏,不知從那一刻起,就散發出某種東西燒焦後的氣味。


    像是心髒都被烤糊了一樣。


    權至龍與李繡赫站在台下,同樣也感受著心髒在胸腔裏的狂響。七八個小時,一整天的徜徉,足夠任何一個人愛上這地方的滾燙,足夠任何一個熱愛音樂的人,都感受到幾萬人同時唱響同一首歌的感動與向往。


    “很帥!”


    李繡赫衝著權至龍比出了金屬禮,那是他今天剛學會的搖滾手勢,食指與小拇指上揚,其他手指全都曲起。五官深邃的模特,熱得濕透了上身的名牌襯衫,可是他不管不顧,隻是喘著粗氣大聲對權至龍吼道:


    “現在原諒你了!搖滾真的很棒!”


    這正好是兩個樂隊表演之間的間隙,旁邊無數的搖友,都還沉浸在剛才萬人大合唱的氛圍當中不可自拔,有人興奮地連聲尖叫,有人咆哮著撞在了一起,發出山唿海嘯般的唿號。而幾十米之外的演出場地旁邊,甚至還有人爬到已經停止運行的蹦極台上,自己綁好了繩索猛地跳下來。


    那出格的舉動,引得這邊的聽眾裏一陣騷亂。


    有警衛吹著哨子往那邊趕去了,舞台下驚唿和議論的聲音卻越來越響,像是數萬隻鴨子被趕到了小小的一個籠子裏,擁擠而嘈雜,但卻不讓人煩躁。而是很詭異地,帶得身處於其中的每一個人,也越來越想要吵鬧,想要越來越吵……


    人群在猛然的一陣騷動之後,忽然間又湊得更緊了。人們走向身旁的其他同類,手挽著手,肩並著肩,從舞台最後方起結成潮湧一般的海浪,向著前方拍打而去,不斷壓緊。


    “rockandroll!!!”


    隔得遠遠地,某個男中音發出沉悶而寬廣的聲響。


    就連李繡赫也被身旁的人一手抓去,權至龍隻來得跟緊,然後便也立馬被旁邊的另外一人抓住,熱情地攀著彼此的臂膀,向著前方撞去,一點一點撞去。


    笑著、尖叫著,身體碰撞,撞得腳下都揚起煙霧一樣的塵土。


    權至龍在那樣的集體碰撞當中,小心翼翼保護著自己的肋骨,同時離舞台越來越近了。


    原本,其實就不太遠。


    隻不過現在更近了。


    近得他不知道被誰狠狠一撞,腳底下沒怎麽站穩,往前撲到了舞台與觀眾席之間的欄杆上,再猛地抬起頭時。猝不及防地,便對上了台上那個女孩的眸光。


    她站在舞台上,垂著頭,沒有看台下那亂象萬千。而是隨意地盯著台下的某個角度,隨意地看著撞進她視線裏的權至龍。她分明是看見了他,可是也像是沒看到一樣,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她隻是把頭垂得更低,視線落在自己背著的那把電吉他上,左手按了個和弦,右手把弄撥片。


    隨意而又懶散。


    權至龍站在舞台下,離她最近的地方,看著她,心髒卻把胸口敲得震天地響。


    與上午分別時比起來,與昨天在飛機上時比起來。


    這一個薑撒朗,陌生了許多。


    不是權至龍在過去的兩三年間,所熟悉的那個薑撒朗。不是那個傻傻的總是笑著的女孩,不是麵目迷茫臉色蒼白的那個小可憐。反而更像是……權至龍曾經在那個10daysoff的視頻裏,所看到的薑撒朗——是一個麵容平靜,眼眸深邃,但瞳孔更深處,卻像是在孕育著某種風暴的薑撒朗。


    一個仿佛解鎖了某種瘋狂模式的薑撒朗。


    女孩垂著頭,手指忽然在電吉他的插線上動了動。


    舞台左右兩方八個立式音響裏,便齊齊爆發出刺耳的噪音,那噪音像是刮鍋底一樣,而且還是被放大了無數倍,像是在耳邊有人刮著鍋底!實在難聽,無數玩得正嗨的聽眾,都不得不停下腳步,舉起雙手來捂上耳朵。


    權至龍站得近,視線始終隻落在那一個人身上。


    所以他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在動那根線時,臉上便綻放出某種嘲諷的笑,隻不過因為她低著頭,所以那抹笑容並不明顯。薑撒朗站在舞台上,站在yb樂隊的中間,站在主唱伊道賢的旁邊。在台下猛地一滯,然後忽地從各個角落,冒出許多憤怒而毫不留情的咒罵時,女孩更是高高昂起了頭顱,右手捏著撥片狠狠一滑,然後便快速地玩起了花式。又尖又疾的電音,像是小鷹一般,在夜空裏上下竄飛,滑出花哨而又流暢的曲線。


    身後的鼓手,身旁的貝斯,以及另一旁的另一把吉他,全都快速跟上。


    給她一個人保駕護航。


    但從某種角度聽來,也像是她一個人,在引領著三隻老練的雄鷹。


    以極具觀賞性的方式,翱翔在天空之上。


    絢麗中又帶著某種殘酷,從極低飛到極高,再從高空猛然墜下,每隔兩三秒便有所轉換,刺激得人的心髒一顆也停不下來,不斷地跟著上上下下,像是每隔兩三秒便完成了一次蹦極一樣。


    權至龍看著她,屏住了唿吸,始終隻看向她。


    女孩的手在吉他上滑得飛快,快要他都逐漸看不清她的手指動作,看不透她的意圖,也再也猜想不到她下一秒會給出什麽樣的旋律和節奏。


    被卷進去了……


    這是那一刻,台下無數人的想法。


    因為台上的那個吉他手太囂張,一上來就連連釋放大招。許多人還來不及反應,便被卷進了這逼得人快要窒息的驚悚旋律當中,激昂、翩飛、多變、流暢。


    這麽多種極具吸引力的風格,偏偏被她一個人演繹出來。


    台下許多人聽得目瞪口呆,心髒像是被某隻手拽緊,捏得真的快徹底破碎之時。


    響徹全場的吉他聲陡然一停,在最高處戛然而止,再也沒有了著落。


    沒有任何的緩衝時間,便是猝不及防的告別。


    女孩轉身衝自己身旁的幾個人鞠了鞠躬,背著那把電吉他便走下了台,消失在舞台後方。


    人群,猛地又爆發出嘈雜的聲響。


    有人在抗議,有人在挽留,有人在大聲問著那個女孩是誰,有人依舊還沉浸在剛才的演出當中,捂著自己的心髒,張開嘴大口唿吸,像是擱淺的魚一樣。


    “至龍!”


    李繡赫不知從哪兒又竄了過來,猛地拍上權至龍的肩。


    身上那件價值幾十萬韓元的襯衫,已經徹底皺成了一團,早上出門時精心打理過的發型,已經變成了亂糟糟的一片,但卻莫名狂野而又性感。男人雙眸亮閃閃地盯向權至龍,用近乎吼一般的聲音問道:


    “撒朗呢?!我徹底愛上她了!”


    權至龍:“……”


    嗬嗬,等迴去之後,就把這家夥喜歡裸拍自己肌肉的習慣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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