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而空蕩的廢棄工廠裏,光線隱隱約約。


    在視線的邊界,很遠很遠的地方,像是有人在掄著巨幅的鐵錘,往地上一下一下狠狠砸去,砸出沉悶的聲響,砸出極具金屬感的粗礦,在寬廣而空蕩的空間的不斷迴蕩。


    沉重地、悠長地、神秘地、遼遠地。


    加重了迴音的聲效,再配上些夾著金屬質感的轟響,那節奏並不明快,不會讓人一瞬間就血脈賁張,但節奏和聲音像是遵循著某種規律一樣,慢慢地,慢慢地,就傳染到心髒。


    廢棄工廠裏有些巨大的黑影,挨得很近,但看不清是什麽東西,隻覺得龐大而令人害怕。這裏沒有人,也沒有太多的光,你仿佛一個人走進某個神秘的地方,而那聲音的來源,聽起來並不是別處,而是源於你自己的心髒,那是你脈搏的聲響。


    突兀地,一束白光在工廠中出現。


    有光的地方愈加明亮,而沒被照射到的地方卻愈加昏暗。


    “這是我總夢到的地方,是眼睛一閉就會出現的工廠。”


    “是把我製作成漂亮模樣的地方,也是要把我銷毀埋葬的亂墳崗。”


    女孩穿著黑色無袖短衫和緊身皮褲,腳踩一雙鉚釘皮靴,黑色短發淩亂而肆意張揚。她站在光束裏,自顧自地唱著歌,微垂著頭,雙手握在麵前的立式話筒上。她的聲音低沉而寬廣,有些嘲諷,有些悲傷,那聲音伴隨著輕輕的唿吸,無邊無際地舒展開來,帶給人無盡想象。


    而視覺上,她的四周依舊空空蕩蕩,連空氣都顯得驚悚而寂寥,像是有什麽未知的可怕生物,潛藏在旁邊陰暗的角落裏窺視著一樣。


    女孩忽然抬起了頭來,雙手依舊握在那話筒架上。她昂起頭來,黑發下的脖頸脆弱纖細,像是隨手就能折斷,被強光照射的肌膚透白,像是吸血鬼一樣,但又莫名顯得聖潔。


    她的麵容略顯稚嫩,清秀,蒼白,介於少女和女孩之間。


    但那雙眼眸漆黑而深邃,定定地望了過來,有些嘲諷,有些譏笑,淡色雙唇輕輕一勾。


    那明明還是個孩子,眼眸中卻盛滿了悲傷與譏諷,以及隱約的肆意和張狂。


    她抬起頭來微微一笑的樣子,像是有人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因為超越了她的年紀太多,所以顯得罪惡。


    但那隻有兩秒鍾,短短的兩秒,女孩的眼眸在鏡頭前一閃而過,


    然後她又低下了頭去,連頭頂的光束也重新熄滅,神秘而恐怖的工廠,再一次陷入了昏暗當中。直到另一束白光,出現在旁邊的另一個地方。


    “過去我生於黑暗,未來我將死於光芒。”


    那刺眼的第二道光束,落在一台破爛而鐵鏽斑駁的集裝箱上麵,集裝箱大概有兩米高,兩側的鐵皮上被人胡亂塗了油漆,有些地方還嚴重凹陷進去,鐵皮往箱子裏歪斜著,整個箱子都像是隨時要傾倒。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坐在那集裝箱的頂上,往下垂著雙腳,小腿纖細而潔白,輕輕地踢蹬,她把手乖乖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微微搖擺著身體,繼續哼唱——


    “而我像是飛蛾一樣,光和焰火,永遠都是我本能的方向。”


    這個女孩的聲音,清澈透明,像是一流冰涼的山泉,順著耳膜一路流淌到血脈當中,激起渾身的雞皮疙瘩。這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她的歌聲裏沒有濃得化不開的哀傷,沒有嘲諷沒有張狂。事實上,她的聲音裏其實沒有太多情緒。她一個人坐著,像是纖塵不染的精靈,她的聲音寧靜而空靈,解說著宿命,也接受著宿命。而她一邊唱著,甚至也輕輕地笑了。


    可是,正是因為她的模樣那樣平和、幹淨。


    四周昏暗而恐怖的場景,以及她身下鏽跡斑斑,似乎隨時都要傾塌倒下的集裝箱,才顯得更加可怖,令人遍體生寒。她處在那樣不堪的場景當中,卻平靜自如地訴說自己的命運,仿佛並沒有察覺到,她的四周全部都潛藏著危機。


    那樣強烈的對比,讓被她的笑容打動的人,全都感到揪心。


    “雖然偶爾,也會覺得疲憊。”


    那是第三束光,長卷發的女孩,微微側坐在秋千上。


    柳眉星目,顧盼生輝,美得恍若天神。


    她把頭輕輕靠在旁邊的繩索上麵,細細的繩索往上延伸,延伸到很遠之外,目力和光芒都難以探尋,怎麽也看不清那繩索到底是被係在了什麽地方。因為看不清,所以連那被細細繩索牽引著的秋千,都顯得神秘而危險。而就坐在那秋千上,輕輕撇著眉的美人低吟淺唱的女孩,更讓人心生憐愛,恨不得現在就伸出手去把她扶起來,離那像是隨時都要斷掉的秋千遠一點!


    那女孩穿著純白色的長裙,裙裾一直包裹到腳踝。


    忽然又微微直起了腰,把纖細的手指捏在了兩側的繩索上麵。赤著的雙腳,在滿是灰塵和沙土的地上蹬了蹬,瞬間,秋千便輕輕蕩地了起來。裙裾翻飛,眼波流轉,美得讓人轉不開視線的女孩,輕笑著看過來,笑容中卻掛著不屑。


    “但最討厭的,是躲在黑暗裏偽裝,犯罪後還辯稱無辜的模樣。”


    第四束光,重新迴到了空蕩寬廣的廠房正中央,就在之前第一個短發女孩出現的旁邊。那又是一個穿著緊身皮褲的女孩,身材絕佳雙腿修長,她把頭發綁成了高高的馬尾,也站在一個立式話筒麵前,握著話筒架狠狠唿喝道:


    “去死去自殺?說出這些話的人你們敢站出來嗎?”


    “討厭一個人或許不需要理由,可為什麽期盼我來實現你們的請求?”


    女孩站在話筒架前,輕抬著下巴,倨傲而又惡狠狠地看向鏡頭,她的rap,有著破碎一切的力量,像是驚天的炸雷,一聲一聲地炸過來,連帶著她所念出的歌詞一起,連帶著她憤怒而又充滿了不屑的表情,炸得看到聽到這一幕的人,瞳孔猛然放大,大腦中填滿了女孩的聲音,去死、去自殺,那憤怒的聲音像是詛咒,在腦中不斷盤旋,嗡嗡直響。


    女孩的rap又疾又快,擁有著極強的衝擊力。


    “真的那樣嫉惡如仇的話,不如去當警察!”


    “連警察也都信不過的話,那建議你直接了當地走過來——”


    她抬起右手,從話筒架上取下話筒,她往旁邊邁了一步彎下腰去,大聲喊道:


    “!!!”


    洪亮而極具爆發性的叫喊,讓空曠的屋子裏,所有的燈光一瞬間全被點亮。


    轟地一下,刺目的白光把所有人視線衝擊。


    許多人直到此時此刻才終於看清,這確實是一個十分破舊的工廠,大概有近千平米,而眼下站著四個女孩的地方,隻是其中的很小一塊。穹頂之上,圓弧型的頂棚中,鑲嵌著大片大片的玻璃窗,但因為太久沒被清理過,全都灰蒙蒙一片。穹頂之下,四個女孩站著的地方,原來背後都零零散散地堆著集裝箱,或遠或近,或大或小,但全都和之前出現過的那一個一樣,歪歪斜斜、鏽跡斑斑。


    肮髒,但又寬廣。


    有種奇異的古樸和蒼涼。


    和著那些白光,一齊爆發的還有鼓點和電吉他等伴奏。鼓點極重且快,而且是越來越快,一聲一聲密密麻麻地落下來,像是無數的大石頭從山頂上滾落,你能用眼睛看到它們的加速度,僅聽轟隆隆的聲音,就能預想到那石頭從你身上碾過的威勢。你下意識地想要躲避,可是你被鎮住了,你被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然後那些大石頭便貼著你的肩膀往下奔湧,擦得你胳膊像是火燒一樣地疼痛,心被高高提起了,然後一直落不下來。


    因為在那後麵,那後麵還有更重更快的巨石,全都向著你迎頭砸過來!!!


    四個女孩,兩個穿著白裙,兩個穿著黑色的皮褲和鉚釘皮靴。


    她們在那樣密密麻麻的鼓點當中,在那樣恐怖而極具衝擊力的節奏當中,都站到了一起來,一起高聲唱著:


    “!”


    那是源自內心深處的呐喊,不摻雜一絲虛偽,不夾纏一點猶豫。


    她們的身旁,都站著彼此,她們互相交換眼神,然後對鏡頭笑得挑釁而灑脫痛快。


    仿佛幾個月間所受的種種委屈,全部在這呐喊中消失跆盡。


    而在那樣痛快的呐喊之後,負責rap的女孩還搶出了拍子來,墜在旋律的尾巴上,和著歌聲喊道:


    “!ifyoucandoit!!!”


    和著女孩們的聲音,電吉他的音調,飆得極高,轉得極快。尖利刺耳,像是閃電在陰雨沉沉的天空中左竄右閃,時不時還直接蹦到了你麵前來。


    有戴著恐怖麵具的三四個男人,身材高壯,忽然出現在四麵八方的集裝箱上。他們穿著統一的黑色t恤,t恤上畫著血紅的x。他們站在高處,抬起了手來,向著女孩們所在的地方扔下像是炸彈一樣的東西。那東西一落地,便騰地竄起了一大束火苗來,而且沿著地上的某些紋路,迅速地向女孩們身邊湧去,迅速蒸騰成了火紅而炙熱的一大片。


    而在那樣的熊熊烈火中,女孩們還在高唱著,她們高舉雙手,隻憑著一腔熱血蹦跳著,呐喊著——


    “!!!”


    後麵依舊也跟著驚雷一樣的rap,“麵具戴久了不覺得憋氣?please!!”


    高.潮部分的歌聲,和rap聲重疊在一起,穩穩地粘合,彼此相依。


    女孩們站在張牙舞爪的烈火當中,那金黃色的火焰直噴到近一米高,像是怪獸在吞吐著熱氣,女孩們連臉龐都被印上了火光,雙頰通紅。可是她們像是看不到旁邊的焰火一樣,或者說,她們其實是在享受著這樣的溫度!


    她們緊緊依偎在彼此的身側,始終沒有停下歌唱。


    “我的夢想是光,我活著的方式是燃燒自己。”


    “無論是被你,抑或是被我自己。”


    “!我不會覺得遺憾或可惜!”


    “我隻是像飛蛾一樣,本能地追隨光和焰火而已。”


    那其中的兩個主唱,一個激越而高昂,像是吼出了自己積蓄好幾年的力量,震得人張大了嘴,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被那極富攻擊力和震撼力的演唱,震懾得目瞪口呆,不知該作何反應。而另一個,那女孩聲音清澈而澄淨,她的聲音,讓這首充滿了憤怒與宣泄的歌,多出些令人覺得心疼的脆弱來。


    仿佛你聽著女孩們那樣高唱著,喊著“!”,對那些讓她們去死的人發出挑釁。


    你也和她們一樣,感到了憤怒,感到痛快,感到解脫!


    恨不得衝過去,和她們一起在烈火中高喊,一起呐喊“!”!!!


    但同時,你知道的,她們並不想這樣,她們並不想要這樣肆無忌憚地咒罵。


    她們是善良的女孩。


    那是許多人,在把這首歌反複聽了好幾遍之之後,所達成的一致感官。


    但是一首燃爆了的重金屬搖滾,但同時,那也是一首悲傷的歌,善良的歌。


    所以在歌曲最後,她們還在不停地唱著:


    “……”


    她們在宣泄了所有的憤怒之後,在拋去了所有的不忿和委屈之後,依舊還在不停地那樣唱著。


    然後最終,她們說——


    “,無論你想送給我的,是天堂,抑或是地獄。”


    這首歌,叫做《》。


    錄製mv的地方,是申雅中從自家一位叔伯那兒接過來的,不用給錢,不限時間,但攝製組的經費有限,而且中間烈火熊熊的部分極其燒錢,所以現場拍攝還是被限製在了一個晚上。無論ng多少遍,無論在那簇火苗被點燃前,女孩們自己要練習多少遍,時間有限,經費有限,《》的mv,實際上隻拍了十八個小時,從下午到黎明,包括四個女孩在內的全體人員,統統十八小時急行軍。


    拍完《》mv的那天早上,提了一大堆麵包以及熱咖啡的樸前進前來探班。


    早上八點,太陽都還是金黃色的,遠遠地,從廠房頂棚的玻璃窗外麵,透出些影子來。


    “歐巴?”


    依舊還穿著皮褲的青鳥隊長瞪大雙眼,三兩步迎過去道:


    “你昨晚沒有睡嗎?這麽早幹嘛過來?”


    樸前進有纏綿了好幾年的失眠症,最嚴重的的時候是壓根睡不著覺,次嚴重的時候,是隻有天亮後才能睡著,然後直到中午才艱難地爬起來。而最近,樸前進的作息大概是淩晨三四點睡著,然後如果沒有行程的話,直接睡到自然醒後,起來吃早午飯……


    “我昨晚睡得早。”


    提著東西的樸前進空不出手來,就隻能衝女孩笑笑,順便也衝往這邊看過來的另三位女孩彎腰,打著招唿。


    然後,他忽然就感覺到自己手上輕了許多。


    比他矮了一頭還瘦了好幾圈的女孩,從他手中搶過了重重的塑料袋,整個上身都被壓得歪歪斜斜的,然後還抖抖抖地向著攝像組那邊走著。


    逞強而又搞笑。


    臉上還掛著黑眼圈的樸前進,忍不住地就勾起了唇角,然後三兩步便跟了上去,直接從女孩手中又把裝咖啡的塑料袋拎了迴來。樸前進轉頭衝著女孩笑著,輕聲問道:


    “mv拍得怎麽樣了?”


    之前在電話裏聽女孩說過,似乎要動用到火,所以他很是擔心,擔心到整晚不睡,六點多就開車往這邊趕來了,還帶來了熱騰騰的麵包和咖啡。


    “等發完食物,我放給你看。”


    女孩也轉頭衝她笑了笑,眉眼彎彎,笑容依舊天真而快活。


    可是臉上的肉少了許多,下巴尖得都可以戳人了。


    樸前進的眼眸暗了暗,似乎,好久不見了呢……


    樸前進過來探班,打的是關係好的前輩關愛後輩的名義,雖然不知道shinwa作為一個出道十多年的老團,和青鳥一個才一歲多的女團,什麽時候關係變得這樣親密。但大家都熬了整晚,現在有東西吃,有熱騰騰而且還醒神的咖啡喝著,很多人把目光在樸某人和薑某人身上逡巡了幾秒之後,就還是默默地轉開了。


    算了,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和經紀公司合作了,關於這個行業內該說的不該說的,即便心裏知道了但也最好不要知道的,大家都心裏有數。


    “怎麽樣?”


    青鳥團隊長像是鬆鼠一樣啃著麵包,一邊還詢問著樸前進的意見。


    在剛才陪著某大叔分發了食物之後,薑撒朗就把樸前進按到了監視器麵前,給他看整晚拍攝的成果。


    “很不錯。”


    樸前進笑著點了點頭,給女孩遞過去紙巾,示意她擦掉自己嘴邊的咖啡汙漬。


    然後他快速地收迴了手,有些猶豫地問道:


    “但這首歌……你們到時候要打歌麽?”


    這首歌的風格十分強烈,而且旋律中毒,高.潮部分讓人血脈沸騰,聽了一遍就讓他有了想要跟唱的*。但是歌詞,而且這風格……


    不知道到時候如果去電視台打歌的話,電視觀眾會不會允許。


    “還在溝通當中。”


    女孩實在是有些餓,說話的這會兒功夫,就已經把麵包吞下去了,噎得自己直翻白眼,而旁邊的某位大叔又隻能哭笑不得地給她遞咖啡。


    “如果電視台允許的話,我希望五首歌都能上電視。但估計……應該是不可能的。”


    女孩就著樸前進的手喝了兩口咖啡,然後她擦了擦額角的汗,那是之前拍攝火燒部分時被熱出來,被擦掉一撥之後就冒出來另外一撥。


    “《》隻是個開始而已,我們的主打歌還沒有定,但我覺得我這次可以拍著胸脯說,之後的每一首也都是足以當主打歌的精品!!!”


    女孩仰著頭蹲在樸前進旁邊,依舊是像以前一樣,露出了自信而明亮的笑容。


    上午八點,她的笑容比旭日還要奪目。


    可是樸前進坐在女孩的身旁,看著她削瘦的臉頰,再轉頭看看坐在另一邊不過來打擾的另外三位。男人也跟著笑了笑,但不知道為何,心中卻湧起些莫名的失落——


    她,好像變了一些。


    在她把自己關起來,在公司裏像是自虐又像是閉關一樣地待了一個月之後。


    有句話,雖然他來了,但是他沒有說出口。


    “這一個月,我很想你。”


    很想她,所以他來了,但最終也隻是笑著摸摸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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