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淇水悠悠出來,阮雲歡一路迴南澗之濱,白芍隨在身後,輕聲道,“小姐,這可奇了,園子裏放著有了身孕的袁姨娘、邢姨娘,怎麽是席姨娘出事?那席姨娘也是有趣,自個兒有了身孕,竟然不知道!”


    阮雲歡微微皺眉,也是不解,搖頭道,“席姨娘素來謹慎,或者她有所懷疑,不曾查的確切才不曾說罷!”


    二人正說著,卻見一個小丫鬟奔來,向著阮雲歡見禮,說道,“大小姐,我們家姨娘請大小姐一見!”卻是席秋華身邊的洛兒。


    白芍挑眉,說道,“方才席姨娘的事,我們也已聽說,姨娘該當好生保養身子才是,怎麽又請我們小姐?何況那小生了的屋子,我們小姐也多有不便!”


    洛兒微一遲疑,低聲道,“我家姨娘說……說瞧在我們二小姐的份上,求大小姐一見!”


    阮雲歡揚了揚眉,向白芍道,“無防,我們去瞧瞧姨娘罷!”示意洛兒在前引路。


    洛兒大喜,忙連聲道謝,略一遲疑,問道,“大小姐可否帶上青萍姐姐?”


    白芍揚眉,“為何?”


    洛兒咬唇道,“是姨娘說,若是大小姐方便,便帶著青萍姐姐,若是不便……也不強求。”


    阮雲歡點頭,向白芍道,“你命人去傳話,讓青萍過姨娘處!”


    白芍點頭,見不遠處有幾個粗使的小丫鬟在掃園子,便喚了一個過來,說道,“你去南澗之濱,隻說席姨娘請了大小姐去她那裏坐坐,讓青萍姐姐隨去服侍!”


    小丫鬟等閑不曾親近主子,聞說是替大小姐辦事,興奮的小臉通紅,忙點頭應下,丟了掃把奔去。


    阮雲歡聽白芍這樣說,自然是防著席秋華,不由輕輕一笑。


    洛兒聞言,卻是大喜過望,忙謝過阮雲歡,轉身在前引路。白芍隨在阮雲歡身後,低聲道,“這席姨娘自從嫁進相府,與大小姐便沒見過兩麵,今日怎麽突然相邀?”


    阮雲歡挑了挑唇,笑道,“她能抬出席秋月,自然知道我和席秋月有些交情,我自然不能不理!”


    從碎玉湖南側到姨娘們所居的碎玉湖北側,看似很近,要走起來卻要繞過半個碎玉湖,從湖水窄處的九曲橋上行過。


    阮雲歡緩步而行,一路還與白芍指點園子裏的風光。洛兒滿臉焦急,卻不敢催促,隻得走走停停,候著二人。


    過了湖,再行不遠,便是一大片盛開的秋菊,席秋華的住處,便是這秋菊園之後的秋菊院裏。


    秋菊院門口,有小丫鬟正伸長脖子張望,見阮雲歡來,忙迴了進去。


    阮雲歡剛踏入院子,便見席秋華陪嫁的範媽媽迎了出來,說道,“大小姐,姨娘說屋子裏晦氣,請大小姐花廳裏坐!”


    阮雲歡倒不想席秋華想的如此周到,微揚了揚眉,便向花廳裏來。


    剛剛坐定,便見洛兒扶著席秋華進來。阮雲歡見她臉色蒼白,不由起身,說道,“姨娘身子要緊,怎麽還外頭吹風?”


    席秋華勉強一笑,說道,“有勞大小姐來這一趟,賤妾豈能讓大小姐進那汙穢之地?”


    阮雲歡心中暗奇,不想數月不見,這席秋華倒似換了個人似的。


    扶著席秋華坐下,她也不兜圈子,問道,“不知姨娘喚我何事?”


    席秋華不見青萍,微覺失望,說道,“青萍姑娘不得空嗎?”


    阮雲歡含笑道,“已命人去喚,姨娘有話先說不防!”


    席秋華點了點頭,向洛兒示意。


    洛兒點頭,自內端了盤點心出來,放到阮雲歡麵前。席秋華道,“不瞞大小姐,前些時我身子不爽利,便疑有了身子,隻是我小日子一向不準,也不敢聲張。如今朝裏多事,席家又顧著二小姐出嫁,便想等過了這幾日,再迴了相爺喚太醫瞧瞧,哪裏知道……哪裏知道……”說著便垂下淚來。


    阮雲歡輕輕點頭,問道,“姨娘是說,昨晚的事,和這盤點心有關?”


    席秋華點頭,垂淚道,“我做女兒的時候,與袁姐姐交好,昨日中秋佳節,聞說幾位小姐在老夫人處過節,相爺又進了宮,我一時耐不住清冷,便去袁姐姐處坐坐,也好作個伴。在她那裏見這點心做的精致,一時饞了便吃了兩塊。哪裏知道到了夜間,便疼了起來……”說著忍不住哭出聲來。


    阮雲歡皺眉,問道,“這點心是袁姨娘給你的?”


    席秋華搖頭,正要說話,聞門外小丫鬟迴道,“姨娘,老爺來了!”


    席秋華臉色一變,便即閉嘴,由洛兒扶著顫顫起身相迎。


    阮一鳴進門,先向阮雲歡望去一眼,才轉頭去瞧席秋華,見她隻穿著件夾襖,臉兒白白的立著,不由憐惜起來,說道,“你身子不好,怎麽起來吹風?”


    阮雲歡微微一笑,上前見禮,說道,“姨娘因是女兒來,這才起身,女兒也正說呢!”


    席秋華咬了咬唇,輕聲道,“妾身無防,倒勞相爺惦記!”向阮雲歡望去一眼,眸中皆是擔心。


    阮一鳴道,“雖說那胎隻有一個月,終究是虧了身子,怎麽說無防?”一迭連聲喚丫鬟取毯子來。


    席秋華神色微動,珠淚便在眼眶裏轉了幾轉,卻忍住沒有落下。


    安置了席秋華,阮一鳴才在首位坐下,向阮雲歡道,“方才怎麽姨娘在哭?”


    怎麽問我?


    阮雲歡挑了挑眉,卻隻是說道,“方才姨娘正說,昨兒是吃了這點心,才會肚疼滑胎!”


    席秋華一驚,忙道,“妾身隻是懷疑,並不確切!”說著話,身體不禁微顫,一張臉越發白的嚇人。


    阮雲歡見她神情忐忑不安,倒猜到幾分,挑眉道,“姨娘怕什麽?縱然這點心是從袁姨娘處取來,也並不說便是袁姨娘下毒害你?更何況,連爹爹也不知你有了身孕,袁姨娘又如何得知?”


    自幾位姨娘入園,阮一鳴先是對倪纖雲十分寵愛,到袁青眉有了身孕,又將身邊的碧荷給了他做通房,阮一鳴便對袁青眉更是寵愛有嘉,也就近些日子想是對碧荷厭了,才多來席秋華處。如今席秋華滑胎,若是疑上袁青眉,怕是被誤會攀汙。


    阮一鳴果然一驚,問道,“這點心是眉兒送來的?”


    席秋華見阮雲歡絲毫不瞞,隻得咬著牙,將方才的話又重說一迴,未了低聲道,“袁姐姐見妾身愛吃這點心,便命丫鬟一並送了來。”


    阮一鳴臉色變的難看,瞧著席秋華半晌未語。


    阮雲歡卻道,“還請爹爹使個人去,問袁姨娘昨兒給席姨娘的點心還有沒有,千萬莫要誤食!”


    阮一鳴一驚,失聲道,“你是說……”跟著臉色大變,忙喚了小廝進來吩咐速去袁姨娘處。


    小廝剛去,但聞門外小丫鬟迴道,“老爺,大小姐,青萍姑娘求見!”


    阮一鳴挑眉,問道,“青萍?”


    席秋華向阮雲歡望去一眼,咬唇不語。


    阮雲歡道,“是女兒喚她來服侍!”當即命小丫鬟將青萍喚了進來,說道,“你瞧瞧這些點心,可有什麽不對?”


    青萍行去掂了一塊起來,湊到鼻端一嗅,便不由皺眉,放在眼前瞧了片刻,又掰下一些細嚐,向席秋華一望,問道,“姨娘便是吃了這點心滑胎?”


    阮一鳴臉色微變,說道,“果然這點心有古怪?”


    青萍點頭,說道,“這點心有一縷細細的甘甜,麵粉中必是摻雜了淩霄花粉。而餡料中又摻有紅花,均是活血化瘀之物!”


    席秋華雖不知淩霄花為何物,聽到“紅花”二字,臉色更是白的透明,卻咬了咬唇,問道,“青萍姑娘,我昨兒隻吃了兩塊,因怕積食,便不敢多吃,這藥竟如此厲害?”


    青萍挑眉,說道,“二塊?”搖了搖頭,說道,“這點心裏雖然有藥,但兩塊絕不至於滑胎。”


    阮一鳴眉結一鬆,向席秋華道,“你可還吃過旁的東西?”


    阮雲歡卻道,“聞說姨娘前些日子吃藥調理氣血,不知那藥防不防礙?”


    席秋華向阮一鳴望去一眼,說道,“自前些日子我身子不爽,疑身上有了胎,便再不曾服過。”


    青萍道,“不知那藥姨娘處可還有?”


    席秋華點頭,說道,“還剩著幾副!”說著吩咐洛兒去取。


    洛兒將藥取來,青萍細查了一迴,說道,“近幾月,姨娘可是經血不調,氣息不暢?”


    席秋華點頭,急問道,“難不成是這藥不對?”


    青萍道,“藥甚是對症,隻是藥裏有澤蘭、月穿山甲、五靈脂等物。服此藥時本不宜有孕,姨娘有孕後停藥,胎兒本就不穩,必得仔細調理,方可平安無事,偏偏又吃了含有淩霄花粉和紅花的點心,兩者相衝,便導致滑胎。”


    席秋華聽著,怔怔的落下淚來,低聲泣道,“是我……是我不好,我……我若早些迴了相爺看太醫,便不會……不會……”


    阮一鳴見她神情淒切,不由輕輕一歎,伸手攬她入懷,柔聲勸道,“你好生調理身子,日後必然還能懷上!”


    席秋華本來隻是低泣,被他一勸,不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反手抱著他,哭道,“相爺,都是華兒不好,沒有……沒有護好相爺的孩兒……”


    阮一鳴低歎,一手在她肩頭輕拍,一雙眸子卻不自覺的望向門外,顯的有些神思不屬。


    阮雲歡瞧在瞧裏,不覺暗自冷笑,卻道,“姨娘身子不好,還是少哭會罷,仔細傷了身子!”


    阮一鳴點頭,又勸了一迴,才將席秋華勸住。正想著要去瞧瞧袁青眉,便聞門外小丫鬟迴道,“老夫,大小姐,袁姨娘身邊的碧荷姐姐來了,求見老爺!”


    阮一鳴心頭一跳,忙道,“快喚進來!”將席秋華放開,坐直了身子。


    席秋華微微咬唇,卻隻是抬頭向進來的女子望去一眼,便又將頭垂下,默默拭淚。


    阮一鳴見碧荷一進來,便急著問道,“我派去的小廝可見著?”


    碧荷神色惶然,點頭道,“姨娘一聞便暈了過去,喚了好一會兒才醒,因移不得身子,隻好使我來迴相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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