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一鳴聽說袁青眉暈倒,便急了起來,問道,“怎麽就暈了?可曾喚太醫?”


    碧荷搖頭,說道,“姨娘是聞說席姨娘吃了我們那裏的點心,一急之下暈倒,並無大事!”


    阮一鳴道,“雖說吃了你們屋裏的點心,又並未怨她,她又急什麽?”


    一側阮雲歡問道,“那點心袁姨娘可曾吃過?不知是哪裏來的?”


    碧荷道,“那點心是素日姨娘愛吃的,平日便備著,昨兒給席姨娘拿去的,不過是那日新做十幾枚。”


    阮一鳴臉色大變,顫聲道,“你是說,你家姨娘素日也吃這東西?”


    碧荷白著臉點頭,問道,“老爺,那點心裏,果然有傷害胎兒的物事?”


    阮一鳴咬牙,向青萍問道,“若是早已有孕之人食了這點心,可會有危險?”


    青萍迴道,“若隻是吃過一枚兩枚,並不打緊,若是長期食用,縱然打不下胎兒,足月生下來,怕也是個死胎!”


    “死胎?”碧荷一聽,忍不住失聲驚唿,急道,“這可怎麽好,我們姨娘素來喜歡甜食,這點心每日都要吃上一些!”


    阮一鳴再也坐不住,連聲向外吩咐,“快,快傳太醫!”起身拔步便走,竟然顧不上與席秋華道一句別。


    席秋華默默坐著,怔怔的望著他去了,垂下眼簾,卻咬著唇不出一聲。


    阮雲歡暗歎一聲,起身道,“這裏既然無事,姨娘好生歇息,雲歡先行告辭!”說著便向門外來。


    “大小姐!”席秋華猛的抬頭將她喚住,微微咬唇,慢慢站起身來,輕聲道,“今日……謝謝你能來……”


    阮雲歡迴頭笑了笑,說道,“我也不曾做什麽!”


    席秋華搖頭,低聲道,“素日我與你有些過節,如今出了這等事,除了你,竟然……竟然不知尋誰才好……”


    阮雲歡向她深望一眼,問道,“姨娘命洛兒提起府上的二小姐,不知道如何知道我與秋月交好?”


    席秋華臉色微赦,輕聲道,“前些時,秋……秋月進宮前,使人傳了話來,說……說我若有事,可尋大小姐幫忙,若大小姐不理,提她便是。”


    席秋華深居相府,等閑不能見外人,席秋月能將話傳進來,可見也花了不少心思。阮雲歡暗歎,點頭道,“如今你當知道,她們終究是你的親人了罷?”


    席秋華臉色一變,忍不住又哭出聲來,點頭道,“以前原是我想岔了,如今……如今……”


    “如今既到相府,爹爹對你也算寵愛,便好生過日子才是!”阮雲歡接口。


    席秋華一呆,默默想了片刻,抿唇道,“多謝大小姐提點!”話語裏,終究還是有些不甘。


    阮雲歡暗歎一聲,點頭道,“姨娘歇著罷!”再不多留,轉身便出了屋子。


    直到離秋菊院甚遠,白芍才輕聲道,“這席姨娘也甚是古怪,若她疑心點心裏是袁姨娘做了手腳,怎麽不直接稟告老爺?卻巴巴得使洛兒來求小姐。”


    阮雲歡冷笑一聲,說道,“這位席姨娘也是聰明人!”見白芍不解,便耐心道,“如今莫說袁青眉得寵,縱不得寵,也有肚子裏的胎兒護著。莫說她拿不準滑胎是因為那點心,便是拿得準,一個失了胎兒的姨娘,如何與懷著身子的寵妾相爭,說出來,不過是平白樹敵罷了!”


    白芍揚眉,說道,“所以她隻央小姐將青萍喚去,隻是想知道是不是袁姨娘害她?”


    阮雲歡點頭,歎道,“這位席姨娘心胸狹窄,若是知曉袁青眉害她,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白芍點頭,說道,“所以小姐命青萍悄悄透了口風給老爺,將老爺也喚來,將話說在明處,日後她們若是爭鬥,也好令老爺有些防備!”


    阮雲歡勾了勾唇,冷笑道,“她們鬥不鬥,並不幹我的事,隻是既有秋月相托,我也不能袖手不管!”轉頭見青萍一臉深思,便問道,“青萍,怎麽了?”


    青萍抬頭,疑惑道,“小姐,若是席姨娘有孕果然沒有人知曉,那這些點心……”


    阮雲歡點頭,說道,“自然是奔著袁姨娘的肚子去的!”


    白芍點頭,說道,“本來下藥之人要害的是袁姨娘肚子裏的胎兒,哪裏知道席姨娘誤打誤撞的吃了兩塊,倒是救了袁姨娘!”


    青萍卻輕輕搖頭,說道,“此刻雖然知覺,但幾個月吃下來,袁姨娘那肚子裏的胎兒……”說著輕輕搖頭,神色間有些惻然。


    白芍咬牙道,“好毒的心思!”


    阮雲歡點頭,心中暗歎。府中有兩位姨娘有孕,秦氏必然如坐針氈,可是有了樊香兒的前車之鑒,若是直接動手傷害二人,或是除去胎兒,阮一鳴豈會輕饒?再者,老夫人防範嚴密,二人所用飲食,都令邢媽媽查過,輕易也無法得手。


    而這點心裏隻放稍許的藥物,除了青萍這樣天生嗅覺味覺異於常人的,縱是名醫在世,恐怕也難以知覺。雖隻一點點的藥物,天長日久用下來,豈有不著道的道理?秦氏……竟能想出這個法子,當真是陰毒的很!


    果然,陸太醫查過袁青眉的飲食,又查了脈像,便道那胎兒留不得,需得及早以藥引下,若不然連大人也有性命之憂。


    袁青眉一聽,忍不住大哭,死也不肯取掉胎兒。急的年媽媽和碧荷二人直哭,苦苦哀求。


    袁青眉哭了一日,終究知道事無挽迴,和著眼淚將藥服下。當晚在床上輾轉反側,直著嗓子喊了半夜,才將腹中胎兒打下。六個月的胎兒,一個成了形的男胎,早已被那些藥物化的幹癟。


    袁青眉一見之下,當場暈了過去。阮一鳴更是心痛震怒齊襲心頭,當即傳府中廚房來問,從麵案到餡料,每一環查到,卻查不出到底是誰動手,更莫論主謀。阮相爺震怒,處置了一幫奴才,才算平息。


    經此一鬧,闔府自然再也無人有心情過節,阮雲樂心中雖然不悅,但被秦氏拘在房中,也不能吵鬧。老夫人熬了一夜,一聞說打下一個男胎,頓時放聲大哭,心中懊悔萬分。自從兩位姨娘有孕,她千防萬防,萬沒料到,會有人在點心裏下這等手腳。


    邢媽媽更是震驚不已,直歎這下藥之人心思之縝密,任她將飲食查遍,但這每枚點心裏稍許的藥量,又如何查得出來?


    阮雲歡一早起身,剛剛進了淇水悠悠,便聽到老夫人的哭聲,不禁暗歎,也不使小丫鬟傳報,徑直挑簾進去。羅媽媽正抹著老淚勸說,一見她來,仿佛見了救星一般,忙道,“大小姐,你快勸勸老夫人罷,這樣哭下去,可怎麽好?”


    阮雲歡暗歎一聲,上前將老夫人扶住,柔聲勸道,“祖母該當節哀才是,若是哭出個好歹,豈不是稱了旁人的意?”


    老夫人聞言,一把抓住她的手,哭道,“怎麽我阮家的子嗣如此艱難,好好兒的一個男胎,眼看著再過幾個月便可抱在懷裏,如今……如今……沒了!”說著,又是大哭起來。


    阮雲歡輕歎,一手在她背上拍撫順氣,說道,“祖母,你盡管哭那個沒了的,還有一個怎麽不問?”


    老夫人一怔,臉色微變,點頭道,“對!對!邢姨娘!”轉身忙著推羅媽媽,說道,“你快去和老爺說,讓他傳了太醫好好兒替邢姨娘診治,莫要也吃了什麽暗虧!”


    羅媽媽見她不哭,先放下些心來,抹了抹眼淚,趕著去了。


    阮雲歡轉向邢媽媽問道,“媽媽可知道邢姨娘素日常吃的是什麽,也該好好兒查查!”


    邢媽媽凝神想了想,說道,“這位邢姨娘並沒有什麽特別愛吃的東西,隻是一向吃的素淡。”


    阮雲歡點頭,說道,“也隻好太醫診過再說!”


    老夫人緊張的抓著她的手,連聲道,“若是這一個再有個好歹,我可不要活了!”


    阮雲歡無言,隻是連聲寬慰。


    一個時辰後,阮一鳴使人傳過話來,邢姨娘無恙,老夫人才算放下心來。


    安撫住老夫人,從淇水悠悠出來,已過了午時。阮雲歡傳話給趙承遞牌子進宮,自個兒迴去簡略用了膳,又重新收拾穿戴,便乘轎向皇宮而來。


    前日席秋月用藥傷了臉,還不曾瞧過她。


    恩澤門進宮,阮雲歡先赴雲祥殿見過柳凡,二人方一道向儲秀宮來瞧席秋月。


    席秋月聞說二人前來,忙迎了出來,向二人施下禮去。柳凡伸手相扶,阮雲歡卻側身讓開,笑道,“你是公主之尊怎麽給我施起禮來,可不敢當!”


    席秋月正色道,“若非郡主妙計,明日便是秋月嫁予那禽獸之期,如此大恩,怎能不謝?”


    阮雲歡側頭望著她半遮的右臉,搖頭道,“隻是可惜了你的容貌!”


    席秋月苦笑一聲,說道,“相比此身受辱,區區容貌,又有何惜?”說話幹淨利落,倒有些男兒氣概。


    阮雲歡暗暗點頭,伸手將她麵紗掀起一觀,也暗自心驚,責道,“我原說隻要手帕上沾上少許,瞞過那一日便是,你倒對自個兒下的狠手!”


    席秋月搖頭,淡道,“縱瞞得過旁人,又豈能瞞得過太醫?”


    阮雲歡歎道,“陸太醫縱然瞧出來,又豈會說出?如今這臉若不能好,可怎麽是好?”


    席秋月淡道,“便是這容貌惹禍,不要也罷!”


    這世上,又有哪一個女兒家不愛惜容貌?身側柳凡見席秋月神情坦然,不禁暗暗佩服,便插口道,“那日我雖知內情,終究沒瞧出你如何動手!”


    席秋月和阮雲歡相視一眼,不由都笑了出來。


    阮雲歡道,“自然是她自個兒的帕子沾了七傷粉,自個兒擦在臉上!”


    席秋月抿唇,笑道,“我另一隻衣袖中也藏有相同的藥粉,趁著她扶我,便抖在她帕子上。”


    阮雲歡接道,“她叫的那般痛楚,眾人均道是秦珊暗算她,隻會去查秦珊的帕子,又豈會有人疑到她自個兒身上?”


    柳凡聞言,默想一迴,才將整個事情貫通,點頭道,“嗯,秦珊本來隻要祥雲出醜,將一碗天下太平撞灑到她的臉上,你便是借著這湯汁,將帕子上的藥化開,毀了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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