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由於白天刺客在城中出現,所以新鄭城裏巡查衛隊要比以往密了許多。


    距離紫蘭軒不遠,在牆角支了個棚子,四周搭上了幾塊木板,便勉強成了一個麵鋪。


    一般來說,都是早上和白日煮些麵點,賣與在城中有著匆忙事務的人。


    而今天晚上,這鋪子卻開了張。


    少年坐在板凳上,店家很快就端上一碗麵來,放在他麵前,上麵還冒著騰騰的熱氣兒。


    看著白嫩的麵食和上麵泛著的點點油花,鄭澤並沒有講究什麽,拿起旁邊的筷子挑起麵就吃了起來。


    今晚的城內沒有什麽人在外麵閑逛,隻有偶爾出現的步卒巡查行走的聲音,以及鄭澤身後那道魁梧的身影在灶台上下鼓搗的聲音。


    不多時,兩道身影緩緩走到這簡陋的麵鋪前,墨鴉雙手抱胸,打量了下周圍的環境,挑了挑眉。


    以先前幾次的影響,他總覺得選在這種地方有些不太符合鄭澤的格調啊。


    見鄭澤沒有抬頭的意思,墨鴉撇了撇嘴,緩緩說道:“人,我給你帶來了。”


    配合著鄭澤身後柴火的劈裏啪啦,他的聲音還是顯得有些突兀。


    鄭澤緩緩抬起頭,將手中的筷子放下,拿出白色布帕擦擦嘴,這帕子是從弄玉手上拿來的。


    先前見她天天洗,想必更幹淨些。


    將白帕放在桌案上的右手邊,在他擦嘴的時候,一道佝僂的身影緩緩從墨鴉身後走來。


    來人黑白雜發,發質也十分幹枯,臉上纏著布條,用以掩蓋傷疤。身上的衣裳已經不能稱之為衣裳,因為下擺已經殘破到露出一根根線條垂落,快要遮不住他的身子。


    蒼老、灰敗、無力、低賤……這些大概是從他身上看起來的感覺。


    如果不是特別留意,這大概就是奴隸的樣子,還是最下等的那種,新鄭裏麵估計也找不出幾個比這更廉價的奴隸了。


    隻是看了他一眼,鄭澤輕輕說道:“上麵。”


    聽著他的言語,身後那魁梧大漢立馬撈起鍋裏的麵條來盛上滿滿一碗,端到鄭澤對麵一方的案邊。


    見狀,墨鴉目光一閃,他認得這個煮麵的人,七絕堂的,似乎叫唐八。


    這是傷好了?


    沒有在乎他的想法,站在他身邊的下等人緩緩走到鄭澤麵前。


    咕咚!


    隻聽見一聲清脆的響,他囫圇地跪在地上,“李某多謝先生報仇施救之恩!”


    他的聲音打著顫,情緒是真的很激動。


    然而,聽著他的話,鄭澤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淡漠。


    “聽到你的謝謝,我還以為我真是個好人。”說著,他的嘴角泛起一絲蔑笑,也不知是嘲諷麵前人,還是對自己的自嘲。


    “起來吧,收起你的感謝,反正我也不會接受。”鄭澤拿起筷子,挑了挑湯上的油花。


    衣衫襤褸的身影緩緩抬起頭,他知道的這些事情,都是帶他來的這個人說給他聽的,可是似乎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樣。


    想著,他不禁看了墨鴉一眼。


    對於他的視線,墨鴉聳了聳肩,我隻是來完成交易的,剩下的可就不管我的事。站在這,隻是想看看戲。


    “不用想那麽多,我隻是想請你吃碗麵,李開李大人。”


    當鄭澤的話音落下,穿著破舊衣衫的李開心中一稟,迎著那雙如同能夠穿透人心的目光,他還是慢慢地坐在這個少年麵前。


    從始至終,他的語氣都那麽不容置疑,沒有給人拒絕的餘地。


    “先生之恩,李開願以死相效!”雖然摸不清對方的意思,但是李開第一時間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然而,對麵的少年輕笑一聲,搖了搖頭,“我說過,我對你的感激沒有任何興趣,在我看來,你的謝謝甚至抵不上這一碗麵。”


    雖然此時落魄,但李開也未被眼前的場麵震懾到,他看著鄭澤,他開口問道:“那先生何故救我?”


    鄭澤沒有迴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十幾年前,李大人想過自己會有今日嗎?因為你的一時大意輕信小人,導致自己險些身死,讓妻子遭受淒苦折磨,讓女兒流離失所?”


    聽著鄭澤的問題,李開眼中的神光閃閃,“這都是那劉意……”


    沒等他說完,鄭澤點著頭打斷他,“沒錯,劉意是該死,所以他現在死了。那你呢,你盡到做丈夫和父親的責任了嗎?”


    沒想到他會這麽問,李開一愣,“我……”


    “你甚至沒有考慮過,這次來新鄭,會為她們帶來多大的危險。”鄭澤嘴角劃過一抹冷笑,目光直勾勾地看著他。


    從最初的愕然脫離,李開緩緩迴過神來,“先生救我,是因為我的妻女?”


    麵對他的問題,鄭澤再次搖了搖頭,“我把你的命換出來,隻是因為這是舉手之勞。”


    “原來如此……”李開看著麵前的少年,目光有些複雜。


    鄭澤伸出手,指了指不遠處的紫蘭軒,“看見那了嗎?”


    李開迴過頭,看了紫蘭軒一眼,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在那裏。


    “前天晚上,我的人死在那,血淌了一地,後來在那又死了不少人,血都快沒過鞋底了。昨天早上起來一看,門前的血被洗的幹幹淨淨,就像那些人是死在夢裏了一樣。”


    看著侃侃而談的鄭澤,李開漸漸體會到了他的說話方式,“先生想說什麽?”


    “我想說在新鄭死個人就像拔顆草一樣,引不起任何注意。你的死活,也許比草還輕賤。”


    對於這種言語,李開不置可否,“那先生救我,便是想當麵折辱李某一番?”


    聞言,鄭澤輕輕一笑,否認道:“李大人誤會了,我還沒有這麽閑。今晚隻是請你吃碗麵,順便和你說一聲,你不能保護弄玉和她母親,但是我可以。”


    理想在冰冷的現實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鄭澤一點都不同情這個命運看起來有些可悲的男人,劉意欠他的還了命,他欠弄玉和胡夫人的,又要拿什麽還?


    鄭澤不同於韓非,李開為韓國流過血、拚過命,韓非會高看他一眼,但是韓國怎麽樣關他鄭澤什麽事?


    “也許你有不一樣的意見,但是在新鄭,你隻能給她們帶來危險,還是早些離開吧。我會保證弄玉和夫人的安全,你不必擔心。十幾年過去了,以你的天真和愚蠢,還能有一條命活著,慶幸吧。”說到最後,鄭澤的態度已經十分坦誠了。


    話挑明了不好聽,但這就是實話,這就是現實。不談現實隻談愛,就是不負責任的耍流氓。


    李開愣愣地看著他,他是真的沒想到鄭澤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原來自己能求迴一條命,還是因為那從未撫養過的女兒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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