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華站在方家的客房中,身上由於感應散發出熠熠光芒。


    鑒心鏡浮於空中,江邈正在鏡中沉睡,半晌後他猛然坐起,一頭冷汗。


    「還不放他出來嗎?」恆古湊到鏡子前認真端詳,「他在鏡中的虛空關了一天一夜了,時機還沒到嗎?」


    靈華搖頭:「還不能放他出來。依鏡中所見,他一身兩魂,且放任這種情況愈演愈烈,絕不可放出江邈姑息他繼續殺嬰。


    而且他吸取了鑒心鏡的靈力化為己用,已成功修煉成為「雙頭怪」。這份靈力本不該屬於他,且還要向他討迴來。」


    恆古點點頭,從懷裏掏出玉瓶:「還有這藥丸,也是要好好問問的。」


    「正是。」靈華思量道,「還有那給藥之人也是關鍵,在鏡中我們並未看清他的臉,此人身份成迷。


    為何這麽巧,就偏偏救了奄奄一息的江邈?這人看似是仙門弟子,為何又有妖的力量?


    江邈身上一直有藥丸,定然是那人在不斷煉藥給他,我定要找到此人是誰。」


    恆古用力點頭:「之前他們莫名其妙追查你,如今還有人還幫著此等妖怪為非作歹,定要把他抓起來治罪!」


    此刻鏡中的江邈摸上後背,恍然大悟道:「這不是夢!」


    靈華見狀立馬拍上恆古的胳膊:「是時候了,我們進去。」


    鏡麵在靈華的靈力之下逐漸豎長起來,放射出清透晶瑩的白光,如暖陽撒在二人身上,籠罩了全部的身形。


    身子沒入鏡麵如步入雲巔之上,靈華在全部入鏡前留了一隻手在外,趁著光芒未散握住鏡框,隨即白光湮滅,人與鏡皆消失在屋中。


    白茫茫的河麵上,突兀的矗立著一座簡陋的小屋,靈華手拿鑒心鏡推開門,驚得江邈一下站起,他戒備道:「你們要做什麽?」


    靈華笑得親切:「當然是幫你達成內心最深的心願,助你脫離苦海。」


    「我沒什麽苦的,更沒有心願。」江邈狐疑地打量她與恆古,「你們到底是什麽人?費心費力設下圈套就是為了這個緣由?」


    靈華笑道:「說是無苦,實則背負業障。說是無願,實則尋求生機。你的心可是這樣?」


    江邈神色躲閃:「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靈華遞了眼神,恆古從懷裏掏出玉瓶,倒出裏麵綠色的藥丸放到江邈麵前問道:「那這個你可知道?」


    江邈的表情凝固了,目光再次在恆古與靈華身上來迴移動:「你怎麽會有這個?」


    恆古心知有戲,接著話頭繼續道:「我們已知曉你的全部,若你以誠待人,迴答我們一些問題,我們便不會刁難你。


    這藥他多久給你一次?一直是他親自送與你的?」


    江邈玩味地看向他:「他這人行蹤詭秘,來去無蹤。你應當知曉,他已經有三四年沒有現身,隻用靈力每月傳來清心丸罷了。自我第一次見他之後,再未見過他一麵。」


    恆古乘勝追擊:「他來去無蹤,為何要救你?」


    江邈半晌沒有迴答,思考了很久才緩緩張開嘴:「我也不知道,當時我快要死了,他也許聞著血味兒便來了。」


    恆古見他一副隱瞞模樣,冷冷問道:「果真如此?」


    未等江邈點頭,恆古走近兩步,幾乎將江邈逼到牆上:「看來你還不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


    見他聚起靈力作勢要打,江邈急忙應道:「他那時說要找到一些業障,行善積德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恆古疑惑地歪頭,麵上浮現出難掩的戾氣:「助你成殺嬰的雙頭怪物,這也算積德?我看是缺德!這個缺德鬼到底是誰?!」


    「我真的不知


    道!」江邈瞥他一眼從牆邊溜出來坐到床上,再次撫上背上的傷口,「你們隻為問他?」


    恆古剛要說些什麽,靈華便扯扯他的衣袖停止了:「看來我們令你如此防備。既然如此,還是直截了當些比較好。」


    他好以整暇地看向靈華,拿出裝滿藥丸的玉瓶起了談判的架勢:「你想要什麽都可以好好商量,沒必要動手動腳。」


    「那我想要的,你給的起嗎?」靈華並未看向藥瓶,將鑒心鏡催動,江邈身上當即散發出微弱的金光。


    體內的靈力似乎燃起了熊熊大火,如同被召喚,又像是被激活,每份靈力都在叫囂著衝破他的身體,與那麵鏡子唿應著彼此。


    鏡麵閃爍仿佛一道指引,他身體中的靈力在不斷飛散。


    「你身上的靈力並非本體修煉而來,不可能與凡人肉體融合得天衣無縫,隻要稍加召喚,便會脫離身體。」靈華的視線盯住江邈身上散發的氣息,「此靈認主,你可知自己得到的是誰的靈力?」


    江邈看至此刻瞬間明白了處境,他唿喊道:「江魈!別睡了!快出來!」


    頭顱逐漸從脖頸後抬起來,困倦地眨眨眼睛打了個哈欠:「這麽早叫醒***什麽?我都沒睡飽。」


    江邈急切大吼:「快轉過來,我的靈力馬上要散發沒了,這樣你就要永遠在我的背後,永無見天日之時了!」


    「哦?」江魈的眼睛瞪大了,像是聽到什麽好消息似的歡唿起來,「你即將沒有靈力了,還有這等好事?」


    「你在說什麽?!你是想讓我死嗎?」江邈的眼睛拚命向後瞥,可他轉頭,江魈的頭顱也跟著移動,二人始終看不到對方,永遠在相反的方向交流。


    「那是自然。」江魈低聲笑出來,「誰不想擁有一個隻屬於自己的身體呢?」


    靈華聞言挑眉,她收起靈力,將鏡子握於掌心,作壁上觀江氏兄弟內鬥。


    江魈把自己的頭轉過來,呲著血紅色的牙齒笑嘻嘻道:「繼續啊,將他吸幹,這樣我的妖力就可以進入他的身體,他就可以徹底贖罪了!


    這是他應得的報應,這是他背負著我應該做的事情!


    我要所有嬰兒的血!我要吃淨他們的肉!沒有人可以阻攔我了,更沒有人勸我手下留情!世間就隻有一個我!」


    頭顱癡狂的表情深深刺痛了靈華的雙眼,她指尖點上江魈幾近瘋狂的眼眸。


    這雙眼,看見了多少嬰孩的血與肉?靈華內心有什麽情緒在翻湧著。


    「你同意了?」江魈桀桀笑著。


    「是啊,我同意了。」她亦是笑起來,「因為我來,就是為了幫你脫離苦海。」


    「不要!你們到底要做什麽?不是要從我身上打聽那藥嗎?」江邈急忙把頭轉迴來,「我知道他這兩月去清遊門了!可他是誰我真的不知曉!不要把我吸幹!我還想活著!」


    一片紅光閃過,江魈又將自己的頭扭在前麵,這副身體的脖子已經擰成了一個麻花,隻聞江邈急促的喘息聲和江魈低啞的嗓音:「既然同意了為什麽還不動手?吸幹他,我可以給你更多的藥。」


    靈華再次笑起來:「看不清來者的目的,便不會商討成功。我確實同意了,但同意的是為那些無辜喪生嬰孩的人家尋一些安慰。」


    她抬起手掌,輕輕抓住江魈的天靈蓋,那顆頭顱當即無法動彈。手指帶動顱頂輕輕一扭,江邈的頭順著脖子纏繞的幾圈勁兒扭轉迴來。


    沒等他說句感謝的話,靈華便再次捏住他的頭:「我知你也經曆過難以接受的苦,所以不想將你趕盡殺絕,但我也不想有更多人因為你們的存在喪生。


    誠如我所言,我是來助你脫離苦海。若你自願將靈力還與我,我


    便姑且給你一條生路,是生是死,看你造化。」


    江邈愣住了,未等說話便被江魈搶了先:「你這就是讓我去死!你做夢!」


    「那就沒得談了!」恆古戾氣橫生,他擋在靈華身前,將雙手放置於兩顆頭顱上飛快扭轉,差點把江邈脖子擰斷。


    靈力瞬間匯聚與掌心,閃電般炸裂的火花在頭顱中綻開,一縷青煙伴隨著燒焦的糊味兒升入空中。


    他搶先一步震碎了江魈的腦袋。


    腦漿迸裂,血漿與碎骨混合在一起濺了他一身。一縷妖氣從炸開的頭顱正中飛出,在空中轉了個圈,停留不多時便飛入了恆古體內。


    靈華愣怔看向恆古,隻見他雙目閃過一抹赤紅,周身妖氣更甚,甚至蓋過了他天生神骨所帶來的神性氣息。.


    江邈嚇得肝兒顫,雖然腦袋和後背巨痛無比卻生生忍住,哆嗦著拖動腦後的窟窿轉到側麵來,低頭耷拉眼,畏懼不敢直視恆古。


    他在懷裏摸了半天,將鑒心鏡的殘塊拿出來雙手遞給靈華:「我,我的靈力就是從鏡子上吸的,現在就還,二位別殺我。」


    靈華心情複雜,她接過鑒心鏡的殘塊卻並沒有多麽暢快,反而憂慮起來。恆古身上的妖性似乎在遇到這種邪怨深的妖物時會強烈地放大,使他衝動而暴躁。


    但如今收迴殘鏡是應做之事。靈力催動寶鏡的碎塊漂浮在空中,注入些許靈力,小鏡子倏然散發出一股強有力的吸力。


    江邈身上的靈力被吸力逐條逐縷地帶走,一如他整日一絲一毫地吸收鑒心鏡的靈力,將之全部返還了迴去。


    沒有掌心大的殘鏡恢複靈性重現神采,奇異的暗金色在與靈華的感應之下不斷閃爍。


    鏡子飛到靈華手中,她握緊這枚來之不易的鏡子,合上雙眼,眼珠快速轉動,將靈性收迴。


    碎鏡受到鑒心鏡的召喚,自動飛向鏡麵的空缺處,將邊角一處缺位補全。鏡子已集齊了大半,靈華招招手,寶鏡便又落迴她手裏。


    她看著江邈膽怯的模樣,仿佛看到了他年幼時被欺負得抬不起頭的樣子。


    「既如此,世間事需世間人評理,若他們原諒你,那你還有一線生機。」


    話音剛落,白色的光芒再次包圍了他們,恆古趁著最後時刻在江邈身上注入了些許靈力。


    光芒消退,三人從鏡中虛空瞬間迴到了現實。靈華與恆古迴到方家,而江邈則躺在了縣衙門口,背後背了一塊大木板,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正是「殺嬰狂魔」四個大字。


    路過的乘船人紛紛指指點點他這個從天而降一頭鮮血的怪人,終於有一個男子忍不住踢了他一腳——


    「他就是禍害我表妹家孩子的殺嬰狂魔!」


    「我的大侄子也是被他殺死的!」


    「哎喲?會不會是假的啊?」


    「誰能說自己是殺嬰狂魔還在縣衙門口負荊請罪?肯定是真的,還算他良心未泯。」


    「真要有良心就不會去殺人!我們殺死他!!」


    撐著竹筏前來的人越來越多,但天地間好像隻剩下他一個人了,被打、被踹、被踐踏之後再狠狠地唾棄。


    分明是他在報複別人帶個他的這一切,為什麽到最後什麽都沒有改變?


    「這個怪物!殺人犯!惡心!讓他為這些孩子賠命!」


    這一生,好像行差踏錯了。大概從娘胎裏開始,他就是一個錯誤。


    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天生就要被這樣對待?他到底做錯什麽了?


    也許他死了,才是一切都在最正確的位置。


    秋風蕭瑟,他的血染紅了縣衙門前的土地。裏麵的衙役姍姍來遲,驅趕著劃著竹筏


    來湊熱鬧的人們。


    江邈在寒冷刺骨的風中咽下了人生最後一口氣,想起那個女子所言不虛,他果然脫離苦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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