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藥自然不能輕易給恆古喝下。


    靈華舀起一勺放在嘴邊,不假思索地喝了下去。


    不過幾個唿吸之間,她便感受到一股熱流從丹田之中向四肢蔓延。不出一刻鍾,便通身舒暢,甚至有輕飄之感,體內靈力也更充盈了。


    “這到底是什麽藥?”靈華自言自語,她又閉上眼睛感受了體內的湧動,似乎前些天的疲憊一掃而空,整個人頗有容光煥發的感覺。


    這藥……


    她看向琥珀色的液體,企圖從中看出什門道來,可惜她對醫術的研究並不算深,隻能大體聞出一些常見草藥的味道,察覺不出什麽特別來。


    “藥……醫館……神醫……”靈華眉頭緊皺,坐在恆古身邊仔細迴想到接平鎮看到的關於藥的事情。


    初到接平鎮,他們便看到裝在木桶之中的藥,那桶中藥味甚濃,隻是不知是從何處運往何處去。且桶高足有一人高,這種分量的藥,似乎並不是供給一個人的……


    對了,安槐曾聽到過,這裏的居民在討論什麽時候發藥——


    一個聲音說“今日的藥怎麽還沒送來”,另一個說“等等吧,可能今天來了新人要多做幾份”。


    “莫非……那桶藥就是給接平鎮裏的百姓喝的?”靈華一下站起,她努力迴想那日木桶裏的藥味,可那木桶與她擦肩而過,隻是短短一瞬,此刻她根本迴想不出那味道是否與此刻碗裏的藥是否一致。


    她焦躁地把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迴眸看向那碗藥,食指緩緩伸向碗的邊緣。隻要稍微動用一下靈力,便可以看到這碗藥承載的殘影,它是如何被製成的,將不再是一個秘密。


    靈華看向窗外,並沒有人前來。她心一橫,將適才喝藥新生出的靈力聚在指尖,殘影立馬浮現在眼前——


    火,是如血一般紅的火。


    它正在灼燒藥罐中已經沸騰的藥汁,一個藥童提著手掌大小的長壺,用長勺挖出一點粘稠的紅液,放在藥罐裏不斷攪動。


    隻見濃鬱的褐色藥汁因紅液的注入逐漸變得清透起來,一股暗紅的氣體從藥罐中升起飄散。


    藥童將藥罐蓋子合上,又拿出一個木堵將長壺口堵上,小心翼翼地放在牆邊的架子上,確認放好後便百無聊賴地坐在木凳上盯著似乎永遠不會熄滅的紅火。


    藥從白天熬到了半夜,藥童垂頭打著瞌睡,煎藥房裏隻有一支紅火燒得正旺,映得藥童滿頭血光。


    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藥熬好了嗎?”


    守著藥的小童一下驚醒,急忙站起來迴答:“遂生使者,馬上就好了。”


    遂生似是不怕燙,裸手掀開藥罐蓋,向裏看了看。此時藥湯已呈糖漿一般的紅褐色,清亮而粘稠。


    遂生點點頭:“嗯,我拿去給師父‘淬煉’,你可以迴去了。”


    藥童應了聲“是”,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遂生的手在紅火前一收,火苗像是被吸到他的掌中,一下不見了。煎藥房暗如深宙,唯有遂生一雙眼裏似乎帶著血光。


    這罐藥被遂生帶去了那座宮殿,可一進到宮殿之中,靈華的視線便變得模糊起來,她再次注入少許靈力,視線隻清晰了一點。


    依稀間她看見遂生繞過殿中的屏風,走過博古架,轉動了什麽東西,進入了一間更大的房間,裏麵擺滿了看不清的東西。


    與此同時,靈華忽而產生隱約的感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間。遂生將這罐藥交給一名與他差不多高的白發蒼蒼的老者。


    老者接過藥罐,走向案台,比劃了一陣,忽而大量的靈氣泄露出來,一個暗金色的光芒一閃而過,靈華的身體產生了強烈的感應。


    金色的光芒大盛,淹沒了遂生,也淹沒了打開靈氣的老者。一陣顫動從光芒中襲來,刺痛了靈華的視線。同時,她的指尖如針紮般刺麻,當即收迴手,睜開了眼。


    這種感應……這感應分明就是“鑒心”的!


    靈華倍感意外,為何踏入這小鎮裏沒有感應,隻有曹大夫在案台上比劃了之後才出現?難道是他將鑒心鏡封印了起來?


    若是接平鎮是孫蓮苒背後之人的據點,那振西醫館也不能獨立看待,這裏必然存在一些他們需要的東西和要達成的目的。而曹大夫和遂生,也必是那被稱為“帝淵”的人的手下。


    孫蓮苒在安縣便想要搶奪寶鏡,那“帝淵”定是要用鑒心鏡來做一些事情。從剛才的殘影中外泄的靈氣來看,曹大夫也許是通過吸收“鑒心”的靈氣來煉藥,這點與張開源有相似之處,都是通過鑒心鏡自身的靈氣來做欲成之事。


    靈華摸了摸懷中的殘鏡,她深深歎了口氣。千百年的經曆,人類各色的嘴臉都見識過,他們搶奪、占有、濫用,隻是為了達成利於自己的目的。


    “沒有人用‘鑒心’做件好事嗎?”靈華自問道。


    其實結果她早已知道,隻是還相信世間的善念,所以再問一遍。


    “也對,無欲者不求‘鑒心’,因為他們的本心已經至純至澈,又何必‘鑒’呢?”


    靈華搖搖頭,把思緒收迴。不論如何,都要想辦法進入那座宮殿,確認裏麵情況,收迴鑒心鏡。


    轉過頭再看這碗藥,她似乎已經明白裏麵的血腥味從何而來,斷斷不會將這藥給恆古喝下去。四下找尋,沒有一處可以將藥倒掉,她隻得走出屋子,倒在牆根的位置。


    剛迴屋將藥碗放下,用帕子取了水給恆古輕柔擦了麵,遂生敲敲院門急匆匆走到偏院裏,在屋門口說道:“藥浴已經備好,我們要帶病人走。”


    靈華正在絞帕子,聞聲她轉過頭,邊說話邊注意著遂生的表情:“我弟弟還昏迷不醒,想必去了也需要人照顧,我可以一同去嗎?”


    遂生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當然可以,如此我叫人進來抬他。”


    他出門去叫了四名理者進來,理者輕手輕腳地將恆古抬到擔架上,麻利地抬出門去了。靈華急忙收拾了些東西,正要跟去,遂生攔住了她。


    “藥可有給病人服下?”


    靈華點點頭:“已經服下了。”


    遂生臉上有了笑意:“如此便好,想必他的身體很快會恢複的。對了,你不必帶這些東西,藥池不住人,明日的藥浴理者還會來抬。”


    靈華把東西放下道了謝,便與遂生出了偏院。


    她一路走過東門,從看病的正廳後穿過,來到西院。西院分為左右兩半,左邊的院門上了鎖,而右邊院門敞開,有幾名病人在藥童的攙扶下曬著太陽散步。


    遂生指著右邊對靈華介紹道:“這邊是病人療養的大院,一般輕症的病人就安排住在這裏。”


    他又指向上鎖的院落:“這裏是藥池,平日不讓進入,隻有曹大夫允許的病人才可以進入。”


    說罷他大步上前,從袖中掏出一把鑰匙,將門上的鎖打開,吩咐理者們:“進來吧。”


    一進門並不是浴池,而是一個藥童坐在桌案前,抬頭看到遂生十分恭敬,行了一禮後沾了沾毛筆問道:“遂生使者,是哪位病人要用?”


    遂生答道:“淩古。”


    藥童一指身後:“右手邊第二間。”


    隨後將名字登記在一本冊子上,便坐下了。


    理者們繞過登記的藥童,走向右邊的通道,推開第二間的房門。房間裏有一地嵌式浴池,和一張躺椅、一張木桌。理者們將恆古抬到躺椅上,默默退了出去。


    遂生一言不發,手藏在袖子裏鼓搗了幾下,上前去解恆古的衣服。


    靈華忽而想起曹大夫囑咐過遂生,要取恆古的血。她不動聲色的擋在遂生身前,微笑著說:“遂生使者,不用麻煩你了,平常在家都是我照顧他的,應付得來。曹大夫這麽忙想必也離不開人,你快去忙吧。”


    遂生抓住恆古的手腕,袖子中的手動了動,似乎又忍下了,隻是淡淡囑咐道:“藥浴泡兩個時辰,一定不要多,不然會起反作用。門口的藥童到時間會來提醒,你要及時把他撈出來。”


    靈華點頭:“淩華省得了,多謝遂生使者。”


    遂生沒什麽表示,目不斜視地出去了。


    靈華看著一池淺黃色的浴湯,又迴頭看了眼虛弱的恆古。此時他陷入昏迷早已過了十二時辰,可還未有蘇醒的跡象。


    不能讓恆古死,這是她唯一的想法。而適才遂生似乎並沒有發現她用過靈力的事情,態度如常,是否代表她可以用些輕微的靈力?若是這浴湯真的有用,可當一試。


    靈華指尖點上浴湯,靈力匯於指尖,閉上眼看到了煮製藥浴的過程。還好隻是些普通的藥材,並沒加入多餘的東西。


    靈華放下心來,去解恆古的衣裳。


    她脫得緩慢而仔細,多用一分力都害怕扯疼了此時虛弱的恆古。外衣被她溫柔地剝掉,一個鑲著寶石的小銀盒落到地上,靈華撿起來去看,發覺這銀盒之前從未見過。


    她將銀盒打開,裏麵盛著淺粉色的被體溫捂得有些化了的胭脂。


    “這是……”她愣愣地看著胭脂,又看向恆古的臉,“真是個傻子,胭脂都快捂壞了也不送嗎?”


    似乎是知道在說他,恆古的眼皮動了一下。


    靈華將銀盒卷到外衣裏麵,整齊地放在木桌上,溫熱的柔夷將恆古的中衣脫下,少年白皙的皮膚和精壯的身軀赤條條地展示在她眼前。


    靈華咽了口口水。


    恆古那樣白,平日不見多吃些什麽,卻一點也不幹柴,寬肩窄腰,還有肌肉。她有些緊張,明明看到了不該看的,可恆古的身子像是一個吸走視線的深洞,越是看著,越是不想收迴目光。


    她趕緊閉上眼搖搖頭:“不對,這種想法是不對的,他可是我要照顧的後輩,怎生這般亂想。”


    整理好心情,靈華用手扇扇風吹走臉上隱約的紅,俯下身去抱恆古。


    剛抱了滿懷,便聽到頭頂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姐姐,弟弟的身子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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