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抬起頭, 對坐在戰鬥傀儡頭頂的塞昂喊道:“塞昂閣下,你怎麽來了??”


    你不是說一?切就拜托給我?了?嗎?


    塞昂將目光從伊爾的身上移開,轉到珞珈身上:“珞珈大人, 事關皇儲殿下, 我?必須親自將她帶迴陛下的身邊。”


    珞珈聳了?聳肩:“好吧,看來塞昂閣下習慣出爾反爾。”


    “珞珈大人,請您立刻讓開,否則誤傷到您,我?不會?對您道歉。”


    “我?不打?算讓開,也不會?讓你傷害到我?。”


    珞珈舉起自己?的法杖:“別忘了?, 我?也是個魔法師,塞昂閣下。”


    而且是一?個比你更加強大的魔法師。


    塞昂最後一?遍確認道:“珞珈大人,您要與我?為敵嗎?您是一?名強大的魔法師, 我?並不希望和您站在對立麵上。或許您可以和我?一?起將皇儲帶迴金頂之城, 我?相信迦爾維亞陛下並不會?吝惜她的獎賞。”


    伊爾雙眼微眯, 用弓箭瞄準塞昂的頭:“魔法師, 你要與我?們並肩作戰嗎?”


    珞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又轉頭看了?看蓋拉諾爾。


    蓋拉諾爾手持金光閃爍的長劍, 戰意堅定。


    珞珈歎了?口氣:“皇儲殿下, 你真的讓我?十分為難。”


    “你想要完成的, 是人類幾乎無法完成的偉業。或許隻有借助神明的力量才可以完成。”


    “你知道嗎, 我?並不排斥死亡。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 有生就有死。可我?不喜歡有太多的人死於戰爭,因?為戰爭會?帶來過量的死亡, 而這部分死亡會?打?破生死之間的平衡。”


    “可是……從古至今, 三個紀元以來,從來沒有人能夠阻止必將到來的戰爭。沒有人能不向?往和平, 但和平需要代價。有時候這份代價會?慘烈到讓人無法接受,但它是必須支付的。蓋拉諾爾,你真的能阻止悲劇的發?生嗎?我?們真的能讓所有人都得到幸福嗎?”


    蓋拉諾爾說:“實話實說,我?並不確定。但即使隻有一?絲的可能,我?也願意為之獻上自己?的生命。”


    珞珈歎了?口氣:“你們聖騎士的犧牲精神真的讓人頭疼。所以我?不喜歡聖騎士。”


    “願神明庇佑你,蓋拉諾爾。願神明庇佑我?們。”


    她對格維爾說:“創世神,幫我?存個檔。”


    既然這是隻有借助神明的力量才能達成的偉大事業,那就借助創世神的力量吧。


    她並不喜歡存檔讀檔的感覺,那會?讓她感覺自己?成為了?“神明”。


    可是事關洛爾貝涅和整個大陸的命運,她覺得還是保險一?點好。


    不過,她由衷地希望這個存檔沒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格維爾興高采烈地:“好嘞!”


    他?飛快地建立了?一?個存檔點,絮絮叨叨地說:“你真的選了?一?個不錯的存檔點,以後讀檔迴來,如果?不想再走屠龍支線的話,可以直接答應塞昂的組隊邀請,把?蓋拉諾爾送迴金頂之城,不用再費勁巴拉地走前置劇情了?。”


    想要繼續走屠龍支線也同樣簡單,幫蓋拉諾爾打?跑塞昂就可以了?。


    “既然你選擇了?難度更高可玩性也更豐富的屠龍支線,那麽後麵會?有幾場失敗率非常高的戰鬥。是的,沒錯,即使以你的實力也很難一?命通關。我?會?在戰鬥劇情開始之前提醒你存檔,除了?這幾場戰鬥之外,我?不會?要求你使用存檔功能。這是我?們一?開始的約定。”


    珞珈點頭:“多謝。”


    她對著塞昂舉起了?自己?的法杖:“塞昂閣下,您說的很有道理?,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想要與一?個強大的魔法師為敵,即使這個人是另一?個魔法師。我?也不想與您為敵的。”


    她聳了?聳肩:“但這可是神明的旨意,我?不得不遵從。塞昂閣下,放馬過來吧。”


    格維爾無奈:“我?可沒下過這種旨意,你不要汙蔑我?。”


    塞昂麵色冰冷:“看來我?們不得不成為敵人了?。”


    他?一?揮手,四周的陸行傀儡緩緩向?前移動,將包圍圈逐漸縮緊。


    伊爾雙眼微眯,對準塞昂的頭,緩緩拉開弓弦。


    塞昂的傀儡蓄勢待發?,卡門.昆汀手中凝聚起炙熱的火球。


    忽然,在箭即將離弦之前的那一?刹那,伊爾忽然將箭頭偏轉,一?箭射向?卡門.昆汀,射穿了?她的肩膀。


    卡門.昆汀毫無防備,直直墜落,被?塞昂的傀儡張開手掌接住。


    “該死的精靈!”


    她拔出箭頭,捂住受傷的肩膀,手掌下,血肉模糊的傷口迅速愈合。


    治療耽誤了?她攻擊的時間,眨眼之間,伊爾已經憑借精靈的敏捷逼近了?她。


    對付一?個魔法師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貼身戰鬥,戰鬥的距離越近,魔法師的勝算就越小。


    蓋拉諾爾手持長劍,在戰鬥傀儡之間跳躍,不斷地逼近塞昂。


    塞昂並沒有因?為她是洛爾貝涅的皇儲而對她手下留情,戰鬥傀儡不斷向?她發?射冰霜、火焰、魔法炮彈,但每次都被?她敏捷地避開。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塞昂一?揮法杖,無數隻飛行傀儡尖嘯著向?她襲來。


    珞珈“嘖”了?一?聲:“別忘了?還有我?在啊。”


    她用法杖敲了?敲地麵,瞬間布下了?方圓十丈的魔法陣。


    魔法陣閃爍著紫色的熒光,飛行傀儡的動作忽然停滯了?下來,紛紛從半空中掉落,“撲通撲通”地在地麵上堆成小山。


    塞昂皺緊了?眉頭:“你不是水係法師嗎?”


    為什麽會?布下掌握阻斷飛行傀儡的魔法陣?


    ……當然是因?為我?的老師是個煉金術士啊。


    而且還是個非常講究排場的煉金術士。


    塞昂剛想催動傀儡攻擊珞珈,就被?蓋拉諾爾打?斷。


    “別分心了?,塞昂閣下,”蓋拉諾爾跳躍上塞昂所在的戰鬥傀儡:“我?還在這裏呢!”


    “殿下,”塞昂說:“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安德莉亞親王十分想念您。”


    “現?在可不是敘舊的時候,”蓋拉諾爾手持利劍:“放我?們離開。”


    “這是不可能的,殿下。您知道,我?和收錢辦事的自由魔法師不一?樣。我?是宮廷法師,我?必須忠於我?的君主。”


    蓋拉諾爾說:“那我?們不得不殊死一?戰了?。”


    塞昂歎了?一?口氣:“您何必這麽固執呢,殿下?跟我?迴去吧。大戰在即,洛爾貝涅不能在沒有皇儲的情況下開戰。您什麽都不需要做,隻需要穿上您的絲綢禮服,留在宮廷裏,安撫貴族和朝臣們因?為戰爭而惶恐不定的心就好了?。難道這也讓您無法接受嗎?”


    蓋拉諾爾點頭:“是的,我?無法接受。”


    塞昂聳了?聳肩:“既然如此,我?們沒什麽好談的了?。殿下,請寬恕我?的……呃……”


    他?緩緩低頭,看著自己?腰間忽然出現?的巨大手掌。


    他?的戰鬥傀儡忽然調轉了?朝向?,攥住他?的腰,將他?提到了?半空中。


    他?能感覺得到,他?和傀儡之間的聯係消失了?。


    他?現?在無法驅動自己?的傀儡了?。


    珞珈鬆了?口氣。


    雖然跟老師學習了?一?些控製傀儡的方法,但她終究不是真正的煉金術士。


    如果?不是蓋拉諾爾吸引了?塞昂的注意力,讓他?疏於防範,她還不能這麽輕易地奪取塞昂對傀儡的控製權。


    失去了?戰鬥傀儡,煉金術士毫無戰鬥力。


    塞昂咬牙切齒地試圖掙脫傀儡的束縛,但他?的傀儡實在過於強大了?,即使是聖騎士被?抓住也很難掙脫,更別提一?個戰鬥力底下的煉金術士了?。


    伊爾和卡門.昆汀依舊在纏鬥,珞珈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指揮塞昂的另一?隻傀儡抓住卡門.昆汀。


    將兩人並排安放好後,珞珈拍了?拍衣服上因?為戰鬥沾上的塵土:“好了?,追兵解決了?。”


    塞昂深吸一?口氣,憤怒地說:“我?要向?陛下控訴你的惡行!你這個毫無新意的魔法師!你答應了?陛下要將遺失之物?找迴,卻幫助她逃跑!”


    珞珈清了?清嗓子:“塞昂大人,我?和陛下簽訂的契約內容是:三個月之內將遺失之物?帶迴她的麵前。現?在離三個月的期限還早著呢。”


    塞昂對她怒目而視。


    珞珈清了?清嗓子:“塞昂閣下,您的傀儡大概在二十分鍾之後就可以恢複了?。在此之前,請您稍安勿躁。”


    至於這二十分鍾之內他?們會?逃到什麽地方——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珞珈在地上畫了?個傳送魔法陣,對蓋拉諾爾和伊爾示意:“走吧,我?們要抓緊時間。”


    走出傳送魔法陣後,他?們脫離了?荒蕪的戈壁,眼前是一?座小城。


    “這是哪裏?”


    伊爾有些好奇地問。


    珞珈剛想迴答,就聽見?蓋拉諾爾語氣低沉地說:“這裏是帝國邊陲哨站,卡加。”


    卡加位於帝國南端邊境,和帝國其他?城市之間隔著一?片寬闊的但賽荒原,仿佛孤懸海外的島嶼。


    在地理?位置上,它離桑蘭公國更近。


    位於邊境的卡加承擔著瞭望站和第一?堡壘的功能,一?旦發?生戰爭,卡加首當其衝。


    如果?說金頂之城是屬於文學、商業和法律的都城,那麽卡加就是屬於戰爭的城市。


    蓋拉諾爾說:“精靈大人,請把?兜帽戴上吧。我?的臉在這座城市裏並不受歡迎。”


    伊爾聞言,立刻戴上了?兜帽。


    珞珈挑了?挑眉:“為什麽這麽說?我?以為皇儲殿下在帝國的每一?個角落都有著無數追捧者。”


    “那麽,這些角落裏一?定不包括卡加。”


    蓋拉諾爾說。


    她看了?看天色。


    此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半透明的月亮掛在灰藍色的天空上,泛著些微的涼意。


    “希望酒館已經開門了?。”


    蓋拉諾爾說:“我?們可以進去點杯啤酒喝。”


    珞珈說:“我?明白——我?們喝酒,你喝水。”


    蓋拉諾爾扯著嘴角笑了?笑。


    還沒到日出的時候,卡加的街道上空無一?人,但萬幸的是酒館已經開門了?。


    整座卡加城隻有一?座酒館,珞珈輕輕地敲了?敲半掩著的大門:“有人在嗎?”


    門內傳來“噠噠噠”的聲音,好像是手杖敲擊地麵的聲音。


    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張麵容扭曲的臉探了?出來:“誰啊?”


    珞珈說:“我?們是過路的旅人。”


    門內的人點了?點頭:“如果?你們要買酒喝的話,就進來吧。”


    他?離開大門,向?後退去,又發?出了?“噠噠噠”的聲音。


    這個聲音是從他?的右腿傳來的。


    或者說,那已經不是他?的右腿了?。


    他?的右邊褲管空空蕩蕩的,大腿從中間截斷,取而代之的是木製的假肢,敲擊在地麵上噠噠噠地響,


    他?年齡大概四五十歲,個子很高,右半邊臉的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英俊,左半邊臉卻像是覆蓋著一?層融化的蠟,看不出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的形狀。


    他?腳步緩慢地走向?吧台:“很少有人這麽早就跑來喝酒,除了?那些通宵爛醉的酒鬼。你們看起來像是體?麵人,說吧,你們要喝什麽酒?”


    珞珈說:“我?要席丹堡啤酒,戴兜帽的那位要哈爾維肯烈酒,佩劍的這位……”


    “我?要蘑菇濃湯和烤土豆,”蓋拉諾爾說:“蘑菇要多洗幾遍。多謝您,上尉。”


    上尉轉過身來,咧著嘴笑了?,笑容牽動了?半邊臉上扭曲的肉塊:“你認識我??”


    蓋拉諾爾點了?點頭:“上次喝您的蘑菇濃湯時,您沒有洗幹淨蘑菇上的沙子。”


    上尉聳了?聳肩:“我?隻有一?隻眼睛,我?眼神不好。”


    他?噠噠噠地去吧台後取出兩個馬克杯,倒上兩杯看起來像啤酒和烈酒的液體?,“哐當”一?聲放在了?三人麵前的桌子上,又噠噠噠地去後廚清洗蘑菇了?。


    珞珈淺淺地嚐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說:“第一?,這杯啤酒已經餿了?。第二,它沒餿的時候也不是正宗的席丹堡啤酒。”


    蓋拉諾爾說:“在卡加,這已經是上等?的啤酒了?。”


    珞珈明智地將馬克杯放到一?邊。


    “他?曾經是一?名上尉?”


    她轉頭看了?看上尉在後廚忙碌的背影。


    蓋拉諾爾點了?點頭:“貨真價實。”


    “然後……我?猜他?離開了?軍隊,選擇在卡加開上一?座小酒館?”


    “如果?你在戰爭中失去了?半張臉和一?整條腿,那麽等?著你的當然隻有離開這一?條路。軍隊裏不養廢人。”


    珞珈輕聲說:“多麽可惜啊,他?曾經是一?名上尉,現?在隻是一?間破舊酒館的老板。”


    “至少他?還有一?間破舊的酒館。”


    蓋拉諾爾說:“珞珈大人,您在金頂之城的時候,有沒有在街上遇見?過自稱是參加過某某戰役的老兵的乞丐,讓您看在帝國的榮光的份上給他?幾枚銅幣?”


    珞珈說:“我?不記得見?沒見?過了?。”


    “如果?您多在北區的街道上走一?走,您會?遇見?很多這樣的人。他?們的確是曾經參加過這些戰役的老兵,有的甚至有中尉甚至上尉的軍銜。多給他?們幾枚銅幣,他?們就會?願意給您講講當時參戰時的場景,他?們是如何在密林裏行軍,解手時被?毒蛇咬到致命之處,異國的女人有何種風情,知名的將領有哪些不知名的怪癖。”


    珞珈的手指在馬克杯杯壁上打?轉:“騎士大人,您曾經來過卡加嗎?”


    蓋拉諾爾點頭:“來過。在兩年前。”


    珞珈算了?算:“那就是溫亞德戰役結束的兩年之後。”


    “您當時為什麽會?來到卡加呢?”


    蓋拉諾爾說:“因?為當時洛爾貝涅在和一?個名叫薩洛維的小國開戰。”


    珞珈疑惑:“我?並沒有聽說過這個國家。”


    “您當然沒聽說過,”蓋拉諾爾說:“因?為這個國家在兩年前就滅亡了?,它原本的國土並入洛爾貝涅,現?在被?稱為亞莫行省。”


    她展開隨身的地圖,指著位於卡加東部的遙遠行省:“您瞧,就是這裏。”


    珞珈目測了?一?番,亞莫行省的麵積並不算大,大概隻有利諾加公爵領土的三倍大小。


    看來,當它還是一?個獨立的國家時,它就是一?個彈丸小國。


    “原本這張地圖上還應該有幾十個小國,”蓋拉諾爾說:“但是現?在,那些小國幾乎已經全部消失了?,變成了?洛爾貝涅的行省和附庸。”


    “洛爾貝涅和桑蘭公國之間的戰爭與和平太過扣人心弦了?,以至於讓人忽略了?,洛爾貝涅幾乎無時無刻不處於戰爭狀態,隻是對手不是桑蘭公國這等?龐然大物?,而是微不足道的小國。迦爾維亞陛下是一?名出色的軍事家和政治家,她懂得如何合理?分配稅金和兵力,將她的敵人逐個擊破,一?個一?個地從地圖上抹除。她還懂得如何讓國民將注意力集中在她願意讓他?們集中的地方,以至於國內大部分的狂熱愛國者都認為洛爾貝涅是一?個單純的受害者的角色,它愛好和平,卻被?無恥的桑蘭公國屢次侵略,拿起武器隻為保護自己?,不為攻擊別人。當然,桑蘭公國的確無恥,但洛爾貝涅卻也熱愛戰爭。”


    珞珈沉默了?一?會?兒,說:“假如塞昂閣下在這裏的話,估計又會?說——我?要以叛國罪逮捕你。”


    蓋拉諾爾聳了?聳肩。


    “薩洛維氣候濕潤,常年溫暖如春,盛產香料和各種藥材。兩年前,迦爾維亞陛下向?薩洛維宣戰,理?由是薩洛維國王在外交信函上侮辱了?洛爾貝涅的皇室尊嚴。”


    “薩洛維國土狹小,國民的人口不到三十萬。征服這樣的小國其實很簡單——你帶著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帝國軍隊來到它的國土,攻破它的城牆和堡壘,殺死它負隅頑抗的士兵和騎士。在這個過程中,你們或多或少地會?造成一?些平民傷亡,它的士兵會?有很多死去,你的士兵也會?有很多死去。最終它屈服了?,它的國王向?你臣服,你們互相以王室和皇室的名義交換了?一?些文書,達成了?一?些協議,這個王國從此從版圖上消失,成為你的行省或者附庸。根據協議的內容,你允許原本的王室家庭保留某些權利,比如依舊可以自稱為某某地的王子和公主,比如可以保留小規模的宮廷和朝臣。然後你就可以迴到金頂之城,享受貴族和商人們的夾道歡迎。因?為你在戰場上的優異表現?,帝國的領土擴大了?,帝國的榮光增加了?,貴族們和商人合作,通過買賣戰爭物?資發?了?大財。然後你會?收到源源不斷的舞會?和沙龍邀請,他?們會?稱唿你為戰爭英雄,讚美你為帝國做出的傑出貢獻,一?遍又一?遍地邀請你為他?們講述戰場上的趣聞軼事。你還會?被?授勳,一?枚又一?枚的勳章掛滿了?你的整件禮服。你的某些戰友——特指在戰爭開始之前就擁有爵位的那些——也會?得到和你一?樣的待遇。他?們被?迷戀,被?追捧,男人女人為他?們爭風吃醋,因?為他?們是保家衛國的英雄。如果?他?們的臉上恰倒好處地有著幾條傷疤,那就更不得了?了?——傷疤會?激起愛慕者的憐惜和保護欲。誰不想和擁有著光榮的勳章的英雄來上一?段狂熱的戀愛呢?”


    “但不會?影響美觀、反而會?增添韻味的傷疤是一?迴事,真正的殘缺和毀容卻又是另一?迴事。貴族是一?迴事,平民又是一?迴事。有一?位剛從戰場迴來的年輕爵士,憑借著憂鬱的神情和俊美的外表得到了?一?位女公爵的愛慕,和她結婚,從此過上了?無憂無慮的生活。與此同時,金頂之城北區的下水道裏睡著數百名肢體?殘缺的流浪漢。”


    蓋拉諾爾捏了?捏眉心。


    “兩年之前,帝國對薩洛維發?動了?戰爭。那一?年我?十八歲,我?帶領數萬名帝國軍隊來到了?薩洛維。戰爭很快就結束了?,帝國贏了?,我?們犧牲了?四百八十三名士兵。我?帶著軍隊迴到卡加,我?們要為陣亡的士兵舉行渡海儀式。我?們給能確認身份的陣亡士兵的家人寫信,請他?們來參加渡海儀式。有的士兵的家人來了?,有的士兵的家人沒來。渡海儀式結束之後,我?在營地裏給迦爾維亞陛下寫信。我?向?她匯報戰爭的成果?,匯報我?和薩洛維王室談判的經過。寫完信之後,我?走出營地,看到了?一?輪金色的月亮。我?在月亮下慢悠悠地散步,走著走著,走到了?亡靈渡口。”


    “我?看見?白天在這裏送別自己?的孩子的婦人們,在月光下聚在一?起,把?一?大塊白布鋪在河岸邊,坐在上麵,一?邊交換自己?手裏的麵包和烤餅幹,一?邊攀談。她們的話題圍繞著自己?死去的孩子。她們以一?種十分日常而瑣碎的口吻談論自己?的孩子,說他?們生前長得有多高,穿多大的鞋子,喜歡吃什麽,有什麽小怪癖。她們的悲傷仿佛已經被?榨幹了?,留下來的隻有瑣碎的嘮嘮叨叨。我?想起白天的渡海儀式上,我?的副官發?表了?一?篇聲情並茂而扣人心弦的演講,表達了?帝國對陣亡士兵及其家人的感激,因?為他?們守護了?國土,如果?沒有他?們的犧牲,就沒有其他?國民的安居樂業。這些母親隻是安安靜靜地聽著,麵無表情。現?在太陽落山了?,金色的月亮升起,她們坐在月亮下,互相問著:夫人,您有幾個了??她在問另一?個人有幾個孩子死於戰爭。另一?個人說:兩個啦。一?個在溫亞德,一?個在薩洛維。女人們互相詢問著,互相給出了?不同的數字。問到最後,隻有一?個年齡最大、說話最少的女人沒有迴答。隻見?她舉起了?手,手上明明白白地比出一?個‘9’。”


    蓋拉諾爾唿出一?口氣:“我?急匆匆地離開了?亡靈渡口,第二天,急匆匆地帶著軍隊迴到了?金頂之城。我?被?拉著參加了?無數的沙龍,無數人向?我?詢問戰場上的事情。他?們問我?,殿下,您是否有什麽教誨頒賜我?等?。於是我?告訴他?們卡加的上尉、金色的月亮、彎曲著比出‘9’的手指。他?們聽完了?,讚美我?的仁慈與悲憫,接著繼續問,殿下,您是否知道下一?場戰爭將會?於何時發?生?他?們穿著絲綢長袍,戴著寶石戒指,喝著香醇的葡萄酒,你知道他?們近期又發?了?一?大筆財。”


    “這些人熱愛戰爭,他?們不在乎戰爭的理?由、戰爭的對象、戰爭是由誰首先發?動的,他?們隻知道迦爾維亞陛下會?帶領他?們不斷不斷地獲取勝利,不斷不斷地獲取財富。她會?征服世界,而他?們的財富也會?隨之擴張到這片大陸上的每一?個角落。他?們永遠支持戰爭,他?們也永遠不會?自己?走上戰場。會?走上戰場的,隻有窮人、倒黴蛋和滿腔熱血的年輕人。這種人迅速地死去,又迅速地生長起來,好像小麥田裏永遠割不盡的野草。”


    “洛爾貝涅終將征服整片大陸,這是他?們的信仰。現?在迦爾維亞陛下已經差不多征服了?除了?桑蘭公國之外的絕大多數敵人。桑蘭公國是最後的敵人,也是最強大的敵人。清除之前的弱敵們已經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價,清除桑蘭公國這個強敵又將付出多少?”


    “洛爾貝涅和桑蘭公國並非沒有和平的曆史。桑蘭公國臨近光輝山脈,他?們有大片風景秀美、枝繁葉茂的古老叢林。許多年前,但賽荒原上還有一?條跨越南北的季節性河流。桑蘭公國的居民會?在河流的豐水期砍伐叢林裏的參天大樹,讓巨大的圓木順水漂流,下遊的洛爾貝涅人用這些圓木建造長船,向?東出海,和群島的島民交易乳香和沒藥。桑蘭公國曾經是洛爾貝涅最忠誠、最友好的附屬國,曆代桑蘭大公和洛爾貝涅皇帝的友誼被?遊吟詩人歌唱傳頌。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和睦的鄰居,互利互惠的商業夥伴。直至今日,在兩國關係如此緊張的今天,依舊有商隊穿行在荒蕪的但賽荒原,為洛爾貝涅和桑蘭公國帶來彼此需要的商品。他?們行走在早已幹涸的河道上,如同昔日的遺跡化身。”


    “我?們離不開彼此,我?們本可以和睦相處,我?們曾經維持了?一?千年的和平。”


    “但是現?在,我?們即將對彼此開戰。”


    “開戰會?得到什麽呢?除了?兩敗俱傷,為亡靈渡口再次增添四萬抹亡魂之外?”


    “珞珈大人,我?不想再割野草了?。即使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我?也想為兩國爭取和平。”


    珞珈低著頭,盯著自己?的手指:“你知不知道,隻要迦爾維亞陛下徹底向?桑蘭公國宣戰,她就一?定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我?知道,”蓋拉諾爾點頭:“我?了?解我?的母親,我?信任我?的君主。我?無比肯定,迦爾維亞陛下最終會?征服整片大陸,不惜任何代價。”


    “讓她征服整片大陸又有什麽不好呢?你可是她的皇儲啊。就像塞昂說的——你隻需要穿著你的絲綢袍子,什麽都不用做,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得到整個世界。”


    蓋拉諾爾扯了?扯嘴角:“珞珈大人,想象您是我?——在見?到了?如此慘痛的事實之後,您是否依舊能夠心安理?得地等?著繼承整個世界呢?”


    珞珈搖了?搖頭:“我?無法想象。我?連姓氏都沒有,這輩子都繼承不到任何遺產。”


    唯一?有希望給她留遺產的是她的老師,但蘭伯特.休是個已經活了?好幾百年的煉金術士,天知道他?能活到什麽時候。


    而且他?也未必有遺產可以留給她來繼承——他?自己?的全副身家都未必有魔法協會?給他?開的那二百萬懸賞來的多。


    蓋拉諾爾歎氣:“一?切皆有可能啊,珞珈大人。”


    她撫摸著自己?的劍柄:“我?無數次向?迦爾維亞陛下進諫,希望她能選擇戰爭以外的方式解決和桑蘭公國的關係的問題。但是,您知道,天災皇帝之所以是天災皇帝,就是因?為她的意誌是極難動搖的。我?嚐試以皇儲的方式進諫,無功而返。於是,我?隻能選擇聖騎士的進諫方式——做出偉大的功業,使君主動容。這也就是為什麽我?必須屠龍——如果?不在三個月內屠龍成功,打?動陛下,勸她迴心轉意,屆時戰爭爆發?,一?切都晚了?。”


    “在某些時候,一?場戰爭的爆發?,往往雙方都有責任。迦爾維亞陛下這邊,我?可以用勸諫的方式解決。至於桑蘭公國那邊……”


    她的麵色變得古怪了?起來。


    “桑蘭公國那邊……就是我?的另一?位同伴的任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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