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上乘之血,你從何人身上取到的?”老者的言語中帶著驚喜。


    “師父,這人是今早送來那半死之人的姐姐身上的。”


    “哦?是他們?既然姐姐身上的血如此上乘,那弟弟的血也不會差。遂生,你找個時機,去把弟弟的血也取來,切記不要如以前那般用強硬的辦法,會引起反感。”


    “是,徒兒省得了。”


    “嗯,事不宜遲,待她弟弟好些,就速速把他安排到前一間去,好生看管,免得浪費。”


    “可他們是卓使者帶著過來的……安排到新一間卓使者會不會有意見……”殿裏藥童的聲音透著遲疑。


    “意見?”老者沉吟片刻問道,“可有可派人去把金丹給她?”


    “迴師父,午後時分煉好丹藥便拿去給她了,不過她沒有立刻給病人服下。”


    “也是常理之中,想必是卓灼對她說了什麽,不相信我吧……”老者的語氣無奈又帶著嘲笑。


    “那還要繼續安排嗎?”遂生恭敬地詢問。


    老者歎了口氣:“繼續吧。就算他心有不平,也不該對我,應該對那個人啊……咳咳……況且他們今時今日還沒有資格對我們有意見,你照做就是。”


    遂生急忙應道:“師傅說的是,那些小妖還要依仗我們的‘藥’,肯定不敢反抗。可卓使者與他們都不同……上頭也很看重他,是不是應該軟著點?”


    “看重……是看重啊……他那樣的身份又怎不會被看重?”老者停頓片刻接著道,“那就先在醫館住著吧,等‘釋放期’過了再把他們遷出去。”


    “哎,徒兒知道了。師父您慢點。”


    靈華聽完他們的對話心中疑竇更深,再次貼近聆聽,殿內已經沒有聲音,她隻得作罷,順著來時的路返迴偏院。


    此時天已經黑透,醫館裏並未掛幾盞燈籠,小鎮裏的謎團像躲藏在陰影裏的黑暗,讓人看不清楚。


    此時醫館路上沒有一個活人,隻有迎麵穿過身體的殘影浮在路麵上。靈華看著飄蕩的殘影們,雖然並不覺危險,但多少心裏有些發寒。她抱緊身體疾步走著,警覺地環視周圍。


    原本醫館裏的分岔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寬闊的“康莊大道”。兩旁忽然顯現出比靈華高了一頭的石柱,上麵雕刻著形態各異的老虎。靈華踏上青石板鋪就的道路,繼續向前走去。


    四周的環境明亮起來,未點一燈卻明亮如晝。一眨眼的功夫,一座兩層的矮閣出現在靈華的視野內。矮閣中不斷噴出洶湧的靈力,向靈華背後輸送過去。


    她順著靈力飛飄的方向看去,來時的路已經完全不見了,木質的迴廊、成熟的桃樹、不大的宮殿,統統從視線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而高聳的三層木樓。


    抬頭看去,振西醫館的草書招牌掛在一樓的飛簷之下。三層高樓燈火通明,裏麵隱隱傳來吟誦聲。她繼續靜靜聽了一會兒,忽而一陣痛苦的嘶吼從木樓某個房間中傳來,靈華急忙抬頭去尋,卻發覺木樓中燈已熄滅。


    她四下看了看,殘影依舊在她身邊搖晃,周圍一個人類都無。她摸了摸懷裏的鑒心鏡,在門口躊躇了片刻,下定決心推開了木樓的大門。


    暗紅色的木門像是凝結住的血,在靈華推開時流淌起來。紅色流出來,再被自己吸收進去,蠕動翻騰,就像一種特別的歡迎儀式。


    隨著靈華關上門,血也不動了,又重新凝結成了一起迴到原本的模樣。


    靈華步入木樓中,奇怪的是,麵前是一麵影壁,走過影壁是一方寬闊的院子。


    借著月光,她看清院子裏栽培著青翠的綠植,種著已經結果的桃樹。向內走去,路邊景象一切如白天在醫院裏看到的一樣,正廳裏擺著取藥的藥櫃,三張桌子上麵擺放著紙筆,還有一張上留著開完的方子。


    不同的是,如今的醫館裏沒有一絲人影,就連過去的殘影也不曾出現。整個醫館裏鴉雀無聲,絲毫沒有白天的吵鬧勁兒。


    靈華憑著記憶,向東門的方向走去,沿著漆黑的道路尋到了偏院。偏院門口擺著一個食盒和一銅盆水,想必是送來的晚飯和日常用水。其他一切如常,連門都不曾被人動過。


    她終於鬆了口氣,心中卻疑惑未減,為何木樓裏的景象與白天的醫館一模一樣?為何晚上的醫館沒有一個人?曹大夫與藥童的對話是什麽意思?木樓裏的聲音又是因為什麽?


    纖細的手指揉揉太陽穴,她麵色深沉地拿起地上的東西撞開門走進小院,雙腳踩上被鵝卵石覆蓋的青石板。


    剛打開房門,便聞到一股散發著血腥味的甜膩香氣,這股氣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她心道不好,急忙放下手中東西,掩住口鼻進屋內看恆古的情況。


    小屋之中一片黑暗,但靈華仍能看見一個上下一般粗的黑影正伸著細長的爪子在恆古頭上遊移晃動。


    “住手!”她當即大喝,衝那黑影奔去。


    那黑影聽到聲音頓住爪子,身體微顫,一動不動,身體中似乎發出低沉的響聲。


    靈華快步上前一掌劈去,正打在黑影的爪子上。那爪子僵硬如石頭,上麵不知粘著什麽濕乎乎的液體,沾在了她的掌上。


    無暇顧及手上的黏/膩,她隨手抄了木凳向黑影身上砸。那黑影見靈華攻勢兇猛好似十分膽怯,僵硬地搖擺了幾下身子,便散發出香味消失了。


    木凳落空,砸到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靈華打開窗向窗外望去,沒有一個人來看他們發生了什麽。


    凜冽的月光照進屋子,她摸索到桌子上的打火石,將油燈點燃,可屋子裏依舊昏暗。她將手湊近燈光,看到手上沾到的是一灘腐血。


    “這是……”她聞了聞氣味,眉頭深皺,“怎會是一樣的氣味?”


    靈華把指尖的藥貼撕下,用布擦淨沾滿血的手掌,一手拿著油燈,一手護住火苗,走到恆古身邊去看他的情況。


    此時恆古的臉色煞白,身上不斷冒出虛汗,靈華撫上他的額頭,手心摸到一片滾燙,恆古發燒了。


    他嘴裏一直不清楚地絮絮念叨什麽,靈華附耳過去,隻聽到一些語意不明的氣音。


    靈華有些慌張,腦海中的思緒如一團漿糊,她反複問自己:恆古怎麽會發燒?是藥的作用,還是適才那黑影?黑影為何出現在這間屋裏,又要對恆古做什麽?而他是否是新二間土屋裏戳到自己後背的東西?


    如果是,那麽他的目的就是吸食精氣。靈華將油燈舉在恆古耳邊,仔細去看他的臉色,又感受片刻他的氣息。


    “還好沒有被吸……”她放下心來,輕輕晃了晃恆古,柔聲喚他的名字,“恆古,恆古!你醒醒,我是靈華啊,你能聽到嗎?”


    恆古好像聽到了似的呻吟著輕哼一聲,靈華急忙又叫了聲“恆古”,他果然含糊不清地低低應了聲,但一直睜不開眼。


    靈華找到包袱,將水壺從中拿出,又掏出懷裏的帕子,將水倒了些在帕子上,一點一點滋潤恆古有些幹裂的嘴唇。


    借著微小的燈光,她在櫥子裏尋到一條白帕子,浸到銅盆裏投了三投,敷到恆古額頭上:“恆古,快些退燒吧,我也不知這藥效居然如此強烈。我在這裏陪你,等你好起來。”


    ……


    清晨的日光慢慢透過窗戶照在靈華的側臉上,她守了恆古一夜,恆古也燒了一夜,此刻額頭上的熱仍未褪去。


    靈華的雙目幹澀,她用力閉閉眼,想要擠出些淚水來潤潤眼球,卻聽得恆古咳嗽了一聲。她慌忙去看,低聲喚道:“恆古?”


    恆古沒有迴應,劇烈咳嗽起來。靈華坐在床邊將他扶起倚靠在自己身上,拍拍他的臉,語氣焦急:“恆古,你怎麽了?”


    恆古氣息逐漸急促,伴隨著咳嗽噴射出鮮紅的血霧,然後唿吸衰弱整個人癱軟在靈華懷裏。


    靈華的手顫抖了,她低頭看懷裏的少年,以及滿床的血點。


    “恆古!”


    她想起昨日藥童送來的那粒金丹,如今恆古陷入昏迷,不吃不喝還吐了血,若是繼續消耗,誰知後果如何?


    “死馬便當活馬醫吧……”或許吃下它,真的可以保命。


    靈華第一次感到如此緊張,她咽了咽口水,將金丹取出,輕輕掰開恆古的嘴,把丹藥放在他的口中。又用勺子取了些水,慢慢喂到嘴裏將金丹衝下,之後能做的便是等待。


    她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


    此時天已大亮,靈華去摸恆古的額頭,發現燒已經退了,且恆古的麵色也不再慘白,開始有了血色。


    “難道這丹藥真的有作用?曹大夫不是庸醫?”


    正想著,便有人敲門,隨即響起遂生的聲音:“起了嗎?師父派我來送藥了。”


    靈華將門打開,迎他進來。遂生端著熱騰騰的藥看到被子上的血跡,麵色一變,急忙放下藥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曹大夫便來了,他對靈華點點頭便坐下把脈,時間在一唿一吸中過去,曹大夫的表情越發凝重起來。


    他轉過頭看向一夜未眠、頗為憔悴的靈華,大略斟酌少頃,猶豫再三還是說道:“淩姑娘,昨日怕告訴你會徒增你的驚懼,所以未曾告訴實情。可今日病情加劇,恐怕必須要讓你做個準備。


    這位小夥子應是中了抑生之毒,這種毒會壓製體內精氣,消耗體力,使人陷入混沌。雖然十個時辰後會醒來,但若不及時歸元補氣,恐會元氣大傷。”


    靈華心急如焚,急問道:“曹大夫,那應該如何醫治?”


    曹大夫看向遂生吩咐道:“給他準備藥浴吧。”


    遂生得了令,一路小跑前去準備。曹大夫端起桌上的藥:“此藥正對這小夥子的症狀,一定要趁熱給他喝下。”


    靈華點點頭,接過藥碗。曹大夫就在身邊看著,似乎要盯著靈華喂藥。


    她假意用勺子攪著琥珀色的湯藥,舀起一勺來放到嘴邊吹一吹。正此時,一名小藥童站在偏院外麵喊:“曹神醫,又有患者來了!”


    曹大夫不甘心地看了靈華與恆古幾眼,轉身隨小藥童走了。


    靈華趕忙放下藥將門關上,她嗅了嗅湯藥的味道,在許多的草藥味中聞到了一些若有若無的腥甜的血味兒。


    她迴想起剛剛到偏院時,自己聞到飄來的血腥味道——


    “原來當時與卓灼提起的味道,真的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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